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全球氣溫升高，莫斯科的初雪卻一年比一年來得早。回到莫斯科的第三天，林周買了一束風信子去了墓園。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記得蘇言弈的忌日，為何會帶著他喜歡的風信子來看他。只是當莫斯科飄起雪花時，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沈歲，想到她在那個雪夜裡哭泣悲傷的樣子。

  墓碑前已經放了不少白色的花，他一眼就看見了其中紫色的風信子。

  沈歲來過了。

  應該是三天前來到莫斯科的吧，他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應該正在飛機上。有幾束風信子已經枯萎，有幾束卻正盛放，她大概每天都會過來。

  林周等在墓園，傍晚時分才看到她。

  仍穿一身黑色衛衣，長發放下來時，整張臉看上去又小又瘦，只是眼神卻平靜，不再像去年時，悲傷、絕望。

  看見林周時她愣了一下，隨後嘴角微微彎起來：「林醫生，你也來看他？」

  「我在等你。」他並不避諱，「來了莫斯科，怎麼不告訴我？簡訊沒有收到嗎？」

  她垂眸沒有回答，走近將風信子放在碑前，靜靜地看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好半天才開口：「我高中的時候就喜歡蘇言弈了。」

  這是這麼多年來，她第一次對一個人說出，她喜歡蘇言弈。

  「他是班上的學霸，不僅學習好，性格也好，就像小時候看的童話書里的王子一樣，那個時候，沒有幾個女生不喜歡他的。」

  她是俗人，也不例外。

  可她學習不好，長相一般，還有一個看上去很糟糕的愛好——打遊戲。總有同學給老師打報告，說看見她在網吧玩遊戲，所以她總是被批評，還是當著全班同學的面。那個時候，蘇言弈總會給偷偷抹眼淚的她遞紙巾。

  他笑著問她：「你玩什麼遊戲啊？教我好不好？」

  而她只能落荒而逃，不良少女的帽子扣下來，高中三年都沒能摘掉，以至於連她自己都覺得，這樣的自己有什麼資格喜歡那麼完美的蘇言弈。

  高中畢業她沒有繼續讀書，而是堅持著遊戲夢，頂著流言蜚語走下去。而蘇言弈去了美國，考上了哈佛，和她天差地別。

  每年唯一的聯繫，是過年的時候，假裝是群發，給他發一句新年快樂，而他回一個笑臉，告訴她：沈歲，新的一年要繼續加油哦。

  她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連說喜歡的資格都沒有。她不知道，蘇言弈一直都有關注她的比賽，她頂著那樣大的壓力在遊戲裡走出一條榮耀之路，他其實很欣賞她。

  後來，她聽說蘇言弈戀愛了，再後來，她聽說他生病了，最後，就是在比賽的當晚，在同學群看見蘇言弈去世的消息。

  自始至終，她的喜歡都像見不了光的種子，深埋地底發不出芽。在遊戲裡叱吒風雲的人，在感情里竟然如此謹慎卑微。

  林周看著眼前的姑娘，她捂著眼睛，哭泣時肩膀輕輕聳動，像蜷縮起來的含羞草，讓人忍不住心疼。

  他走近兩步，將她的手拿下來，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沈歲，你跟我說這些，是猜到我喜歡你了吧？你告訴我這些，只是想讓我死心，你覺得除了蘇言弈，不會再喜歡別的人了對嗎？」

  她瞪著眼睛看他，像是不敢相信他將她的心思這樣直白地說出來。她是個善良的姑娘，拒絕人時都用了最委婉的辦法。

  林周笑了笑：「可我不是你，我不會像你一樣喜歡一個人那麼多年都不敢表白。你儘管去喜歡他，可在你喜歡他的時候，要記得，我也在像你喜歡他那樣，喜歡著你。」

  這是他的心意，滿滿的，含著真誠，不藏一絲一毫，完整交到她面前。她會不會要，他不知道，但他願意等。

  一輩子那麼長，那麼無聊，等一個人，也是樂趣。

  眼前的姑娘忘記了哭泣，愣愣地看著他，也忘記了回答。

  可他不著急，山和山不相遇，人與人總相逢，他相信，將來有一天，她總會來到他面前，接受他給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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