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2024-09-14 05:47:08 作者: 簡小扇
  01:

  當天答應了芍藥的要求,當天便違反了,喬昀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抿著唇不答話,雙眼看向蘇妄時,卻滿含著挑釁。

  混球東西,老子忍你很久了,你要敢跟我動手,老子就把你打得你爹媽都不認識!

  「你讓開!我倒要看看,你家夫人有多少自得的本事!」

  這句話是蘇妄朝著芍藥說的,他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絲異常,然而始終抓不住其中的關鍵。

  芍藥狠狠搖著頭,也不說話,只滿眼哀求的看看蘇妄,又看看喬昀,擋在他們之間頗有視死如歸的決絕之感。

  「進屋去!」

  喬昀抓住芍藥的手腕將她朝旁一扯,反正蘇妄已經察覺她身懷功夫一事,大不了撕破臉皮,這世上還沒什麼是她害怕的!

  然而就是這麼一扯,芍藥面上卻一陣扭曲,明顯是強忍著巨大的痛楚,這當然沒逃過喬昀的眼睛。她雙目一凝,抓著芍藥肩頭一捏,果然見她痛呼出聲,不顧芍藥的阻止背過身扯下她肩頭的衣服,白皙的皮膚上果然青黑一塊,紅腫不堪。

  這個世上她在乎的人不多,但芍藥絕對是排前面的一個。

  感覺到喬昀雙手的顫抖,芍藥一手把衣服理順,一手緊緊抓著她,「夫人,我沒事,真的,沒事。」

  「是蘇妄?」

  平靜的語氣下透著暴風欲來的狂怒,芍藥急急搖頭,「不是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撞上的,不關城主的事。」

  「就是本城主踢得,怎麼,要為你的丫鬟討個公道?」

  好死不死的,蘇妄欠揍的聲音在身後響起,芍藥只覺被人當頭一棒,當場就想暈過去。她情願暈過去,也不願看見接下來的場景。

  果然,喬昀手指一陣「咯咯」響動,將芍藥推到一旁,她轉過身來,閃著寒光的雙眼透著無盡的兇狠,下一刻,已經如下山猛虎一般撲了過來。

  沒有招呼,沒有預兆,上手便是殺招,招招兇狠毒辣,夾雜著呼嘯翻湧的狂霸之氣,勢有將眼前人撕碎的意思。

  這是一場巔峰強者的交鋒,沒有人能插上手,也沒人膽敢去插手,兩人身形如鬼魅,快的沒人能看清,只聽見凜冽的拳風和衣角翻飛簌簌作響的刺耳聲刺破空氣,雖然看不見具體招式,卻能想像兩人交手時的兇險。

  從沒有人能和蘇妄打得不相上下,就是江湖上公認的強者聯手也不行。

  然而現在這個和蘇妄打得不可開交的人,居然是他自己娶進門的媳婦!

  本該是銀月招搖,夜香飄渺的良夜,卻因為對打的兩人煞了風情,無論芍藥在旁邊如何威逼利誘大喊大叫,喬昀手上的力道也不曾減少半分,她忍蘇妄很久了好嗎?

  幾乎過了上百招,這場打鬥終於終止,然而當在場的人看見捂著胸口後退幾步,衣衫凌亂嘴角溢出血跡的人居然是蘇妄時,都有一種一定是看錯了的錯覺。

  可是,那站在蘇妄對面,環臂抱胸笑的猖狂的人,不是喬昀又是誰?

  一時間,四周靜的只有風過拂枝和隱隱的蛙鳴聲,當然,如果不把蘇妄重重的喘氣聲算在內的話。

  「天下城城主,英雄榜排名第一的人物,蘇妄,不過如此。」

  她大笑幾聲,帶著痛快的酣暢,眉梢飛揚,俊朗霸氣的讓人移不開眼。

  蘇妄此時卻冷靜的詭異,他抬起手抹去嘴角的血跡,平靜的眸子如同深潭,然而垂在衣袖中泛白顫動的手指卻顯示了他內心的激烈。

  明月當空,冷香飄繞,如此美妙的夜景下,他卻要面對一件天大的難事。

  「銀虎公子,果然名不虛傳。」

  終於知道那絲異常所在。喬家堡的四小姐,行為乖張脾氣暴虐的喬與,自己娶進門的傳說中賢惠的媳婦,原來便是江湖第一混球銀虎公子。

  這是上了多大一個當,吃了多大一個虧!


  成親那日他與銀虎過過招,此時喬昀的招式和銀虎一模一樣,完全出自一個套路,加上她異於常人的行為和怪異舉止,蘇妄完全可以肯定,眼前這個自己名義上的正妻,就是銀虎公子!

  本該是憤怒震驚,蘇妄此時卻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第一混蛋銀虎居然是個女人,而這個披著男人皮的女人居然還被自己給娶了!

  老天,你是看他這些年過得太順暢所以扔個麻煩給他嗎?

  他上輩子是做了多大的孽啊!

  芍藥扶額嘆氣,終究還是被識破了,接下來可怎麼辦啊。

  城衛目瞪口呆,恍惚震驚如在夢中,城主夫人等於銀虎公子?

  喬昀「嘿嘿」冷笑幾聲,並不否認,而是指了指著蘇妄用手捂住的肩頭處,「這一掌,是你打傷芍藥的懲罰。蘇城主,接下來的事情,你是要當著你手下的面和我談,還是跟我進屋單獨聊聊?」

  蘇妄江僵硬著抬起手來,揮手示意,並冷聲交代:「今夜之事,不准走漏半分!銀虎公子的行事,你們應該都知曉。」

  正朝屋內走去的喬昀聽聞此言腳下一頓,回過頭來,咧嘴一笑,「蘇城主是個明事人。我銀虎可從來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城衛們低下頭去,沉聲應道:「屬下知道。」

  說罷便都退了出去,蘭芝苑只剩下蘇妄和喬昀以及芍藥三人。進屋掩上門,芍藥絞著手指站在一旁,內心凌亂不堪,卻聽蘇妄道:「和我拜堂成親的人,想來就是你這名丫鬟吧。」

  芍藥身子一顫,低低「嗯」了一聲,喬昀回眼看了她一眼,轉而看向蘇妄,「事已至此,咱們就把話擺到明面上說。嫁你非我願,娶我非你願,如此一張休書,和離便能了事,蘇城主沒有意見吧。」

  喬昀早就想過身份識破後的情況,和離無非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只要蘇妄不是生來欠虐,絕對不會願意和她這種人過一輩子。如此既遂了她的願,也讓老頭子沒法找她話說。

  她如意算盤打得好,可沒想到蘇妄完全和她不對路子,聽她說完後冷笑了一聲,面上突然露出一絲讓她心悸的笑容。

  「和離?喬昀,你以為這事兒就能這麼算了?」


  「干你娘的!那你還想怎樣!」被這笑容惹的不爽,喬昀當即橫眉怒目的怒罵回去,頗有一句話不對頭就要開打的傾向。

  蘇妄突然心情很好的樣子,也不急著回答,自顧倒了杯茶水,小飲了幾口,先前面上的驚怒已經漸漸消散,取而代之一臉戲謔。

  「名義上嫁給我,喬昀,你很不爽吧?行為上受到限制,對瀟灑不羈的銀虎公子來說真是一種折磨啊。」

  他絕對是故意的!

  喬昀咬牙切齒,拳頭捏的咯咯作響,芍藥在一旁死命拖住她。蘇妄越來越開心,心頭的不快一掃而光,對著喬昀露出明晃晃的牙齒,容貌可入畫。

  「雖然每天面對你很心煩,不過想起你的心煩比我多得多,心裡就很開心啊。喬昀,哦不,銀虎公子,今後,可要好好學學如何做一個賢妻良母啊。」

  要折磨一個人,就要找對法子,對於喬昀這種人來說,最好的法子不就是限制她的自由將她拴在身邊慢慢噁心嗎?

  蘇妄踏出蘭芝苑時,心情是從未有過的好。

  身後的屋子爆發出一聲怒吼,「蘇妄你這個混球,我干你全城的混帳東西!」

  難得的,這一次他一點都不生氣,她罵的越狠,不就證明她越不痛快嗎?你喬昀的不痛快,就是我蘇妄的痛快啊。罵吧,狠狠地罵吧。我倒要看看,將來的日子,誰會過得更加痛苦。

  屋內,喬昀一腳踢翻了木桌,面上怒氣翻湧,「蘇混球,蘇雜碎,蘇王八蛋,居然敢跟老子對著幹!芍藥你還讓老子讓著他!我呸!娘的個不知好歹的混帳東西!氣死老子了!氣死老子了!」

  飛奔到床前,拔出錦被下的破雲,轉身便要往外沖,芍藥驚呼一聲縱身撲過去抱住了她的腿,「公子爺你這是要幹嘛啊!」

  「老子把他千刀萬剮了!看他還敢在老子面前作威作福!」

  「公子爺你聽我說一句,你先消消氣,先消消氣。」芍藥扯著喬昀的衣衫爬起來,死死抱住她的胳膊將她拖到床前讓她坐下,然後一本正經的開口。

  「公子爺,你想,他這麼跟你作對,你就一劍殺了他不便宜他了嗎?」


  芍藥作出同仇敵愾的表情,握了握拳頭,「你看,你功夫比他高,名義上又是女子,是他的妻子,你還愁收拾不了他嗎?他跟你作對,再怎麼算都是他吃虧啊!」

  看著喬昀面上的怒意漸漸消散,芍藥心裡鬆了口氣,再接再厲道:「他身為天下城城主,怎麼可能真的拉下面子跟你對著幹,這不讓天下人看笑話嗎?公子爺你的優勢可就比他多了不少啊。而且你想啊,你如果跟他和離了,你銀虎公子的身份勢必會被他散播出去,到時候再想像之前那樣無拘無束也不可能了。只要他不同你和離,就絕對會幫你隱瞞身份,到時候你隨意離開,這裡有我頂著,他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吃虧的還不是他啊。」

  芍藥這一番分析說的頭頭是道,喬昀思索一番也覺得甚為合理,原先的氣憤頓時化作滿腔歡喜。

  她掠起嘴角,笑的猖狂。

  「蘇妄,你想跟老子對著幹,咱們就走著瞧!」

  2:

  翌日一早,喬昀還蒙著被子睡得正香,青雀已經將一封信交給芍藥,讓她進屋拿給自己眼中恐怖兇惡的夫人。

  信是莊小蜀匆忙之間留下的,說是蘇妄二話不說直接將她綁上馬車送回莊家,來不及告別,今後再與表嫂相聚云云。

  喬昀揉著眼聽完,腦子裡轉了幾個圈。看來蘇妄是怕莊小蜀和她待在一起的時間長了,也被薰陶成她這個樣子,才忙不迭送走了她。

  芍藥卻不贊同,搖頭晃腦道:「應該是城主怕表小姐發現了你的真實身份,到時候鬧出人命來。」

  若是莊小蜀知道自己喜歡到骨子裡的銀虎哥哥,就是自家表嫂……喬昀眯眼想了一番,頓時打了個寒顫,第一次認同蘇妄這個決定的英明。

  倒頭睡了個回籠覺,再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青雀和芍藥都不在,喬昀穿著單衣在院內晃蕩了一圈,依著習慣又取出破雲在院內舞了起來。

  此時若有人看見,定會為這樣一幅畫面驚嘆。墨法凌亂飛舞,單衣貼身亂而張揚,每一次凌空而起,騰起旋轉,都會帶起一地落紅,刀風劃破空氣聲音入耳,如一調高昂之曲,龍嘯虎躍,少年輕狂。

  待她收刀入鞘,回身便看見芍藥捧著衣衫站在門口,笑眯眯對著她,「公子爺,熱水已經準備好了,沐浴更衣吧。」

  「有人服侍就是好啊。」她前踏幾步,手指從芍藥臉上拂過,走進屋內隨意褪去衣衫,躍進木桶之中,水花濺得老高。


  不過當她從水中起身,準備穿衣時,滿面笑意瞬間消退,取而代之深惡痛絕的厭恨,看著雙腿間汨汨留下的血水,怒罵出聲:「娘的!麻煩精又來了!」

  對於一個從來只把自己當男人的女人來說,只有在葵水降臨時才會意識到自己終究是和男人有區別的。

  三兩下收拾好,看著怒氣騰騰出門的喬昀,芍藥趕緊出聲,「公子爺,你幹嘛去啊。」

  「心裡不爽,出去殺人!」

  ……

  天下城不可謂是三大家之首,五步一樓,十步一閣,亭台流水,飛彩流丹,所經之處皆有暗香撲鼻,正是人間芳菲四月天,奼紫嫣紅花開遍。

  喬昀氣勢洶洶的出來,沒多時已經走的暈頭轉向,半天連主城都沒走出去,就圍著青石路繞圈了。

  因為是主城,也沒有個下人丫鬟,喬昀鼻尖哼了一聲,已經腳尖輕點拔空而起。紫黑斗篷飛揚如翅,掠過假山湖泊,幾個縱身已經落在了一座庭院內。

  相對於自己住的蘭芝苑,這座庭院可算是繁花似錦,精緻如畫了。仿佛要開盡世間絢爛的百花招搖幽香,花瓣鋪成的道路通向殷紅的美人蕉深處,隱約能看見花林後的樓閣飛檐。

  「這麼庸俗的地方,肯定是沈問凝住的院子。」

  嘴角一撇,滿眼不屑,喬昀抬步便朝里走,「湊巧,去把她先奸再殺,再奸再殺。」

  穿過低垂的美人蕉林,入目便是一座三層小樓,頂層白紗飄渺,清冷之感與周圍格格不入,里有紅色身影妖嬈起舞,雖模糊看不真切,卻從那翩然舞姿能窺出舞者之美。

  如此之美,定然不是那沈問凝那裝模作樣的惡毒女人。

  喬昀眼裡閃過一抹火熱,用手摸了摸下巴,就那麼站在樓下痴迷的看了起來。此人的舞姿,與自己曾經在花都看過的第一舞姬花鬢不相上下,迴旋起躍皆有著撩人心魄的媚感,哪怕喬昀離得這麼遠甚至看不清模樣,依舊捨不得挪開視線。

  一曲無聲舞,卻舞盡人間媚態。如此舞者,才能算的上第一舞姬吧。


  一舞終,喬昀完全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心裡只感嘆道,若此生有如此美人常伴身邊,縱酒之時觀之舞,就是做鬼也划算了。

  這廝滿腦子色鬼的想法,樓上的舞者卻突然沒有聲響,正當喬昀打算著要不要與美人兒把酒言歡一番,卻見那白紗被撩開,火紅的身影出現在她視線內。

  然而還不等她細看,那美人兒突然一步攀上了邊沿欄杆,下一刻已經縱身躍了下來。

  娘的!這美人兒居然是要尋死!

  喬昀心裡大呼一聲,腳下一蹬,如利鷹飛躍而起,對著下墜的美人兒沖了過去。

  也該是這美人兒命不該絕,有喬昀在此,她想死都死不成。摟過美人兒的腰,旋轉一番平穩落地,喬昀嘆了口氣。

  「姑娘,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尋死。人生得意須盡歡啊。」

  美人兒抬起頭來,梨花帶雨的俏臉上一片錯愕,看著這個突然出現救下的人,紅唇輕咬。

  喬昀卻在看見美人兒時雙手一抖,訝然半天,「花鬢?哎喲,怎麼是你啊,你不是在花都待的好好的嗎?」

  此人正是有著第一舞姬之名的花鬢。喬以曾經因她一舞日不能思夜不能寐,最後潛進人家的閨房生生調戲了一番,才緩了心頭之火。

  不想再次相見竟然是在天下城,這番景況之下。難不成,是那蘇妄金屋藏嬌?

  花鬢自然沒認出來眼前這名眉梢飛揚的俊朗少年便是曾經調戲自己的銀虎公子,小小羞澀了一下,小小掙扎了一下。

  「公子,你,先放我下來……」

  你放在我腰間的手能不要亂捏嗎?

  「你不在花都好好呆著,怎麼跑來這地方鬧自殺?是蘇妄那混球把你關起來的?」喬昀置若罔聞,依舊將美人抱得緊。


  「公子……公子竟識得奴家?」

  「那當然,想當年老子為了你……」

  正要大談自己的光輝事跡,卻及時住了嘴,喬昀乾咳一聲,聽見漸趨漸近的腳步聲。抬眼望去,一群人浩浩蕩蕩走了進來,為首當屬蘇妄。

  懷中美人兒驚呼一聲,掙扎兩番,「公子,你快放開奴家!」

  喬昀挑眉,唇角揚起戲謔的笑,「喲,我當是誰呢,原來蘇城主也好金屋藏嬌這一口啊。」

  蘇妄額頭青筋跳,沉聲開口,「喬昀,你給我過來!」

  一旁蘇妄的表弟蘇竹正納悶膽敢這樣和蘇妄說話的男子是誰呢,聽他這麼一喊,頓時目瞪口呆,指著喬昀不可置信叫出聲。

  「你說她是表嫂?」

  「城主……夫人?」依舊被抱在懷裡的花鬢也是瞠目結舌,濃密的睫毛撲閃撲閃,「不是公子……是夫人?」

  「美人兒叫我公子我也樂意。」她嬉笑一番,終於將花鬢放下,還體貼幫她理順了青絲,隨即目光不善的看著蘇妄。

  「蘇混球,你做的好事啊。」

  她冷笑連連,蘇妄皺眉,不僅訝然她難道是因為花鬢吃醋了?可是,她這性子,不應該啊。

  果然,當她再次開口,蘇妄便知自己錯了。這個女人,就不能用正常思維去想。

  「居然把美人兒逼到跳樓尋死的地步,你還真是本事。」

  蘇竹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哽著口水對蘇妄道:「表嫂真是不一般哈。」


  蘇妄冷哼一聲,正要呵斥幾句,看著喬昀那張飛揚跋扈的臉,卻突然變了主意。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柔和,像是萬年冰雪被初陽融化,溫暖漫過心間。

  「阿昀,你又胡鬧了,快過來。」

  他幾步踏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攬進懷裡,目光甚是愛憐的看著她,「我知道你因為花鬢吃醋才這麼說,聽話,我和她沒什麼,相信我,嗯?」

  尾音上揚,充滿曖昧。然後,他看見喬昀的臉由白轉青,由青轉黑,像是吃下了一隻蒼蠅。

  一把將他推開,喬昀以風的速度沖向門外,狼狽而逃。

  蘇妄看見她消失的背影,唇角緩緩揚起冷笑。小樣兒,跟我斗。打不過你,噁心死你。

  看著呆若木雞的其餘人,蘇妄淡然解釋,「夫妻情趣,見笑了。」

  不顧幾人扭曲的面容,蘇妄轉身看著正楚楚可憐抱著自己的花鬢,語氣冷寂,「聽說你要尋死?為何?」

  花鬢「撲通」一聲跪下,淚如雨下。

  「花鬢是城主救下的,自願跟著城主,為奴為婢服侍一生也甘願。可是城主卻要將花鬢賜給他人,花鬢對城主的心可比日月,寧死不願,求城主成全。」

  「二叔喜歡你,你嫁於他他自然不會虧待你。」

  「可是花鬢只願陪伴城主身邊,城主若是不成全,花鬢只有以死報答。」

  美人兒哭的梨花帶雨,任何男子見著大抵都會心軟,然而蘇妄依舊是冷寂的模樣,絲毫不為動容,視線卻不經意的掃過不遠處一顆茂密的樹木,眼裡閃過一抹戲謔。

  「我有阿昀一人,此生已無憾,花姑娘不必再多說。」

  「嘭。」蘇妄話落,樹上突然掉下一個人來,所有人齊刷刷望過去,竟然是喬昀。瞪著眼珠驚恐無比的表情還僵在臉上。


  「阿昀。」蘇妄語氣焦急的喊了一聲,疾步匆匆的走過去,伸出手去卻被喬昀飛快的閃開。

  「怎麼如此不小心,可是摔疼了?快給為夫看看。」

  「蘇妄!你他娘的離老子遠點!」喬昀大吼出聲,聲音有著輕微的顫抖,可見被蘇妄嚇得不輕。她幾步蹦到花鬢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戒備的看著蘇妄以防他靠近。

  「花鬢不願意嫁給你那勞什子二叔,就跟著我了,老子才兩個丫頭服侍,正缺人。」

  說完,扯著花鬢便朝外走,經過蘇妄身邊時避瘟神一樣離了好遠,步履匆匆。花鬢一步三回頭,見蘇妄沒有反對的意思,只能認命了。

  回到蘭芝苑,喬昀一腳踢開房門,進屋連喝了好幾杯茶才緩過氣來。

  「干他大爺的二奶奶,蘇混球跟我來這一招,娘的夠狠!」

  「公……夫人,這是怎麼了?」芍藥跟進屋來,看見一旁還站著個外人,立馬改了口。

  喬昀一拍桌面,憤懣無比,「蘇妄那個混蛋,說話噁心老子!」

  大致說了一遍來龍去脈,芍藥忍不住笑出聲,換來喬昀一記瞪眼,趕忙清了清嗓子,換了話題,看著一旁靜靜站著的花鬢。

  「不過這位姑娘又是誰?真是好看呢。」

  花鬢擠出一個笑,算作招呼。

  「蘇混球的人,他想辣手摧花,我把她救回來了。」

  明明是你想把人留在自己身邊親手摧花好嗎?自家公子爺什麼個性芍藥再清楚不過,眼珠子一轉便明曉。

  「姑娘以後便跟著我一道服侍夫人吧,夫人人很好,姑娘不必拘謹,當做自己家便好。我這就去幫你把屋子收拾出來。」


  花鬢施禮道謝,跟著芍藥出去,出門時回身看了喬昀一眼,眼裡情緒複雜。

  自此,花都第一舞姬花鬢便正式成了銀虎公子的婢女。她之前想要將人騙到手日日相伴的願望終於實現,還是多虧了蘇妄的福。

  3:

  這一夜喬昀睡得極不安穩,驚醒了好幾次。夢中是蘇妄白衣飄飄對著她笑,夫人夫人的叫著,語氣溫柔的能膩死人。

  芍藥看著她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偷笑,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銀虎公子這次是真正遇上克星了。

  翌日是蘇老夫人齋戒的日子,全城人都要食素,喬昀跟著青雀來到齋堂的時候哈欠連天,在眾人或驚詫或探究的視線中自在落座。

  這是蘇老夫人自她過門後第一次與她見面,看著男子裝扮舉止張揚的兒媳婦,有些愣神。

  「阿昀,你這穿的是什麼?身為人妻,怎麼如此不知禮?也不同叔叔嬸嬸問禮。」

  蘇老夫人緊皺眉頭,面露不滿,對這個素未謀面的兒媳婦的印象直線下降了好幾個層次。疑惑著喬家堡那樣的大家如何教出來這樣不懂禮數的女子。

  誰料喬昀置若罔聞,自顧握著茶杯飲了一口,下一刻便吐了出來,孥嘴。

  「真難喝。」

  她抓起木筷在食盤內拈了一番,頗為嫌棄。

  「怎麼天下城窮到連肉都吃不起了嗎?一點油水都沒有。」

  隨手將木筷扔到一旁,不顧蘇老夫人變了臉色了面容,起身便走。蘇妄一直努力壓抑著自己,袖下雙手緊握,語氣竭力淡然。

  「今日齋戒,只能吃素。坐下。」


  正走了兩步的喬昀聽聞此言嗤笑一聲,回眼一挑,看著蘇妄唇角露出挑釁。

  「你叫老子坐下就坐下,那多沒面子。」

  說罷,長袖一揮,絲毫不作停留消失在眾人視線內。

  「老夫人!老夫人!你怎麼了?」正要起身去追的蘇妄急忙回身,看見自己的老娘顫抖著暈厥倒地,居然是被喬昀給氣暈了。

  在蘇妄要殺人的視線中,眾人紛紛低下頭去,心底深深的記住了飛揚跋扈的城主夫人的形象,告誡自己以後千萬莫惹上了她。

  將蘇老夫人安置好後,蘇妄二話不說直奔蘭芝苑,一腳踢開房門,對著正大口吃著肉的喬昀就招呼過去。

  喬昀從容不迫的端著碗轉了個圈,避開了他的襲擊,眼神傲慢。

  「就你那三腳貓功夫,還想偷襲本大爺我。嘁。」

  「銀虎,別太過分了。」

  蘇妄站定,語氣冷靜的可怕,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眉目間透著令人心悸的森寒。然而喬昀素來便是連老虎的須子都敢拔上兩根的人,何況在她眼裡是如病貓的蘇妄。

  「裝啊,蘇混球,你怎麼不裝了?你不是要噁心我嘛?我等著呢。」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不要把別人扯進來。名義上你是我的夫人,就算對我再不滿,也必須對我娘盡孝道。身為子女,何為孝不用我教吧?」

  他並未如喬昀想的那樣暴跳如雷,反而如同教書先生一樣的語氣,緩慢諄諄。喬昀愣了一下,伸出修長的手指對著他擺了擺。

  「別跟老子講什麼孝。老子沒爹沒娘,不懂。」

  「你!」


  蘇妄氣結,顫抖著雙拳硬是被哽的沒話說,拂袖而去。唉,打又打不贏,罵又罵不過,他除了暴走還能做什麼啊。

  芍藥規矩的低頭立在門外,對著蘇妄飛離的背影行禮,「城主走好。」心裡卻在感嘆,城主真是可憐。

  回到書房,一掌掀翻了青木案,蘇妄從未覺得自己這般無力過。房門吱呀一聲打開,他抬頭看見沈問凝滿眼擔憂的走過來,面上隱了怒意。

  「你怎麼來了?」

  「你好幾天沒來我的院子了,我來看看你。」

  她看著滿屋凌亂也不詢問,細心的收拾起來。蘇妄嘆了聲氣,將她扶起來,「這些日子有些忙,我沒時間過來。這段時間你就呆在別院裡,有什麼需要的讓丫鬟去拿就行。」

  想起行為乖張的喬昀,他真是擔心她哪天心血來潮把主意打到沈問凝身上。對於她,他終究心存內疚。

  沈問凝身子一僵,唇角掠起苦笑。

  「我知道我讓你難做了。」

  她後退幾步,咬著嘴唇不讓眼淚掉下來,倔強開口,「我不是在逼你。可是蘇妄,你說過會娶我的。」

  是啊,自己明明答應過她。可是,一想到喬昀……

  蘇妄揉揉額頭,微微皺眉,「這件事,等省親回來再說。你放心,我答應過你的事,會做到的。」

  沈問凝笑了一聲,含著濃濃的苦澀,轉身離開。

  再說蘭芝苑,昨日在蘇妄手中吃的虧今日似乎找了回來,喬昀心情大好,招呼著芍藥隨她一同出城了。

  憑她的行事自然不會走大門,攬著芍藥的細腰一躍而起,飛檐走壁,片刻已經安然落在了城外。


  拐出寂靜的小巷,正街熱鬧非凡,一波波的路人朝著北門跑去。喬昀隨手攔了個人,詢問所為何事,才知今日有上京的花船來了定陽,聽說那船上住的是有著天下第一美人之稱的柳夷歌。

  一聽說有美人兒,喬昀立即雙眼發綠光,拖著芍藥飛奔而去。

  淮河上,精緻華麗的花船正停泊在岸,船艙外有婢女娉婷而立,輕紗繚繞內,婉轉歌聲飄渺而出,聽者皆如痴如醉。

  一曲罷,人群猶恍在夢中,直到俏麗的婢女清了清嗓子,站在船頭開口。

  「我家姑娘說了,今日途徑定陽城,本不作停留。然常聞定陽城中公子如畫,文武雙全,心向所久,願今夜把酒相見。」

  看著騷動的圍觀人群,婢女得意的仰起頭,「自認為當得起公子如畫,文武雙全八個字的,便上船來吧。」

  天下第一美女的名頭早將這定陽城所有人都吸引過來了,要當著全城人的面站出來,那必然要有著幾分本事,否則定貽笑大方。

  原先掙著朝前的人此時都不禁朝後縮,有著自知之明,不站出去丟臉。

  喬昀抱著芍藥站在岸邊一顆老樹上,唇角挑著笑。

  「架子還挺大。」

  「公子爺,你不會想去吧?」芍藥拽著她的手,語氣懇懇,「這次你就不要去添亂子了行不?你現在的身份是天下城城主夫人,行事要有顧及啊!」

  她擺了擺手沒回答,視線直勾勾看著船艙中若隱若現的倩影。說話間,已經有人飛躍而起,落在了船頭,朝婢女抱了抱拳。

  「定陽秦家秦天。」

  婢女掩嘴輕笑,做了個請的姿勢,「久聞秦公子大名,裡面請。」

  在一眾人艷羨的目光中,秦天得意的走了進去。有著他打了頭陣,其餘在定陽城有頭有臉的人物也紛紛上前。


  這些自詡風流的公子哥在江湖上也是名聲不小,很容易取得了通行證,轉眼,進入船艙的人已經有八人,這讓只能在岸上看戲的人羨慕不已。

  「公子爺,咱們回去吧。」

  芍藥收回視線,扯了扯喬昀的衣角,卻見她哼笑一聲。

  「見到美人兒不去看看就走,是我的風格嗎?」

  話落,抱著芍藥跳下樹,先將她平穩的放在地上,隨即一躍而起,踏空而行,端端落在了船頭。

  「天下城蘇妄。」

  婢女眼前一亮,眼裡閃過喜色。

  她家姑娘今日主要想見的,其實便是這享譽天下的天下城城主蘇妄。本以為依他冷傲的性子,不會現身前來,沒想到男人就是男人,無論如何也過不了美人這一關。

  「蘇城主請。」

  婢女做足了禮數,連態度都比之前更加恭敬討好,親自掀了帘子將人迎了進去。而船艙內的人自然聽見了外面的對話。柳夷歌嘴角的笑越發盛,其餘幾人的臉色卻有些不好看。

  有了蘇妄在此,他們還有什麼看頭?

  待人影彎腰進來,所有人的視線齊刷刷的看了過去。不認識蘇妄的均面露驚嘆,認識蘇妄的卻沉下了臉。

  柳夷歌正要問禮,秦天突地起身,呵斥道:「哪裡來的登徒子,竟敢冒充蘇城主!」

  喬昀鳳眼一挑,有些厭煩,「聒噪!」

  「你!」秦天被駁了面子,惱羞成怒,拍桌而起,「柳姑娘,在下與蘇城主是舊識,這登徒子分明就是冒充!」


  「不知公子……」柳夷歌蹙眉,心裡雖然失望,然而卻也知道眼前的男子不是常人。他的長相氣質是不容忽視的,明顯將其餘人比了下去。

  喬昀幾步走近,無視所有人噴火的目光,一把將柳夷歌攬進了懷裡。

  「美人兒,請以成親為前提和本大爺交往吧。」

  一句話,讓在場的人全部石化。

  還是當事人柳夷歌最先反應過來,臉色難看的掙扎,「公子!請你自重!」

  憑她的身份地位,和背後的勢力,從沒有誰敢如此對她。她雖然身處風塵,卻也不是人盡可夫。

  天下第一美人的名頭,不是她靠身體換來的,憑的是她的才情和潔身自好。然而現在這個男子,明顯是將她當成了隨意玩弄的青樓女子。

  「美人兒對我從來都是投懷送抱,你倒覺得委屈。」喬昀雙指鉗住她的下巴,看著淚眼婆娑的柳夷歌嘴角揚起戲謔。

  她放開手,後退幾步撣了撣衣袖,撇嘴,「無趣。」

  美人兒面色蒼白,緊咬嘴唇淚如雨下,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樣子。在場的人頓時滿心憐惜,紛紛怒視喬昀。

  「無恥之徒!今日我不教訓教訓你,就難向柳姑娘交代!」

  秦天怒不可待,腳下一動一拳頭便揮了過來。他的功夫在年輕一輩中也是說的上話的,完全沒把眼前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放在眼裡。

  他心裡只想著一拳頭把她放到,在柳夷歌面前逞一回英雄。然而事實證明,輕視對手絕對是會吃大虧的。

  那一拳頭揮至喬昀面前時卻被她一手握住,在秦天驚變的臉色中,他的身體已經凌空而起,如同被丟垃圾一樣扔出了船外。

  落水聲驚起,提示著他的悲劇命運。


  在場的人暗地裡哽了一口口水,看看似乎沒費一分力氣的喬昀,再看看被秦天的身體撞碎的船窗,想要為柳夷歌出頭的心瞬間消失。

  她打了個口哨,回眼看著快要暈厥的柳夷歌,嘁了一聲。

  「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裝什麼清高。老子叫你一聲美人兒是看得起你,說你是天下第一美人還真把自己當一回事兒了。那是別人不願意,否則哪還有你的事。」

  她原只是想來湊個熱鬧,然而柳夷歌聽見她不是蘇妄時眼裡露出的失望著實讓她不爽。

  這樣一番難聽的話,柳夷歌自打娘胎生出來還是第一次聽見。誰不知道幾大武林世家的公子都心儀於她,往年那些想要染指侮辱她的登徒子沒一個好下場。她周轉在各個男人之間,卻從來潔身自好,賣藝不賣身,如今卻被這樣羞辱。

  柳夷歌緊咬著發白的嘴唇,撐著搖搖欲墜的身子,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公子當真是好!這番話夷歌記下了!來日必向公子討個說法!清歡,送客!」

  美人兒憤怒離場,眾人看著罪魁禍首卻敢怒不敢言,只能由她大搖大擺的離開,暗地裡罵一句混蛋。

  4:

  岸邊,當秦天被扔出船艙落水之際,圍觀人群已經暴動,猜測船艙內到底發生了什麼。當喬昀飛身躍上岸時,周圍是一片靜謐。

  棧橋上,眼露怨恨的秦天站在一身白衣的男子身邊,狠聲道:「蘇城主,就是這個傢伙冒充你!打著你的旗號招搖撞騙,損害你的名譽!」

  看來是自知不敵,所以專程請來蘇妄想要借刀殺人。不過他的算盤打得再好,如何也料不到會是這樣一幅情景。

  「我一聽就知道是你了。喬昀,你就不能少給我惹點事嗎?」

  在喬昀傲慢的眼神中,他一步步走近,抓住了她的手腕,聲音低沉,「丟人的事在家裡做就行了,在外人面前,還是稍微收斂點的好。你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對吧。」

  瞟了一眼抓住自己的手指,喬昀破天荒的沒有反抗,沉默的跟著蘇妄離開。經過如遭雷劈的秦天身邊時,腳步頓了一下。

  「秦公子,內子胡鬧,還望你海涵。」


  秦天知道,自己這頓打算是白挨了。不僅白挨了,他還要提著禮登門道歉,希望城主夫人大度,不會記恨於他。

  你說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秦天含淚問蒼天,蒼天無言以待。

  蘇妄決定要跟喬昀約法三章。

  回了蘭芝苑,遣退芍藥等人,緊閉房門,一人一杯清茶,蘇妄前所未有的莊重。

  「我幫你隱瞞身份,你答應我三個要求。」

  他比了三根手指,一字一句,「第一,在我面前你可以行為放肆,但在外人特別是我娘面前,請你收斂脾氣,保持安靜。」

  「第二,要殺人惹事的時候,要麼易容,要麼戴上你的銀虎面具,不要用天下城城主夫人的身份在外面給我闖禍丟人。」

  「第三,天下城的人,無論是誰,你不能動。」

  說完這番話,她果然用「你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模樣看著他,將杯中茶一飲而盡,用衣袖抹了嘴角的水跡。

  「老子憑什麼答應你那麼多要求,我的身份暴露了,你也討不了好,少拿那個來威脅老子。」

  蘇妄似乎已經習慣了她這種說話方式,面容波瀾不驚,不急不緩的替她斟了一杯茶,「我是討不了好,但對於你來說,壞處更多吧。」

  他學著她狂妄的模樣笑了兩聲,「對於我,不過是被天下人嘲笑一段時間,損害的僅僅是名聲而已。你呢,從此之後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樣無法無天的逍遙,美人不會對你投懷送抱,你的好友會對你避而遠之,想來你爹也不會放過你吧。喬家堡也會因此受到天下人的敵視,畢竟你以前做的那些混蛋事全部都會算在喬家堡頭上。你三哥還沒娶親吧?聽說你還有個二姐,也還沒嫁人,唉,這事要是傳出去,誰還敢要她呢?」

  看著喬昀越來越冒火的眼神,蘇妄唇角的笑越發盛,「不說遠了,只說你很維護的芍藥。單單是銀虎公子婢女的身份,誰敢娶她?你不會想將她留在身邊一輩子吧?」

  「夠了!」她一拍桌面,將茶杯震得砰砰作響,在蘇妄得意的神色中握緊了拳頭,聲音從牙齒縫中一字字吐了出來。

  「我答應你。」


  蘇妄滿意的起身,輕撣衣角,「後日就是省親的日子了,好好準備。我會陪著你一起拜見喬堡主。」

  他步伐輕快的踏出蘭芝苑,不出意外的聽見屋內茶杯碎裂桌椅掀地的聲音。嘖了兩聲,他怎麼覺得自己自從和喬昀打交道後變陰險了呢。不過對付她這種人,就是不能手軟啊。

  武力不能解決的,就上陰謀詭計吧 。他就不信她讀的兵書有他多。

  次日一天,喬昀在屋內抓耳撓腮寫了一封鬼畫符般的書信。信沒有密封,只在上面畫了一隻虎頭,然後讓芍藥送到了定陽城中的飛書樓分樓。

  「我家公子說了,三日內,必須送到流雲山莊陸彥誰手中。」

  管事頭也不抬,伸出手來,「五百兩。」

  「先生不先看看是誰的信嗎?」

  「誰的信也要銀子!」管事不耐的抬眼,視線正對上信上的那隻虎頭,臉色瞬間慘白,哆嗦著接過信,連連彎腰。

  「小的該死!小的該死!怠慢了銀虎公子!小的馬上派天字飛影送信!」

  芍藥哼笑一身,轉身離開,留下管事驚恐的擦著額頭的冷汗。只要想起曾經有一次銀虎公子的信沒有按時送到,被他拆了三座分樓,管事就感到一陣陣後怕。

  省親那日蘇妄起的很早,回門之禮準備的妥妥噹噹。他倒要看看,喬家堡嫁了這麼個女兒過來,要如何給他一個交代。

  「城主,夫人來了。」

  一旁天風低聲道,蘇妄回過頭去,下一刻面容僵住。

  在青雀和花鬢的攙扶下,一襲梨花白衣裙曳地的喬昀正盈盈走來,三千青絲隨風而揚,朱唇皓齒,淡掃蛾眉,當真是風華絕代的美人。

  在眾人震驚的臉色中,她對著站在蘇妄身邊的蘇老夫人端端下跪,行了三個磕頭大禮,聲音輕柔。


  「阿昀自知上次亂了禮數,惹怒了娘,這些日子一直心存悔恨。希望您能原諒我的無禮,今後阿昀必將盡心孝順您,勤儉持家,服侍相公,為您分憂。」

  蘇老夫人原本冷著的臉在這一番話下終於緩緩變好了一些,親手扶起她,板著臉教導:「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瞧你也不是沒有教養的姑娘,以後說話做事要有分寸,才能對得起你的身份。我這個老太婆也不需要你服侍,你只要相夫教子,做好賢妻良母,我就已經滿意了。」

  「是,阿昀謹記娘的教誨。」

  蘇老夫人又殷殷切切說了些話,終於讓青雀扶著她上了馬車,一行人終於出發。

  有婢如此,今生何求?

  天風看著蘇妄身旁牽著的一匹空馬,疑惑道:「城主,你怎麼多牽了一匹馬?」

  蘇妄黑著臉一言不發牽著空馬的韁繩策馬而去。他早就該猜到她想做什麼!說什麼要給青雀芍藥準備馬車,原來是這個打算!

  出了定陽城,蘇妄勒住韁繩下馬,將車內的「喬昀」叫了出來。

  「她在哪裡?」

  「公……夫人說她在定陽城外二十里處的上陌林等著城主。」

  蘇妄冷哼一聲,看了一眼低著頭的芍藥,「她倒是有福氣。有你這麼一個婢女為她做牛做馬,她該燒高香了。」

  「多謝城主誇獎。」

  蘇妄:「……」

  憤然甩袖離開,他簡直要被她和她身邊的人氣死了。

  果然行至上陌林時,一抹黑影如風般竄了出來,直直落在了蘇妄身旁的馬背上,對著正慌忙拔劍的天風擺手。


  「不用驚慌,大爺我今天不是來打架的。你說對吧,蘇城主。」

  銀質面具在陽光下耀耀閃光,襯的她風度非凡,比起芍藥假扮的「喬昀」不遑多讓。恢復了銀虎公子的身份,聲音便也不再需要刻意改變,又如曾經那般張揚,透著廝殺的肅殺森冷之感。

  她在易容術的造詣上倒是精深,聽說是師承百面鬼大師。

  蘇妄頓了一下,冷聲交代,「這一路銀虎公子將與我們同行。」

  那一晚知道喬昀身份的侍衛第二日便被他調去了遠離定陽的地方。為了不讓天風被喬昀記掛著,蘇妄並未告知他喬昀的真實身份。是以此時天風無比錯愕的瞪著兩人,驚訝他們的關係什麼時候已經好到同路而行了.

  車內的青雀和花鬢也是震驚不已,掀了帘子悄悄往外看。

  「真的是銀虎公子呀。真如傳言中那樣,氣宇軒昂呢。」

  青雀感嘆,芍藥暗自偷笑。你要是知道前幾日相處的夫人就是銀虎公子,不知道還會不會這樣說。

  「他們關係很好嗎?」花鬢皺眉,眼裡閃過一抹古怪。青雀插嘴,「才不好呢。城主和夫人成親那日銀虎公子還來鬧過,不知道現在是吃錯了什麼藥。」

  芍藥雖默不作聲,卻瞧著兩人的反應。她雖然不善言辭,也不喜和人爭吵,滿腦子想著怎樣才能讓自家公子爺更好。但心思卻很是慎密,很會察言觀色。

  看著恢復正常的花鬢,她挑起嘴角,「花鬢,你很在意相公和銀虎公子之間關係好壞嗎?」

  「我只是好奇而已。」花鬢微笑,用回憶一般的語氣說道:「我以前還在花都的時候,和銀虎公子有過接觸。他那樣的人,很難和誰好好相處。」

  青雀雀躍的握著芍藥的胳膊,笑得像花兒一樣,「夫人,真好,你又恢復溫柔了。還是女子裝扮的時候好,男子著裝的時候真的好可怕呢。」

  芍藥笑了一下,「什麼樣的裝扮說什麼樣的話嘛。就像我男子裝扮的時候,還調戲過花鬢呢。」

  她挑著唇角看向花鬢,見她微微頷首,未再言語。反常太大,總歸是會讓人懷疑。她這兩句話,倒打消了兩人對她前段時日行為怪異的疑慮。


  從定陽到喬家堡所在的雲水,路途遙遠。若是日以夜繼策馬飛馳也需要七八日,蘇妄算了日程,他們這一路大約會花上半月時間,行經官路水路山路。

  就在他們不緊不慢的趕路時,銀虎公子和蘇妄結伴同行的消息已經像長了翅膀飛向了四面八方。一時間,江湖人盡皆知,絞盡腦汁也猜不出這其中緣由,只等著後續匯報。

  黃昏時分,天際染上酡紅,眾人踩著一地碎光走進了不知名的小鎮,準備夜宿在此。

  街上很是冷清,小商販們也都收了攤。喬昀一馬當先走在前面,在一家客棧門口翻身下馬。

  黑袍翻響,身手敏捷,她頗有老大風範對著身後一眾人揮手。

  「老子累了,今晚就在這歇息。」

  小二笑臉迎出來,招呼著幾人,將行李馬匹安置好,討好道:「幾位客官要幾間房?」

  喬昀大大咧咧道:「我和她一間,其他的你看著安排。」

  小二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竟是位美若天仙的人兒,一時不由看痴了。蘇妄在一旁差點罵娘,這他娘不是當眾給他戴綠帽子嗎!

  「青雀,花鬢,你們和夫人住一間。銀虎和我住一間。天風一間。」

  眼露不善的瞪了喬昀一眼,青雀趕緊扶著自家「夫人」上樓了。世人都說銀虎風流,看來果然不假!連有夫之婦都想染指!

  一膀子架到蘇妄肩上,喬昀不懷好意「嘿嘿」笑了兩聲,「怎麼,蘇城主有興趣和老子同床共枕?」

  蘇妄一臉嫌棄的推開她,掃了掃肩頭,「銀虎公子的行事我很是顧及,自然要親自看管著,以免生出意外。」

  說著朝樓上走去,喬昀倚在欄杆上,兩指摸著下巴,嘖嘖兩聲,「蘇妄這傢伙皮膚看著水靈靈白嫩嫩的,手感應該不錯。老子還沒玩過男人呢。」

  蘇妄腳下一個踉蹌,慌忙扶住靠欄,生生忍住回身抽她兩巴掌的衝動,三步並兩步,輕功加著水上漂,飛一般消失在她視線中。

  大笑幾聲,喬昀回頭,看見僵住的天風,擠眉弄眼,「別擔心你家城主,老子會很溫柔的。」說完,伸出舌頭舔了舔紅艷的唇,震得人小心肝一顫一顫的。

  天風在內心咆哮,這挨千刀的銀虎啊!城主,你多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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