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24-09-14 05:47:21 作者: 簡小扇
  01:

  那一年落花微雨,木槿開得正好。

  她正是如花的年歲,比那灼灼木槿還要耀目,一身緗色衣裙,猶如花苞綻放,任誰見了都要贊一聲好個水靈的小姑娘。

  她便是在那簇簇木槿花間遇見了黑衣墨發的少年,銀色面具映著繁花,竟使天地黯然失色。少年執著酒罈,側臥於軟紅,當真像那落入凡塵的九天神祗,一切皆如畫卷。

  不由便看得痴了,卻聽那少年笑道:「小妹妹,你可是也想嘗嘗我手中的酒?口水都流出來啦。」

  她慌忙用手去抹,才發現上了當,聽見他大笑竟也不惱,踟躕走過去,在他跟前坐下來。

  「你可真好看。」

  女子皆有愛美之心,最見不得比自己還要好看的人,然這句話卻說得如此真摯。少年卻撇嘴,不贊同,「哪有用好看來形容男人的。老子這是英俊,英俊懂嗎?」

  她忙不迭的點頭,對著手指,遲疑道:「吶,我叫莊小蜀,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翻身坐起,將酒罈隨意朝後一拋,指了指自己臉上的面具,「怎麼你不認識我嗎?老子可是很有名的。」

  她老老實實的偏著頭想了許久,但久居閨房,江湖閱歷實在是淺,並不曾聽說過當時惡名昭彰的銀虎,但又不好意思說不認識,恐打擊了他的自信心,瞧見他面具上繪著的威風銀虎,吶吶道:「怎麼……怎麼不認識,這不是,銀虎哥哥嘛……」

  本是一句推言,卻不想歪打正著。少女猶然不知,少年卻笑開,揉了揉她的腦袋,「居然不怕我,真是個好姑娘。」

  感受到那手心的溫度,驀地紅了臉,低著頭扭扭捏捏半天不知如何接話,等想好怎麼回答了,抬頭,少年已不知去向。

  並不是一場風花雪月的相遇,淺淡的猶如梨花落雪,然終究是在少女心中紮下了根,生根發芽的如此理所當然。

  之後終於是知道了銀虎在江湖上惡行,原來那並不是美好純潔的神仙,而是聲名狼藉的混蛋。但心中的執念卻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任由它在心中蔓延。

  因為那樣喜歡著你,所以不在意你的冷淡疏遠,不在意你和其他女人的牽牽絆絆,不在意你多麼的臭名遠揚。

  在我心中,你永遠是那個在木槿花間醉酒的少年,勝過世間美景。

  人生若只如初見,一切都該是美好的。

  可是,人生啊,終歸只是一場荒唐。

  她自沉睡中醒來,耳邊有瘋狂大笑,像是來自十八層地獄的厲鬼,聽之毛骨悚然,不僅疑惑,自己莫不是已命喪黃泉?

  掙扎著動了動身子,扯到了胸口的傷,疼痛襲來,終於刺激了神智,緩緩清醒過來。

  腦袋昏沉的很,眼前人影跳躍,好半天才緩緩清晰,她半眯著眼,看見面前的女子時一如既往挑起笑來。

  「原來是小蜀妹妹救了我。」

  嗓音異樣的沙啞,仿佛能聽出血絲纏繞的聲音,然而莊小蜀卻反常的沒有同往常一樣撲過來開心的喊著銀虎哥哥。喬昀撐著胳膊支起來半個身子,眼角因胸口傳來的疼痛微微一抽,卻毫不在意。

  「小蜀妹妹,你這是怎麼了?眼睛紅紅的,誰欺負你啦?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

  若是往常,她聽見這句話,會高興個好幾天,然而此時聽來,卻是那樣的諷刺。動了動僵硬的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來,卻透著深深的怨毒。

  「銀,虎,哥,哥。」她上前一步,微微傾下了身子,直視喬昀的眼睛,聲音比她這個受傷的人還要低啞,「你沒覺得,你臉上少了什麼嗎?」

  話落,喬昀才驚覺不對,猛地伸手一摸,面具果然已經消失。再看看面前反應異常的莊小蜀,她終於明白了什麼。

  緩緩揚起背在背後的手,銀色面具反射著日光,射進人眼裡,刺刺的疼。

  「我怎麼能叫你,銀,虎,哥,哥呢?你說對嗎,表嫂?」

  面具應聲而落,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就像是她的心一樣,狠狠地碎開,摔得粉碎。


  「小蜀妹妹……」

  她沒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早,來的這麼突然。雖然知道莊小蜀終究會發現真相,然而卻不是在這種情況下。她完全沒有準備,甚至連說辭都還沒有。

  「別這麼叫我!!!」她突然發狂了一般大叫,一巴掌揮了過來,那樣狠的勁道,落在喬昀臉上,瞬間浮起一抹血腥,卻被她死死壓住。

  「噁心!」她說。

  「你聽我說……」

  喬昀慌忙站起身,不顧胸口裂開的傷口,想要伸手去拉住她,莊小蜀卻後退幾步避開,倔強的仰著頭,與她對視。

  「說?有什麼好說的?」

  她瘋了一般的大笑,夾雜著止不住的眼淚,心臟疼的幾盡麻木。

  「喬昀,你告訴我,是不是這樣捉弄我很好玩;是不是看著我上當很有滿足感;是不是被我愛慕者追求著很有成就感;是不是看著像傻子一樣我,很好笑。」

  「不是……」

  她像是被揭開了衣服的小丑,羞愧無比卻無話可說。

  「四年啊……喬昀,我莊小蜀,喜歡了你整整四年。」她撲過來又是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喬昀不躲不避,生生受下。

  「這四年,你有多少機會告訴我真相,嗯?很好玩嗎?很好玩嗎?你告訴我,是不是真的很好玩,啊!」

  接連而至的巴掌,每一次都帶著濃濃的怨恨。但這樣的痛,不足以抵擋她的十萬分之一。

  看見她忍受著的模樣,莊小蜀越發縫瘋狂起來,一掌狠狠打在了她傷口處。一瞬間,白布被鮮血浸濕,她一陣虛弱的搖晃,終究是沒倒下去。


  「你是不是以為,我打了你,罵了你,就是對你的懲罰?你就不會那麼內疚,你心裡就會好受一些?」

  她逼近,伸手拽住她的領口,袖下寒光一閃,一把短刀便握在手中。

  「我告訴你,這不夠,這還不夠!」

  尖叫著,嘶喊著,怒吼著,那一刀,狠狠扎進了喬昀的胸口,就扎在傷口的位置,不差一分一毫。

  原本蒼白的臉色越發慘白,她終於支撐不住後退幾步,扶住床沿才撐住了身子,低頭看著胸口汨汨而出的鮮血,眼裡閃過苦笑。

  「是我的錯,是我對不住你……」

  短刀脫手掉在地上,莊小蜀搖搖欲墜一般站在原地,眼睛血紅,神色猙獰,然而說出來的話,卻是那樣的絕望,寒心。

  「你這樣的人,哪裡知道人心的可貴。」

  第一次,喬昀感到了抱歉,感到了自責,還有對自己的深惡痛絕。她看見莊小蜀癱坐在地,抱著膝蓋失聲痛哭,顫抖的身子如同漂浮的浮萍,絕望,無助。

  我這樣的人,哪裡知道人心的可貴……

  人心,可貴。

  她如何不知道,她如何能不知道啊……

  當蘇妄推門而入,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自己的表妹坐在地上痛哭,而自己的妻子,失神的站在床邊,墨發凌亂,殷紅的血順著她的白色單衣如同溪流滴落,滿地的血跡,而她猶然不知。

  「阿昀!」

  他疾步走過來,見她已是強弩之末,似乎下一刻便會昏厥,伸手將她扶住,心裡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


  莊小蜀緩緩抬起頭來,曾經的笑顏再也不復存在,取而代之恨絕的冰冷。

  「表哥,你早就知道了,對嗎?」

  蘇妄看著她,沉默不語。卻見她慢慢站起身來,嘴角的冷笑讓人似入冰天雪地。

  「原來只有我一個人,一直在扮演傻子……」

  「小蜀,這件事我之後給你解釋,你先回屋去。」

  她卻搖頭,目光直視喬昀的眼,半晌,一字一句,那樣輕的聲音,卻透著前所未有的怨恨。

  「我莊小蜀今生,都將與你喬昀,不死不休!」

  02:

  撞破真相的後果竟這般嚴重是蘇妄沒想到的。將喬昀扶到床上躺好,又重新包紮了傷口,她的情緒很是低靡,垂著眼瞼,睫毛搭下來,看不清眼裡的情緒。

  「阿昀……」

  知道她能聽見,蘇妄的聲音很輕,有著安撫人心的力量,伸手挑起掠在她唇角的髮絲,弄了一半又突然僵住,對自己過於親密的動作有些茫然。

  「會沒事的。」

  替她攬好錦被,蘇妄起身,「我去看看小蜀。」

  另一間房內,安靜的坐在桌旁飲著清茶的莊小蜀卻冷靜的讓人心悸,九月沉默的陪著她,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卻能感受到她平靜下的驚天恨意。

  看了蘇妄一眼,莊小蜀淡淡一笑,「表哥,你來了。」


  那樣端莊的笑,居然出現在一向以頑劣著稱的莊小蜀臉上,蘇妄簡直有些接受不了。蹙著眉在她身邊坐下,正想著如何措辭開口,她卻先他出聲。

  「表哥,你什麼都不用說,一切我自有分寸,若是表哥無事便離開吧,我想休息了。明日還要趕往流雲山莊。」

  一句話直接下了逐客令,蘇妄知道她如今的情緒很是不穩,說什麼也無濟於事,只得交代幾句離開。

  出門的時候九月追上來,遲疑著,「瑾哥哥,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蘇妄愣了一下,半天才淡淡回答,「沒什麼,你幫我好好照看一下小蜀。」

  「我知道。」

  她垂首,掩去了眼底的複雜情緒。蘇妄並不曾在意,轉身下樓,在樓梯口遇上正信步而來的喬洛川。

  「阿昀受傷了,我去弄了輛馬車,明日便可繼續上路。」

  喬洛川為自己的周到想法很是洋洋得意,望去卻見蘇妄情緒低沉,忍不住譏諷,「蘇城主,瞧你這張臉黑的,又誰把你惹著了啊。」

  蘇妄淡淡看著他,語氣雖平靜,說出的話卻如巨石落水,「小蜀知道了。喬洛川,你的寶貝妹妹做的好事。」

  喬洛川一張溫雅的面容頓時扭曲,扯著嘴角,期期艾艾道:「不就是知道了阿昀的身份嗎……換個,換個人喜歡不就好了……」

  「說得容易。」蘇妄冷哼,回頭看了一眼樓上,「小蜀很恨她。女人的恨是驚天動地不死不休的,你還是提前給你的寶貝妹妹想想法子如何應對吧。」

  見他抬步便走,喬洛川拽住他的衣袖,「你去哪裡?」

  「阿昀被小蜀刺傷了,我去買傷藥。」

  「蘇妄!」他加重聲音,「阿昀是你妻子。」


  他知道這話的真正含義,回過身,拂開喬洛川的手,正色,「這些不用你來提醒。」

  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喬洛川抄著手下巴微點,溫雅面容上浮現一絲滿意的笑,「我這個妹夫,現在看上去還蠻不錯的。」

  說完,想起喬昀傷上加傷的事,神色一變,匆匆上樓了。

  當晚,蘇妄在房內照顧了喬昀一晚上,翌日清晨,喬洛川將馬車趕到路口,蘇妄將床上的人打橫抱在懷裡,踏出了客棧。

  她窩在蘇妄懷裡,聞著淡淡的薄荷香,渾渾噩噩的意識有了些許清醒,軟而無力的拳頭照常砸在蘇妄肩頭。

  「蘇混球,吃老子豆腐。」

  腳下一頓,隨即淡淡的聲音傳來,「閉嘴。」

  低頭,正看見她咧嘴笑,面具下的眼睛像是落下來的星子,「蘇混球,你看看四周,圍觀的人是不是特別多。」

  蘇妄依言四顧,果然有不少視線落在他身上,含著複雜難明的意味,卻不甚在意,「那又如何?」

  「嘿嘿。」她虛弱的笑了兩聲,「不出一日,你蘇城主與我銀虎斷袖的事情可就真正坐實了。」

  「閉嘴。」

  「黃花閨女一樣的清白呀,就被老子給毀了。」

  「閉嘴!」

  「蘇混球,你以後可沒人要了喲。」

  「喬昀!閉嘴!」


  一路鬥嘴到了路口,喬洛川提前跳下車掀開了帘子,蘇妄小心翼翼將她放進去,回身瞧見九月一人站在車旁,疑道:「小蜀呢?」

  九月的目光一直聚集在車內,聽此言收回神思,沉默的遞上一封書信。信上不過一句話:表哥,小蜀先行一步,就此辭別。

  「讓她冷靜一段時間,倒也好。」

  低嘆一聲,蘇妄鑽進馬車,九月正要跟著進去,卻被喬洛川一把拽住了手腕,「那個誰,你跟我一起駕馬。」

  九月冰冷的眸子閃過一抹怒色,正要掙脫,手腕的力氣卻驀地加重。九月猝不及防,被扯著坐了下來,摔得砰的一聲。

  喬洛川聳肩,笑容溫雅的如同三月春風,「哎呀,不小心弄疼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說完,突地湊近她的耳邊,聲音輕緩,「你給本公子好好待在這裡,知道不?不要進去打擾了銀虎和蘇妄談情說愛。否則,本公子有的是法子讓你再也不能跟著蘇妄。」

  這模樣,哪有傳說中半分溫潤如玉,謙和有禮的樣子?

  九月咬著牙,鼻間一聲冷哼,卻未再有動作,牽起韁繩。

  車內,喬昀斜倚在柔軟的墊子上,蘇妄坐在對面,環胸抱臂靠在車壁上,似是閉目沉思。

  一時沉寂。

  「尋個機會,好好同小蜀解釋這件事吧。」

  喬昀偏著頭看他,依舊蒼白的薄唇抿起來,沉默不語。從未見過如此狼狽不知所措的她,蘇妄心下突然升起一絲新奇,下一刻坐到了她身邊。

  「欠下這麼多情債,這下得到報應了吧。我告訴過你,小蜀可不像梅青籬那樣好打發。」語氣淡然,卻能聽出裡面的隱隱笑意,頓了一下,又道:「你且說說,除了梅青籬和小蜀,你還招惹誰了?」

  她眨了眨眼,真的沉思了半晌,說,「流雲山莊的小姐陸玥兒;江南林家家主的獨女莫桑;萬花樓的花魁晴雨;北風寨的寨主夫人段雅兒;京都靖王爺的第十四房小妾,叫什麼名字我忘了,還有……」


  「停停停!」蘇妄面容扭曲,咬牙切齒的看著她,「鼎鼎大名的銀虎公子,倒真是好手段啊!連有夫之婦都不放過,萬花叢中過,你很是得意嘛。」

  誰料喬昀卻扶額嘆息,語氣低沉,「之前確實挺得意的,只是經過了小蜀這件事……突然覺得自己真是罪大惡極……」

  蘇妄沉默了一下,開口,「小蜀那邊,我會好好處理的。」

  她苦笑了一聲,「真是對不起她……」

  末了,又突然抬頭看著蘇妄,涼薄的唇攜著絲調笑,「哎我說,蘇城主,你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看著皮笑肉不笑的你老子有點毛骨悚然……」

  狠狠瞪了她一眼,蘇妄卻沒有反擊,片刻恢復淡然,漫不經心道:「怎麼,對你好不行嗎?非要和你打罵不休非死即傷才算好?」

  說完,似乎想起了什麼,乾咳了一聲,「一向無往不勝的銀虎此次居然重傷,看來你也不是萬能的,我送你個東西。」

  在包袱里掏了半天,一個銀白的物什展現在喬昀面前。喬昀皺著眉看著那東西,越看越眼熟,忍不住伸手拿了過去,湊近了看,半天,突然跳腳大罵,「我干你個蘇混球!天蠶寶甲居然被你給藏起來了!難怪老子找不到!」

  罵完才發現自己一怒之下站起了身子,扯到傷口嘴角一陣抽抽。蘇妄黑著臉扶著她坐下,檢查了一下傷口,發現沒有出血,抬起頭來。

  「待會換藥的時候這個東西穿上。」

  喬昀呲牙咧嘴,傾身一把拽住他的領口,兩人雙目而視,距離近的能看見彼此顫動的睫毛。

  「說!龍嘯是不是也在你那裡!」

  蘇妄攤手,「沒了,只有這個。」

  喬昀懷疑的看著她,還想說什麼,嘴唇感覺到對方吞吐的熱氣,像是小螞蟻爬過,酥酥痒痒,反手將他推開,嫌棄的揮手。

  「沒有就沒有。」


  蘇妄似笑非笑,未再接話。

  馬車不急不緩的行駛,終於離流雲山莊越來越近。而此時江湖上,銀虎與蘇妄斷袖的傳言已經愈演愈烈,有多心人路遇峨眉派掌門梅青籬,向她問起此事,梅青籬反應卻很尋常,似乎早就知道,只答,我祝福他們。

  一句話,徹底坐實了這個消息。江湖上人人皆是感嘆,好好的一個風華絕代的蘇城主,居然就這麼被混蛋銀虎給禍害了,真是老天不長眼啊。

  經過一段時間的趕路,蘇妄等人終於到達流雲山莊山腳。從山底仰望,可見白雲之中玉宇瓊樓隱隱綽綽,山間白雲纏繞,看上去當真像是雲朵在圍繞著山莊流動一般,美不可言。

  馬車緩緩駛上山,因為是喬洛川在駕車,山莊的侍衛很快稟告了少莊主,當蘇妄一行人到達山門的時候,少莊主陸彥誰已經迎接在此。

  一襲紅衣,妖而不媚,狐狸眼微微上挑,唇角的笑透著運籌帷幄的沉穩與自信,偶爾閃爍的目光卻是含著狐狸般的狡猾,正合了他的外號。

  那樣美而安靜的人,卻是名男子。蘇妄低頭看了看懷裡的女子,暗自嘆了一聲上天不長眼。

  03:

  少莊主親自迎接,給足了面子,彼此寒暄一番,陸彥誰的視線放在蘇妄懷中的喬昀身上,挑起狐狸一樣顛倒眾生的笑。

  「喲,阿銀,你這又是在搞什麼么蛾子?」

  聽語氣,似是熟識。

  果見喬昀擺了擺手算作招呼,「狐狸,一言難盡啊。還不趕緊讓老子進去,我一個大老爺們被男人抱著真他娘的丟臉啊。」

  真是有一種把她摔在地上的衝動啊。蘇妄深吸了兩口氣,拾階而上,無視他人古怪目光的致意,走的是雄糾糾氣昂昂,讓人不得不暗地裡贊一聲好氣質,好厚的臉皮!

  蘇妄一行人被安排在緊挨著陸彥誰居住的天機閣的覃花苑,經過天機閣,聽見喬洛川感嘆,「陸兄敢將自己的庭院命名天機閣,可見自視能掌握天機,當真有睥睨天下的雄懷啊。」他輕笑一聲,並不見得有多得意,話語卻是自傲的很,「與天斗,才算有趣。」

  由此可見他已經到了傲視天下人的地步,並不是驕傲,而是對自己實力的自信。喬昀正悶得無聊,聽此話哼笑譏諷,「你哪天要是死了,肯定是被老天爺給玩死的。」


  正走到覃花苑門口,陸彥誰駐足,右手握著的扇子在左手心敲打了兩下,「我卻覺得,我哪天要是死了,一定是被阿銀你氣死的。」

  話落推開院門,對著眾人做了請的姿勢,一行人魚貫而入。庭院打掃的乾淨,只是有些落紅在地面翻卷著,正是院心花藤招搖的紫藤花樹掉落,垂藤柔軟,搖擺起來好似女子風姿綽約的腰姿。

  一張石桌,幾架藤椅,桌面一盞青瓷白釉茶壺,幾片紫花鋪落,像是畫卷里仙人們避世之地,飲茶擲棋,心境歸寧。

  「倒是個好地方。」

  喬洛川滿意的點頭,率先挑了間屋子,開窗正對著那紫藤花樹,有暗香盈懷。蘇妄將喬昀放在藤椅上,整了整衣袖。

  「各位舟車勞累,今日便先在這裡休息,如有需要,門外有丫鬟可隨時吩咐,明日辰時三刻請前往前廳議事。」

  說完笑意盈盈的看了喬昀一眼,轉身離開,紅衣帶起落花,一陣翩飛。喬昀無語的扶額,「狐狸,現在滿院都是男人,你就別裝模作樣了,勾引誰啊。」

  狐狸眼一挑,媚態至極,「自然是勾引阿銀你了。」

  蘇妄不動聲色的撫了撫心口。

  好想一口血噴他們一臉。

  喬昀目送他離開,回頭看著另外三人,「你們說,他爹失蹤了他怎麼一點都不擔心啊。還有心思跟我調情。」愣了一下,「什麼聲音?」

  幾人面面相覷,她吹了個口哨,一手支著腦袋,「這只能說明這個男人腦子裡的淫穢部分大於親情部分,而他淫穢的對象是我,最終說明我在他心中比他爹重要,你們說對嗎?」愣了一下,「又是什麼聲音。」

  喬洛川乾咳一聲,「如果我沒聽錯的話,應該是蘇兄磨牙齒的聲音。」

  「哦。」她回頭看著蘇妄,「蘇城主,你牙齦腫痛嗎?」

  蘇妄:「……」我要忍住,忍住!


  「嘿,蘇城主,你眼睛怎麼也開始抽抽了?」

  「銀虎你個王八蛋給老子閉嘴!!!」

  ……

  喬昀住在蘇妄和喬洛川之間那間房,方便出了什麼狀況兩人好照應。但其實像她這樣的人,一般都不會出什麼狀況,因為她只會讓別人出狀況。

  傍晚用過飯,蘇妄一如既往端著熱水拿著傷藥,替她換了藥,傷口已經開始結痂,體內的毒也差不多清得乾淨,這表明過不了幾天她又可以活蹦亂跳的禍害人了。蘇妄的表情很凝重。

  「勞煩蘇城主這些日子的悉心照料,我不會忘記報答你的大恩的,說吧,有什麼要求。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銀虎歷來便是恩怨分明的人,蘇妄想起喬落霄的話,對她好的人,她都加倍的對對方好。當然,對她不好的人,她一定會想方設法把你給弄死的。

  蘇妄一邊收拾,頭也不抬淡淡道:「只要你規規矩矩的,不給我惹事就行。」

  喬昀聽罷,笑了一聲,不知道什麼意思。蘇妄也沒再追問,端著水盆出門,看見陸彥誰正踏著一路落花行來,紅衣映在夕陽中,美輪美奐。

  「蘇兄,我來瞧瞧阿銀。」

  他說明來意,蘇妄淡淡應了一聲,兩人擦肩而過時,蘇妄聽見他似笑非笑的聲音,「蘇兄真是賢惠。」

  他踏進屋,掩上門,蘇妄愣了片刻,面無表情的離開。

  夜色降臨,星子若隱若現,蘇妄正要休息,房門被叩響,打開門,正是九月站在門外。提著一壺酒,對著他笑,「瑾哥哥,陪我喝酒吧。」

  夜風和煦,吹散了石桌上的落花,九月替蘇妄斟上一杯酒,蕩漾的酒水映著月光,遞到蘇妄手上。

  「我以前看著別人在夜晚的花樹下飲酒賞月,總是很羨慕,想著自己什麼時候才可以和自己喜歡的人對飲,這麼多年,這個心愿終於實現了。」


  蘇妄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花樹上,枝椏上吊著的燈籠燃著微弱的光,照在他臉上,流動著深深淺淺的光影,有些模糊。

  「一直以來,我都沒有忘記過小時候對我很好很好的瑾哥哥,一直想著,我要來找他。可是,後來我成了殺手。沾滿了無數人的鮮血,我看著自己這雙手,覺得自己很髒。那樣乾淨的瑾哥哥,一定會討厭我。」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垂著頭一杯接一杯,似乎已經有了醉意,但話語依舊條條有理,「我本來想,就這樣活著,將心中最乾淨的夢想帶進棺材。不,不是棺材,像我這樣的人,下場一般都是死無葬身之地。我只要懷著那個乾淨的夢想死去就好了,這樣,我心裡依舊有乾淨的地方,或許這樣,老天爺就不會讓我下地獄。」

  「九月,你醉了。」

  蘇妄伸手去奪她手中的酒杯,卻被她閃過,抬起頭來,眼神迷濛的看著他,是那樣辛酸的笑。

  「瑾哥哥,你說我醉了。」她捂住眼睛,眼淚從指縫裡滴落下來,「可是,我什麼時候清醒過。」

  「回房吧。」他嘆了聲氣,輕的下一刻便消散在夜風中。將九月扶起來,她卻掙脫開他的手臂,搖搖晃晃站定,與他對視。

  「瑾哥哥,你對我只有內疚對嗎?你的眼睛,沒有憐愛,沒有心疼,看我的時候,只有濃濃的內疚,因為你覺得是你害了我一生。瑾哥哥,那樣是施捨,我不要。」

  她踉蹌了一下,呼出一口氣,雙頰染上酒紅,突然古怪的笑起來,「可是你看銀虎的時候,是不一樣的。儘管你掩藏的很好,可是我是個殺手,我最會察言觀色,我能看出那裡面的不同。瑾哥哥,你真如傳言一樣,喜歡銀虎公子嗎?可是……他是個男人啊。為什麼你情願喜歡一個男人,也不願意試著喜歡上我……」

  像是用盡了畢生了力氣說完這番話,她終於醉倒,蘇妄及時扶住她,眼神卻直直看著中間那間房門,久久沒有動作。

  空氣中有酒香混著花香飄散,又大又白的月亮掛在天闕,身後是搖擺的紫花藤,他站在院中,似乎聞見了喬家後山上依蘭花的清香,看見白衣白裙的女子飄然而來,耳際簪著一朵白花,像是冰天雪地里綻放出的白蓮。

  那樣美的女子。

  將九月送回房中,蘇妄回房,一夜未眠。翌日清晨起身,九月已經恢復如常,似乎不記得自己昨晚說了些什麼,冷冷的模樣,看見他時眼裡有笑。

  出人意料的是,喬昀居然下地了,而且是那種活蹦亂跳的下地,氣色很好,銀色面具下薄唇紅艷。

  看來昨夜陸彥誰前來,也不是沒有好處。


  吃過丫鬟送來的早飯,幾人前往前廳,到的時候陸彥誰已經等在裡面了,一旁還有江湖上其他幾大世家的家主,彼此又是一陣客套。

  只是在看見喬昀的時候,眾人的臉色都不怎麼好看,畢竟在場的幾乎每個人都在她手裡吃過虧。不過礙於蘇妄的面子未曾發難,加上這裡是流雲山莊,人家主人都沒說什麼,他們自然也不能喧賓奪主。

  喬昀本來對這江湖上這些事是不甚在意的,只是這次牽扯到陸彥誰,才跟著來湊湊熱鬧,此時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沒片刻已經無聊至極,於是大搖大擺的離開了。陸彥誰不動聲色的笑了一下,回眼對上蘇妄意味難辨的眼神,摸了摸鼻頭。

  流雲山莊的景致比起其他兩家很是獨特,畢竟是建在這高山之山,處處都有著高樓天闕的感覺。喬昀許久不曾來過,東走西拐,難得靜下心來安靜的欣賞著這景致。

  恰恰走到一方涼亭,四周帷幔垂下,臨亭是深不見底的崖底,白雲繚繞著亭子,像是九重天上的仙宮。

  喬昀走過去,尚未走近,帷幔掀開,眉目清秀的女子走出來,看見他,精緻的臉上攢出一個笑,顯出淺淺的梨渦。

  「銀虎公子,好久不見呢。」

  04:

  記憶里俏生生的小女孩如今已經出落的這樣優雅大方,舉手投足之間透著生長在傳承世家中的韻味,一顰一笑都標準到了極致,挑不出一點差錯。若是之前,喬昀定會跳上去調戲一番,惹得人家姑娘羞紅了臉。然在經歷莊小蜀這件事情後,如今多少有了些顧慮,行事便也不那麼囂張。

  於是只上前了兩步,頷首,「確實好久不見,有五六年了吧。玥兒姑娘越發的好看了。」

  此人正是流雲山莊的小姐陸玥兒,陸彥誰的親妹妹,喬昀第一個調戲的女子。她聽見如此中規中矩的問候,靜水眸子閃過一抹錯愕,隨即掩嘴一笑,「這些年不見,沒想到銀虎公子竟然正經起來了,玥兒還真有些不適應。」

  這話說的,難不成還真得別人調戲你兩句你才習慣?

  話落,又認真道:「不是五六年,是五年零四月又七天。」

  說完將喬昀邀請進了涼亭,一方玉桌上布著兩三酒具,一碟點心,和一枝尚沾著露珠的寒梅。

  「夏日竟然也能看見這寒梅開花,流雲山莊果真是個好地方。」


  她尋了個臨崖位置坐下,挑起帷幔,能看見眼前白雲飄渺,綠海閃爍。身下是深不見底的山崖,此時就如同懸空在半空中一樣,沒有些膽量的人是萬萬不敢坐在這裡的。

  「公子若是喜歡,大可在山莊久居下來,玥兒和哥哥定然是歡迎的。」說著,素手斟上一杯酒,盈盈遞到她面前,「此酒名曬月,乃是取自山頂最高峰的曬月潭,日日年年經受月光沐浴,又輔之潭邊曬月花提煉,入口不聞酒氣,只覺馥郁香,下肚方有酒感,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平日裡玥兒都不捨得拿出來招待客人。」

  喬昀聽得興趣大起,毫不客氣接過酒盞一飲而盡,果如陸玥兒所說的那般美不可言,面上露出回味的神色,隨即挑眼,「你說這酒叫曬月,乃是因為山頂的水潭接受月光沐浴,那為何不叫它曬日呢?在山頂,所受的日光定然比月光豐富。」

  陸玥兒:「……」

  這根本不是正常人在飲完酒後應該問的問題好嗎?不過還是耐心的解釋,「因為山頂常年雲霧盤繞,不見日光。」

  「連太陽都見不到,又是為什麼能見到月亮呢?」

  陸玥兒的笑有些僵,愣了片刻,無奈回答,「這個問題,恐怕公子就要去問問老天爺了。」

  曬月還是曬日的話題終於告一段落,喬昀喝足了酒,懶洋洋的斜倚在靠欄上,手臂懸在空中有一下沒一下抓著飄渺的白雲。

  陸玥兒和她說了會兒閒話,終於正色起來,走到她面前站定,聲音輕柔,卻帶著無比的堅定,「銀虎公子,玥兒今日特地在此布酒相邀,是因有事需請求公子相助,望公子千萬答應,了卻玥兒一樁心愿。」

  說完,竟然一膝蓋跪了下來,一張臉已經是梨花帶雨,哀傷不已。喬昀早就猜到她今日等在這裡定是有事相求,卻沒想她居然如此隆重,還下跪了,趕緊扶住她的手臂一使力將她拉了起來,坐在了自己旁邊。

  好歹是陸彥誰的寶貝妹妹,哪能真讓她跪著求自己。

  「如果是尋找你爹的事情,你大可不必如此,這件事我是一定會幫忙的。」

  誰料陸玥兒卻搖頭,輕咬嘴唇,半晌才遲遲開口,「爹失蹤的事,玥兒知道公子定然會相助,不是為了玥兒,而是為了哥哥。只是,玥兒相求的,卻是另外一件事。」

  於是,在她悽然的聲音中,喬昀聽了一出悽美的愛情故事。

  要說這件事的始作俑者,居然還是她。正是銀虎大鬧陸莊主壽辰的那一次,當著全江湖人的面調戲了人家清清白白的黃花姑娘,雖然這件事後來不了了之,年紀不大的陸玥兒卻深受傷害,被混蛋玷污了自己名聲,哪有不生氣的理,但無奈山莊根本沒有將這件事解決,於是她一怒之下竟然離家出走了,說是要親自找人將調戲自己的混蛋收拾了。


  說到這個地方,陸玥兒滿目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喬昀乾咳一聲別過頭,假裝自己沒看見。

  那時候的陸玥兒還是個未曾及笄的小姑娘,模樣還沒有張開,只覺得清秀水靈,不曾像如今這般明艷動人,否則,當時那一次獨自一人在外漂泊,定然已經被歹人所掠。

  但人在江湖漂,哪有不挨刀,清秀的陸玥兒也不例外,一個姑娘家,長的也算不錯,走了那麼久才有人惦記上她也算是走運。

  故事跟戲摺子里寫的一樣,陸玥兒遇上了人販子,輾轉間被賣到了青樓,關了三個月,先磨了她的脾氣,再慢慢讓人培訓,並定下了下月初一競價初·夜。

  不過從小生長在武林世家,心思倒也細密,知道自己如今逃不出去,身上雖有流雲山莊的玉牌證明身份,但若是被老鴇知道了,定然會不留痕跡的將她解決了,以防流雲山莊追究過來。於是暗自隱瞞著自己的身份,三個月也因為聽話未曾吃過什麼苦頭,只希望有機會能逃出去或者將玉牌交給能信任的人,給哥哥和爹爹帶個信。

  很快,一月之期便到了,她坐在簾幕後面,聽著前廳哄鬧競價的聲音,緊張的握緊了手指,卻忍著不哭出來,想著真的到了那一刻,就是咬舌自盡也要維護清白。

  最終,一個低沉的聲音喊出一萬兩黃金,拿下了最終的權利。於是老鴇喜笑顏開的將他帶進了屋子。陸玥兒早就被下了迷香躺在床上動也不能動,聽見腳步聲漸近,眼淚終於滾下來,然後咬住了自己的舌頭,感受到疼痛傳來,血腥滿腔。

  突然,一隻冰涼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血跡順著嘴角流出來,她聽見那低沉的聲音淡淡的響起,「好個堅貞的丫頭。」

  她淚眼朦朧的看過去,床邊站著的男子一身黑衣,透著絲陰森的味道,面容卻難得的好看,本是年輕的臉,卻不知為何有著滄桑的感覺。

  他看著陸玥兒,莫名嘆了聲氣,良久之後,突然拿出一物放進了她嘴裡,入口即化,嚇得她以為是春·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嘩嘩流了出來。

  不過片刻之後便知道自己想錯了,那藥竟然是迷香的解藥,她猛地翻身坐起來,抱著被子縮到床角,心裡的恐慌不知為何稍稍減了一些。

  「是流雲山莊的小姐吧。」

  男子突然問道,她一驚,錯愕的張著嘴忘了回答,心裡只想著他是怎麼知道的?難道他是爹爹派來的?難道他見過自己?

  滿腦子胡思亂想,他突然扔過一套衣裙,背過身走到窗前,聲音淺淡,「穿上衣服。」

  陸玥兒手忙腳亂的抓過衣服套上,剛穿上鞋子,他已經走了過來,伸手攬住她的腰,縱身從窗子躍了出去。


  夜深月明,她被陌生男子抱在懷中,聞著他懷裡傳來的淡淡萱草香,看見他袖口繡著的精緻萱花,想起那句詩來。

  萱草女兒花,不忘壯士憂。

  她的衣裙被夜風揚起,像是銀白月光的絲帶在天地間飛躍。她摟著男子的脖頸,睜著大大的眼睛,似乎要將那張臉深深記在腦中,然而越看卻越難過,那時候的她那么小,情智都尚未完全開放,卻偏偏讀懂了那張臉上流露出的悲傷與孤寂。

  他一定是一個人,一直一直,都是一個人。這麼想著,心裡難過的不得了。不由得把腦袋靠在他胸口,還安慰似的蹭了蹭。

  男子突然停下來,低頭面無表情的看著她,眼裡卻飛快閃過一絲柔軟,像是很懷念這動作一般。

  「餓了嗎?」

  他問,陸玥兒點頭,他便從懷裡掏出一個用油紙包好的餅子來遞給她,「吃吧。」

  她一邊吃餅子,一邊看著他撿柴生火,動作流利,似乎經常做這種事情。後來,她便坐在火邊枕著他的腿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已經被他抱在懷裡在道路上飛躍了。

  她知道,他是要將自己送回山莊,心裡有些不舍和難過。

  她問男子,哥哥,你為什麼要救我呢?你認識我嗎?

  他卻不回答,她又問,那哥哥,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以後我才能報答你。他還是不回答,只有一次深夜,她從睡夢中醒來,看見男子身邊站著一個陌生人,說著什麼,神色似是恭敬,

  男子搖頭,聲音一如既往的淺淡,傳進她耳里:「我要把她送回流雲山莊。」

  就這樣,她被男子抱著,走過了千山萬水,終於回到了山莊。他將她放在山腳,拉響了山莊的通報鍾,身形一閃便消失了。

  她對著他離去的方向大喊,哥哥,我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

  但是,沒有人回答她。

  陸玥兒平安的回到了山莊,只說是有人救了自己,卻不知是誰,將他的打扮形容了一番,陸莊主卻面色大變,讓她從今以後再也不許想起那個人提起那個人。

  很久之後,她才從一本江湖記事上知曉,救她的那個男子,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地下組織夜魔的一員。他們佩戴著萱草,袖口繡著萱花。

  夜魔與北塞殺樓有些相似,卻又不同於他們。因為夜魔不做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事,沒有人知道他們效忠於誰,不知道他們的總部在什麼地方,不知道他們的出現到底是為了什麼。然而,這些年來,夜魔卻無緣無故滅了很多世家門派,全是沒有緣由,一夜之間全部屠殺。

  不過近年來,夜魔的行動少了很多,幾乎已經不見他們的身影了。

  喬昀手指無節奏的敲打著木欄,露出思索的神色,「你是想,讓我幫你找到那個救你的男人。但是,你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夜魔的人?」

  「爹和哥哥都不准我再提他,我曾經也動用山莊的力量去找過,但是,被爹發現後都被關了禁閉。」

  陸玥兒的神色很頹敗,苦笑著搖頭,然而,轉而卻眼神灼灼的看著她。

  「但是,這一次,我完全有把握你能找到他!」

  喬昀愣了一下,「我?」

  陸玥兒面上突然露出一個古怪的笑,「銀虎公子,我發現了一個秘密。我用了五年多的時間找出的,一個和你有關的秘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