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過往（一）

  白青瓷現在的情況，顯然是不適合離開醫院的。

  醫院住院處一共兩棟大樓。白青瓷和秦燁所在這一棟，一共二十一層。其中十五層到二十層是VIP病房區。十九層那裡有間休息室，平時都不鎖門供認隨意使用。

  只是VIP病房區本來人就不多，患者和家屬基本不會去那裡，通常都是本院的員工中午時進去小憩一下。也不知道秦勵怎麼會找到。兩個人到那裡的時候，休息室正好空著。安安靜靜地，適合說話。

  秦勵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進去時下意識就反手鎖了門。

  白青瓷聽見那「咔噠」一聲，輕聲笑了出來：「你這樣子，讓我有種你要殺人滅口的錯覺。」

  「我不會。」秦勵的聲音也很輕，甚至還有一絲餘波未平的顫抖。但語氣卻認真很沉重。

  說話間，他已經將她推到茶几邊上，自己則繞過去坐在了她對面。然後，兩個人就那麼互相看著對方，一起陷入了沉默。

  白青瓷的神情很淡漠，淡漠到剛剛聽見那些話仿佛都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她越是平靜，秦勵就越是惶恐。他雙手緊握成拳，整個人都透露出一種緊繃的感覺。

  其實秦家兄弟的五官並不相似。但此刻他那薄唇微抿，濃眉緊鎖的樣子，卻讓白青瓷覺著像極了秦燁。

  「青瓷……」許久之後，是秦勵先開了口。可他剛剛出聲，就被白青瓷截斷了後面的話……

  「是真的麼？」句式是疑問的句式，可語氣卻已經肯定。

  他當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麼。

  一瞬間的僵硬後，他面如死灰地點點頭。隨即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從齒間溢出：「青瓷，對不起……」

  那是秦勵永遠都揮之不去的噩夢。

  即使有白瑞祥替他坐牢，即使他能夠逃脫應有的法律制裁。可良心上的債，卻沒有人能夠替他償還，只能由他一個人默默背負。

  由於秦燁的過於出色，秦正聲將所有的責任和希望都寄托在了長子身上。這便使得秦勵在成長過程中，少了一些約束，多了許多自由。

  秦勵的本性不壞。

  只是十幾歲的男孩子本就莽撞叛逆，再加上出身名門，相貌智商出眾，於是更加恣意狂妄。秦勵不同於其他有錢人家的花花公子，喜歡出入夜店，年紀輕輕就花錢泡小姑娘。

  他愛車，愛到如痴如狂的地步。房間裡無數的汽車雜誌和模型。秦正聲知道小兒子愛車，秦勵十五歲那年，送他的禮物就是一輛價值百萬的寶馬跑車。

  只是將車鑰匙交到兒子手裡時，嚴厲的叮囑過他，要等到了年齡的時候才可以去考駕照，正式上路。現在只能在家附近轉轉。

  可駕照那東西，有時候就像是結婚證。不過一張紙而已。秦勵沒有駕照，可他早就和家裡的司機學會了開車，如今早就相當老道熟練。而且還經常神不知鬼不覺的偷偷開出去鬼混。

  那時候私家車還不像現在這般滿大街都是。G市夜晚的郊外，公路上更是各位空蕩。本事幾家有頭有臉的幾家公子哥兒，雷打不動地，每個星期都會有一天去那裡瘋狂的集體飆車。

  而秦勵，就是其中之一。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算收斂。只是在小範圍內可那些人遛一遛。可時間久了，他的膽子便越來越大。心中的浴望，也越來越野。尤其是在秦正聲送了那輛性能先進的跑車之後，他就更加肆無忌憚。

  秦勵早就將父親的警告忘到了腦後。不但無證駕駛開著他那輛車四處招搖，有時候甚至在白天的路上直接隨心所欲的飆車。

  反正就算出了事，被交警扣下了，憑秦家的地位和關係，也不過就一個電話的事情。根本連秦正聲都不用通過。

  可就是這種心理，終於在十七歲那年，秦勵出了一次事故。

  一次足矣毀掉他一生的事故。

  那天凌晨，因為剛剛飆車結束，他仍舊處於亢奮的餘韻中。返回秦家大宅的路上，他將車子開得飛快。

  在經過一處十字路口的時候，前面的信號燈正好還有兩秒鐘變成紅燈。

  那一瞬間，興奮的因子一下子又在血液中沸騰了。秦勵吹了聲口哨，準備在搶那最後的一秒鐘，衝到對面。

  就在他剛剛踩下油門兒的那一刻，意外發生了。一輛三輪車從左邊路口拐了出來。

  秦勵在第一時間裡發現了他，可因為車速太快，就算他以最迅速的反應踩下了剎車，一切還是已經來不及了。

  路口的中央，尖銳的剎車聲響起的同時，他的車和那輛三輪車碰到了一起。三輪車上的人騰空而起，重重地砸在擋風玻璃上，而後又滾落在地。

  秦勵當時已經被嚇得傻在了當場。

  大約是出於人性中本能怯懦，呆愣過後，他的第一反應就是迅速的倒車。而後油門一踩，以最快的速度慌忙逃離了現場。

  之後的這一路上，秦勵就像是丟了魂一樣。他只是憑藉著身體的本能在駕車。

  剛剛那慘烈的一幕，一遍又一遍的在腦海里回放著。擋風玻璃已經碎裂，他甚至總覺著有個人會隨時飛進來，直接砸在他的臉上。

  他不知道被撞到的那個人是生是死。可照剛才的情形來看，生還的可能性應該微乎其微。

  完了，他殺了人，他竟然成了兇手！他記得那附近是有監控錄像的，警察一定會找上他的！他逃不掉了。

  可是他才十七歲，他不想坐牢！

  他到底該怎麼辦？！

  秦家人多眼雜，秦勵怕被發現不敢開著壞掉的車子回家。便將它停在了秦家大宅附近的公路上，徒步走回了後門那裡。

  他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在第一時間跑去找秦燁。

  秦燁少年老成，對人又一直冷淡疏離。所以他們兩個雖然相差不多，可卻不如其他家裡的兄弟那邊，玩的特別親近。

  很多時候，秦勵甚至覺著他這個大哥比父親還要威嚴而令人畏懼。

  但此時此刻，他沒有別的辦法。

  車禍的事，他是不敢告訴父母的，所以只能找兄長幫忙。而且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秦燁給人的感覺總是冰冷難以近親，可他這會兒就覺著這個兄長有辦法幫他解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