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有人上門是一周後，來人有三個，西裝革履，帶著林淵簽過字的合同。

  「林先生，按照合同條款，你與我們公司將達成三年的供需合作，工廠的建立正在準備中，工人也將即日到達，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村長聽到消息趕過來時，將已經生效的合約翻看一遍，狠狠摔在地上：「這不是我交給你的那份合同！」

  他卻沒什麼反應，只是看著來人，輕聲問：「羨魚呢？」

  那人搖頭：「我不認識你口中所說之人，你與本公司的合作是經由李先生達成的。」

  隨村長一道過來的陳婉心狠狠拽了他一把，嗓音幾乎尖銳：「我就說那個女人是騙子！她騙你簽了合同，錢都被她騙走了！無恥！」

  林淵猛地將手中的傘骨摔在地上：「我不准你這麼說羨魚！」

  陳婉心跳起來：「到這個時候了你還維護她？你……」

  林淵轉過身，將那份合同撿起來，輕輕撣了撣紙面上的灰，低著頭，聲音淡然：「我知道了，合作愉快。」

  那根已經削好的傘骨就倚在牆上，他本打算，給她做一把青竹傘。

  不日之後，挖掘機開入高荀村，開始修建廠房，林淵成為廠長，帶著工人們成批製作傳統手工傘，源源不斷輸送給全國各大市場。

  三年時光，他沒有離開過村子，他不知道他的傘賣得好不好，他只是日復一日做著他該做的工作，曾經愛笑的大男孩，已經很久沒有笑過了。

  大批記者湧入高荀村那日，天剛落了小雨，他撐著傘回家，看見院外擁擠的人群。一走近，話筒攝影機都朝他涌過來，一時間人聲嘈雜。

  「林先生，你為什麼會選擇資助陽光小學呢？」

  「林先生，現在陽光小學的學生都用你的傘，校長還專門用你的名字修築了新教學樓，請問你對此有什麼看法？」

  他被吵得頭疼，連連後退，直到有人撥開記者走到他面前。來人是一名中年男子，他朝他伸出手：「你好，我是林羨魚的叔叔。」

  進屋關門，將記者攔在門外，耳邊終於清靜下來。

  他倒了杯熱水給中年男子，遞給他時，手指微微發抖，垂著眸問：「羨魚呢？」

  他看著他，良久，淡聲道：「她死了。」

  水杯驟然跌落，頃刻摔得粉碎，熱水迸射而出，濺在他裸露的腳背上，他卻不覺得疼，像是聽錯了一樣，又輕輕問了一遍：「羨魚呢？」

  「她死了，三年前。」頓了頓，「自殺。」

  那一刻，天旋地轉，像突然被抽空力氣，林淵癱坐在地，碎玻璃扎進手掌，他垂眼去看，眼前卻一片模糊。

  他哭了。

  中年男子將一份陳年舊報遞給他，報紙上報導了一則事故。陽光幼兒園教學樓坍塌，造成七名學生死亡，多人受傷，而修築教學樓的公司，就是林氏。因為貪污款項，用了劣質材料，才會造成這樣的事故。

  三年前下著雨的那個晚上，她本打算，在那個陌生的地方，了結自己的性命。

  林父死刑入獄，林母重病過世，這世上徒留她一人，帶著世人的指責和怨恨，每活一天都是煎熬。

  可在那個下著雨的夜晚，他撐著傘，像發光的星星落入她黑暗絕望的生命。

  她貪戀這一時的溫柔，卻終究沒能走出罪惡的不堪。

  只是走之前，她用她的辦法來守護他的善良，拜託林父曾經的李秘書與造傘公司商定合同，以他為唯一股東建設工廠，最後再以他的名義資助陽光小學，洗刷仍殘留在世上的愧疚。

  李秘書將一張銀行卡交到他面前：「這是這三年來，除去資助陽光小學餘下的全部盈利，帳戶名是你。」

  她將一切都安排妥當，她沒有騙他。

  他沒有接，只是跪在地上，流血的雙手捂住眼，低低哭出聲來。

  那把早已做好的青竹傘就掛在牆上，那是他給她做的，這世上獨一無二的一把傘，此生，再沒有機會交給她。

  臨淵羨魚，不過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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