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恩怨歸塵（三）

  當無涯終於發現無心在煉製禁術的時候，千魂引的陣法已經基本完成了。他想要阻止她，可幾番過招之後敗在了她手上。

  無心收回了抵在他喉嚨上的匕首，竟緩緩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然後，默默地對視里，無涯那一顆心徹底痛到了沒有知覺。

  他說：「無心，你想做什麼，便做什麼吧。無論你做什麼，哪怕是入地獄，我都站在你這一邊。永生不變。」

  在啟動千魂引之前，無心其實是有過一絲猶豫和不忍的。

  然而當她看見冥幽妻子那微微隆起的小腹時，所有的糾結都化作利刃插在了心頭。她掐指算了算，發現他妻子肚子裡的是一對龍鳳胎，三個月零三天。可冥幽從成親至今也不過才兩個月。

  恨意在那一刻排山倒海般襲來。

  原來冥幽騙了她！

  原來他一面和她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一面和別的女人暗通款曲！

  她將寒光閃閃的匕首刺入了她的肚子，而後啟動了千魂引。

  再無內疚，再無不忍。只帶著深刻執著的恨意。

  只是無心沒有想到千魂引的威力如此巨大，那一場戰爭持續了整整三天。人們互相殘殺，野獸互相撕咬。不過須臾之間，曾經繁華的千野湖便成了修羅地獄。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冥幽那張神弓傳說是上古戰神誅殺邪靈所留下的，雖歷經千百年後靈力減弱，卻也可以驅魔辟邪。再加上之前，無心不僅傳授過他一些靜心凝神的術法，還將自身的靈力渡給他許多。

  所以，他是這一場戰爭中，唯一沒有被蠱惑心智的。

  可即使這樣，又有何用。即使他仍舊苟活於世，可這世間早已翻天覆地。

  當他砍下了最後一個人的首級時，他聽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呼喚。然後，他沿著湖岸，開始一路策馬狂奔。

  無心就在當初兩人相遇的地方等著他。仍舊一身白衣，仍舊纖塵不染。

  天邊，殘陽如血。地上，屍橫遍野。

  「是你做的，對麼？」他滿眼血絲地質問，每說出一個字，心便更痛一分，「為什麼？」

  「為什麼……」無心淺淺地笑著，看著他的眼神里說不出的悲涼，「冥幽，我才要問你為什麼？既然早就心有所屬，為何還要來招惹我？」

  他抿唇不語。身下的馬煩躁地噴出鼻息。

  「呵呵……」無心輕笑出聲，「冥幽，你恨我麼？」

  他眉頭深鎖，仍舊沒有回答。

  「你恨我吧。我殺了你的妻子，還有她肚子裡你的一雙兒女。」說著，她張開了雙臂，「來吧，一箭射死我吧！為他們報仇，為你所有的族人報仇。為千野湖畔千千萬個生靈報仇。」她突然拔高了聲調，「來呀！」

  「無心……」他輕聲念出她的名字，面上似悲似痛。然後抽出最後一支箭，緩緩搭上弓弦，對準了她，「無心，天上地獄，我絕不放過你！」話音落下，箭矢破空而出。

  她就站在那裡，不躲不閃。

  那一箭穿心而過的時候，無心忽然笑了出來。隨後閉上眼，任由自己倒向了湖中。

  而就在她落水的一剎那，他發出一聲哀嘯。猛地策馬前沖，與她一同落入了無邊的湖水之中。

  從啟動千魂引的那一刻起，無心就從沒想過還有機會同冥幽在見面。她用自己做了獻祭，本應魂飛魄散，永生不入輪迴。然而卻因無涯的一己執念而存活至今。

  他將她殘存的靈力封印在一隻東陵玉鐲里，在她的魂魄徹底消失之前，強行用定魂之術留住了她的二魂和三魄。而後用自己的靈力推動輪迴，讓她得以轉世重生。

  如畫般的風景與曾經一般無二。

  可3000年的時光流轉，歲月輪迴，早已物不是人亦非。滄海桑田，終究只剩這眼前的一片幻相。

  而他們兩個，恩怨糾纏，也該做個了斷了！

  冷風吹揚起她的髮絲，舞動起她輕薄的紗衣，仿佛下一秒，她整個人將會隨風而去，羽化成仙。

  「冥幽……」她輕輕開口，聲音平靜，再聽見當年濃烈的恨意，「你記得麼，3000年前，我曾經問過你，恨不恨我。現在，我只想問你，你到底……有沒有真的愛我！」

  他久久不語，而後眉心的疙瘩忽然展開，朗聲而笑：「無心，我沒愛過你。」

  她秀麗的眉宇間閃過一絲瞭然的落寞，可下一秒忽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以最快的速度跨過兩人之間最後那幾步距離，死死地將她箍在懷中，似乎想要將她嵌入血肉，融為一體：「我對你的心一直未變，又何來的愛過？無心，3000年了，我無時無刻不在那場噩夢中驚醒。可即使這樣，我仍舊沒有辦法放棄你！」

  「呵……」她輕笑著，終於在他懷中肆意淚流，「謝謝你在我消失之前願意說些，不管是真是假，我都當做是真的。」

  「我沒騙你。穆蘭的孩子不是我的。」

  「嗯。」她輕聲的應著，那樣的波瀾不興。其實3000年前她掐算的時候便發現卦象有異，只可惜仇恨和忌妒蒙蔽了她的本心。

  「對不起……無心，是我對不起你……那天你說你要幫我應對蠱陣，我答應了。然後第二天無涯來找過我，他告訴我，赤焰部的蠱陣兇險無比，若你以一人之力對敵，必將受到反噬。他說我若是男人，就別讓你受傷……」說到這裡，他哽咽停頓，「我怎麼捨得讓你受傷……所以我娶了穆蘭……」

  原來，當年三大部落之一的公主穆蘭，同她父親手下的親衛私定終身，有了身孕。如果事情敗露，兩個人必將承受火刑之苦。

  於是秦燁和她達成了協議。

  同她成婚，幫她瞞天過海，戰爭勝利之後還她自由，讓她和心愛之人雙宿雙飛。穆蘭則要說服她父親出兵相助。

  穆氏一族，世代研習巫術。如果能得到他們的幫助，起碼會多上一半的勝算。

  可冥幽了解無心。

  那是個肆意如風，性烈如火的女子。他知道她寧可犧牲自己，也不會同意他怎麼做，哪怕只是一場假的婚禮。

  所以他冷淡她，刺傷她。只盼著戰爭早日勝利，能夠去她面前說明真相，求得她的原諒。

  只是所有人都不曾想到造化弄人。

  一切，會是這樣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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