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顧易北,對不起

2024-09-14 05:31:42 作者: 花時玖
  蘇岑默看見蘇南從顧易北房間出來,第一反應是自己眼睛出了問題。他用力眨巴了兩下,發現人還在眼前,緊接著又在自己大腿上狠掐了一把,頓時疼得直皺眉。

  蘇岑默確定自己視力正常,也不是在夢裡,頓時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蘇……蘇南!你……你……」他仿佛大白天見了鬼一樣,結巴半天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你怎麼會從阿北的房間出來?」

  蘇南也沒想到自己運氣這麼好,出門就遇見了熟人。她看著眼前的人驚愕了一瞬,倒是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看見就看見吧,反正又不會少塊肉。

  「顧易北喝醉了,我就把他送了回來。」她一臉淡定地說道。

  「哦。」蘇岑默呆愣著點了下頭,隨即反應過來不對勁,「阿北喝醉了,怎麼會和你一起?」

  省內的一些IT業同行每年都會舉辦一兩次技術交流會,今年將地點定在了A城的綠洲農場。每個行業都是大圈子裡又套著小圈子,顧易北的水平絕對是站在整個圈子的金字塔尖。所以這種活動,他從來不露面,每次都是蘇岑默帶著公司一些得力的新人過來。可這次他卻一反常態,也收拾好行李跟著過來了。

  席間自然許多人來敬酒,免不了多喝幾杯。惟一科技現在不可小覷,顧易北又身為老闆,早就不用像創業時那樣,拼著命也要陪酒送笑臉。這樣觥籌交錯的環境他向來不太喜歡,和蘇岑默打了聲招呼,出去醒酒。顧易北這一走就再沒回來。

  蘇岑默估摸著他可能是回了房間,發了條微信過去詢問。那邊半天沒有回應。又打了幾次電話,均是無人接聽。顧易北的酒量他是知道的,這幾杯應該還沒到量,可也不少。蘇岑默有點擔心,便和同事交代兩句,離席去尋人。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會撞見蘇南從顧易北的房間裡出來。

  「半路偶遇。」蘇南默然兩秒,緩緩吐出四個字。

  「啊?」蘇岑默再次愣住,覺得自己的智商不太夠用。

  蘇南沒有給他大腦恢復運轉的時間,只衝他略一頷首:「顧易北喝了不少,麻煩你好好照顧他。」說完便舉步離開。

  這話蘇岑默聽著,總覺得有什麼地方怪怪的。他眼看著蘇南同自己擦身而過,直到她走到了電梯跟前,才反應過來。不對啊!蘇南現在和顧易北現在頂多算陌生人,自己才是顧易北的好「基友」兼合作夥伴,怎麼她這負心女倒是用一副很關心的語氣囑咐起自己來了?

  「唉?你!」蘇岑默喊了一聲,抬腳就要追過去。可惜晚了一步,蘇南早已經踏進電梯。電梯的金屬門上倒映著他張牙舞爪的模樣。

  蘇岑默滿肚子的不滿和疑問都卡在了嗓子眼兒,不上不下的,實在讓他不爽。他站在原地鬱悶了五秒,轉身大步走回顧易北房間門口,抬手將門板砸了個驚天動地。

  「顧易北,你開門!給我個合理的解釋!」

  蘇南從客房部走出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何時出了一身的冷汗。外面天色早已徹底黑透,放眼望去,整個山莊一片燈火通明。夜風迎面吹拂,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在台階上停了下來。牛仔褲口袋裡的手機似乎在隱隱振動。蘇南掏出手機看了眼,見屏幕上顯示是郝佳來電,急忙接通了電話。然後一個「餵」字卡在她喉嚨里還不等出口,對方便一大段話砸了下來——「大姐,你總算接電話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我們這邊都散席了!我一直以為你一個人回了房間,結果你給我玩失蹤!」「發微信不回,打電話不接,你是想上天嗎?我還以為你受了那群傻子的刺激,一時想不開自殺去了。我差一點就報警了好不好!」……

  蘇南被她的大嗓門兒震得直咧嘴,趕緊把手機移到遠處,將聽筒音量調到最小才重新放回耳邊,頗為無奈道:「你腦洞也太大了。」還想不開自殺?她話音頓了頓,再開口時下意識說了謊,「這裡四處都是人,能有什麼事?我就是不想被他們八卦,出來轉轉。誰知道這裡地方太大,天又黑,半天沒找對回去的路。」

  「你沒事就好。」那邊的人突然嘆了口氣,明顯心裡一塊石頭落地的感覺。蘇南心頭一暖,隨即忍不住翻了白眼兒,懟她:「誰讓你把我帶來做人肉盾牌的!」「在你心裡我就那麼沒義氣?」郝佳也沒有好氣兒,「劉昊然磨嘰我一星期,讓我務必把帶你來。」「劉昊然?」蘇南聽著這名字覺得格外耳熟,緊接著恍然大悟,「你說我們班的大河馬?」「虧你還記得人家外號。」郝佳語帶嘲弄。蘇南卻迷惑不解:「劉昊然讓你帶我來做什麼?」「你說呢?」郝佳咬牙反問,「你該不會不知道,當年劉昊然一直暗戀你吧!直到你和顧男神親親愛愛,他都沒徹底死心呢。」

  「呃……」蘇南頓時頭皮發麻,半晌才幹巴巴地開口,「你逗我呢吧!這種事可別亂開玩笑。」「呵……」郝佳笑了出來,笑聲有種惡作劇得逞後的輕快,「你也別太自作多情。河馬君的確暗戀過你,不過真的只是當年。人家兒子今年都3歲了。夫妻感情好著呢。」蘇南頓時鬆了口氣。「劉昊然找你是工作上的事。」郝佳說道,「他現在也在創業,公司需要一個公眾平台……具體的還是你們面談吧。我們就在咖啡廳,剛剛吃飯那間包廂的樓下,你快過來吧。」

  蘇南不知道郝佳口中的那段暗戀到底是真是假。不過劉昊然找她商量工作上的事,倒的的確確是認真的。

  劉昊然家庭條件不錯,畢業之後做了一年碼農,攢了些經驗,然後向家裡借貸一筆資金,註冊了公司,自己當起了老闆。公司規模不大,名字起得十分響亮:昊天傳媒。主要業務是一些簡單的小程序開發,以及給中小公司建立和維護內部網站系統之類。前幾年A城這一類公司不多,倒是挺賺錢。但這兩年經濟發展迅速,行業也很快飽和,前景很不樂觀。所以劉昊然就想著進行業務開拓,甚至謀求轉型。

  蘇南雖然也是軟體工程畢業,當年也和顧易北寫了不少代碼。但這麼多年下來,早就把專業扔到了一邊,更不了解行業內幕。她聽了劉昊然的話之後並沒有立刻表態,沉默了足足有兩三分鐘才謹慎開口:「整個新媒體行業我不好說。但是就微信公眾平台來看,我個人覺得也已經飽和,甚至開始走向夕陽。你這樣從頭開始的平台,如果不能短平快地把流量做起來,不如不做。」

  「呵……」劉昊然輕笑出來,「蘇南你誤會了。我不是想自己湊熱鬧,也搞個公眾號什麼的。」「啊?」蘇南疑惑不解,「那你要做什麼?別的我也不知道啊。」

  劉昊然思忖兩秒,斟酌道:「是這樣的,我大致有兩種思路。雖然你說現在某些新媒體渠道已經開始走向夕陽,但是還有很多人願意投身其中。我身邊的很多人在研究這個,所以我準備做個代理運營。另外就是,我這邊正在開發某些實用的三方程序,想要推廣給一些有相關業務的公司。」

  蘇南微微蹙眉,直接開門見山:「那你想讓我做些什麼?能幫的我一定幫。」劉昊然喝了口咖啡,帶了幾分玩笑道:「我倒是想直接挖你過來一起開拓新業務。」「呵呵……」蘇南跟著笑了出來,「實話實說,我沒這個本事。也不打算在A城待太久。」

  劉昊然一愣,有些意外:「你不打算在A城久住?我還以為你以後都在這邊發展呢。那你以後打算去哪裡?」「我只是回來處理點私事,過段時間就走。」蘇南笑笑,並未多說什麼。劉昊然也識趣地不再八卦:「這個行業你怎麼都比我熟,希望你能幫我介紹個可靠的運營團隊。如果可以,最好你能來幫我一段,兼職也行,我給你按坐班工資算。」

  「介紹個運營團隊沒問題。」蘇南猶豫了一下,「兼職的事就算了吧,有什麼能幫忙的,你儘管來找我。」「好,那隨時聯繫。」劉昊然一邊拿出了手機,一邊斜了全程當聽眾的郝佳一眼,「我還不知道你新號碼呢,郝佳說什麼也不肯先告訴我。」

  「我這不是得當好護花使者嗎?」被點名的人這時插嘴玩笑了一句。蘇南無聲地笑笑,快速報出一串號碼。手機鈴聲很快響起,確定是劉昊然打來的之後,她快速將電話號存上。

  公事談完,劉昊然也沒再繼續敘舊,看了眼時間:「已經不早了。美女們回去睡美容覺吧。明天還得起早去河邊燒烤呢。」「河邊燒烤?」蘇南聞言一怔,倏地轉頭看向郝佳。她只知道要住一宿,還真不知道第二天還有安排。郝佳無辜地舉手:「我跟你說過。」蘇南想了想,隱約回憶起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挺有意思的,我之前來這邊野炊過。」劉昊然率先起了身,「你們住我樓上吧,先送你們回去。」「不用了。」郝佳擺了擺手,「我醒醒酒再上去,你先回吧。」「行。」劉昊然沒再堅持,直接轉身離開。


  時間已經將近九點半,咖啡廳里客人漸漸稀少。他一路出了門,迅速掏出手機編輯好一條信息,點按發送:「她不肯來我公司。明天的河邊燒烤應該會參加。」

  郝佳說是要醒酒,可蘇南估摸著對方應該是要吐槽前男友,果然被她料中。劉昊然離開後,郝佳立刻沒了顧忌,開啟瘋狂吐槽模式。直到咖啡廳關門打烊,郝佳才移動大駕,意猶未盡地將場地轉移回房間,繼續演說了半個小時。最後講累了,直接躺在床上,不知不覺間就睡了過去。

  就知道又是這樣!蘇南對此習以為常,扯過被子給她蓋好,又去浴室簡單沖了個澡。等她終於舒舒服服躺在床上,已經將近凌晨1點。

  入睡倒是很快,但是整個後半夜,她都在不同的夢境中奔波輾轉。一會兒是寢室樓附近的人工湖邊,她自己和顧易北挽著手摟著腰,你儂我儂;一會兒是喧鬧的醫院,她一隻手牽著病弱的母親,一隻手攥著一摞單據,和半路插隊的大媽爭吵理論;緊接著顧易北的臉又出現在了眼前,那張熟悉的面龐上寫滿了冰冷和恨意,惡狠狠地質問她道:「蘇南,你為什麼要背叛我?!」最後的畫面,是她眼睜睜看著顧易北高舉起一塊板磚,面目猙獰地砸向了自己。

  「啊!」蘇南猛地驚醒過來。

  四周一片漆黑,門外有對話聲傳來,不甚清晰。她微微喘息著,過了小片刻才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她摁亮枕邊的手機一看,竟然已經早上7點多。夏季這個時間早就天色大亮,酒店的窗簾遮光性太好,她還以為這會兒仍是半夜。再轉頭看向另一張床上的郝佳,對方仍舊睡夢正酣。

  今天的河邊燒烤,約定好的集合時間是9點鐘。還早得很。蘇南又閉上眼睛眯了會兒,結果非但再無半點困意,反而還越來越精神。她無奈地嘆了口氣,索性起床洗漱,然後獨自出了門。

  山裡的空氣品質比市內好了不知道幾百倍。蘇南呼吸著清晨的新鮮氧氣,頓覺通體舒暢,乾脆連早飯都沒吃,直接往農莊後面的河邊溜達去。

  這裡說是河,但其實就是條清淺的寬溪。三步左右寬的距離,一眼看去能見底,水流最深處也就沒過成年男人的膝蓋。

  此刻時間尚早,附近除了她再無旁人。四處清清靜靜,只有潺潺的水聲和鳥鳴,晨光從遠處斜射,少了幾分燥熱,暖融融的。蘇南一陣愜意,用力伸了個懶腰,蹲下身輕撩了兩下水流,沁涼的液體冰得人忍不住直打激靈,等適應之後卻又說不出的舒爽。

  蘇南撩著水玩了一會兒,感覺腿有些發麻,便撿了塊乾燥的石頭坐下,掏出手機來開始自拍。正臉側臉、嘟嘴賣萌、吐舌頭惡搞,普通相機用夠了,她正準備換成濾鏡軟體繼續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一聲男人的嗤笑,帶著幾分嘲弄和不屑:「嘁……年紀輕輕的,竟然一點公德心都沒有。」

  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蘇南一跳,驚慌之下手一滑,險些把手機掉進水裡,她急忙攥緊了手機,轉頭看去,果然是顧易北。那男人就佇立在她身後兩三步遠的地方,大早上的就一身西裝革履,連領帶都系得一絲不苟,和這溪水樹林不搭調就算了,關鍵是也不嫌熱。

  蘇南看著顧易北,有那麼兩秒鐘不知道該用何種表情去面對他。本來他們兩人的關係,再見面就只剩下尷尬。而且她估摸這人應該早就來了,並且默默圍觀了她自拍的全程。算了,看就看吧。無非就是一把年紀擺了幾個賣萌裝可愛的造型,又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而且她自拍她的,也沒上他家取景,礙著他什麼事了?!

  「呼……」蘇南吐出口氣,正糾結是要和他說句話,還是直接無視的時候,就看見他緩緩地皺起了濃眉。

  「你能不能有點公德心,先站到岸上來。」他語氣略有些厭惡。這樣的態度讓蘇南不受控制地心頭微痛。她眸光閃動,也緊蹙起了兩道細眉。不就坐在石頭上自拍了嗎,又沒破壞環境、損毀文物,怎麼就沒公德心了?


  她吸了口氣,正準備反唇相譏,顧易北已經率先開口繼續道:「這附近沒有自來水管道,等會兒來野炊燒烤的人還會把河裡的水作為飲用水,你就這麼大大方方地踩進去,讓別人喝你的洗腳水,是不是有點缺德?」

  蘇南聞言一怔。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腳已經踩進了水裡,而她剛剛自拍得太high,竟然沒感覺到半點濕冷。一瞬間她不知該如何說出反駁的話。

  顧易北的措辭和語氣雖然十分不客氣,並且過度苛責,但也句句都是事實。等會兒來野炊的遊客,的確要取了這河裡的水烹飪或是飲用。儘管河水流動,踩一下不會影響什麼。但換個角度,如果是自己看見別人這樣,心裡同樣不舒服。她訕訕地移開目光,扶著身下的大石頭小心站上了岸邊。

  雖然自己也有點過錯,但怎麼想怎麼覺得憋屈,於是她沒好氣兒地咕噥了一句:「我又不是故意的,用得著說話這麼刻薄嗎?這麼有公德心,怎麼不去申請評個道德先進楷模?」說完抬腳要走,又忽然被他叫住:「蘇南,你是不是拿了我什麼東西?」

  「蘇南,你拿了我的東西。」

  「為什麼要這麼做?你知道它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小偷!賤女人!」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顧易北話音落下的同時,無數次在夢境中經歷過的,相似的質問紛紛湧進了蘇南的腦海。現實和虛幻在那一瞬間混淆,蘇南只覺得耳中「嗡」地炸開一聲,腦中一片空白,眼前的景物似乎也旋轉起來,突如其來的暈眩讓她失去了平衡,她趔趄著踩上河邊一塊長滿青苔的石頭,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水花四濺,她連驚叫一聲都沒來得及,就跌落進河裡。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突然。顧易北本能地快速搶上前,想要伸手救人。結果還是遲了一步,眼睜睜地看著她跌了進去。好在河水淺,蘇南坐在裡面水也才剛剛沒過腰際。但整個人還是濕個徹底,成了落湯雞。這下連澡都洗了。冰冷的水流沖刷而過,速度不快,卻寒涼刺骨。蘇南坐在河床上打著激靈,神魂分裂,不知道飛去了哪裡。

  顧易北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出現這種變故。他其實是在餐廳外面看見蘇南,然後一路跟過來的。剛剛她那一刻反常他看得清楚,以為和以前一樣是沒吃早飯低血糖頭暈,正想出聲詢問,誰知道眼都沒眨的工夫,人竟然就掉進河裡去了。

  他站在原地驚愣了兩秒,然後很「沒公德」地也跟著跳進了水裡,兩步到了她身邊。「蘇南。」他一邊喊著她的名字,一邊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往上扯,「快起來,小心著涼。」蘇南動了兩下,又跌坐了回去。不知道她是嚇得腿軟,還是腳下太滑,使不上力。

  顧易北彎下腰,伸出胳膊從後面穿過她腋下,猛一發力,硬是將人架了起來。他不放心地問道:「是不是扭到腳了?有沒有摔傷?」蘇南沒有吭聲。只借著他的力氣踉踉蹌蹌回到岸上,然後不管不顧地往地上一坐,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顧易北垂手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盯著她看了幾秒,從口袋裡掏出包紙巾遞向她:「你擦……」話音戛然而止,伸到一半的胳膊也頓在半空。他手指稍稍用力一捏,紙巾被攥出一股水流。他這才意識到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暗爆了一聲粗口,將那團濕紙巾又塞回口袋裡。

  蘇南這時漸漸緩了過來。她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水,抬頭向他看去。兩人四目相對,瞳仁中同時映出對方狼狽的模樣。而後,兩人又同時開口。


  「你剛才怎麼了?」

  「對不起。」

  對不起?!顧易北瞳孔微縮,心頭閃過一絲怪異的驚詫,他把她從河裡撈出來,她難道不是該說「謝謝你」嗎?為什麼是對不起?難道是人嚇傻了,話都不會說了?

  不!不對!她這茫然又愧疚哀戚的神情,分明就是在告訴他:我做了對不起你的事。可最痛心的背叛他都經歷過了,她還能再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難道這一聲道歉,是為了五年前?那未免有些諷刺,而且他直覺沒那麼簡單。

  顧易北緊皺起眉頭,想要問個究竟:「蘇南,你……」然而話剛出口,不遠處就傳來一陣嘈雜的嬉笑聲。他住聲抬眸,蘇南也轉頭看了過去。三男兩女正有說有笑地沿著下遊河岸往他們這邊走近,都是蘇南的同學。郝佳前男友夫婦,還有劉昊然都在其中。

  那伙人這會兒也發現了她和顧易北。談笑聲突然消失,顯然是被他們兩個落湯雞的形象驚到。

  半晌後,還是郝佳的前男友率先打破了沉默:「顧……顧師兄?!這麼巧你也在這兒?」說著目光又掃向坐在地上的人,「蘇南,你們……你們兩個……」

  「你們早。」顧易北神色淡定地接下後面的話,然後像拎小雞一樣將蘇南從地上提溜了起來,拽著她快步往農莊那邊走去。兩行人擦身而過的時候,他狀似無意地低聲說了一句:「河邊的石頭很滑,女孩子最好不要靠近,小心失足落水。」

  這個時間不少客人已經陸續起床出來活動,農莊裡的人比方才出來那會兒多了幾倍。兩人這副形象自然引起不少人側目。

  顧易北人高步子大,走起路來帶著風。蘇南被他拉扯著,踉踉蹌蹌地前行了一段後,忍無可忍地發出抗議:「你放手!」前面的人沒有理會。她用力甩了甩手,沒有甩脫,又說:「你放開。我自己會走!」這麼和前男友當眾拉拉扯扯,像什麼話?!「顧易北!」蘇南陡然拔高音量,引得十幾步以外的人都轉頭看了過來。被點名的人仍舊沒有理會她,然而前行的速度卻放慢了許多。蘇南被牽著的那條胳膊又往回掙了兩下,依然徒勞無功。只好嘆息一聲,無奈放棄。

  衣著整齊、渾身濕透的一男一女在路上走,頂多被人好奇地看一眼。如果再吵吵鬧鬧、拉拉扯扯的話,那沒故事也變成了有故事,蘇南明智地保持了沉默。

  客房部很快出現在前方。顧易北腳步一頓,轉頭看向身後的人,終於開了口:「你住哪一棟?」「嗯?」蘇南愣了一下,隨即拒絕,「不用了,我自己能……」然後話不等說完,就被他打斷:「你以為我願意送你回去?」顧易北濃眉緊鎖,神情和語氣都不善,「你要是等會兒上台階或者坐電梯時暈倒,還指望有哪個好心人能幫忙打個120,送你去醫院?」蘇南看著眼前這張寫滿不耐煩的臉,心頭仿佛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他,這是……在關心她?

  顧易北這是在關心她啊!在她毫不留情地將他一個人拋在困境中,背叛了他們的感情之後。他竟然還會為她考慮,顧及她的安危冷暖。蘇南鼻子一陣發酸,忽然難過得想哭。

  「顧易北……」嘶啞的聲音隱約帶了悲戚。蘇南怕自己真的在他面前落淚,急忙閉了嘴。垂在身側的另一隻手緊握成拳,尖利的指甲摳進掌心,疼痛蔓延,瞬間讓她平靜了幾分。「呵……」蘇南低笑了聲,方才難過的神情一掃而光。她歪頭斜睨著他,半是玩笑,半是挑逗,「顧易北,你這樣關心我,我會誤以為你對我舊情難忘,想要和我破鏡重圓。」

  我就是對你舊情難忘,想要破鏡重圓!顧易北幾乎將這句話脫口而出。他其實更想把她狠狠地扯進懷裡吻住,或者乾脆拖回自己的房間,直接就地正法。但蘇南那種玩世不恭的態度實在刺得他心痛。

  從兩人分開到現在五年,他就是這麼過來的:一邊恨她在自己人生最低谷時拋棄自己,一邊忍不住思念,然後又替她找著各種理由。因為他根本不相信,蘇南會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人。哪怕從頭到尾,她都口口聲聲地這樣宣揚自己。

  有那麼一瞬間,他恨不得把刀架在蘇南脖子上,逼問她當初一聲不吭就離開的原因是什麼。不得不承認自己犯賤,但是他捨不得。倔強如蘇南,她不想說的事,就算三刀六洞、七十二酷刑全部加身,她也絕對不會透漏半個字。

  顧易北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看了片刻,心中忽然就泄了氣。看不見她的時候,思念錐心刺骨,看見了,他又不自覺地想起她當年一聲不響的背叛。尤其是重逢之後,兩人每每相遇,她都用那種疏離和防備的態度面對他,時時刻刻擺出一副「我要和你劃清界限」的架勢。於是他也忍不住也穿上鎧甲,想要去和她過上幾招。讓她也感受一下自己這些年經歷過的痛,可真要動真格,他又捨不得對她下狠手,他明知道她是吃軟不吃硬的。

  何必呢?

  「唉……」想到這裡,顧易北輕嘆一聲。他緩和了神態,平淡的語氣中似乎還有幾分妥協的遷就,「蘇南,你剛剛在河邊的時候說對了,我的確是想評選個什麼優秀道德模範,或者先進青年企業家。所以別說我們曾經是情侶,就算是個不認識的人,我看見他有困難也會見義勇為、出手相助,然後再幫忙幫到底的。」

  呃?

  蘇南聽著他的話,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臉上。顧易北這畫風……轉變得也太快太生硬了吧!這是抽了什麼風啊!被認為抽風的人一臉淡定,繼續說道:「你不用誤會,我現在可選擇的很多,完全沒考慮過和你破鏡重圓。但好歹我們曾經還有過一段情分,所以我更不能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萬一你再暈倒一次,滾樓梯或者掉進別的地方呢?我豈不是成了間接害人的兇手?」

  沒這麼……嚴重吧……

  還兇手!

  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顧易北還有胡說八道的本領呢?蘇南眨巴著兩隻大眼睛,想找話來反駁,但又莫名地覺得自己說什麼都不太對。這麼你推我拒的,不就成了打情罵俏了。於是她張著嘴啞了半晌,最終只乾巴巴地擠出一句話:「我住C棟,4樓,0418。那就麻煩顧總送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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