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捫心自問

  清冷的月輝透過窗欞照進來，與搖曳的燭光相互映襯著，影影綽綽的，幻化出一幅虛幻迷離的畫面。連芯蕊就這樣坐在窗前，心情也是清清冷冷的，像有一層迷霧遮在上面，分不清自己是活著還是死掉了？

  皇宮裡的生活越來越讓連芯蕊感到厭煩，她常常撫摸著脖子上那串紫冰血蓮發呆，常常幻想著能立刻飛出皇宮，然後帶著雪公子和小蓮兒一起穿越回現代，給他們公平而又和諧的生活……

  可是事情根本不隨她的心愿，亂七八糟的事情接二連三，簡直弄得她有些焦頭爛額的。尤其是向太后冤枉她是給皇上下毒的人，這讓她的處境更加困難。妖姬，一個惡毒的稱呼，那是向太后給她設計的罪名，她不要也得要；冷宮，一個可怕的地方，那是向太后給她設計的去處，她不想去，可人家一定要她去……

  「小姐，餓了吧？來吃些點心。」小蓮兒端著親手做的糕點走進來，看著自家小姐如此落寞的樣子，心裡不由得一陣難過，「小姐，你已經在這裡坐好久了，身體要緊，還是早些睡吧……」

  連芯蕊微微搖了搖頭，示意蓮兒把糕點先放到桌子上，然後還是那樣坐著。很奇怪，夜已然深了，可是她沒有一絲睡意，不覺得疲倦，也不覺得餓。聽了小蓮兒的話，她甚至有一個更加奇怪的想法，那就是——人為什麼一定要吃東西呢？難道就是為了保持一個清醒的頭腦嗎？

  可是清醒了又怎麼樣？當一個人有了思想以後，煩惱也就接踵而來了，試想啊，世間爾虞我詐得最厲害的地方，不就是聰明最多的地方嗎？因此那句話說得真有道理，傻人傻福。當人的思想單純了，那麼一想到能活著，也就滿足了……

  「小姐，你這樣不吃不喝的怎麼行呢？如果不想吃糕點，蓮兒再幫你弄些燕窩來吧？」小蓮兒使勁眨巴兩下眼睛，讓那雙有些發硬的眼皮儘量睜得再大些，把睡意趕得再遠些。

  「蓮兒，你懷念咱們那個小靜心苑嗎？」連芯蕊突然問道，聲音幽幽地透著一絲淒涼的味道，只是她依然沒有回頭，望著窗外月光下的花叢，輕輕地嘆了口氣，「靜心苑的那些花兒，開得好不好呢？蝴蝶有沒有來呢？」

  小蓮兒的鼻子有些發酸，她知道小姐這是想家了。雖然在那個連府她們受到很多冷落和折磨，但是畢竟在那裡她們有過歡笑；即使在二夫人最欺負她們的日子裡，如今想起來也是一種難忘的回憶啊。

  「小姐，不要想太多了……皇上給你建的菡萏池，那可是天下最美麗的蓮花池了，比靜心苑裡的小花壇要強上幾百倍。」蓮兒趕緊安慰自家小姐，其實她比小姐更懷念那個靜心苑，整天窩在這樣勾心鬥角的皇宮裡，簡直就是一種折磨；如果不是不放心連芯蕊一個人在宮中，小丫頭肯定會要求出宮的。

  「池子再大，也換不來那份溫馨和恬淡，因為盯著這個菡萏池的目光啊，都透著嫉妒和殺機。」連芯蕊搖了搖頭，如果不是因為這樣，那個秦映寒和向妙涵又怎麼會搶著搬進自己的地盤？如果不是因為這樣，皇上又怎麼會一怒之下，將那二人打入冷宮？「或許，這菡萏池，將來就是我的最終歸宿吧，來自一朵蓮，歸於一朵蓮……」

  其實說這句話的時候，連芯蕊又不自覺地摸了摸那串紫冰血蓮，心裡叨念著：紫冰血蓮啊，你既然能懂我的心，那就保佑我關心的人都平安吧；如果可能的話，就帶我穿越回去吧，在這裡真的是太累了，我不是聖母不是神，大宋朝的子民與江山願意怎麼樣怎麼樣吧，那不是我能力所能達到的範圍啊，我幫不了連老爺，真的對不起他的重託了……

  「小姐，什麼叫來自一朵蓮，歸於一朵蓮啊？」小蓮兒聽得有些莫名其妙，這話怎麼聽著那麼悲涼，難道小姐——要尋短見嗎？「小姐小姐，你千萬不能想不開啊，你想想啊，雖然別人把咱們當作眼中釘，但是皇上對咱們好啊，那不就行了嗎？所以小姐，你千萬不能胡思亂想，那樣蓮兒怎麼辦？」

  連芯蕊心中又了一陣感動，好在有這個小丫頭心疼自己，於是趕緊給小蓮兒一個微笑，「放心吧，小姐還不至於去尋死，因為很多事情小姐還放不下……對了，蓮兒，有不有聽到什麼消息？那三方面的消息？」雖然不願意參與那些宮廷爭鬥，但是站在自保的角度講，還是要知己知彼才行啊，這就是做人的無奈，做妃子的無奈！

  「秦向二妃被打入冷宮兩天了，聽說秦大人和向大人都急瘋了，聯名各位大臣上書給皇上，希望為二妃平反。」小蓮兒聲音壓低了很多，輕得只有連芯蕊能聽得到，「向太后今日反倒沒有昨日那樣震怒了，聽說這一整天都窩在安壽宮裡沒出來，召見了秦向二位大人，說什麼就不知道了……然後晚膳的時候把皇上請去用膳，直到現在也沒見皇上出來……」

  哦，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今晚皇上沒過來坤寧宮，看來那個向太后在給皇上施加壓力——天啊，弄不好，要來個挾天子以令諸侯嗎？想到這裡連芯蕊激靈，難道向太后真的要行動了？現在的時間已然將近子時了，皇上還沒回宮，會不會已經遇難了？

  「有沒有聽說皇上帶沒帶隨從？他難道不知道那可能是鴻門宴嗎？為什麼還要輕率行動？」連芯蕊忽然很擔憂起皇上來，向太后心狠手辣，只怕皇上這次如果不答應放了秦向二妃，性命都要不保了，「看來，真的要變天了，連老爺，對不起……」

  「小姐，你說什麼呢？怎麼對不起連老爺了？」小蓮兒更加莫名其妙了，小姐不叫連老爺為爹爹也就罷了，可是怎麼會說什麼對不起呢？莫不是真的要想不開吧？「小姐，你今晚怎麼怪怪的？是不是在擔心 皇上？」

  連芯蕊搖了搖頭，心裡的那些擔憂怎麼能對蓮兒講呢？順其自然吧，無論明天發生什麼事，總會有解決的辦法，「好了，蓮兒，小姐想睡了，你也下去歇息吧。」為了避免蓮兒擔心，只好先打發她休息去，其實連芯蕊此時的心更亂了，哪裡有睡意呢？

  蓮兒望著自家小姐，想再叮囑幾句，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於是默默地服侍小姐上床，然後把燈熄掉回去休息去了。

  夜，更加靜了，靜得幾乎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由於沒有了燭火，窗外的月光顯得更亮了——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連芯蕊真的想家了，想那個不屬於她的靜心苑，更想念那個屬於她的現代社會！紫冰血蓮啊，難道這就是你要我邂逅的「自己」嗎？如果是，究竟這種邂逅有什麼意義呢？一沒有得到千古絕戀，二沒有成就所謂的天下為公的「大愛」，難道這次穿越就是為了證明古代後宮裡的殘酷爭鬥嗎？那又有什麼價值？

  這時，紫冰血蓮仿佛有了感覺，一絲絲清涼的溫暖從脖頸處滋生，然後緩緩地向全身蔓延。連芯蕊幾乎能感覺到各處血管都在被洗滌，然後所有的清爽都向大腦里匯聚，像要把她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都洗滌掉似的……

  ——紫冰血蓮，難道你是說我的想法錯了嗎？難道你認為我不應該自暴自棄、自怨自艾嗎？那麼你告訴我，究竟應該怎麼做才是正確的？我放棄了與雪公子的愛情，為什麼覺得如此的不值？如今皇宮要發生政變了，我究竟應該何去何從？

  連芯蕊輕撫著那串佛珠，然後在心裡與它對話著，是的，她現在很迷惘，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麼走？自己是愛雪公子的，可是皇上橫刀把自己奪了過來，那麼他就是自己的仇人；可是前日，皇上因為自己，竟然違背向太后的意願，把秦向二妃給打入了冷宮，引起整個朝廷一片混亂……

  那麼自己究竟是應該恨他還是應該感激他？是應該看著皇上一步步向死路上走，然後等他徹底死掉便與雪公子遠走高飛；還是力挽狂瀾，救皇上於危難，給連老爺一個交待，給天下蒼生一個平靜的生活……

  紫冰血蓮似乎聽懂了連芯蕊的矛盾心情，力度立刻加大了，仿佛要在一瞬間的功夫就幫她理順思路，讓她的心結豁然開朗。只見清冷的月輝灑在床前，忽然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像一團薄霧漸漸飄散開來；接著，粉霧越來越多，直到把整個床幔都籠罩住才停止了流動；然後，奇蹟再次出現了，在那團粉霧裡幻化出一塊石碑，赫然上面有一尊雕塑，旁邊還刻著十分清晰的詩句——

  「勵志攻書意未閒，壯懷烈烈出相關。

  修城功顯濠州地，濟困治安南粵天。

  不唱後庭思祖岳，猶吟歸去戀河山。

  終聞漢幟幽燕舞，閩嶺秋高葉正丹。」

  明白了，連芯蕊一下子懂了，紫冰血蓮其實是在給自己指明了前路，那就是成就「大愛」！因為這首詩，是臨入皇宮前的那個晚上她贈送給連老爺的，正是由於敬仰這位民族英雄，她才會答應去輔佐皇上做一個明君；而那尊雕塑，雖然不是很清楚，但是眉宇之間分明就是連老爺的樣子啊……

  ——紫冰血蓮，你是希望我幫助智宸皇帝嗎？可是如果我此次幫了他，就會失去與雪公子重新在一起的機會，難道我真的要徹底放棄雪公子嗎？況且我即使幫了皇上，恐怕也一時消滅不了秦向的勢力，那今後的爭鬥豈不更殘酷？紫冰血蓮，你真的忍心讓我長期糾纏在這樣的漩渦里嗎？真的嗎？

  這時，那塊石碑突然消失了，然後展現在連芯蕊面前的，卻是一隻粗重的筆，刷刷旋轉過後，赫然是連老爺送給她的那幅蒼勁有力的大字——「位卑豈敢忘憂國，江山北望氣如天」，最後，那隻筆又幻化成一個重重的感嘆號，落到了「天」的下面，像是暗示著什麼，又像是象徵著什麼……

  如此大氣磅礴的一個感嘆號，讓那個「天」字顯得更加忽然變得高大起來，連芯蕊懂了，紫冰血蓮是在提醒她——「天」是要靠下面的力量支撐著的，那就是傳說中的擎天柱；如果擎天柱倒了，那麼「天」也就會塌了！

  她不由得捫心自問：連芯蕊，你願意做那個感嘆號嗎？你又有能力做那個感嘆嗎？要知道，在那個感嘆號的下面還有一個「圓點」的，那個「圓點」其實就像雜技演員腳下的那隻大圓球，如果一個踩不穩就會摔下來，那麼整個表演也就以失敗而告終——那麼連芯蕊，你敢去踩那隻「圓球」嗎？你有能力駕馭好那個「圓球」嗎？

  這次紫冰血蓮沒有回答她，只是像幻燈片結束時的樣子，那十幾個大字一個個跳躍著消失了，然後那層粉霧也漸行漸遠，床前依然是那縷清冷的月光。但是連芯蕊感覺眼前還有那個那個圓點跳躍著，不知道是紫冰血蓮故意把它留了下來，還是完全是連芯蕊自己的幻覺呢？

  正在這裡琢磨著，忽然敏銳的聽覺告訴連芯蕊——月光下隱隱傳過來如貓一樣輕微的腳步聲，但是絕不是貓；而且腳步越來越近，瞬間來到了自己的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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