第68章 對自己說

  智宸饒有興趣地望著連芯蕊，就像欣賞著一件稀世珍寶。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充盈和甜蜜；他也從來不知道，原來世上真有這樣特殊的女孩兒，會在一顰一笑間就能撞得你心痒痒的，然後萌生一絲絲渴望與衝動。

  是的，長久以來，智宸的身邊美女圍繞，什麼樣的沒見過呢？賢淑的、婉約的、蠻橫的、任性的，反正個個擁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色，讓人眼花繚亂的——但是偏偏這個智宸就是不亂！

  也因此，智宸曾經以為自己真的會不近女色，所以就全心致力於國家的政務，根本不在乎所謂的兒女私情。可是後來，一切因為連芯蕊的突然出現似乎慢慢的改變了，變得讓智宸有些心動、有些心跳、然後有些心猿意馬……

  可是這些情況連芯蕊哪裡能知道呢？她只是望著小李子懷裡的那塊布料愣了一下神，因為她還是沒弄明白，剛剛一直以為智宸在幫自己討價還價呢，如今怎麼那塊布就到小李子的手裡了呢？而且小李子還抱得那麼緊緊的，分明沒有讓給自己的意思。

  其實連芯蕊這塊布料是準備給雪公子買的。因為剛剛從蘭陵王府出來後，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想到了雪，而且似乎從見到雪之後，就見他穿的始終是那身白衣。連芯蕊莫名其妙地心疼雪，便決定為他做一身新衣。誰料……

  「這布……能不能給我？」連芯蕊想了想，還是覺得開口和智宸商量一下，雖然她知道不能與智宸多加接觸，但是這塊布真的很配雪公子，所以，連芯蕊望著小李子，還是有些不舍，「智宸，我給你一百兩，你把它賣給我，行吧？」

  智宸的眼神亮了一下——哈哈，真是難得連芯蕊用這麼客氣的語氣說話，以前，她可是不卑不亢的啊！智宸回想著之前的那兩次相遇，再看看這個帶著商量口吻的連芯蕊，心下一陣滿足之感。

  淡淡地一笑，智宸自然不想錯過這個機會，當下也不回答，只是問道，「你是不是要回連府？我們一起走吧。」

  連芯蕊本能地想拒絕，可是轉念一想，自己有求於人家，太強硬了恐怕那塊布到不了手啊。唉，反正這裡離連府也不是太遠，便是一同走回去也無妨。再說了，若能在路上說服智宸將這布賣給自己，那麼雪公子的新衣就有著落了……

  有的時候，人的思維往往就是這樣一念之間，何去何從也都自有定數。連芯蕊猶豫間，腳步已經隨著智宸走了出去，再想拒絕已經是不太可能了。

  於是連芯蕊也不再多想什麼了，邊走邊向街道兩邊望去，許是現在時間尚早緣故吧，街上的人並不是很多，不過旁邊擺著的小攤床倒是不少，什麼賣糖人兒的、賣面具的、賣脂粉的……可謂是應有盡有，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怎麼？要不要買個糖人兒？」智宸的目光卻定格在連芯蕊的臉上，帶著一種寵愛的語氣問道，「你如果喜歡，為你買一個怎麼樣？」

  連芯蕊搖了搖頭，她可不是小孩子了，難道一個區區糖人兒就能糊弄得了嗎？她想要的是小李子懷裡那塊布料。心裡這麼想著，連芯蕊情不自禁地瞟了瞟小李子，然後說了句，「不喜歡。」

  智宸隨著連芯蕊的微笑而微笑著，他自然明了連芯蕊的小心思，但是並不立刻揭穿她。要知道，歷來圍繞在智宸身邊的女子們，哪個不是極盡地討好他呢？莫若說自己要送她一個糖人兒了，就是單單看對方一眼，也會讓對方受寵若驚的。可是偏偏面前這個連芯蕊，就像對自己的寵愛一點兒也不在乎似的，反而來了個拒絕——

  智宸哪裡知道，他並不是第一個送連芯蕊禮物遭到拒絕的人，那日在酒樓里，蘭陵王想贈送連芯蕊一瓶上好的佳釀，不同樣受到拒絕嗎？而人往往又都是這樣，輕易追求到的向來不會珍惜，而對於有難度的，才會投注更大的興趣和熱心……

  「哦，也是啊，糖人兒有些小孩子氣了……那我猜你一定喜歡那些脂粉了？」智宸搖頭晃腦地指了指路邊的那些脂粉攤床，然後望向連芯蕊只是輕施淡妝的臉龐，故意調侃她說，「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芯蕊姑娘，怎麼樣？這回夠大氣了吧？」

  連芯蕊聽智宸把這句「女為悅己者容」詮釋成大氣，不由覺得有些滑稽，一抹淡淡的笑意還是沒有忍住，爬上嘴角，然後勾勒出優美的弧線，「嗯，大氣得很呢，只是，我同樣不喜歡。」

  這一抹微笑就像那剛剛升起的太陽，一下子就把智宸的心給照亮了，他的腦海里立刻湧現出唐朝駱賓王那首《詠美人在天津橋》，於是情不自禁地誦讀起來——

  「美女出東鄰，容與上天津。整衣香滿路，移步襪生塵。

  水下看妝影，眉頭畫月新。寄言曹子建，個是洛川神。」

  這樣的讚美詩從智宸的口裡吟出來，連芯蕊聽後不由得一怔。她是語文老師，最擅長的就是詩詞歌賦，又怎麼會不知道這首詩的含義呢？智宸的眼神是那麼的熱烈，竟然和茶樓那日一樣的含著某種可怕的東西，讓連芯蕊有些膽怯。

  連芯蕊微微蹙了蹙眉頭，假裝並沒有聽懂這首詩，然後把目光移向路邊，心事凝重地懊悔著——真不應該為了那塊布料，再一次讓自己陷入智宸冒著火的視線里，只怕那火隨時隨地都會燃燒起來，把自己給燒個粉身碎骨……

  「芯蕊，你在看什麼？既然你什麼也不喜歡買，那還看它們幹什麼呢？」智宸自然知道那首詩帶給連芯蕊一絲觸動，所以才會如此彆扭起來。莫名其妙地，智宸就是喜歡連芯蕊這樣尷尷尬尬的樣子，「只怕你再多看上幾眼，那些脂粉都要覺得汗顏了。哈哈，哈哈……」

  連芯蕊皺著眉頭，沒有搭理智宸的話，相反地認真地看著那些攤床，竟然生出一些感慨來。因為從這些攤位也不難看出，這個國家現在被治理得不錯，對於百姓來說，不挨餓、不受凍，就算是一種幸福了。這樣想著，連芯蕊的嘴角又划過一絲欣慰的笑容，雖然轉瞬即逝，但是很是明媚。

  「你在想什麼？」智宸立刻捕捉到了連芯蕊嘴角綻放的笑意，這還真讓他有些奇怪了，明明是鎖著眉頭的人兒，又怎麼會笑了呢？於是好奇地問道，畢竟，這左右街道上，除了自己的兩聲哈哈大笑，並沒有什麼其它好笑的事情了。

  連芯蕊回過神來，看到智宸如此迷惘的樣子，不由得又是嫣然一笑，「我是在想一件事呢，我覺得百姓應該都會感激你的。」聲音淡淡的，卻是充滿了讚許的味道。

  連芯蕊的話說得不是很明白，但是智宸卻完全聽懂了，而且他絲毫也不覺得驚訝，連芯蕊是如何知道他的身份的。畢竟一直以來，智宸都覺得連芯蕊是一個很奇特也很聰慧的女子，非同凡響。只是唯一奇怪的卻是連芯蕊話里的內容，「你怎麼會知道他們會感激我呢？」智宸反問道。

  「各安其居而樂其業，甘其食而美其服，這是人們最大的願望。而這一切都是你給了他們，所以他們是會感激的。」連芯蕊由衷地說道，「我也是百姓，自然懂得百姓的心情。」

  「怎麼算是我給的呢？其實至少至今為止，我什麼也沒有做。」智宸的語氣里有淡淡的苦澀，很不為人知的苦澀。似有難言之隱，但是望了望連芯蕊，然後只是輕輕搖了搖頭，便不再說下去。

  「不要小看了自己，有一句話叫做——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我想你應該明白這個道理的。豐功偉績並不一定要轟轟烈烈的，或許救百姓於水深火熱，他們會覺得你是一個救世主，會有很多人恭維你；但是很多時候，那些平平淡淡的幸福，才是百姓們最為需要的。只有吃得飽、穿得暖才是最真切的生活，對於百姓，這便已經足夠了。」

  連芯蕊說到這裡似乎有所感慨，這應該就和現代社會的那個「和諧」二字意思相近了。連芯蕊突然對智宸說了這麼多話，或許在潛意識裡，她希望智宸能明白這個道理，然後做一個真正為百姓著想的君主，名垂青史；而不僅僅是歷史記載的那麼短暫……

  隨著連芯蕊一句句的話語，智宸的眼睛越來越亮，他的心裡也前所未有的熱切起來。如果說，之前智宸對於連芯蕊只是好奇的話，那麼現在，他是真的很想去了解連芯蕊——

  他很想知道，作為一個弱女子，連芯蕊如此精闢的見解是怎麼想出來的；他很想知道，連芯蕊究竟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一面，隱藏在心靈深。而且智宸隱隱地感覺到，如果能得到連芯蕊的智慧，那麼自己的大業就有如猛虎添翼了……

  連芯蕊見智宸不說話，以為他是在責怪自己多言，畢竟有些話，是有禁忌的；而且歷朝歷代，能真正接受逆言的君主並不多啊。於是連芯蕊透著淡淡的失望說道，「你不要太在意，我只是隨便說說，說得冒昧的地方，你也別放在心上。」

  智宸在連芯蕊淡然的語氣里，熱切的心緒慢慢地安靜了下來，他想解釋自己的想法，但是又壓住了，嗯，現在還不是時候，再等等吧。於是把話題突然轉移到另一件事情上，看著連芯蕊說道，「京兆尹已經被打入大牢了。」

  「哦？」連芯蕊有些不明白智宸在說什麼，「誰被打入大牢了？」想了想，便恍然大悟，應該就是那個當街調戲自己的雷鳴的父親吧？

  「就是那個姓雷的！想想當真是可惡，這樣的事情，居然沒有一個報告給我的，難道都當我是瞎子聾子不成？」智宸低沉的聲音里有著濃濃的怒氣，那怒氣讓連芯蕊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真不愧是天子，如此的氣勢當真是讓人心服！怪不得當初智宸會以一人之力，堅決進攻南詔，果然有一定的魄力。但是心服的同時，連芯蕊也下定了決心，絕不能與智宸再扯上關係。正所謂伴君如伴虎，自己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

  於是兩個人、兩種心思，走在同一條道路上，瞬間又有些沉默了。

  幸好這條路不太遠，不久便一同來到了連府的門口，也是兩人說再見的時候了。連芯蕊停住腳步，然後忍不住又瞟了一眼小李子懷裡的那塊布料，但是最後還是決定放棄——

  正所謂當斷不斷，必有後患，連芯蕊想明白這些，立刻把目光收了回來，然後向智宸道別，「我到了，先進去了。再會！」

  「等等。」智宸叫住連芯蕊，然後從小李懷裡接過那布料放到她懷裡，「給你的。」

  「哦……不必了，我也不是急著用，你喜歡你就帶走吧。」連芯蕊沒想到事情竟然來了個轉變，在自己決定放棄的時候又失而復得，真有些反應不過來。

  「我更不急著用，剛剛就是要送你的。」智宸面帶微笑，想起在店鋪里與老闆討價還價的事，還真是過癮呢，「收著吧。」

  「那樣啊……也好，那我給你一百兩，算我買的。」連芯蕊說著就掏出自己的錦袋想取銀子。

  「不用了，就當是我送給你的。」智宸按住連芯蕊的手，目光充滿了慣有的熱烈，「回吧，咱們後會有期！」

  一股灼熱的溫度自智宸的手心，透過衣衫傳入連芯蕊的肌膚上。連芯蕊一怔，隨後揮開他的手，「那我，先進去了，謝謝你的布。」連芯蕊快速地說完這些話，飛也似地跑進了府里。

  智宸看著連芯蕊的背影哈哈大笑起來，這個小丫頭，原來不卑不亢的背後也有害羞的時候啊。嗯，如此百變女郎，真是上天賜予自己的珍寶啊！笑聲過後，智宸的神情卻變得更為堅定，是的，要定她了！「回宮！」他沉聲對小李說道，步伐從沒有過的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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