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024-09-14 05:47:04 作者: 簡小扇
  01:

  芍藥將嚇呆的青雀帶了出去,屋內只剩下吃早飯吃得歡的喬昀和僵硬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似乎要吃人的蘇妄。

  「蘇城主,這大清早的,五體投地這樣的大禮我怎麼受的起啊。」

  她側身仰在三角椅上,一隻腳抬起踩在椅身邊沿,吃著桌上的糕點,一口一個,沒片刻盤子便見底了。

  蘇妄袖下雙拳捏的咯咯作響,眉峰緊皺,雙眼如刀,竭力壓制著一巴掌拍死她的衝動。喬昀卻是看都不看他一眼,對著另一盤小菜大快朵頤。

  「這個芋絲蝦米蒸糕不錯,就是鹼粉加多了,顏色也不夠亮,你可以讓你家廚子去洛水城的百里家學一學,那地方的蒸糕口感和賣相都是頂尖的。」

  筷子在青花紋底瓷盤裡挑揀了一番,似乎沒找到自己想吃的菜色,喬昀將筷子一放,終於轉眼看向了蘇妄。

  「站著幹嘛啊,來來來,還沒吃早飯吧,過來吃,在你家客氣什麼啊。」

  她揮著手腕對他招手,唇角揚起的笑格外欠揍。蘇妄緩步走進,每上前一步,喬昀都能感受到凜冽的氣息迎面照來,散在肩上的青絲凌亂飛揚,要換做平常女子,早在這威壓中面露痛色了。

  可見蘇妄當真是對她厭惡到了極點。

  喬昀唇角的笑緩緩收斂,毫不掩飾面上的嘲諷和挑釁,對著蘇妄伸出食指擺了擺。

  「對著一名女子施用化形之氣,蘇城主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化形之氣乃武功已臻化境之人方具有的,一旦他們憤怒或痛苦到極致,無形之氣便化有形之力,成為殺人取命的一種招式。

  如若此時坐在這裡的是易容之後的芍藥,憑她那副弱柳扶風的身子,此時早就不堪承受了,嚴重一點,說不定會當場暈厥。

  雖然蘇妄很好的控制了力道,似乎只想給她一點教訓,然而不難看出,他骨子裡是個心狠手辣之人。

  看見喬昀依舊好端端坐在椅子上,蘇妄面上閃過一抹異色,聽她嘲弄的話語一出,冷笑一聲。

  「身份?你連臉都不要,我還要什麼身份?不知禮數,不懂進退,不配為妻,喬家堡教出來的人連街邊悍婦都不如。」

  這話可就把喬昀和喬家堡罵了個通透了,蘇妄從來話少,如今能說出這麼長一句話來,可見被氣到了極致。不管是柔弱的喬昀還是強硬的喬昀,都沒少給他找亂子。

  喬昀眉間閃過一抹狠色,微眯起眼,像是覓食的猛虎,透著森然的寒光。她終於站起身子,前踏了一步,剛好和蘇妄一步之遙,然後用手指狠狠點了點蘇妄的左肩。

  「想要我知禮數,懂進退,做個規矩賢惠的妻子,為你寬衣解帶,排憂解愁,打理瑣事,將你供的高高在上?」

  她唇角斜挑,不屑嘲諷之意一覽無餘。

  「蘇妄,你算個什麼東西,配讓老子如此待你?」

  說完這句話,她朝地上吐了口口水,罵了句「我干你全城的混帳東西」,毫不猶豫的朝門外走去,龍行虎步一般。

  這番作為,已經不算是夫妻之間的吵架,而是赤裸裸的人身攻擊與侮辱。不說蘇妄,就是常人也絕對不能忍受。

  一直克制著自己的蘇妄終於瞬間爆發,一時間,似乎有蛟龍奔騰,狂嘯而出,屋內的空氣凝固,一股無形之氣如同鎖鏈捆住了喬昀全身,

  蘇妄腳下步子一動,只留下衣角翻飛的聲音,人已經擋在了喬昀面前,青筋突起的雙手如鷹爪箍住了她的雙肩,然後順著手臂而下制住她的手腕,反扣到背後,他強而有力的手肘抵在她後背上,自此,喬昀已經被蘇妄按在房門上,完全制伏。

  氣頭上的蘇妄沒有發現,當他的雙手觸到喬昀的雙肩時,她垂下的雙手已經手腕揚起,對準了他的腹部,然後只是一瞬間,她卻撤去了所有力道,任由蘇妄將她制伏,毫不反抗。

  她後背對著他,蘇妄看不見她此時的表情,但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萬分欠揍。他傾身俯在她耳邊,一字一句,森然如萬年寒冰。

  「喬昀,不要以為我不敢殺你,若是再敢冒犯我,我會一刀刀把你的肉割下來,寄回喬家堡,讓全天下的人看看,我蘇妄是個什麼樣的人。」

  他抬手迅速點了她的穴道,冷哼一聲甩袖離去,片刻之後,幾名來到城衛蘭芝苑,將如木頭人一樣的喬昀抬去了祠堂。

  一時間,整個天下城的人都知道,城主夫人惹怒城主,被點了穴道罰跪祠堂三天。


  蘇妄將案几上的東西全部掀翻在地,對著從小到大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天風怒吼,「查!馬上去給我查!喬昀嫁過來以前的所有動向,都給我查得一清二楚!」

  多少年了,天風沒見過城主發過這麼大的火,領命之後匆匆離開。蘇老夫人片刻之後來到書房,看見蘇妄負手立在窗前,聽見腳步聲,他轉過身來,冰冷的面容緩了一些。

  「娘,有什麼事嗎?」

  「聽說你將阿昀關起來了?」

  蘇妄雙目一凜,還不等蘇老夫人開口,已經大手一揮,「您不用說,我知道分寸,不會讓喬家堡難堪,但她必須吃點教訓,否則這天下城會被她掀了!」

  看見一向冷靜的兒子如此生氣,蘇老夫人不禁失神,求情的話便也說不出來了。看來是那喬昀當真做了要不得的錯事,該罰!

  交代兩句蘇老夫人便離開了,蘇妄叫人進來收拾了書房,又傳下話去,誰也不准去給喬昀送東西,否則就和她一起罰跪。

  青雀此時也忘了上午喬昀對她的調戲,急得不得了,再看芍藥,沒事人兒一樣打掃著庭院。

  「我說芍藥,夫人被關起來了,你怎麼一點也不擔心啊。跪三天還不進食,夫人可怎麼受得了!」

  她奪過芍藥手中的掃帚扔在地上,狠狠跺了跺腳,「我們去求求城主吧。要不然去求求莊小姐,她也是向著夫人的。」

  「城主正在氣頭上,誰求也沒用。」芍藥拍了拍青雀的手,語氣輕鬆,「放心吧青雀姐姐,夫人身子骨好,別說三天,五天都受得住,你現在應該擔心的,是城主會被她氣成什麼樣兒,唉,也不知道上輩子做了什麼孽,娶了我家公子……哦不,我家小姐。」

  說到後面,芍藥已經嘆著氣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了,青雀聽得一愣一愣的,回過神來瞪了芍藥一眼,自顧跑去想辦法了。

  莊小蜀昨天喝多了酒,宿醉一夜此時還沒起身,青雀向木耳說明來意,半晌之后庄小蜀打著哈欠出來了,聽了青雀急切切說完,瞌睡醒了大半。

  「表哥可不是隨意動怒的人啊。」

  她摸了摸下巴,撅著嘴唇思忖,「看來表嫂這次把表哥氣得不輕。難道,表哥知道表嫂心裡惦記的有別人,以為表嫂紅杏出牆了?」


  莊小蜀叫起來,並為自己這個猜測滿意不已,「一定是這樣!唉,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罰跪祠堂。」

  「莊小姐,您就別吟詩了,快想想辦法吧。您也知道夫人的身子,經不起如此重罰啊。」

  「這個麼。」莊小蜀來回踱步,「表哥話已出,我說什麼也沒用了,只有進去陪表嫂一起罰跪。」

  「這怎麼行!」木耳率先叫出來,青雀也不贊同的搖頭。

  「那就只有一個人能說上話了,不過她願不願意為表嫂說話,還是個未知數。」

  「沈姑娘?」青雀面色變得難看,「夫人就因為她才掉進水裡,她恨死夫人了。」

  莊小蜀攤手,「那我也沒辦法了。」

  城主的威嚴,沒人敢挑戰。

  午時時分,蘇妄在書房處理昨日送來的事務,門無聲推開,有人輕腳踏進來,他抬眼看去,原是沈問凝提著紅木食盒,藍衣長裙逶迤曳地,三千青絲側束心前,輕衫拂地步履盈盈,淡粉定妝似水柔情。

  「聽下人說,你還未用飯。」

  她走近將食盒放在一旁,端出飯菜來,白皙的手指擺好碗筷,可口的飯菜冒著熱氣,散發著誘人的香味。

  「用了飯再看吧,身子要緊。」

  沈問凝從來便是最能體貼人心的女子,什麼時候做什麼事說什麼話,從來不會逾矩,她的情意從不言表,卻總能透過平日裡細碎的事情感受出來。

  蘇妄想,這樣的女子才是最適合陪在身邊一生共老的吧,哪像自己娶回來的那個土匪。一想起喬昀,蘇妄面色頓時冷下幾分,沈問凝唇角的笑僵住,聲音小心翼翼。

  「你不高興嗎?」


  「不關你的事。」蘇妄面色柔和下來,拿起筷子吃飯,「你吃過了嗎?」

  「我不餓。」

  「不吃飯怎麼行,你身子不好。」蘇妄夾了菜將碗放到她面前,和之前在喬昀面前那個冷如閻王的男子完全不一樣。

  兩人正說著話,突然有人闖了進來,蘇妄面上閃過一抹怒意,卻聽下人急切道:「城主,你趕緊去看看吧!」

  「怎麼回事?」

  「祠堂……祠堂……」

  下人結巴著不知該如何回稟,蘇妄瞬間知道又是喬昀惹出事來,猛地站起身便往外走,沈問凝愣了一下,隨即跟上。

  供奉先人的祠堂建的磅礴大氣,蘇妄之前命人將房門鎖了起來,此時走到祠堂外面時,卻發現兩邊的木窗被燒得漆黑,水跡滴答答的滴著,應該是剛澆滅了火,上鎖的房門破損不堪,雖然那把鐵索還掛在門上,然後上方已經被砸出了一個大洞,碎了一地的木條。

  透過能容一個人鑽過的破洞,祠堂裡面的景象一覽無遺。

  喬昀坐在供奉香火的案几上,吃著供品,那些先人的牌位已經全部被她掀翻在地,垂下的帷幔也被扯得到處飛舞,看見門外有人,她扔掉手中正啃著的水果,拍手跳了下來,走到門口對著蘇妄豎起了大拇指,然後朝下狠狠點了點。

  蘇妄體內一陣血氣翻湧,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02:

  三寸暖陽之下,十方廣場之上,兩人怒目而對,頗有劍拔弩張之勢,蘇妄手持劍鞘,距喬昀面目一指之長。

  「跪下!」

  「不跪!」


  她昂首挺胸,藏青衣衫隨風而舞,高挑的身姿在陽光映照在投出修長的剪影,眉梢飛揚,雙眼狹長,端的是玉樹臨風,儀表堂堂,站在容貌風華絕代的蘇妄面前,居然豪不落威風,反而比面如冠玉的蘇妄多了絲英氣。

  蘇妄悲哀的發現,他娶得媳婦比自己還爺們。

  「大鬧祠堂,侮辱先祖,忤逆不孝,我今日不教訓教訓你,就不配為蘇家子孫!」

  「去你大爺的!」

  喬昀呸了一口,一巴掌打開面前的劍鞘,「誰他媽叫你點我穴道把我關在裡面的?忤逆不孝的明明就是你自己!」

  「是誰給你解得穴?」

  蘇妄怒不可止,一想起有人背著自己給她解了穴,釀成如今這種局面,就恨不得把那人大卸八塊。

  「你管老子的!」

  喬昀鼻孔朝天罵回去,她當然不會告訴蘇妄她花了兩個時辰才衝破了穴道。

  挑眼看見幾步遠處站著的沈問凝,眼珠子一轉便知道了她的身份。芍藥早在昨晚便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她,讓她千萬防著這個沈問凝。

  想來喬昀一向以調戲美女為樂,覺得美人兒應該是要好好疼愛的,但欺負到她頭上來的美人兒,她可不會憐香惜玉。

  看見喬昀的視線火辣辣的落在自己身上,沈問凝沒來由身子一顫,像是被兇惡的猛虎鎖定了一樣,冷氣直冒。前些日子見到的喬昀,明明就不是這個樣子!

  沈問凝貝齒輕咬,有些膽怯的朝後退了一步,喬昀哼笑一聲,無視正怒瞪著自己的蘇妄,飛快閃身幾步便走到了沈問凝面前。

  「還真是個水靈靈的美人兒。」

  她伸手在沈問凝臉上捏了一把,瞬間留下一個紅印,沈問凝眼眶內浮現一層水汽,痛呼了一聲,蘇妄已經反應過來,在自己教訓她的時候,她居然還有心思還調戲別人!


  他一把抓住喬昀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能捏碎她的骨頭,然而喬昀只是仰頭看著他,唇角划起嘲諷的笑。

  「怎麼,心疼了?」

  蘇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轉頭看向了沈問凝,微眯著眼,聲音陰沉。

  「既然你說我們相見便是敵人,那今後我便讓你好好體會當我敵人的快感。放心,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她伸出舌頭在嘴唇上打了個圈,似乎要將人連皮帶骨頭吞下去,陰冷的笑讓人在這春陽下都感到森森寒氣。

  「喬昀!」蘇妄手上一用力,將她扯得後退了幾步,他咬牙切齒的看著她,感覺自己就要被她逼瘋了。

  喬昀漫不經意的看著他,「我說過,你過你的獨木橋,我走我的陽關道,誰也不打擾誰,你偏偏要來招惹我,蘇城主,你是屎吃多了腦子被糊住了嗎?」

  蘇妄一向不打女人,此時此刻卻忍不住想要對著那張欠揍的臉一巴掌抽過去。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他完全無法想像到底是怎樣的環境怎樣的家教會教出這樣一個離經叛道有違世間常理的女子。

  嘴之毒,心之狠,性子之跋扈,女人該有的所有特點在她身上尋不到一絲一毫,反而是各種痞子脾性展現的淋漓盡致。

  蘇妄突然有些明白為何喬家堡在聽見自己斷袖傳言之時依舊會將女兒嫁過來,這樣脾性的女子,有人願意娶已經是上天之幸了。

  虧得是這麼多年喬家堡居然將消息封鎖的如此嚴密,有關喬家四女的傳言皆是贊聲一片,大概除了喬家堡自家人,沒有任何人知道她的真實面目吧。

  就在這思忖間,得到消息的莊小蜀和青雀幾人也趕了過來,看見蘇妄緊握的拳頭,莊小蜀一聲驚呼「手下留人」,飛奔到兩人面前將喬昀拉到了自己身後。

  「表哥,有話好商量,表嫂一個弱女子你怎麼能對她下手!」

  「弱女子?」蘇妄嘴角抽搐,目光如刀,「我這輩子就沒見過她這麼彪悍的女子!」

  「老子這輩子也沒見過你這麼混蛋的男人。」


  喬昀毫不示弱的反擊回去,隨即一手搭在了莊小蜀肩上,嬉皮笑臉,「小蜀妹妹,別來無恙。」

  「咦?」莊小蜀扭頭看見男子裝扮英氣逼人的喬昀,瞪大了眼睛。明明是表嫂的樣子,怎麼給她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呢。不論是她的語氣還是動作,都給她另一種熟悉的感覺。

  「表嫂,你……」

  她一臉糾結,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臉,那種感覺越來越熟悉,不過還沒等她深想,喬昀已經被芍藥扯了過去。

  「夫人!夫人!芍藥給你跪下了,看在芍藥這些年為你做了那麼多的份上,你就收斂一下自己的脾氣,不要和城主對著幹,不要和他打架,不要再胡鬧的好不好。」

  芍藥是為數不多能讓喬昀聽話的人,有時候說上一句,比喬堡主還要有用。不為其他,只因為自打喬昀在外面鬼混開始,一直頂替她的人便是芍藥,所有喬家四小姐該做的事情,都是她在做,就連成人禮都是她冒充自己去參加的,那時候,喬昀正在千里之遠的北原和人賽馬。

  為此,芍藥沒少受她爹的責罰,然而她從來沒有一句抱怨,任勞任怨心甘情願的為喬昀付出,包括嫁到天下城。按理來說,真正嫁給蘇妄的人,其實是芍藥而不是喬昀。

  看著再次為自己流淚的芍藥,喬昀頓時滿心的憐惜,一邊把她攬到懷裡柔聲安慰,一邊信誓旦旦的保證再也不胡鬧了,乖乖的做一個妻子,不給人找麻煩。

  那模樣,如同在外偷情的相公被妻子抓住,討好的認錯保證,看的莊小蜀和蘇妄眼睛都直了。

  「那你保證,絕對不用武功和城主打架!」

  芍藥爬到她耳邊上嗡著聲音交代,喬昀挑眼瞟了蘇妄一眼,咬牙答應。芍藥終於破涕為笑,拉著喬昀的手走到蘇妄面前。

  「城主,是夫人不好,您不要再生她氣了,她以後不會再胡鬧了。」

  蘇妄斜眼看著她,明顯一副不相信的模樣。芍藥扯了扯喬昀的手,示意她開口,她乾咳一聲,滿眼的不情不願。

  「今日就算我錯了,蘇城主大人不記小人過,肚子裡面撐宰相,煩請體諒。」

  道歉道的毫無誠意,蘇妄哼了一聲,冷眼看著她,「敗壞風氣,有損婦德,罰抄《女戒》三百遍。」


  「什麼?」喬昀一聲驚呼,頓時一蹦三丈,甩開芍藥的手欺身上前指著蘇妄的鼻子,「我干你大爺的二奶奶,蘇妄你他娘別蹬鼻子上臉!」

  蘇妄面色漆黑,抬手抓住她的手指,用力一捏,瞬間傳出咯咯的聲音,喬昀垂下的手緊緊捏成拳頭,就要揮起的時候,芍藥再次撲了過來,抓著她的胳膊一陣搖晃。

  「夫人你明明才答應了我,現在又反悔了,嗚嗚嗚……」

  喬昀瞬間像被抽乾了氣的娃娃,無力的垂下腦袋,悶悶開口,「好。我答應你了。我抄!」

  蘇妄唇角上揚,明明是在笑,卻透著冷意。

  「明日酉時,送到我書房。」

  丟下這句話,他帶著沈問凝轉身離開,沒走幾步,沈問凝轉過頭來看了一眼,發下喬昀正對著他們揮舞著拳頭,見她看過來,古怪一笑,打了個口哨,對她做了個勾手指的動作,驚得她趕緊回過頭去。

  祠堂之事告一段落,芍藥和青雀陪著喬昀回蘭芝苑,莊小蜀跟在青雀身邊,小聲詢問,「表嫂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啊?好,好奇怪……」

  「奴婢也不知道。」

  「不過真是太帥了!!!敢這麼跟表哥說話的她還是第一個!我決定了,以後就跟著表嫂混!」

  喬昀聽聞此言扭頭看了她一眼,眼裡閃過玩弄的笑,隨即步履瀟灑的大步邁開,氣宇軒昂。

  回到蘭芝苑的時候青雀已經將《女戒》準備好了,案几上攤著筆墨紙硯,芍藥站在一旁研著墨,幽香四散繚繞,正是用的上好的百年浮蕨古墨。

  喬昀仰在玫瑰椅上,撅著嘴巴將毛筆橫放在上嘴唇上,墨汁滴了一身糊了一臉,白紙上依舊是空白一片。

  青雀忍著笑好心提醒,「夫人,三百遍可不是小數目,你要再不寫,今晚就得整夜趕工了。」

  喬昀將毛筆拿下來夾在手指尖上下旋轉了一番,動作行雲流水一般瀟灑,然而卻依舊沒有下筆。


  芍藥終於研好了墨,拿過喬昀手中的毛筆,「夫人,你過去坐著吧。」

  喬昀如獲大赦站起身,朝著芍藥「嘿嘿」笑了兩聲,「好芍藥,爺就知道你最好了。」

  話落,芍藥已經拿著筆在紙上寫了起來,秀雅端正的小楷躍然字上,絲毫讓人看不出這是丫鬟的筆跡。

  「夫人,芍藥,你們這……」

  青雀愣住,發現喬昀正朝她擠眉弄眼的勾手指,小步移了過去,喬昀一手搭在她肩上將她按到自己懷裡,手指挑逗的滑過她嫩白的臉頰。

  「青雀美人兒,爺什麼都會,就是不會讀書寫字,代筆這秘密你可得幫爺守好了,要是敢告訴蘇妄那個混球,爺就扒了你的衣服,把你丟到妓院去。」

  「奴……奴婢……不敢……」

  青雀眼淚都快出來了,這到底是哪門子的夫人啊。還罵城主是混球,明明是她更像混球好嗎?

  看見懷裡的美人兒嚇得花容失色,喬昀「嘖嘖」了兩聲,扳直她的肩膀,手掌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兒。

  「爺就是說著玩玩兒,這樣的大美人兒自然是要留著爺自己享用了,哈哈哈。」

  她暢笑三聲,一腳勾起案几旁邊的椅子,腳尖幾個用力,椅子平平穩穩的落到了她背後,正合適她一屁股坐上去。

  翹著二郎腿,雙手放在兩邊的扶手上,喬昀對青雀打了個口哨,「去,給老子端些飯菜來,要有肉。」

  「是……奴婢,奴婢這就去……」

  青雀忙不迭奪門而出,恨不得這麼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她感覺自己現在就是跟一個土匪呆在一塊,人身安全以及清白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03:


  「公子爺,省親之日快到了。」

  一直默默抄著《女戒》的芍藥突然開口,喬昀正剝著水果吃,聽聞此言嚎叫了兩聲。

  「干他大爺的二奶奶,又要見老傢伙,煩死了!」

  這邊的風俗是成親一月之後是新娘子回娘家省親之日,當天必須要有相公陪同,以示夫妻恩愛。如今距喬昀回喬家堡的日子,還有十日。

  「芍藥……跟你商量個事兒。」

  「我不答應!」

  話沒說完,芍藥已經堅定拒絕,語氣不容置喙,「堡主知道你在成親路上遛了,和城主拜堂的人是我已經大發雷霆,揚言要拔了你的皮。如果這次回家省親你不親自回去,堡主就是不要那張老臉也會全江湖追殺你。」

  喬昀一手捂臉哀嚎幾聲,殺豬一樣慘叫,嚇得剛進門的青雀差點摔了手中的食盤。幸得喬昀眼疾手快,風一般閃到她面前接住食盤,放在了桌上。

  「珍珠流蝦肉末?這麼點肉還不夠老子塞牙縫。青雀美人兒,叫廚子重新做,要紅燒肉,獅子頭,四喜扣肉,佛手魚翅,桂花魚條。」

  青雀抹著汗應下去了,喬昀拿著筷子很快將桌上的菜風捲殘雲掃蕩了一番,又背著手在屋內晃蕩了一圈,取出錦被下的破雲唰唰唰舞了半天,將垂在隔間上的流蘇簾割成了破布漫天飛舞。

  發現屋內再也沒什麼好玩的了,她一腳踢翻了椅子,將木桌捶的砰砰作響。

  「無聊死老子了!作死的天下城,混球蘇妄,把老子困在這裡都快發霉了!」

  「公子爺……你昨日才來,有點耐心啊。」

  喬昀風一般撲過去,拍手坐上案幾,手指勾起芍藥的下巴,「芍藥,好芍藥,你就讓我走成不。再這麼下去老子會悶死在這裡的。」

  「不行!至少要等到省親回來!」


  「干他大爺的二奶奶!」

  喬昀一拳捶在案几上,滿眼的不耐與暴躁,案幾受力一陣晃動,硯台里的墨跡盡數灑了出來,紅檀木做的案幾在這一拳之下就那麼裂開來,裂痕一路延伸,很快布滿整個桌面,芍藥趕緊抓起抄好的紙張,換到了木桌上。

  此時芍藥並沒有出聲干擾喬昀,因為她很清楚,自家公子爺心裡的那團火必須要發出來,不然是會鬧出人命的。

  「這麼不經打!」

  「換成大理石的都不夠你捶上兩拳,我的公子爺啊,你就消停一下,要不然學學字讀讀書也好,你行走江湖,目不識丁很容易被騙的啊。」

  芍藥一邊苦口婆心,一邊重新擺好紙筆抄書,喬昀像個猴子一樣在屋內上竄下跳,聽聞此話將牆上那副丹青圖撕了一半下來,清脆的響聲似乎勾起她的興趣,於是站在書柜上嘩嘩嘩撕個不停。

  「誰敢騙老子!撕了他的皮!老子認得的字夠用就行,讀書寫字能吃嗎?嘁!」

  她將丹青圖撕了個粉碎,然後一股腦撒了下來,屋內頓時飛滿了白色紙屑,白花花的像是出喪時飛撒的紙錢。

  青雀端著食盤進來的時候不出意外再次被嚇著了,喬昀蹦下來,接過她手中的食盤。

  「芍藥,東西收了,吃了飯再抄,我讓廚子做了你最喜歡的桂花魚條,來嘗嘗。」

  看見青雀呆站在一邊,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扯了過來按到了椅子上。

  「你也吃,別站著。」

  一頓飯喬昀吃得歡喜無比,紅燒肉一口一塊,獅子頭一口一個,期間還不顧青雀的勸說讓她去拿了壇酒過來,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動作之迅速,行為之奔放,充分展現了什麼叫無肉不歡,無酒不暢。

  青雀暗暗驚詫,夫人什麼時候這麼能吃了啊,比外城那些個下地的勞工吃的還多。關鍵是她吃那麼多,怎麼一點都不胖啊。

  俗話說的好,飯飽酒足思淫慾,喬昀就是典型的這類人,仰在躺椅上,微眯著眼對著青雀勾手指。


  「妞,給爺唱個小曲。」

  青雀:「……」

  看見她咬著嘴唇踟躕的模樣,喬昀突然一巴掌拍在了椅手上,那修長的手指如同鋒利的斧頭,直直將椅手拍碎了一塊,嚇得青雀一聲尖叫捂著嘴後退了好幾步。

  「怎麼,不願意?」她眯著眼,透著寒光的雙眼像是獵食的猛虎,目露凶光,聲音陰冷,似乎要將青雀生吞活剝了一般。

  「夫……夫人……」

  青雀終於小聲抽泣起來,滿眼的恐慌,實在不明白弱柳扶風般的夫人怎麼變成了現在這樣修羅殺神的樣子。

  「青雀姐姐,你把食盤收走吧,然後幫夫人拿些新近的果子,去東街的糕點房買些軟脂糕回來。」

  芍藥的聲音像是救命稻草一樣,青雀飛快應了,端起食盤看都不敢看上喬昀一眼匆匆離開,待她走遠了,芍藥才不滿的看著喬昀。

  「公子爺,你對青雀那麼凶幹嘛。她人很好的,你不在的時候都是她照顧我。」

  「是嗎?」喬昀閉上眼,唇角挑著絲嘲弄的笑,看上去有些不寒而慄。

  「你說那次你將沈問凝推下湖,是因為膝蓋被石頭擊中。當時在場的,除了你和沈問凝,還有誰?」

  「啊!」芍藥瞪大眼,只手捂著嘴滿臉不可置信。「青雀?怎麼,怎麼可能……」

  喬昀打了個哈欠,芍藥會意取了錦被蓋在她身上,聽她嗡嗡的聲音低低傳來,「是不是還不確定,我試過了,她沒有功夫。不過欺負到老子頭上,就要讓她知道什麼叫老虎的牙拔不得。」

  她翻個身,睏倦的睡去,芍藥皺著眉思忖了好半天,微微搖了搖頭,繼續坐到案几旁邊抄書。

  夜幕時分,青雀還不曾回來,喬昀已經被餓醒了,直嚷嚷著要吃肉,芍藥只得放了筆去尋青雀,誰知道找到青雀端著食盤迴來之後,屋內已經沒了喬昀的影子。


  這可把芍藥嚇得不輕,差點當場沒哭出來,青雀安慰著她說夫人說不定去哪裡閒逛了,沒準兒一會兒就回來了。可是她哪裡知道,芍藥擔心的是喬昀又一走了之,留下一堆爛攤子等她善後。

  她忙不迭的跑到床邊,伸手探了探枕下,待觸到那冰冷的刀柄時,終於笑出聲來。破雲還在,喬昀沒有離開。

  可是芍藥下一刻已經笑不出來了,因為她聽見青雀在身後問安的聲音。

  「見過城主。」

  一下午研磨抄書,滿室墨香,蘇妄踏進屋來,獨不見應該抄著書的喬昀,本就冷寂的面色越發難看了幾分。待看見布滿碎紋的紅檀木桌和被撕碎的丹青圖以及破碎成一塊塊的帷幔時,雙眼已經噴火了。

  這個女人是想把房子拆了嗎!!!

  「喬昀呢?」

  冷怒之聲一出,芍藥雙肩狠狠抖了一抖,半天期期艾艾開口,「夫人,夫人她,身子不舒服,出城看大夫了……」

  「身子不舒服?哼,她只有讓別人不舒服,原來自己也會不舒服嗎?」

  蘇妄甩袖,一腳踢翻橫在面前的躺椅,那模樣和發起飆來的喬昀無二,「誰允許她擅自出城的?不遵婦道!馬上把她給我找回來!」

  「奴婢……奴婢不知道夫人去哪裡了……」

  芍藥的聲音已經低得不能再低了,蘇妄冷哼一聲,對著身後一揮手,「派人去把喬昀給我綁回來!若敢反抗,打暈了拖回來!」

  門外的侍衛領命,芍藥頓時一聲驚呼,朝蘇妄撲了過去,跪在他腳下緊抓著他的衣角,「城主!夫人生性頑劣,求你手下留情,多多包涵!」

  否則你的侍衛非死即傷啊!

  蘇妄在氣頭上,對芍藥的話置若罔聞,一腳踢在她肩上拂袖而去,芍藥痛的眼淚都出來了,死命咬著嘴唇不出聲,青雀滿臉擔憂的跑過來將她扶了起來,卻見芍藥緊抓著她的手腕,焦急道:「趕緊去找莊小姐,讓她出門去尋夫人,務必在城主的人找到夫人之前將她帶回來!只需去妓院,賭坊這兩個地方。」


  「妓……妓……妓……妓院?」原諒她的結巴,芍藥你確定沒說錯?

  「不對,她沒戴面具,不會去妓院。賭坊!一定在賭坊!青雀!趕緊去啊!讓莊小姐去定陽城的賭坊找人啊!」

  「啊,我去,這就去……」

  在芍藥一轟咆哮下,青雀腳下生風的奔去了莊小蜀所在的桐花庭。

  天下城內鬧得不可開交,定陽城中喬昀晃蕩的煞是悠閒。定陽城作為武林中樞,又是三大家之首天下城的主城所在,繁華熱鬧自然不同凡響。

  先去遠近聞名的飄香居大吃一頓,又去錦衣宅買了幾套衣服,將蘇妄那套藏青衣衫扔了,出來時一襲鴉青長衣,墨發高束,背脊挺直,身影修長,上挑的眉眼風華流轉,端的是鳳表龍姿,風流倜儻。

  過路男女老少都不禁啞然,這定陽城內,何時來了個如此英俊的少年郎?有些膽大的少女掩嘴輕笑,將那手中透著清香的輕紗擲過去,喬昀伸手接住,從鼻尖掠過,朝少女挑嘴一笑,瞬間迷住一片芳心。

  暢笑三聲,喬昀轉身龍行虎步的離開。打聽好了金玉坊所在,彎進無人小巷,腳尖輕點,掠身而起,幾次呼吸之間已經平穩落地,再轉個彎出去,正對面正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的金玉坊。

  門口的小廝眼見著英俊男子走來,熱情的迎了上去,見男子眯著眼一副貪婪的模樣,心知定然是嗜賭成性,忙將他引進去。這人自然便是喬昀。

  金玉坊一樓烏煙瘴氣,賭錢的皆是市井無賴遊手好閒之人,二樓乃富貴之家的公子,好雅賭,三樓乃達官貴人,喜小賭幾盤怡情順道談公事,每一樓都有各自的風格。

  小廝見喬昀衣著精緻,長相不凡,料定她出身富貴人家,正要將她引向二樓,卻見喬昀一個轉身已經投身旁邊的賭桌上,一錠銀子扔了過去,拍著桌子大吼,「大!大!大!」

  原來只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敗家子。小廝暗自撇嘴,轉而離開。

  想來喬昀在江湖上混跡了這麼多年,無法無天的混帳事做的不少,可從來沒把自己當做有教養的公子哥,她給自己的定義是,混蛋無賴第一人。

  賭博這種事,就要大吼大叫人多才好玩嘛。

  可喬昀今日似乎不走運,幾盤壓下來全輸,無賴們眼見著她穿得如此華麗,料定是個好宰的肥羊,幾個平日裡好出老千的人互相使了個眼神,暗自在桌上動起了手腳,本來就不走運的喬昀輸的越發徹底了,沒多時荷包已經見底。


  無賴們會心一笑,覺得自己今天贏夠了,正要走人,從一開始一直沒有說話的喬昀突然冷笑一聲,一腳踢翻賭桌,蹦起的骰子狠狠砸在三個無賴身上,痛得他們驚呼出聲。

  轉身正要大罵,卻在看見喬昀森冷的面色時突然說不出話來。

  「敢打老子的主意,活得不耐煩了!」

  04:

  金玉坊能在定陽城矗立這麼長的時間,背後自然有不可小覷的勢力在撐腰,往年在裡面鬧事的人不少,不過都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管你是誰,敢在金玉坊鬧事,鐵定讓你沒好果子吃。

  喬昀發飆的樣子雖然嚇人,三個無賴出老千也虧了理,不過他們卻並不擔憂,反倒幸災樂禍的看著喬昀,等著看接下來的好事。

  果然,不出片刻,一個領事模樣的中年男子已經走了過來,身後跟著四名凶神惡煞的壯漢,看見被一群人圍著的喬昀,微微皺了皺眉。

  有些時日沒人敢在金玉坊鬧事了,今日又是哪名不知天高地厚的紈絝?不過這領事並沒有一上來就動武,先是朝喬昀作了一揖,友好道:「這位朋友,不知何事惹得你如此大發雷霆?」

  喬昀目不斜視,對他的話不聞不問,雙眼死死看著三個無賴,唇角的笑讓人寒顫到心底。

  「將所有銀子交出來,每人自斷一臂。」

  她說的如此理所當然,似乎讓他們自斷一臂是天大的恩賜,語氣里的蠻橫與狂傲,讓領事眉梢挑了一挑。果然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

  三個無賴平日裡沒少聯手出老千坑銀子,不過他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向金玉坊上交銀兩,領事也都是閉一隻眼睜一隻眼,從不以金玉坊的名義進行干涉。

  不過總歸是虧了理,金玉坊還要打開門做生意,自然不能當著所有人的面有所偏向,領事瞭然一笑,朝喬昀說了聲「抱歉」,隨即怒目瞪著三個無賴,「將銀子交還這位大爺!」

  領事發了話,無賴自然不敢不聽,雖心有不甘,卻依舊將銀子摸了出來放在地面。

  「還不快滾!」


  領事怒吼一聲,無賴忙忙點頭,正要轉身離開,喬昀身形如鬼魅一般,驀然從原先的位置消失,出現在無賴的面前,一腳踢出將三個人踢翻倒地,吐血不止。

  「我說過你們可以走了嗎?」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驚恐不已的三人,冷哼一聲,抬起一腳再次踢在了三人臉上,伴隨著三人的痛呼聲,圍觀的人看見三人的牙齒都已經被踩碎,滿嘴血沫,那模樣讓所有人都不禁打了個顫。

  「老子的錢是那麼好坑的嗎,娘的!」

  她作威作福的時候,這三個混球還不知道在哪裡玩泥巴呢。

  再次抬腳,還未踩下,面前突然擋過來一個人影,正是滿面怒氣的領事。自己明明已經讓他們走,喬昀卻毫不顧他的面子將三人打成這幅模樣,簡直是不將金玉坊放在眼裡。

  「這位公子,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我金玉坊可不允許這等事情發生……」

  話沒說話,領事突然大叫一聲,下一刻,他圓圓的身子已經被扔了出去,咯咯的聲音證明他某個部位的斷裂。

  這一手,讓在場所有人頓時吸了一口涼氣,原先抱著看好戲的心態,如今都有些驚恐的朝後退去,生怕和喬昀扯上關係。惹怒了金玉坊,那下場比死還痛苦。

  領事並沒有摔在地上,而是被其中一名壯漢接住,喬昀冷冷看過去,「死狗擋道,該死。」

  「把他給我抓起來!」

  領事憤怒的吼出聲,另外三名壯漢瞬間沖了過來,那地板因為他們的奔跑似乎都有些顫動,喬昀此時正站在三個無賴面前,左一腳右一腳踢得爽快,對衝過來的壯漢視而不見。

  就在眾人為她捏了把汗的時候,喬昀突然起身了,沒人看見她是怎麼動的,然而當她站定身子之後,三名壯漢重重倒在了地上,震的地面一陣顫動,他們怒目圓睜,面上依舊保持著之前凶神惡煞的表情,不過卻僵硬無比。

  一招,取三人性命。

  「你……你……」領事滿臉不可置信的看著她,話沒說完已經吐出一口血來。


  扶住他的壯漢已經悄然離開,領事忌憚的看著喬昀,嘴上依舊怒道:「好!好!竟敢在金玉坊撒野!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若是常人,此時應該立即離開,明眼人都知道那壯漢已經叫人去了,但喬昀卻不慌不忙的從腰間取出一把黝黑的短刀,鋒利的刀身閃著寒光,一看便知削鐵如泥,她將短刀在雙指間轉了個圈,獰笑著在三人面前蹲下,手起,倒落,三根斷肢噴灑著鮮血,濺在她衣衫上,氤氳在鴉青色上看不清楚。

  大堂終於安靜下來,連呼吸聲都小心翼翼,生怕惹著這個狠毒的男子。

  她收回刀,拍拍手站起身來,環視四周一圈,然後大步朝大門走去。然而就在她即將接近門口之時,一個白色身影憑空出現,手執長劍,對著喬昀腳下就是一劍,劍尖觸地,划起一路火花,來人擋在門口,面無表情。

  「傷了我金玉坊的人,可不能這麼一走了之。」

  「是金玉坊二堂主!」有人眼尖認出來,人群頓時有些騷動。金玉坊的三名堂主一向不管事,此時也終於坐不住了。

  再看喬昀,眼裡閃過一抹光彩,居然有些躍躍欲試的興奮模樣。想她這兩日在天下城被蘇妄氣的憋屈不已,又答應了芍藥不能動武,此時有人送上門來給她打,正合了她的心意。

  她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真切道:「你可要好好跟我打啊!」

  千萬不要一兩招就被我打死了。

  「果然目中無人!」二堂主冷哼一聲,腳下一動正要上前,突然,他持劍的手腕被人捏住,「咯咯」一聲脆響,長劍落地,二堂主雙腿跪地,先前凌厲的氣勢瞬間變得脆弱不堪。

  喬昀也是一愣,抬眼朝門口望去,背光下,蘇妄面容模糊,卻難掩凜冽氣場,光影跳躍之中,他的身形越發頎長挺拔,衣角飛揚,當真像是不沾紅塵的翩翩公子。

  「跟我回去。」

  一個字一個字扔出來,如同本就不平靜的湖面扔下重石,揚起驚天大浪。蘇妄在定陽城中,無人不識,無人不曉。

  「蘇……城主……」

  看見打傷自己的人竟然是天下城城主,二堂主面上的憤憤瞬間消散,取而代之一臉討好與隱隱的驚慌。蘇妄一向看他們金玉坊不爽,不過礙於背後的關係不與他們計較,此時他找上門來,不用說,和方才鬧事的人脫不了干係。


  蘇妄每朝前走一步,圍在喬昀身遭的人就朝後退一步,等蘇妄站在喬昀面前時,整個大堂就只剩下他們兩人兩兩相對了。

  要想莊小蜀在定陽城中的勢力肯定沒有蘇妄大,在她急切的一間間賭坊尋人的時候,蘇妄的手下已經勘察到金玉坊的異樣,並迅速告知了他。

  得知喬昀竟然在金玉坊,蘇妄當場大怒,二話不說直接飛奔而來,勢要將她拖回去毒打一頓。可不想趕來之時,恰恰看見二堂主對她持劍相對,心裡驀然生出護短之意。

  雖然很是厭惡她,但畢竟是自己三叩九拜娶進門的妻子,如何能由別人拿劍指著!

  「回去。」家醜不可外揚,就算心頭怒極想要教訓這個乖張跋扈的女人,但卻不是當著眾多外人的面,他蘇妄的家事,還輪不到外人來指指點點。

  蘇妄這種人,就是典型的即使恨極了你也不會讓別人傷害你,要留著他來親手慢慢要了你的命。

  誰料喬昀照常不給他面子,一邊好整以暇的拭擦手上的鮮血,一邊旁若無人的抬步離開,蘇妄垂下的雙拳緊握,死死壓抑著自己即將爆發的怒氣。

  當喬昀踏出金玉坊的時候,莊小蜀終於找了過來,看見她時歡呼一聲飛奔而來,抓著她的手腕便朝後開跑。

  「表嫂啊,你可讓我好找,表哥在到處找你,你趕緊回去,千萬不要讓他發現了!」

  跑了幾步,莊小蜀發現不對勁,手心黏糊糊的極不舒服,她抬手一看,居然是殷紅的鮮血,而那鮮血正是從喬昀手上沾來的。

  「天啊!表嫂你受傷了?」

  「沒有,拍死幾隻老鼠不小心濺上的。」

  她嬉皮笑臉的回答,反手抓住莊小蜀的手腕,「走,喝酒去。」

  兩人回到天下城的時候已是半夜,都喝的醉醺醺的,相互攙扶著,莊小蜀正義薄雲天的發誓,以後就跟著自家表嫂混一條船,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花姑娘一起調戲。

  莊小蜀說今晚要和表嫂徹夜長談,並沒有回桐花庭,跟著喬昀回了蘭芝苑。推門而入,是通明的火光,還有一排站得筆直的森然城衛和獨坐在樹下石椅上的蘇妄。


  「把表小姐押回去。」

  見兩人進來,蘇妄立即下令,城衛領命,毫不費力的將醉倒的莊小蜀拖走了。剩下喬昀一人站在原地搖搖晃晃,好半天目光才漸漸聚集在正主身上。

  「蘇,混球?」

  她抬起手指,端正無誤的對著蘇妄,踉蹌幾步走近,一屁股坐在了石桌上,傾身靠近蘇妄,打了個酒嗝,濃烈的酒氣撲面而來,蘇妄厭惡的皺起眉頭。

  「給她醒酒!」

  「是!」

  早已準備好的城衛提起一旁的木桶對著喬昀傾頭潑下,冰涼的水伴著夜風有些滲骨的寒意,喬昀打了個寒顫,酒瞬間醒了一半。

  身上濕噠噠的滴著水,喬昀縱身躍下石桌,眯眼掃了一圈四周的情況,目光定格在巋然不動的蘇妄身上。

  「我干你全城的混帳東西!蘇妄你個混球!敢破你大爺水!」

  從來只有她欺負別人,什麼時候輪到他蘇妄欺負到自己頭上!此時喬昀完全忘記了答應芍藥的要求,對著蘇妄一拳揮了過去,凜冽的拳風夾雜著水汽,直逼蘇妄面門。

  一句話不對便開打,她的脾氣已經暴虐致此,一干城衛瞠目結舌的看著和自家城主過招的城主夫人,暗自咽了一口口水。

  蘇妄似乎早有準備,在喬昀一拳招呼過來的時候已經身形猛退脫離了她的攻擊範圍,腳下鬼影迷蹤繞到了她後面,雙手成爪看樣子是想一招將她制伏,然而蘇妄終究是看錯了喬昀,就在他移動身形的時候,喬昀比他動的更快,不過她卻不是取其後,而是縱身一躍凌空而起,一腳蹬在了蘇妄肩上,借力在空中翻騰一圈後落在了蘇妄身後。

  「夫人!」

  就在此時一聲怒呵打斷了喬昀的動作,她已經對準蘇妄脖頸的手猛地收回,氣勢迴旋將她自己反擊的後退幾步,胸膛內一陣血氣翻湧。

  芍藥已經跑到了她面前,雙手緊緊抓著她的胳膊,「你答應我什麼了!你答應我什麼了!」

  那頭,蘇妄已經回過身,面色如水,心裡卻風雲翻湧。果然!果然功夫不淺!一招取金玉坊三名護衛的性命,他聽聞時不可置信,勢要回來試探一番,所以故意不讓暗中監視她和莊小蜀的城衛阻止她們喝酒,回來後又潑水故意激怒她,若不是這樣,她豈非還要隱藏自己的武功?

  喬家堡的四小姐,果然好的很!好得很!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