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杯子，一輩子

  我有很多奇怪的習慣，其中一個跟喝水有關。每次喝水，我喜歡一口氣把杯子裡的水喝光。若是喝不完，剩下的就非要倒掉。所以，我喜歡小容量的杯子。只要小巧，剛剛好可以裝讓我一氣喝乾的水就讓我滿意，對好看不好看，特別不特別，倒不是很在意。

  大四的時候，買了生平第一個杯子。之前是用家裡的，或者吃罐頭、飲料留下的玻璃瓶。那個杯子真是漂亮，而且很可愛。矮矮的，圓形，白色漸變成粉紅的陶瓷，象一個小小的卻又胖乎乎的南瓜。不過，它是一個美麗的小貓頭，有粉紅的臉，和長長的黑鬍子，嘴巴裂開來調皮地笑。最讓我欣喜的是，它不大不小，就是剛剛好可以讓我一氣喝乾的容量。

  我幾乎是第一眼就愛上了它。毫不猶豫買下來，雖然價錢讓我有小小的心疼。然後，毫不猶豫把它送給男友，雖然它讓我很愛不釋手。

  一件我喜愛的物品，握在一個我喜愛的人手中，想想，這本身就是令人開心的一幕。

  畢業時，去送男友。我們將回到各自的家鄉。相隔很遠，但我們說好了，五年之後，我們一定要在一起。這好象是一個承諾，簡單，但鄭重，讓年輕的心充滿了雀躍與期待。

  那時下著雨。夏天清涼而又惆悵的雨。我站在雨里笑，誰都看不見我流的眼淚。哪怕短暫，離別也還是離別。大家吆喝著叫我躲到傘下。而他，抬一抬腳，上了計程車，很快就消失在我的視線里。

  之前或之後的很多次告別，我都是送他送到車站，一直看著車走。只有那次，站在他們宿舍樓下，看著他坐上計程車。

  然後鬼使神差一般，我又去了他們宿舍。廢紙滿地，垃圾成堆，高低床空蕩蕩。我一眼看見我喜歡的小貓頭杯子放在桌子上，孤零零的，象個小可憐。不知是因為倉促，或者本來就不重視，總之，它被他遺棄了。遺忘，或者丟棄。

  我竟然微微笑。我小心地帶著它離開了那棟陳舊的宿舍樓。說不清楚當時的滋味，因為我太喜歡這個「小貓頭」，突然有失而復得的快樂。但同時也噴湧出淡淡的失落。曾經，我是那麼鄭重地交給他。

  從那天起，我一直用這個小貓頭喝水。也開始喜歡搜集一些漂亮的杯子，不管大小，只要好看，我就囤積。我象那個貪婪的葛朗台，看著它們，一個又一個，美麗而安靜。我握著我的「小貓頭」，看。我仍舊沒改我的習慣，那是一輩子的習慣。

  從思念看到失望。

  我已經知道，一杯子，有一輩子的諧音，所以，那麼多細膩而敏感的女孩喜歡搜集杯子。

  我不是。當初送他杯子，僅僅是不期然的巧合。愛一個人，就肯把自己的珍愛也交付出去。

  十年過去了，約定五年的承諾都沒開出幸福的花。冥冥中，自有天意。屬於你的什麼，不管繞多大彎子，終究會在你的手中，比如我的小貓頭。不屬於你的，哪怕有過多少期待和努力，一樣還是會流離失所，比如我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