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江山北望

  自從來到連府，連芯蕊還是第一次進入連老爺的書房。進來的第一感覺，就是滿屋子的墨香氣息，而且布置更是古色古香，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一位愛讀書的文官。

  此刻，只見連老爺正站在書案前奮筆疾書，神情很是專注，顯然並沒有覺察到連芯蕊的到來。連芯蕊示意小蓮兒先回靜心苑，然後輕輕走到桌案邊，看到兩行蒼勁有力的行書躍然紙上——

  「位卑豈敢忘憂國，江山北望氣如天。」

  連芯蕊不由得暗暗讚嘆，果然是一位心繫江山的愛國人士，那麼自己的付出便是值得的！「好書法，好詩句，芯蕊佩服！」連芯蕊輕拍雙手，真心為這位歷史上的英雄喝彩。

  聽到讚美之聲，連老爺才感覺到身邊多了個人，回過頭望著那張可愛的笑臉，連老爺也由衷地讚美道，「早聽熙兒說你輕功了得，果然名不虛傳。」連老爺其實說得也是真心話，因為連老爺不懂武藝，而連芯蕊剛剛怕影響他寫字，故意使用了輕功，全神貫注寫字的連老爺自然很難發覺了。

  連芯蕊淺淺一笑，這兩句互相真誠的讚美，無形中拉近了這對「父女」的感情。有那麼一瞬間，連芯蕊覺得這個人如果真的是自己的父親有多好，那麼在驕傲自豪的同時，也可以偶爾撲進他懷裡撒個嬌，譬如現在——就要進宮了，也可以訴一訴離別之情。唉，無奈自己前世今生都是個沒有父愛母愛的命，奢求也沒用啊！

  「父親一心為國，這是國之榮幸，百姓之福啊。」連芯蕊的讚美更是發自肺腑的。因為她清楚記得在現代社會時，在網上看到過許多關於紀念連老爺的新聞，其中有一首連芯蕊雖然不記得作者的名字，但是詩的內容至今還記憶猶新。那首詩是這樣寫的——

  「勵志攻書意未閒，壯懷烈烈出相關。

  修城功顯濠州地，濟困治安南粵天。

  不唱後庭思祖岳，猶吟歸去戀河山。

  終聞漢幟幽燕舞，閩嶺秋高葉正丹。」

  望著眼前這位正直不阿的連老爺，連芯蕊真想把這首後人紀念他的詩句寫下來送給他——但是，卻猶豫不決，正所謂天機不可泄漏，而這首紀念詩用五十六個字就概括了連老爺的一生，算不算泄漏了天機呢？特別是詩中提到「後庭祖岳、猶吟歸去」之類的話，會不會讓連老爺反感呢？

  「一個人如果只為自己活著，那麼他只能是一個凡人。做官就要做一個憂國憂民的官，那樣才對得起皇恩浩蕩，才對得起百姓信任。」連老爺邊說邊衝著皇上所在的方向抱了抱拳，十分虔誠和嚴肅，「即使不能為官，也要切記：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所謂的氣，就是民族之靈魂！」

  連芯蕊微微點了點頭，她明白連老爺其實最想說的就是後面這句「天下興死、匹夫有責」。連老爺一定比誰都清楚，自己之所以同意入宮，就是不想做一個自私自利的「匹夫」。而連老爺同時也對自己寄予了深切的期望，希望自己將來能做一位好皇后，輔佐皇上治理天下，共抗外敵入侵。如此一位老者，身上體現的不正是一種民族之魂嗎？

  在這一刻，連芯蕊忽然覺得自己的胸襟前所未有的開闊了，再不只是停留在思念雪公子的那一個小小的區域裡。究竟是什麼讓她的認識得到了提升呢？或許就是源於現代社會學到的愛國主義教育，也或許就是源於眼前這個充滿著愛國主義情調的書房，再或許就是身邊這位一身正氣的連老爺……

  總之，連芯蕊覺得自己入宮不再那麼可怕了，能為整個中華歷史留下些什麼有意義的東西，或許才是這段穿越經歷中最寶貴的財富。至於雪公子，真的只能把他藏在心底，真的只能為他默默祝福了……

  連老爺的目光何其敏銳，他一眼就看出了連芯蕊此刻心智上正在一點點的轉化，於是，他的心裡也有了些許的安慰。「芯蕊，自古巾幗不讓鬚眉，父親相信你！有你輔佐皇上，一定能雪了大宋的靖康之辱！」連老爺說到這裡情緒很是慷慨激昂，悲憤交加，靖康之恥帶給大宋朝多大的恥辱啊！

  連芯蕊很理解連老爺此刻的心情，雖然她穿越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南宋時期，而且普通老百姓誰也不敢輕易談論那段歷史。但是連芯蕊是學文的，自然對北宋滅亡的那段歷史記得很紮實——

  據史書上記載，公元1127年1月9日，因為郭京作祟，完顏宗望、完顏宗翰與諸將破城，俘虜了宋徽宗、宋欽宗二帝，自此北宋宣告滅亡。金太宗下詔廢宋徽宗、宋欽宗二帝，貶為庶人，強行脫去二帝龍袍，隨行的李若水抱著欽宗身體，斥責金人為狗輩。完顏宗翰初時想招降李若水，過了幾天看看無效，就隨便讓手下處理他。李若水罵不絕口，被宗翰的手下割裂咽喉而死節……

  4月20日，金軍大肆搜掠後，立張邦昌為帝，國號「大楚」。隨後分兩路撤退；一路由宗望監押，包括徽宗、鄭皇后及親王、皇孫、駙馬、公主、妃嬪等一行人沿滑州北去，另一路由宗翰監押，包括欽宗、朱皇后、太子、宗室及孫傅、張叔夜、秦檜等人沿鄭州北行，其中還有教坊樂工、技藝工匠等數千人，攜文籍輿圖、寶器法物，百姓男女不下10萬人等北返。又因靖康元年為丙午年，亦稱此事件為「丙午之恥」……

  「父親，芯蕊理解父親的愛國之情，但芯蕊懇請父親不要太憂心國事，保重身體要緊。」連芯蕊輕輕甩了甩頭，想把那段恥辱給甩出去，「芯蕊入宮後會盡力輔佐皇上，只是歷史應該是最有定數的，父親不必強求為好。」

  連芯蕊之所以這樣說，完全是出於關心連老爺的身體為重。因為整個大宋朝的歷史她都已經學過了，她知道自己實在沒有能力去改寫歷史，而面前的連老爺——也做不到！

  可是連老爺哪裡能明白連芯蕊心裡究竟在想什麼呢？他已經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當今的皇帝身上，但是皇上的勢力還不太強大，尤其是皇上的個性有些偏執，實在應該有像連芯蕊這樣聰慧多才的皇后輔佐他。若是連芯蕊有放棄之心，那麼還怎麼雪恥？

  「南朝多少傷心事，猶唱後庭花。舊時王謝，堂前燕子，飛向誰家。恍然一夢，仙肌勝雪，宮髻堆鴉。江州司馬，青衫淚濕，同是天涯……」連老爺悲涼的語調吟誦著當時被扣留在金國的使臣所作的《人月圓》，不覺潸然淚下——

  「芯蕊，你難道沒聽過這段唱詞嗎？那些宗室貴族男丁的命運自不必說，你可知道被俘虜的三千四百餘女眷，最終是何命運？被掠者日以淚洗面，虜酋皆擁婦女，恣酒肉，弄管弦，喜樂無極……」

  連芯蕊的心隨著連老爺的淚一個勁兒地往下沉，是啊，她怎麼會不知道呢？一個國家的淪陷，更是所有婦女的淪陷，正如《燕人麈》說這些婦女的結局那樣——「以八金買倡婦，實為親王女孫、相國侄婦、進士夫人；十人九娼，名節既喪，身命亦亡！」

  連芯蕊的淚水也一直在眼圈裡轉，記得當時學這段歷史的時候，她恨得直罵那兩個亡國之君，更恨不能親手殺死那些入侵的金兵！而今天，在大宋朝「複習」那段恥辱，又讓連芯蕊不能不想起現代社會，想起日本人的侵華戰爭，想起當時犧牲的那億萬同胞——

  連芯蕊胸中的仇恨立刻變成了一股強大的力量！無論是什麼樣的侵略，都是不能被原諒的！或許自己無法為大宋朝雪洗那段恥辱，但至少可以在皇后的位置上，為更多的婦女少受些迫害盡一份力量……

  良久良久，連老爺才從悲憤的情緒里穩定下來，揮袖拭去臉上的淚痕，然後鄭重地把桌案上那副字遞給連芯蕊，「位卑豈敢忘憂國，江山北望氣如天。父親把這兩句話送給你做嫁妝吧，芯蕊你一定要記住：心繫天下，勿忘國恥！」

  好沉重的一份嫁妝！

  連芯蕊同樣鄭重地接過那副字，心裡升起一陣悲壯的情緒。從此，自己活的並不只是自己，至少帶著連老爺的期待，至少帶著一份不不屈不撓的民族氣節！

  「父親，女兒也想送父親一份薄禮，算做是報答父親的收留之恩。」連芯蕊第一次如此真誠地喚連老爺為「父親」，第一次把自己當作了他的女兒，由於愛國之情，將兩顆不同時代不同年紀的心靈拉近了。

  於是，連芯蕊終於控制不住自己的衝動，她希望把自己對這位愛國英雄的崇敬之情表達出來。其實，代表現代人向這位老英雄表達敬意，應該不能算作泄漏天機的，肯定不能算的——連芯蕊這樣安慰著自己。

  「芯蕊，父親知道這些年讓你們母女二人受了很多苦，你不要怪父親就好。」連老爺凝視著五女兒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眼前仿佛又出現了當年連芯蕊母親的笑臉，「無論是什麼禮物，父親都會當作寶貝一樣珍藏的！」

  連芯蕊款款一笑，然後拿起剛剛連老爺用過的那隻毛筆，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那首現代人歌頌連老爺的詩句——

  「勵志攻書意未閒，壯懷烈烈出相關。

  修城功顯濠州地，濟困治安南粵天。

  不唱後庭思祖岳，猶吟歸去戀河山。

  終聞漢幟幽燕舞，閩嶺秋高葉正丹。」

  一手資源突破防盜章節，收藏czbook.cc。請分享更多的讀者，讓站長能添加更多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