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2024-09-14 05:47:47 作者: 簡小扇
  01:

  銀虎的脾氣一向是出了名的怪僻桀驁,此番乖張的行事其實是家常便飯,見怪不怪,但怪就怪在在場幾乎都是知道她身份的人,也知道她和蘇妄之間的種種,如此就不由得人浮想聯翩了。

  蘇妄正胸悶氣短,想要咳嗽但用內力壓了下去,臉色越發蒼白了一些,白落子倒是看出他這模樣定是有病在身但一再壓制導致,盤算著自己要是把他醫治好了,再把這消息傳出去,那神醫廣衍敢還敢不敢來把蘇城主弄死呢?還有屋內那位,明顯和喬洛川蘇妄還有混蛋銀虎關係不淺,自己要是再把這個消息傳出去,廣衍還敢不敢來把她也弄死呢?這可是一件值得深思熟慮的事,因為它將同時惹怒英雄榜上前三名的公子,哎喲,真是有的好戲看了。

  他正想的興奮,一旁的火藥味兒也是越來越濃,喬洛川和莊小蜀自知這不是自己能攪和的事情,打了個哈哈起身各自溜達去了,白落子雖然想看熱鬧,但被莊小蜀剜了一眼,也回屋去查看九月的傷勢,此時院子內便只剩下這各懷心思的三人。

  當然,看見蘇妄的反應沈問凝還是很高興的,這證明他還是在意自己,不喜銀虎用語言辱罵她,但估計是礙於某種原因沒有當即動怒。她是這樣玲瓏聰慧的人,清楚的知道自己此時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但憑她心思再如何玲瓏,終究是猜不到銀虎就是喬昀,所以她無論什麼做派在銀虎面前都討不了好。這其實只是蘇妄和喬昀兩個人之間的戰爭而已,一場由花都那夜在各自心中蔓延硝煙的戰爭,所以沈姑娘你其實可以出局了。

  蘇妄瞟了一眼地面上的盆碗飯湯,眼底微不可查的閃過一抹笑意,但其實不能真的笑出來,畢竟他們還處於冷戰階段,雖然他把她放在心上,但不可能放下身段去討好,他是一城之主,有自己的尊嚴和底線。他可以為了她不顧生死,卻不能讓自己卑微的不像蘇妄。若是一味的順著她的心意,他敢保證這個女人絕對會上房揭瓦甚至把天下城都給燒了。

  頭頂的淡紫桐花將同天空分隔成不規則的形狀,陽光透下來,落在她銀色面具上有紫色光影,他沒有什麼表情的看過去,嗓音淺淡,「你做什麼?」

  她輕叩桌面的手指一頓,陰沉挑起一抹笑,「我做什麼需要向你匯報?」

  沈問凝直覺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不對勁,但卻摸不出頭緒來,只以為蘇妄動了怒,銀虎不買帳,微微將頭低下去,唇角溫柔的笑不變。其實不知這只是兩人之間的較量,和她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初冬的日頭並不毒,反而在此時有些暖暖的味道,然依舊驅散不了空氣中的寒意。喬昀此時就是一座冰山坐在那裡,無形之中寒氣四溢,看似漫不經心的坐著,其實眼底早已暴虐翻湧,蘇妄看得出來,那是想抽他的衝動。

  輕咳一聲,他將目光望向雲層綿延的天際,「在天下城,還是守些規矩的好。」

  她一愣,突地笑了一聲,「規矩?那是什麼玩意兒?」

  兩根手指撐著下巴,唇角有笑,笑意未達眼底,是一貫陰沉的表情,「老子就是規矩,你還跟老子談什麼規矩。天下城的規矩……」頓了一下,朝地上呸了一口,冷笑著起身就要離開。

  蘇妄慢悠悠的開口,「你為什麼不高興?」

  她停下腳步,轉過身偏頭看著他,唇上的笑半真半假,「蘇妄,你認為我是因為什麼不高興?」看他微微眯起眼,眼底閃過嘲弄,「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他看著她,眉頭微微皺起來,嗓音有些涼,「你說什麼?」

  她綻開一個笑,看上去是顛倒眾生的俊美,然話語寒到人心底,「我說,蘇妄,你在我這兒,什麼都不是。」

  有紫色桐花飄落下來,她伸手接住,放在眼前端詳了一會兒,極輕的笑了一聲,手指一動捏碎了花盞,嗓音似是漫不經心,「得到的容易,毀去更容易,如此而已。」

  好像沒看見蘇妄唰的一下白下來的臉,轉身離開,踏出院門的時候,聽見沈問凝驚呼的聲音,「瑾之,你怎麼了?」

  瑾之。她想了想,原來沈問凝是這樣稱呼他,真是特別。

  其實並不知自己今日這一番行為出自何種心意,一邊看著沈問凝和他如此相配的場景心底不爽,一邊告訴自己要讓蘇妄離自己遠遠的,不要對她好,不要在意她。曾經陸玥兒給自己講述她對夜魔的情深意重,那時候她就想,自己不要那樣的愛,太沉太重,她這樣的人承受不起。

  她灑脫的太久,隨意的野性早已深入骨髓,甚至未曾經歷過男女情事,並不覺得自己今日的話會對他造成什麼樣的傷害,也不知道自己心底莫名的躁動是緣至何處。她這樣的人,傷人都不自知,著實令人很無奈。

  本來是想離開天下城,去定陽的青樓快活一番,但還沒踏出城門就被喬洛川給攔了回去,他扯著她的手腕,蹙眉看著她,「你跟蘇妄說什麼了?」

  「怎麼?」

  她拍掉他的手,撣了撣衣袖,抬眼看見喬洛川抿著唇,「你跟我說,在意一個人就要為他做些什麼,那你現在又是在幹什麼?」

  她冷笑一聲,「你什麼時候管起老子的事情來了。」

  他搖了搖頭,神色頗為無奈,「只是覺得,蘇妄這樣的人,太難找了。」

  知道她的身份還會接受她,了解她的脾氣還會忍受她,承擔著所有輿論也要保護她。這樣的男子,天底下著實很難尋到第二個。這一切他看在眼裡,他希望自己這個妹妹能得到幸福,可是沒想到她會生生將他推開。

  「哦?」她嗓音淺淡,沒什麼感情。

  「蘇妄積勞成疾,方才吐血了,白落子正在給他醫治,你和他在一起呆了那麼久,不知道他患了病嗎?」


  她愣了一下,「積勞成疾?他這段時間不都好好的嗎?」

  「可見你絲毫都不曾關心過他。阿銀,你這個樣子,真的會很傷人。」她驀地想起那一日,身後傳來蘇妄極淺的聲音,帶著一種透心的寒,他說,阿昀,你這個樣子,真是太傷人了。

  她自認為自己沒做什麼傷害他的事,殊不知並不是只有流血受傷才是傷人的,有時候一句話,就是最厲害的利器。

  她深吸一口氣,面上不動聲色,「喬洛川,你沒資格管老子的事。」

  他瞭然點頭,「我是沒資格,只是為蘇妄不平罷了。他為你做了那麼多,是常人早就感動的以身相許了,偏偏你渾身是刺的將他傷的體無完膚,你的江湖閱歷的確是高,但你的情智未免太低。」

  話落轉身便走,幾步之後又停下腳步,「我現在為以前的行為很後悔,阿銀,你不要學我。否則將來蘇妄對你,就是你對我的這個樣子。」

  她垂下的手指顫了一下,看著他漸遠的背影,薄唇抿成一條線,面具下的眉目深深皺起,在原地站了良久,朝著桐花庭所在的方向動了一步卻又停下,眼底閃過一抹糾結。

  誰都猜不到她現在心底想的是方才雄糾糾氣昂昂的離開,現在又巴巴跑回去,太落自己銀虎的名號了。蘇妄要是知道,一定會被氣得再吐一次血。

  其實喬洛川說錯了,她並不是情智太低不明白蘇妄對自己特別的情意,只是這些年見慣了太多寡淡薄情,如此傷人累人害人的男女之情,早就被她拋之雲外。也不是沒見過相濡以沫的愛情,只是她覺得自己是上天的棄兒,那樣天大的好事不會落到她頭上。

  她可以和你成朋友做兄弟,至於愛情,那是什麼玩意兒,可以吃嗎……

  從來只有她傷害別人,沒有別人傷害她,所以有可能會傷到她的愛情,她不要。

  但終究喬洛川說了這樣一番話,對她有些觸動,於是轉了個方向飛奔至蘭芝苑,悄無聲息的鑽進了房裡,芍藥正站在門口眼巴巴的等著她,聽見屋內的響動回頭一看,頓時笑成了一朵花兒。

  不用喬昀交代,左右巡視一番掩上房門,轉身一邊走一邊撕臉上的人皮面具,嘟著嘴抱怨,「公子爺你可回來了,悶死我了……」

  換裝不過一刻鐘的時間,她站在銅鏡前理了理玄青衣衫,正要出門,芍藥叫住她,「公子爺,現在天下城外人太多,你這樣裝扮真的沒問題嗎?三月之期來臨時我還要扮成你的樣子前往,你如今著男裝,被人瞧見了保不準會懷疑。你上次不是說現在是特殊時期,要為大局著想嗎?」

  她回過頭,芍藥已經捧著一件素白長裙對著她笑,想了想覺得她說的在理,依言換上了女子的衣裙,墨發用一根白色綢帶束在身後,是不著修飾的清淡模樣,卻有攝人心魂的美。


  芍藥在一旁捂著嘴笑,「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美人。」

  她笑了一聲,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在芍藥的陪同下前往桐花庭。出了主城之後,一路上果然遇上不少江湖中人,迎著一路驚艷,她終於來到桐花庭。

  踏進院子,院內空無一人,正方的門微掩,有談話聲傳出來,她想了一下,緩步走過去,踏上石階時,聽見蘇老夫人的聲音。

  「阿昀嫁過來之前你便想要娶問凝過門,如今也過去這麼久了,為娘也不好再阻撓你,我瞧著問凝也是個乖巧孩子,找人看好了黃道吉日,下月初七,便把這事兒辦了吧。」

  她抬步的動作一頓,愣在原地。

  02:

  在蘇妄作出打算迎娶沈問凝之前,蘇老夫人是一直很喜歡這個乖巧溫柔的女子的。畢竟救了她兒子一條命,還連累姑娘家破人亡卻是半分怨言都沒有。只是礙於天下城的顏面和同喬家堡的關係才執意反對她過門,將喬昀娶了過來。

  如今喬家姑娘也娶了,蘇妄同她關係也寡淡,沈問凝也是一如既往的乖巧,蘇老夫人終於決定還是不能辜負這個為了蘇家付出那麼多的好女子,將這件事提了出來。

  本以為是皆大歡喜的一件事,誰料話一出口,整間屋子靜的連根針落地都能聽見。喬昀站在門外石階,距門口不同三步路距離,然卻邁不出去那一步。並不是膽怯,只是不知道自己該以何種態度來面對屋內即將發生的一切。

  喬洛川和莊小蜀當即眉頭微蹙,當畢竟是蘇家的家事,他們不能插嘴,只能緘口不言,但看向蘇妄的目光都隱隱含著某種外人難懂的意味。沈問凝正摻藥的手頓了一下,也只是一下而已,隨即便不急不緩的繼續摻藥浮藥,端著藥碗遞到蘇妄面前。

  盈盈笑著的模樣,沒有半點因為方才老夫人的話表露的窘迫,如此沉著如水的心性著實不容易。然蘇妄並沒有伸手去接,似乎愣住了的模樣,看著地面發神。她也不惱,靜靜站在一旁,體貼而賢淑,不知比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蛋好了多少倍。

  但終究感情不是看誰好就能交給誰,有時候一眼萬年,有時候日久生情,靠的只是那上天註定的緣而已。

  他沉默良久,終於將視線收了回來,蒼白的唇動了動,「娘,這件事……」

  話沒出口,被門外淺淡的嗓音冷冷打斷,「我不同意。」

  白衣墨發的女子走進來,清雅的模樣不施粉黛,她站在房門口,身後的流光傾灑,面上是冷然的模樣,眼底沉靜如寒泉。


  蘇妄突然覺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她了。一邊拒絕自己的心意,一邊又作出在乎他的舉動,這前後巨大的反差到底哪一中才是她心底真正的心思?

  蘇老夫人眉頭皺起,面露不悅的看著她,「阿昀,身為人妻,需得學會不善妒,妄兒為一城之主,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怎可阻攔?」

  她笑了笑,卻不回答,眼神落在沈問凝身上。雖然唇角依舊是溫柔的笑,但袖下緊握的雙拳顯示了她此時內心的翻湧。

  「也不是阻攔。」她慢悠悠的回答,手指撫了撫袖口,「只是誰都可以,沈問凝不行。」

  眼角不經意瞟向蘇妄,見他皺起的眉頭,哼笑一聲,「因為我討厭她。我不想一個我討厭的女人在今後的日子裡成天出現在我眼前,想想就覺得噁心。」

  啪嗒一聲,是沈問凝手中的藥碗掉落在地摔得粉碎,濃黑的藥汁濺在她衣裙上,有點像她眼底為落下的渾濁的淚。雖然失態,卻依舊不失禮儀,嘴唇有些顫抖,但嗓音依舊溫柔,「不知問凝是哪裡得罪了夫人?」

  她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好笑似的模樣,「你不是說我們相見便是敵人嗎?現在卻又問是哪裡得罪了我?沈姑娘,您貴人多忘事啊。」

  見她咬了咬慘白的唇,唇角的笑有些勉強,委屈的站在那裡,看上去楚楚可憐,「問凝卻不記得何時說過這句話了。自夫人進門以來,問凝自問未作出絲毫冒犯夫人的事情,對夫人敬之尊之,夫人如今何必出言辱我?」

  話落,芍藥氣得紅著一張臉衝過來,「你那天明明……」被喬昀用手攔了一下,不得已吞下未出口的話,眼底閃過陰冷,「倒還真找不到證人,也罷,就當你沒說過那句話,可是我還是討厭你,沒辦法。」

  「夠了!」蘇老夫人怒喝出聲,極其不滿的看著她,「你身為正室,囂張跋扈,不尊婦道,簡直有損我天下城的臉面!曾見你乖巧聽話道歉保證,卻原來依舊本性難改。今兒這事你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我倒要看看,這天下城是誰說了算!」

  薄唇抿成一條線,眼底似有暴虐翻湧,卻被她生生壓下,只是屋內的空氣驀然下降了幾度,有些滲人的寒。莊小蜀可是非常了解自己這個「銀虎哥哥」的性子,生怕她一個沒忍住把蘇老夫人和沈問凝掐死了,忙不迭開口打圓場。

  「這件事主要還是要看表哥的意思,是不是表哥?」

  說著朝他使了使眼神,見蘇妄似乎沒看見一樣,心底不由有些著急。卻見他皺起的眉頭緩緩舒展開來,看著蘇老夫人淡淡開口,「娘,這件事情我自有分寸,你先回去吧,我會處理好。」

  話已盡此,天下城畢竟還是蘇妄說了算,她也不好再開口,柔聲安慰了沈問凝幾句,又冷冷看了喬昀一眼,終於離開。

  屋內一時有些靜寂,偏偏喬昀在這種時候還慢悠悠的給自己添了一杯茶,坐在木椅很是悠閒,蘇妄暗自嘆了聲氣,不知道自己怎麼攤上這麼一個破媳婦。


  沈問凝的臉色幾次轉換,但終究什麼也沒說,只是看著靜靜蘇妄,見他動了動唇,聲音暗啞,話語卻真實的讓她以為只是虛假,「對不起,答應你的承諾,我無法做到。」

  她感覺自己的心像方才摔碎的藥碗,破碎成一塊一塊,尖銳的刺入全身上下,血淋淋的痛,但只是皺起眉,並沒有大哭大鬧,聲音平靜的詭異,「你說過會娶我的……」

  「可我現在做不到了,所以只能對不起。」

  那樣絕情的話,出自一個曾經明明對自己深情的人口中,真是一個殘忍的笑話。她果真笑了笑,面上的平靜有些維持不住,「蘇妄,你把我當什麼了?」

  喬昀喝完一杯茶,茶盞不輕不重的放在桌面,驚起一陣響,「想不明白嗎?你為了他家破人亡,孤獨無依,他把你當做恩人,因為心存愧疚所以對你好,偏偏你把那種愧疚看做是喜歡,真是自作自受吶……」

  話沒說完,被蘇妄冷聲打斷,「阿昀!」

  她頓了一下,面無表情的看過去,終究是沒有繼續開口。沈問凝勉力扯出一個笑,緩緩搖頭,「我不信她的話,蘇妄,你親口告訴我,這些年,你對我的好,是因為什麼?」

  他靜靜看著她,眼底有歉意,良久,「我對不起你。」

  終歸,那只是愧疚,不是喜歡。終歸,為了一個深愛的人,只能辜負另一個愧疚的人,這本就是愛情的不公。他沒有辦法兩全其美,所以只能選擇在自己心中地位更重的那個人,歸根到底,蘇妄是一個絕情冷血的人。

  他看著沈問凝漸失血色的臉,嗓音低沉,「是我害得你家破人亡,承諾本是補償,但我答應過另外一個人,我不能負她。所以很抱歉,你若覺不甘,大可取我性命解心頭之恨。」

  她笑了笑,「我要你的命做什麼?殺了你,爹娘能活過來嗎,我的家就能變完整嗎?我就不用被你如此戲耍侮辱嗎?」笑聲破碎,悽然的幽怨了,「蘇妄,你還真是沒有良心。」

  她後退兩步,眼神有些迷惘,「難道傳言是真的嗎?蘇妄,你就是為了那個混蛋付出真心而背叛對我的承諾?真是可笑,真是可笑……」

  連連說了幾句真是可笑,看見一旁淡然飲茶的喬昀,冷笑一聲,「終究也不是你得了好,我們都輸在一個男人手上。」

  卻見她好笑似的搖了搖頭,「你喜歡蘇妄,我可不喜歡,我並未參與到這場戰爭中,何來輸字一說?」

  沈問凝愣了一下,目光緩緩從屋內人面上掃過,眼底的悽厲漸漸消失,緩緩又恢復了往日優雅的模樣,連唇角的笑都看不出一絲異常。她朝門外走去,輕淺的聲音傳了過來,「蘇妄,希望你不會因為今日的決定而後悔。」


  03:

  她消失在門口,只餘下涼薄的背影。蘇妄微抿著唇,但神色卻無她所說的半分後悔。是的,不後悔,他為什麼要後悔。他只是將自己的感情專一的留給了一個人,為了這個獨一無二的人不惜背棄自己的承諾成為沒有良心的偽君子。別人眼裡如何看待他沒有關係,他只是在順著自己的原則做事。

  屋內寂靜,窗外花落無聲,他重新靠回床上,蒼白的唇越發乾裂,面上卻沒什麼表情,甚至看都沒有看喬昀一眼。他並沒有希望自己做的這些能換來什麼,只是雖然她讓自己不快活了,自己卻不能讓她也不快活。終歸他是在意她的,終歸愛情是不公的。

  幾隻鳥雀落在窗欞打破沉默,白落子寫好了自己的藥房,沒事人一樣開口,「先前給你開的藥房服用七日之後再換這個藥方,服藥期間最好少用內力,安安心心的養病,否則容易落下病根。」

  將藥方交到莊小蜀手上,「這裡也沒我什麼事兒了,告辭。」

  說著便要走,不想一直悠閒的喝著茶的喬昀突然起身,攔在了他面前,淺淡笑著的模樣,卻讓人看著有些莫名的心驚肉跳,「你和廣衍的爭鬥可不要牽扯到他身上哦,別人可以成為你們的試驗品,他可不一樣,孰輕孰重,自己掂量掂量吧。」

  白落子愣了一下,覺得這城主夫人還真是不能小看,果然是三大家出來的人,張口就給人壓迫之感,還沒說話,莊小蜀已經在一旁涼颼颼開口,「師父是知道輕重的人,這些事就不勞表嫂費心了。」

  白落子又愣了一下,這話聽著怎麼好像自己的徒弟和這城主夫人關係不大好呢?他記著之前莊小蜀不在他面前提了好幾次自己的表嫂多麼多麼好多麼多麼棒嗎?什麼時候變得針鋒相對了?

  喬昀看了她一眼,哼笑一聲未再說話,白落子帶著迷茫出門了。莊小蜀看著喬昀半天,呵呵笑了幾聲,皮笑肉不笑的模樣,轉頭對蘇妄道:「表哥,我送你回主閣休息吧。」

  他點了點頭,起身下床,經過喬昀身邊的時候,腳步頓了一下,淡淡開口,「幾日之後便是三月之聚,你還是變回銀虎方便行事。」

  她沒回答,卻是跟在他身邊一起走了出去,芍藥小心翼翼的看了周圍一眼,還是覺得跟著自己公子爺安全一些。喬洛川在後面喊,「我就不跟著去湊熱鬧啦,我看著九月。」

  她擺了擺手,出了庭院,看見蘇妄強大精神收起面上的病態,寬大的衣袍隨風而揚,似乎要將他吹得飄起來,下意識的扶住他的手臂,感覺蘇妄僵了一下,不動聲色的推開她的手,淡淡道:「我還沒有病到需要人扶的地步。」

  她摸了摸鼻頭,將頭看向另一邊,似是漫不經心,「聽說是我把你氣的吐血了。」轉過頭來,吸了口氣,「對不起。」

  蘇妄頓了一下,眼裡閃過一抹詫異,停下步子看過來,微微偏著頭,是剛好的優美弧度。她眨了眨眼,定定看著他,「說那些話,是我的錯。」喬洛川說,不要到了蘇妄像你對我那樣對你的時候再後悔。聽見這句話,她害怕了。她知道自己對喬洛川是什麼心態,恨不起來,卻也愛不起來,所以只有若即若離的冷淡。她會因為喬洛川出事而擔心,會在他困難的時候給予幫助,但這一生,也僅僅限於如此。曾經,他是她最重視的二哥,如今,只是可有可無的朋友而已。

  就像現在,她是蘇妄最在意的人,可孰知今後,她會不會也被蘇妄這樣冷落拋之腦後。


  有些話需要有人給他當頭一棒才能明白的過來,但總好過今後失去了追悔莫及再明白的好。看著蘇妄複雜難辨的神色,還要說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聲誇張的笑聲。

  「哎呀,這不是喬家的小妹妹了,好久不見都長得這麼漂亮了啊。我以前還說要娶你過門,如今卻已經便宜蘇城主了,真是罪過啊。」

  不僅是她,蘇妄以及莊小蜀都狠狠的抖了一抖。話落,紅影已經如一隻花蝴蝶飛了過來,美得晃了人的眼。喬昀撫了撫額頭,似是嘆息,似是咬牙切齒,「陸彥誰,你真的夠了。」

  他呵呵笑了一陣,笑得花枝亂顫,卻不得不說絲毫不落媚態,毫無庸脂俗粉的俗氣,也無人妖的惡寒,就是那樣理所當然的屬於男子的美,好像他天生就該是這樣的美,有讓人為之一動的驚艷。

  「陸莊主何時來了天下城,蘇某竟然不知。」

  老莊主過世之後,陸彥誰接回他的屍身安裝在祖墳,便繼承了流雲山莊,成為了新的莊主。雖然身無功夫,但他狐狸一般的心思憑誰也不敢小覷。

  「剛到呢,聽說城主和城主夫人都在這裡,所以專程過來瞧瞧。」

  說著就要去拉喬昀的手,一副曬著太陽閒話家常的模樣,被蘇妄不動聲色的攔了一下。似笑非笑的看了蘇妄一眼,輕咳一聲,終於收起了胡鬧的樣子,有了山莊之主的端莊。

  「其實是有事與蘇城主相商,不知城主可有時間?」

  蘇妄正要答話,被喬昀打斷,「沒時間,哪邊涼快哪邊呆著去,有事也等過幾天再說。」

  陸彥誰笑意盈盈的看著她,「怎麼,你們夫妻間要做很多天的閨房情趣嗎?」

  要不是礙於這幾天外來人士太多不小心被懷疑了,喬昀真是恨不得當場一巴掌給他扇過去扇他個半身不遂。

  但蘇妄卻沒什麼表情,依舊是淡淡的模樣,對著他道:「明日吧,我會派人來叫你們的。」

  他點點頭,又笑嘻嘻的看著喬昀,「喬家妹妹,我們去把酒言歡花前月下一番怎麼樣啊。」喬昀也笑意盈盈的湊過去,看似溫柔的樣子,湊在他耳邊,極輕的話語含著即將爆發的怒意,「給老子滾!」

  他無所謂的聳聳肩,「看見天下第一美人兒瞻仰一下也不行啊。」


  莊小蜀終於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扯了過來,惡狠狠道:「你少填點亂子行不行!表嫂,你送表哥回去,我跟陸莊主把酒言歡花前月下去!」

  話落,扯著他就走,陸彥誰一邊哼哼唧唧個不停,一邊回過頭來對著喬昀擠眉弄眼,片刻兩人便沒了蹤影。

  她還記得那個雨夜裡,蘇妄似是因為陸彥誰生了莫名的氣,於是轉過頭去看他,卻見他沒什麼反應,自顧朝主閣的方向走,她抬步跟上,白衣拂過花枝抖落一地落花,像是安靜嫻熟的妻子安分的跟著自家相公一般。

  本來以為蘇妄一直不會說話,卻在主閣門口的時候站住,回過身來,眉頭微微皺起,看著她,「你到底想要做什麼呢?」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聽他似是自語,「我說我喜歡你,你推開我,我生病了,你又來關心我,我要納妾,你執意阻止。喬昀,你到底要做什麼?」

  她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回答。

  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又如何能回答他的問題。

  她能告訴他,我不需要別人的喜歡,不需要會傷到我的愛情嗎?又或者告訴他,我不希望今後你像陌生人一樣看我,不想要今後你不再這樣在意我?

  這本來就是一個互相矛盾的事情,一邊想著離他遠遠的,一邊又希望自己在他心裡始終是不一樣的。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不知道怎麼回答,沉默是唯一的應對方法。

  他看見她不說話,低低笑了一聲,側身走進屋內。她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芍藥從蘭芝苑取了銀虎的衣物過來,終於回過神,沒事人一樣笑了笑,推門進屋,片刻之後,又成了令人聞風喪膽的銀虎。

  看著身上的黑色勁裝,銅鏡里倒映的銀色的面具。她終於有些知道,或許只要自己還是銀虎一天,就始終也不會接受屬於喬昀的愛情。

  假扮成自己的芍藥已經離開了主閣回到了蘭芝苑,她在樓下獨自坐了一會兒,莊小蜀送來煎好的藥,淡淡看了她一眼什麼也沒說便離開。她看著藥碗內微微蕩漾的藥湯,沉默了一會兒,輕腳踏上樓去。中間的房門微掩,已是黃昏時分,屋內透出一絲火光,她走過去,看見屋內蘇妄披了件單衣靠在床上看書。

  屋內寂靜,只有唰唰的翻頁聲,她站在門口想了想,還是扣了扣房門,蘇妄抬眼看過來,轉瞬又將目光低了下去,繼續看著自己的書。她端著藥碗走近,若無其事,「給,喝藥。」

  蘇妄揭過一頁書,將書本放在一旁,二話不說接過藥碗一口喝完,交到她手上後淡淡道了聲謝。

  好像真是陌生人的樣子。


  燭光將她的身影拉的老長,投在牆壁上搖搖晃晃,她將藥碗放在桌面,掩門離開。

  那些天,她就住在主閣內,出人意料的收起了性子沒有出去胡鬧,只是在屋內安靜的呆著。每日端藥送藥,和蘇妄形如路人,感覺心一點點涼下來。她想,這大概就是喬洛川說的那種感覺。

  04:

  三月之聚那日是個陰天,綿綿細雨氤氳雲間似落不落,有孤鴉飛舞盤旋,落在枯葉飄零的老樹上,她站在未知年輪的樹杆後面,看著大殿前那些彼此客套的人,覺得真是不容易啊,居然這麼多人都想把自己弄死。

  想想從前,覺得自己真是變了太多。依照自己以前的性子,哪能任由這些人眼巴巴的跑來看自己如何洗刷冤屈?當天在虎頭山就手起刀落把這些人全宰了。這一回憶才驚覺,自從和蘇妄糾纏上之後,自己變了好多好多,那些細微的改變連自己都不曾發覺。如果繼續和蘇妄呆在一起,今後的自己會變成什麼樣?真的會變成世上那些賢妻良母,相夫教子嗎?

  想想一大群鼻涕蟲跟在自己身後叫娘的場景就覺得好可怕。

  她打了個寒顫,收回神思理了理自己被風吹亂的發,抬步朝前走去。當她的身影步入眾人的視線時,四周喧鬧的交談聲似乎小了一些,她所經之處無一不讓出一條道來,唇角挑著的笑張狂的目中無人。其實這才是她的生活不是嗎?縱情江湖,扶搖天下,無拘無束的無法無天。而不是待在蘇妄身邊規規矩矩的成為一名好妻子。那些她做不來。

  尋了處較為偏僻的位置,身前是一株枝椏繁茂的虞美人,她靠牆而坐,黑色身影隱在層層綠光中,一手執茶一手撐頭,是慵懶閒散的模樣,好像這專門為她召開的聚會與她半分關係也沒有。

  蘇妄一腳踏進門,目光一掃便瞧見了她,淡淡轉回視線,徑直走到殿前和眾人招呼。這件事全權由蘇妄負責她顯得很放心,撐著頭在角落似睡非睡,也不去注意聽殿中到底都講了些什麼,其實對她來說,這是一場可有可無的辯駁。只是蘇妄不想她用殺戮的方式來解決問題,所以才收起了獸之血性。

  日光掠過天際,一寸寸西沉,她從半夢半醒中睜開眼來,周圍已經變得有些安靜。入目是一雙黑紋錦靴,玄青衣袍無風自揚,目光一點點往上挪,好看的面容傾下來,涼薄的唇微抿,深黑的眼平靜深邃如泉。

  看見她睜眼,唇角微微挑起,泛起涼涼的笑意,「睡得還好?」

  伸了個懶腰,面具下惺忪的眼漸漸褪去乏意,「托你的福,還好。」

  他哼笑一聲直起身來,「事情已經解決了。」

  「多謝。」

  像是關係淺淡的朋友客套交談一般,她心裡有些不適應,站起身整了整褶皺的衣袖,聽見他在一旁緩緩開口,「今日之後,天大地廣,你可隨意行走了。」


  她頓了一下,半天才抬頭看著他,「你在趕我走?」

  西沉的晚風灌進大殿,捲起垂下的帷幔,一時間只有簌簌錦布聲,她面具下的眉頭該是皺著的,薄唇一貫的抿成一條淺,看他的目光卻淡然的很,並無她話語中那樣的驚詫。

  蘇妄別過頭,眯眼,「你還呆在我身邊做什麼呢?」

  明明距她不過三四步的距離,她卻忽然有些看不清他了,似乎之間橫著的是萬千溝壑,豎起累累重牆。牆上薔薇斑駁,花影盛放,是他們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意。

  他驀地笑了笑,轉過身來,看著她是笑著的樣子,但眼底一片冰涼,「你說得對,和我拜堂成親的,是芍藥而不是你。終歸我和你只是相識一場,你無意於我,我自然不能將你束在身邊。今日一別,來日亦可作點頭之交,豈不是與彼此都好。」

  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真是萬萬不能想像的事情。雖然句句在理,卻是句句如刀。她的面色隱在面具下,並看不見底下有些泛白的蒼涼,只是薄唇抿的更甚,鬆開時是一片雪白。

  但其實這不就是她所希望的那樣嗎?蘇妄不再對她好,她不再因他的好而內疚不安。這樣兩袖清風各不相欠,不就是她想要的嗎?

  可是為什麼心裡突然生出千萬個不甘不願,像突然失去了很寶貴的東西。是的,就像娘親去世那日,心裡一下全空了。

  她覺得這樣的蘇妄真是討厭死了。

  但終歸是叱吒風雲的銀虎,不可能如那些小姑娘一樣哭天喊地,任由內心翻湧如海,面上平靜不改絲毫。

  指甲掐斷一根虞美人的枝椏,青色汁液流淌在手指間,好似在哭訴花期苦短。她漫不經心的拭擦著指尖的汁液,聲音帶著若無其事的笑意,「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蘇城主,原來一城之主的話這麼經不起時間的推敲啊。」

  狀似玩笑話,打趣的意味明顯,蘇妄報以一笑,「既然知道一件事沒有好的結果我沒什麼還要在上面浪費心血。」

  她頓了一下,緩緩垂下雙手,抬頭眯著眼對他笑,「蘇城主,你果然是聰明人,好得很,好得很啊。」

  蘇妄無謂的聳聳肩,她抬步欲走,卻被他扯住手腕,陰沉的回過頭來,「你還要做什麼?」

  他彎著嘴角,不慌不忙的從袖口取出一件物什,交到了她手上,「既然要走,便把這東西交給你,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她捏著手心的那張宣紙,眼底閃過一抹無名火,嗓音依舊冰冷的很,「這是什麼?你知道我不識字。」

  「哦。」蘇妄瞭然點頭,伸手拿過宣紙,在她面前攤開,一字一句的念道:「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怨家,故來相對……既以二心不同,難點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鬢,美掃蛾眉,巧逞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她眉頭皺得更緊,怒聲打斷,「讀的什麼玩意兒,說人話!」

  他挑眼,將宣紙收攏,輕咳一聲,「和離書。」

  她愣了一下,眼睛死死盯著他手中雪白的宣紙。和離書,他果然已經做好了決定,要徹底的和她斬斷關係,一點點情分都不想要了。她曾經想過的最好擺脫這段孽緣的辦法是和離,沒想到他如此的體貼,真的寫好了和離書。

  「這裡我已經簽好了名字,只要你在上面也簽上名字,這份和離書便正式生效了,從今以後,你我再無任何瓜葛。」他指了指紙面落款的地方,嗓音有涼涼的笑意,「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我滿足你。」

  她依舊沒反應,死死盯著那張宣紙,心裡有聲音在咆哮,搶過來撕了它!可是為什麼要撕了它,蘇妄說的沒錯,這是她一直想要的嗎,她想讓蘇妄離她遠遠的,現在他做到了,自己為什麼還是不開心。喬昀,你真他娘是個混蛋。

  猛地出手一把搶過和離書,她深吸一口氣,「筆呢?」

  蘇妄淡定的從袖口摸出一支筆來,看得她眼皮狠狠抖了兩抖。好你個蘇妄,居然準備的這麼齊全,是恨不得趕緊甩了老子是吧!奪過他手中的筆,顫抖的手指在宣紙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她將和離書摔在蘇妄臉上,「拿著滾吧。老子不想再看見你了。」

  說完轉身,大步離開,只留下怒氣匆匆的背影。

  蘇妄靜靜在原地站了良久,終於蹲下身撿起了地上的白色宣紙,手指一點點撫平有些褶皺的紙面,半天,將它放進了袖口。

  天涼星明,她滿面陰沉的從大殿出來,想起方才蘇妄的舉動,感覺心頭有一把火在燒。如今她終於又是自由身了,可是為什麼卻一點都輕鬆不起來?看著四周巍峨精緻的建築,她想,這裡終究不再和她有任何牽連。既然他已經在趕自己走,何必再沒臉沒皮的留下來。

  想著便直奔城門口,不料半路便被人攔住,喬洛川從簇簇花影從穿出來,一邊拍打身上的落花,一邊對著她道:「你怎麼在這裡?蘇妄出事了。」

  她皺眉,「他能出什麼事?剛才還不是興高采烈的要趕我走?」

  喬洛川一跺腳,一臉不爭氣的看著她,「興高采烈?他那個樣子叫興高采烈?莊小蜀去找他的時候看見他倒在地上,手上握著張什麼紙,吐的血都把衣服給染紅了!你說你,你又怎麼對他了!」

  她愣了一下,將喬洛川所說與她方才所見聯繫起來,實在是反差太大。難道他的平淡都是裝出來的嗎?他不想跟她和離,他很難過?

  「發什麼愣!快跟我走,蘇妄這次傷的不輕!」

  說完一把拽著她的手腕就走,她愣愣跟上,覺得腦袋有些亂。不知道饒了多少個圈,終於走進一座院落,屋內燈火通明,卻安靜的詭異。莊小蜀和白落子站在院中老樹下,壓低的嗓音帶著萬分的驚恐,「怎麼就沒救了?他白天不還是好好的嗎?上次也吐血了都沒什麼事,怎麼現在就沒救了?你不是鬼醫嗎,你不是號稱沒有你救不活的人嗎?你現在這個樣子做給誰看啊!」

  她腳下一僵,眼睛不由自主瞪大看過去,聽見白落子顫巍巍的聲音,「要是按著我說的來當然有救,但壞就壞在他今晚又吐血了啊,體內已經亂的一塌糊塗,我就是大羅神仙也沒辦法救活他啊。」

  腦袋突然砰的一聲像是有什麼炸開,嗡嗡嗡的一直響,只聽見那句「救不活了」,實在不能把這句話和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聯繫在一起。

  莊小蜀頓時抽泣起來,轉頭看見她,惡狠狠的低吼:「表哥要死了!這下你開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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