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蘇南的秘密

2024-09-14 05:31:55 作者: 花時玖
  從孤兒院離開後,徐兆林這一路電話不斷。有些是朋友相約,有些是公司下屬詢問公事。前者一律全推,後者他就當著蘇南的面,有條不紊地發出各種指示。他這種毫不避諱的態度,還是讓副駕駛位置的人有種迷之尷尬。以前不知道也就算了,現在知道兩家公司都在一個圈子,多少還是避諱些好。尤其她一個小透明,和人家差了好幾個段位。誰知道哪句就是別人擠破腦袋想知道的行業機密。

  車子早就駛入市區。趕著徐兆林一通電話結束的空當,蘇南趕緊開口:「徐總,我就在這裡下車好了。您……」「怎麼了?」徐兆林詫異地看她一眼,邊扯下藍牙耳機關了機,邊說道:「你有什麼事嗎?我還想問你要不要一起吃頓晚飯呢。」蘇南想說自己有事,但心思一轉又把話咽了回去。徐兆林給自己幫忙她還沒有特意謝過,這會兒順便請人吃頓晚飯總是應該的。於是笑道:「我沒什麼事,回家也是打遊戲。我怕徐總晚上還有應酬。」「有應酬我也不想去。」徐兆林嘆口氣,問道,「你有什麼想吃的,或者是忌口的嗎?」蘇南搖頭:「都沒有,我也不挑食的,你有想吃的嗎?」「我還真有想吃的。」徐兆林笑了聲,「領你去個地方吧,它們家牛蛙做得很好。」說完方向盤一打,左轉上了高架橋。

  車子最後開去了一家私房菜館。那地方在老城區的一處民巷裡,如果不是熟客根本找不到。外面看起來平平無奇,裡面是古色古香的風格,裝修擺設都極其講究,頗有點大隱於市的意味。

  徐兆林顯然是這裡的常客,剛一進門,漂亮幹練的年輕女經理便親自迎了上來:「徐總,好久不見。梅字間正好空著。」說著側身將兩人引進了包間。

  屋子很寬敞。圓桌卻不大,也就勉強坐五個人。「這裡一共四個包間,一天最多招待8桌。」落座時徐兆林給蘇南解釋了一句,一邊將菜單隔桌遞給她,一邊轉頭對經理說,「我還是老規矩。」然後又看向蘇南,「前面幾頁都是招牌,看你喜歡吃什麼。」蘇南隨意翻看兩頁,發現圖片上東西擺盤精緻色澤明亮,但都偏於清淡,不是她喜歡的口味。於是重新合上。「徐總有什麼推薦的嗎?我選擇困難。」「那我就替你做主了。」徐兆林也沒推拒,隨口又加了兩道菜。經理又確認一遍,給後廚下單後離開。

  房門關上,剩下屋子裡隔桌而坐的兩人都默然不語,一時間寂靜得掉根針都能清楚聽見聲音。蘇南忽然發現,徐總接電話不尷尬,現在這樣大眼瞪小眼才不舒服。可她實在是找不到話題聊。房門這時響起「叩叩」兩聲。隔了兩秒,服務生推門進來上茶,氣氛終於不再那麼尷尬。

  蘇南把背包從身後轉移到旁邊的空椅子上,站了起來:「我去一下衛生間。」「蘇南。」徐兆林突然喊了她一聲。她步伐一頓,轉頭看他,他卻沒了下文。直到服務生離開,他才繼續說道:「你該不會是要跑去結帳吧。」這話帶著幾分玩笑的語氣,但確實說中了。蘇南看著他,眸光閃了閃,索性大方承認:「徐總,今天耽誤您一下午。無論如何也讓我請您吃頓晚飯。」「呵……」徐兆林聞言笑了出來,「蘇南你可真逗。這家店是我朋友開的,你下次換個地方請我。不然今天晚上就得傳得天下皆知,我徐兆林公司要倒閉了,蹭女人飯吃。」

  「呃……」蘇南一愣,神情略有些僵硬,「不至於吧,一頓飯而已。」「是啊,一頓飯而已。」徐兆林嘆氣,笑容里忽然多了一絲狡黠,「這裡沒有會員卡結不了帳,前台不會收你的錢。而且都說了下次你請,換個比這裡貴的地方。」

  既然話都說到了這個分上,她的確不好再堅持。「那好吧,勞煩徐總破費了。」蘇南笑笑,回手拉開了房門。徐兆林看著她的動作愣住:「你還幹什麼去?」蘇南有些不好意思:「去衛生間,我真去衛生間。」徐兆林端起茶水抿了口,抬手往左邊指了指:「出門左轉,再直走。」

  當年顧易北和許輝的關係,並不比如今他和蘇岑默的差。曾經的至交好友在危難時反目成仇。此刻再見,驚訝過後自然更多的是尷尬。

  空曠寂靜的街道上光線昏暗。顧易北和許輝兩人一個車裡一個車外,對視了許久之後突然一起笑了出來。「你還好嗎?」許輝問了一句,說完就覺得自己問得多餘。惟一科技這些年風頭極盛,業內沒有人不知道顧易北的大名,連N市的財經報紙都經常能看見他的消息。「挺好的。」顧易北點頭,「你呢?」許輝答道:「我也還行。」說完兩人又齊齊笑出聲,頗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時間是個奇妙的東西,可以讓某些事漸漸被遺忘,最終成為過眼煙雲,也可以讓某些事情刻骨銘心,永生不忘。前者如和許輝那段年少時的舊事。後者如與蘇南的感情。

  「上車說。」許輝一偏頭,坐回了駕駛位置。顧易北在原地杵了一秒,上前拉開了車門。等到他坐進車內,許輝才想起來問道:「還沒問你要去哪?」顧易北輕笑:「去機場你送不送?」「不送!」許輝回答得斬釘截鐵,「這麼多年不見了,才見了面就要走?」顧易北嘆息:「我本來要去酒店的。」「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們找個地方喝兩杯吧。」許輝邊說著,邊重新啟動了車子。「喝酒就算了,找個地方坐坐吧。我飛機上吃的盒飯,現在還反胃。」顧易北忽然想起什麼,「你怎麼跑N市來了?」許輝是上海人,那個地方的人家鄉情節很重。他一直以為許輝離開A城後,回了老家。

  「我老婆是N市人,我算是入贅了。」「你結婚了?!」顧易北十分意外。許輝好笑地看他一眼,將車子拐上主幹道後才繼續說道:「我都三十好幾了,不能結婚嗎?我閨女都兩歲多了,哈哈!」提到女兒,他神情不自覺柔和下來。

  「時間真快啊。」顧易北忍不住感嘆,心中有種難以形容的奇妙感覺。「是挺快的。」許輝點頭附和,然後問道,「你呢?我看報紙上說你單著,和蘇南分手後沒再找?」聽他提起蘇南,顧易北眸光暗了暗。

  到底是多年好友,許輝敏銳地捕捉到他神色間的變化,頓時瞭然:「阿北,我還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了,什麼恩怨都已經放下了。你當我沒問。」

  顧易北默然不語,過了會兒忽然開口:「蘇南回A城了。」「你遇見她了?」許輝轉眸瞥他一眼,「你是不是還打算跟他複合?」疑問的句式,卻是肯定的語氣。「是。」顧易北毫不避諱地承認,「其實我這麼多年,從來沒放下她,不管她當年做過什麼。」許輝臉色漸漸凝重。他似乎在糾結什麼,短暫的猶豫後還是說道:「阿北,就算當年真的是她偷了代碼,你也不介意嗎?」

  顧易北眉心隆起個疙瘩,語氣雖然依舊平靜,卻明顯能聽得出來是在克制:「許輝,我一直不明白。拋去外部因素不論,當年團隊裡有那麼多人,每個人都有可能是嫌疑犯。你為什麼單單懷疑蘇南?就憑可笑的直覺?」

  許輝沉默著,並沒有立刻說些什麼。直到轉過前面路口,他減速將車子停在路邊。他轉過頭,看著身旁的人長嘆口氣:「阿北,直覺在很多時候是對存在於潛意識裡的一些事物的整合推理。這話當初還是你說的。」顧易北薄唇緊抿,默然不語。許輝搖下車窗,從口袋裡掏出煙,抽出一根遞給他。見他搖頭,便銜在自己嘴裡。

  打火機的光亮閃現後熄滅,許輝狠狠吸了一口,低聲說道:「阿北,其實今天能遇見你我很高興。事情已經過去這麼多年,我不是想翻舊帳。我現在工作不錯,有老婆、有孩子,過得挺幸福,去找麻煩也沒意義。」顧易北微眯起眸子,腦袋裡有什麼東西閃過:「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也不算。」許輝斟酌了幾秒才繼續道,「我老婆和蘇南是高中同學。」顧易北面上浮現出一絲訝異。「沒想到吧?」許輝低聲輕笑,「其實我也覺得挺巧的。」「你愛人是不是知道些什麼?」顧易北急切地問道。

  「蘇南家裡出事了。」

  顧易北瞳仁微縮。

  「她母親病重入院,不到半年就去世了。她父親進了監獄。」

  「她父親因為什麼進的監獄?」顧易北不自覺地拔高了聲調。許輝一字一句:「挪用公款。」他又吸了口煙,「事情全部都發生在那一年。阿北,雖然像是在編故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有這種可能:蘇南為了拯救自己的家庭,偷了代碼賣給競爭對手換錢?」

  蘇南走到衛生間門口的時候,從裡頭迎面走出個男人。對方四十歲左右,身材高大,肌肉結實。他正好又穿了一身寬大的太極練功服,看起來有點像某某門派的掌門。蘇南不由朝他多看了眼,卻不想那人也在看她。兩人四目相對時,蘇南當即在心裡皺了眉。這中年男人的眼神很深邃,有股歷盡千帆後的銳利,眸中的打量毫不掩飾。這種人最好有多遠躲多遠,蘇南直覺這人不好惹,於是低下頭,趕緊加快腳步走進了女衛生間,又特意在裡面多磨蹭了幾分鐘。再出來時那人已經不見,走廊里有兩個服務生端著空托盤走過。蘇南抬腳往包廂走去。

  快到門口的時候,她隱約聽見裡面有男人爽朗笑聲,那聲音低沉渾厚,中氣十足,不像是來自徐兆林。怎麼還有其他人?她抬頭看了眼門牌,確定自己沒有走錯後,猶疑著推開了房門。桌邊果然多了一個人,是方才在衛生間門口遇見那個中年男人。蘇南不由得一怔。那人看見蘇南也微微訝異,隨即笑道:「原來你是兆林的朋友啊!」

  蘇南沒說話。徐兆林頗感意外:「老康,你們認識?」說話間目光快速在兩人之間徘徊一圈。「我剛剛在衛生間門口遇見了這位先生。」蘇南這才反應過來,邊回手關門邊解釋了一句。「哈哈!」中年人聞言爽朗一笑,毫不避諱道:「我剛才一直盯著她看,把人給看毛了。」說著起身沖蘇南一抱拳,「抱歉了。我是覺得你眼熟,就多看了兩眼,你可別把我當壞人。」

  這人還真把自己當掌門了。蘇南有些不知該如何應對。她想了想,乾脆也有樣學樣抱拳回禮:「沒關係。」中年男人看著她的動作一愣,然後像發現了什麼開心的事,笑得愈發歡快。他轉頭看向徐兆林:「你這朋友我喜歡!」說完往蘇南面前走進幾步,伸出手,略微正了顏色,「康路。妹子你要願意就喊我一聲大哥,或者直接叫我老康就行。」「蘇南,很高興認識您。」蘇南伸手和他握住,想了想又補充道,「康大哥。」

  康路聽見這聲大哥倒是挺高興,直接把手機掏了出來:「加個微信,以後有什麼用得到的,儘管來找我。」「好。」蘇南也趕緊掏出手機,然後忍不住笑了出來。這人雖然身上江湖氣重、不拘小節,看著還有點讓人發怵,卻直爽得讓人討厭不起來。

  「你們這親戚認得倒挺快。」那邊徐兆林看著兩人交換聯繫方式,打趣了一句。服務員這時正好進門來上菜,剛剛招呼徐兆林的那位經理竟然跟在後面。康路直接指著蘇南對後者說道:「陳璐,這是我妹妹蘇南。以後來吃飯記得免單。」

  他這話一出,連徐兆林都忍不住詫異了一下。經理臉上明顯閃過驚訝,隨即便很好地掩飾過去,滿臉堆笑地對蘇南客氣道:「蘇小姐,歡迎常來捧場。」蘇南驚愕得站在原地,一時間承認也不是,客氣推拒也不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等到服務員和經理出去,重新坐到桌邊時,她依舊沒緩過神來。


  康路手機上收到新消息,低頭查看回復。趁這個工夫,徐兆林笑著低頭靠近蘇南,壓低聲音道:「老康做夢都想要個妹妹,你可千萬別駁了他的面子啊。」

  兩個人離得太近,溫熱的氣息若有若無地噴灑在頸側的肌膚上,讓蘇南不自覺地起了層雞皮疙瘩。她不著痕跡地往邊上躲了躲,偏頭看向徐兆林,眼中充滿了疑問。徐兆林往康路那看了眼,見他還低著頭,便繼續說道:「這店是老康產業之一。他的生意的確有些偏門,但人不壞。」他頓了頓,眼中閃過絲笑意,「他這人交朋友有個怪癖,得先看眼緣。估計你應該是八字眼緣都和他極其般配的那種。」「哈哈……」蘇南被他最後那句話逗笑了,「什麼八字眼緣都般配,這是用來介紹人相親的台詞吧。」徐兆林笑了笑,挺直上身,坐回自己的位置。

  康路這時正好抬起頭,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笑道:「別以為剛才我不知道你們在說悄悄話。」徐兆林眉梢微挑,忽然道:「老康,你妹妹有事求你,你管不管?」蘇南驚愕地轉頭,萬萬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句。老康並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反倒很高興的樣子:「管啊!當然管。」說著看向蘇南,「什麼事,儘管說。」

  蘇南憋在那裡,卻不知要怎麼開口。她都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事要求人管,怎麼這一頓飯吃出個哥哥不說,還連帶著又求人辦事了。

  「蘇南。」徐兆林沖她做了個安撫的動作,將語氣放柔幾分,「老康路子廣,把你的事情和他說說。」蘇南這才明白過來,徐兆林指的是她尋親的事。

  她微蹙了眉,有些猶豫。徐兆林看著她,臉上鼓勵的神色漸濃。蘇南抿唇沉默了兩分鐘,忽然嘆口氣,轉眸看向康路:「康大哥,是這樣的……」

  同樣的事情這段時間已經重複過幾次,蘇南把最近得到的一些線索和推測加進來,又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

  最後一個字話音落下時,屋子裡安靜下來。老康皺著眉,思考了好一陣後,突然問了一句:「妹子,你就那麼確定自己是被領養的,不是你現在的養父母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說完大概覺得冒失,輕咳一聲,「哥哥說話直,你別介意。」

  蘇南倒是並未介意,只愣在那裡很久沒說出話來。她想過自己可能是被拐賣的,但從來沒想過是被蘇家的養父母直接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

  「不能吧?我爸爸……就是我養父說我是從孤兒院裡抱來的。」「你養父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件事?」徐兆林忽然問了一句。蘇南神色一僵,垂了眸子,道:「有次我和他吵架,他無意中說漏了嘴。」徐兆林沒再說些什麼。

  「你養父母對你好嗎?」老康問道。蘇南遲疑一秒:「挺好的。」至少養母病重前是這樣,她從來沒懷疑過和他們沒有血緣關係。甚至覺得自己比其他的孩子還要幸福。

  「那你的領養手續呢?」老康又問。「沒有。」蘇南搖頭,「說怕被我知道,銷毀了。」所以她那時候一直以為自己是在N市被抱養的,結果一家家查下來,最後得到的線索又指向A城。否則的話,這個承載了和顧易北所有曾經的城市,她後半生都不打算再踏足。

  老康摸著下巴思索許久,然後試探著問道:「就算你是從孤兒院被領養的,也不排除曾經被拐的可能。你要不要聯繫有關部門,抽個血,看現有的數據中,有沒有能夠尋親的家庭能夠匹配成功的。」

  蘇南眼前一亮,耳邊忽然響起徐兆林拍桌子的聲音。「對了!」他半是恍然半是懊惱,「我這記性!我今天一直想著有什麼事情沒跟你說,就是這個。我已經和那邊聯繫過了,這個不用通過媒體,不會暴露隱私。你要是同意,這周末抽個空就去一趟。」

  「好。」蘇南急忙點頭,不等說些什麼包里的手機響了起來。急忙掏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她說聲「抱歉」,起身去了外面。


  門關上的瞬間,康路往她離開的方向看了眼,轉頭對徐兆林說道:「這姑娘我看著就喜歡,比姜嵐強多了。你這次眼光還不錯。」「你可別逗我了。」徐兆林好笑地搖了搖頭,「我和她不是那種關係。」「現在不是,以後可以是。」康路笑得耐人尋味。男人看男人,自然知道對方是什麼心思。「呵……」徐兆林輕笑了聲,也懶得跟他辯解。過了兩秒又囑咐一句,「你可別當她的面亂說。」 「我懂。」康路特意加重了語氣,「我也是過來人,這點眼色還是有的。」說著想起什麼,「我跟你說,姜嵐下午也來這邊了。你要是再早來個五分鐘,可能都得碰上她。」徐兆林眉心動了動,微不可察地閃過一絲厭惡:「A城就這麼大,我總不能一輩子躲著她。何況我也沒對不起她的地方。」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人從外面推開。蘇南攥著手機進門,神色略有些焦急。「怎麼了?」徐兆林見狀急忙問道,「出了什麼事?」蘇南很是無奈:「我得趕緊回去。郝佳剛才出門收了個快遞,結果自己被關在外面了。爐子上還煲著湯,燒乾了就出事了。我得趕緊回去。」「我送你。」徐兆林也跟著站了起來。

  蘇南看著他,猶豫半秒。想到事態緊急也沒拒絕:「那麻煩徐總了。」然後沖康路一點頭,「康大哥,我的事勞煩您費心,改天再聚。」說完她大步離開了包廂。「你慢點,來得及。」徐兆林提醒一句,急忙緊隨其後。

  康路起身目送兩人離開,看著突然空下來的屋子,腦袋裡突然閃過什麼……

  「有志願者趕來獻血,準備手術。」「超一點量不會有事的。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簽保證書,後果自負。」

  「你是他朋友吧。請你不要告訴他是我來獻的血,我父母不同意我獻血。我不想讓人知道。」

  蘇南……蘇南……

  這不是顧易北突發胃出血那年,匆忙來給他獻血又匆忙離開的小姑娘嗎!

  許輝的話就像是一塊大石頭壓在顧易北胸口。

  蘇南曾經為了他連性命都不顧,不可能為了利益出賣他。但如果是有什麼非這麼做不可的原因呢?而且現在可以肯定的是,她家的的確確是出事了。

  顧易北忽然有些後悔這趟N市之行。

  他覺得自己或許就不該來這裡,過去發生的事或許對現在有影響,但不提也就過去了。可如果繼續深究下去,有些事情一旦挖出來,恐怕真的就無法挽回。有一點他始終想不明白:如果蘇南真的偷走代碼換取了巨額利益,她父親又為何會因為挪用公款入獄?就算當時走了公訴程序無法挽回,但如果能夠及時彌補損失的話,還是可以爭取到減刑的機會。但許輝說過,蘇南父親被判了9年,顯然是從重的處罰。所有的疑問糾結在一起,讓人不勝其煩。

  周一顧易北回到公司之後,更煩的事情還在後面。「你還想把蘇南搞回來?!」蘇岑默一大清早把他堵在辦公室,張嘴就來了這麼一句。顧易北皺了眉,語氣有些許不悅:「說話文明一點,注意影響。」

  「嘁……」蘇岑默不以為意地嗤笑一聲,回手將辦公室的門關上,順便反鎖。顧易北微微訝異:「你幹什麼還鎖門?」蘇岑默開門見山:「周四叫你去孤兒院你不去,我在那裡看見蘇南了。」「她去孤兒院做什麼?!」顧易北更加驚訝。「做公益。」蘇岑默將她那天的答案原封不動地送給他。顧易北抿唇不語,一雙漆黑的眸子注視著眼前的人,目光暗沉。「你別這麼看著我,這是蘇南自己說的。」蘇岑默最受不了他這種眼神,對視不到一秒便立刻繳械投降,攤攤手說道,「我去的時候她正好要走。後來我問了一下,付院長說她是去找人的。」「找人?」顧易北皺眉,「她去孤兒院找什麼人?」「我怎麼知道她找什麼人?付院長不肯多說。」蘇岑默話音一頓,笑得有些不懷好意,「顧總,你說會不會是當年她懷了你的孩子,然後偷偷生下來遺棄了。這會兒見你發達了就回來尋親,想帶著孩子敲詐你一筆?」

  顧易北聽著他的話,半晌不知道該說什麼。


  「呵……」顧易北搖頭嗤笑了兩聲,懶得理會這莫名其妙的猜想,抬腿繞過辦公桌,坐了下來。他抬眼看向仍舊坐在自己辦公桌上的人,想讓他沒事趕緊滾,可話到嘴邊又變成了另外一句,「你就沒問問付院長,蘇南去找什麼人?」

  再嚴密的措施也不敢保證萬無一失。雖然怎麼想怎麼覺得蘇岑默的猜測不靠譜。但如果自己真的和蘇南有個孩子,顧易北發現他並不排斥這種猜想,甚至在內心最深處,隱約生起一絲隱秘的期待。

  蘇岑默側過身來看他一眼,一副「我就知道你忍不住要問」的瞭然神情。他說:「付院長不肯說。估計是礙著徐兆林的面子。」「徐兆林?」顧易北思索了兩秒才將這個名字和人對上號,「東燁影視的徐兆林?」他越發迷惑,「蘇南去孤兒院找人,關徐兆林什麼事?」「重點來了吧!」蘇岑默抬手一敲桌面,發出「咚」的一聲,「蘇南是和徐兆林一起去的孤兒院。」見顧易北臉色瞬間發黑,他急忙抬手打預防針,「別問我他倆為什麼一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那你知道什麼?!」顧易北反問一句,話出口才發覺自己已經不自覺地煩躁起來。

  蘇岑默早就習慣了他的惡劣態度,故意火上澆油:「我知道徐兆林對蘇南有意思。他看蘇南時的眼神分明就是一個男人在看一個很感興趣的女人,滿滿都是占有欲。」顧易北眉心已經擰出了一個疙瘩。可下一秒又覺得實在好笑,蘇南和徐兆林一起去孤兒院,尋找她同前男友的私生子?這情節要是寫成小說,估計作者會被人罵死。

  「你竟然笑得出來!」蘇岑默看著他,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味,「雖然我不贊成你們兩個破鏡重圓,但你前老婆就要讓別人拐跑了,你還笑得出來?」「我哭的話就能把蘇南哭回來?」顧易北無語,掀開筆記本電腦的蓋子,開了機。「那可說不準。女人有時候也需要男人在她面前示弱的。」蘇岑默聳肩,頗有些語重心長,「阿北,你有時候的確太大男子主義了。」顧易北轉頭看向屏幕,並不理他。

  蘇岑默差不多八卦夠了,站直身體,邊整理衣襟,邊做最後總結陳詞:「徐兆林除了比你矮了3厘米,其餘都不比你差,反正一個增高鞋墊就解決了。蘇南這妞也真是厲害啊!唉!」說完哼著小曲兒走人了。

  辦公室的門開了又關,終於安靜下來,可顧易北盯著電腦桌面,卻突然無心工作。屏幕靜止太久,又重新黑了下去。他猛地站起身,一陣風一樣衝出了辦公室。

  蘇南這一上午寫文寫到崩潰。內容部今天推送來的作品內容十分清奇。霸道冷血男主和軟萌磨人女主的狗血腦殘愛情故事並不稀奇,關鍵是全文都充斥著一股城鄉結合部的濃鬱氣息。這樣的東西,讓她絞盡腦汁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文案來包裝才好。

  正當蘇南焦頭爛額之際,接到前台發來的微信消息,說十五樓的顧總在外面找她的時候,還以為自己眼睛出了問題。

  十五樓的顧總?除了顧易北當然不會有第二個人選。可顧易北堂而皇之地跑來公司找她?蘇南覺得太難以置信,於是快速在對話框裡敲了一行字:「哪個十五樓的顧總啊?」前台回覆:「我們這棟樓的十五樓,惟一科技的總經理顧易北先生找你。」

  蘇南看著屏幕上的最新消息,確定不是自己眼睛有問題,應該是顧易北腦袋出了問題。她磨了磨牙,正想回復前台,讓她轉告顧易北說自己有事不能離崗,微信就多了一條好友添加提醒。她點開一看,對方名稱是Sword,不用想也知道是誰。Sword翻譯成中文就是「利劍」的意思,當年因為顧易北技術太過犀利,所以圈裡的人給他起了這樣一個綽號。那時年少輕狂,他自己也覺得不錯。便直接用來做英文名字。

  蘇南嘆口氣,再看下面的驗證信息,險些嘔血當場:「你手機里的睡衣照很漂亮。」

  什麼睡衣照?!她怎麼不記得手機里存過自己的睡衣照?!蘇南開始後悔那天沒有臉皮再厚一點,直接把自己手機要回來。轉念一想就算要回來也沒用,別說顧易北已經知道了鎖屏密碼,就算他不知道,想破解也是分分鐘的事。她泄憤般將鍵盤敲得「噼啪」直響:「讓他稍等,我馬上出去!」然後轉頭和齊雙雙說了一聲,起身離開了辦公室。

  顧易北就站在窗邊的發財樹旁,一身深卡其色休閒西裝,穿得比電視上的模特還養眼,明明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帥。前台那裡正好有兩個快遞小哥來收件,同事一邊忙活著填單,一邊不忘目光隨著她移動。蘇南假作不知,暗自咬牙切齒。她快步走到顧易北面前站定,和他保持一小段距離:「顧總找我有事?」顧易北往樓梯間略一偏下巴:「我們進去說。」

  蘇南站在原地沒動,露出標準的八顆牙,假笑道:「有什麼事情還是在這裡說吧,我不能離開崗位太久。」顧易北沒說話,眉梢一挑,上下打量她兩眼後,眼風若有若無地掃過前台那邊:「你確定?」

  她不確定!兩人在一起差不多四年,蘇南當然知道,他越是這副不動聲色的樣子,就越是真的有事。可顧易北找她能有什麼事?而且還是要背著人說的?明明要背著人說,偏偏又明目張胆地跑到她公司來,是不是有病!她在心裡暗自運了口氣,同他對視幾秒後,率先轉身走向了樓梯間。

  樓道里還殘留著淡淡的煙味兒,不知道是誰剛在這裡吸了煙。顧易北關上大鐵門,上下看了兩眼,確定沒有人後才開口:「你周四去孤兒院了?」蘇南聽見這話並不意外,蘇岑默那張大嘴能頂個宣傳部,他既然遇見了自己,就肯定會告訴顧易北。

  「對。」她點頭。顧易北眉心微動,看著她的目光炯炯有神:「你去孤兒院做什麼?」他這樣的眼神讓她隱約有些不自在。蘇南往後退開一步,將對付蘇岑默的話又重複了一遍:「去做公益。」不等對方開口,她嗤笑一聲,「怎麼?顧總也來嘲笑我,自己都活不了還去做公益?沒錢我可以出力啊!」

  她話裡帶刺,聽得顧易北緊皺起眉頭,他眸光微閃,臉色也跟著暗了幾分。蘇南微揚起下巴,不甘示弱地和他對峙著,就這麼足足過去兩三分鐘。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這裡和顧易北大眼瞪小眼實在是又傻又無聊。於是沒好氣道:「你要是沒其他事我走了!」說完轉過身去拉鐵門。

  顧易北動作更快,他寬厚的大手摁上門板,突然說道:「蘇南,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她整顆心不受控制地狠狠一顫。

  他低沉的聲音又在她耳畔響起,比剛剛靠近幾分:「孤兒院的付院長說,你是去找人的。蘇南,你到孤兒院找什麼人?」蘇南僵硬地挺在原地,沒有說話,等到心緒逐漸平復後,她緩慢地轉頭看向他。這才發現顧易北一手撐著門板,上身朝她微傾,熟悉的面容就近在咫尺。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將剛才的問題又重複了一遍:「蘇南,你去孤兒院找什麼人?」,然後就在那一個瞬間,她忽然悟到什麼。

  蘇南好笑道:「顧總覺得我是去找什麼人?當然是去找失散多年的親兄妹了!總不會是去找親骨肉的。」她這副毫不在乎的態度讓顧易北很不舒服。他薄唇抿了抿,忽然一扯嘴角,笑容中帶了幾分譏諷:「那可說不準!」蘇南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你想太多了。而且就算是真的,也和你沒關係……噝——」她話音未落,便覺得腕上鑽心地疼,像是要斷掉一樣。顧易北單手鉗著她的手腕死死捏住,漆黑的眼中漩渦湧起,臉色陰沉得像是要殺人:「你——再——說——一——遍!」

  這樣的顧易北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蘇南駭然地看著他,一時間竟忘了腕上疼痛。顧易北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激,他順了口氣,將她放開,仍舊有些咬牙切齒:「蘇南,我畢竟是個男人。就算我們已經分手了,也不要拿這種事情開玩笑!」蘇南退開兩步:「你也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而且已經分開五年,這五年裡她做了什麼都與他不相干。

  腕上被他攥過的地方一陣陣生疼,蘇南用手輕撫了一下,感覺那裡似乎是腫了起來。她現在心有餘悸,的確沒有勇氣和眼前的男人死磕。但到底是意難平,也說不出是委屈還是憤怒,或者是後怕。她做了兩次深呼吸,儘量讓自己平靜下來。

  「顧易北,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我當初沒有懷孕,也沒有給你未婚生子。所以你不用擔心我哪天會領個孩子跑你面前來認親。」

  創造一個生命,不是寫小說,並不是每對父母都有能力養育好一個孩子。她自己已經深受其害,怎麼能再坑害下一代?

  顧易北定定地看著她,許久不曾言語。他沒有辦法告訴她,自己多麼希望那樣的場景有一天會出現。這個世界上,一個與自己和蘇南血脈相連的孩子,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是多麼盼望這樣的場景真的出現。

  樓道里一時安靜下來,誰也沒有再開口。過了片刻,蘇南主動打破沉默:「你還有事嗎?我不能離開工作崗位太久。」他其實還想問問她,當年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情,為何隻字不提。可眼下的狀況,顯然不適合繼續談話。「沒有了。」顧易北神色平淡,「今天的事,當我沒問。」說完轉身大步走下了樓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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