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2024-09-14 06:16:21 作者: 簡小扇
  白野灘有水,兩人就地紮營,紀晨曦還想讓唐瑧幫忙來著,看他連帳篷氣墊都分不清,一臉嫌棄地趕他走了。他坐在一邊看她搭帳篷,嫻熟又幹練,長發鬆垮綰在頭頂,幾縷髮絲垂在脖邊,像黑綢襯著雪。

  唐瑧心想,這人在路上跑這麼多年怎麼還這麼白呢?讓那些有高原紅的姑娘怎麼想?簡直太不利於民族團結了。

  紀晨曦搭完一頂帳篷回頭一看,他悠閒得跟什麼似的,出聲道:「你要沒事幹就去溪里抓幾條魚,晚飯就不用吃罐頭和壓縮餅乾了。」

  有點野炊的意思,唐瑧突然就來了興致,挽了褲腿下河,抓魚抓得好不開心。

  紀晨曦一邊搭帳篷一邊指點他:「別順著水往下,你快還是魚快啊?拼接鋼叉都不會用?你乾脆脫了衣服兜吧。」最後特認真問他,「你這麼笨,到底是怎麼考上大學的啊?」

  等唐瑧好不容易抓了兩條魚上岸時,紀晨曦已經在背風口燒了火堆,天色暗得快,兩人圍著火堆烤魚,撒上孜然和調味鹽,香味兒引得人直吞口水。

  隔著火光,她眉眼勝霞,唐瑧一邊吃魚一邊看她,覺得這世上大概沒有紀晨曦不會的事情。一天前還看不順眼的面孔,現在真是越看越順眼。

  和他認識的所有姑娘都不一樣,特別與眾不同。

  她吃著魚,突然問他:「你要找的那個人和你是什麼關係?」見他愣住不答話,眉梢挑了一下,「秘密是要分享的,白天你問了我那麼多事情,作為等價交換你總得跟我講講你的事情吧?」

  他還是沉默,連魚都不吃了,紀晨曦等了半天失去興致,正要回帳篷休息,他卻開口,聲音很輕,仔細去聽,還在顫抖:「是我哥。」

  紀晨曦腳步頓住,回頭:「就是那個走遍大江南北的背包客?」

  唐瑧點頭,緩緩道:「你之前問過我為什麼要走這條路,這些點又偏又危險。」他抬頭看著她,火光映照下,像是苦笑了一下,「因為這是我哥走過的路線,也是他走過的最後一條線。四年前,他在這條路上失蹤了。」

  家裡請了無數搜救隊,連屍體都沒找到,至今幾乎已經放棄。只有他,念念不忘哥哥打電話時告訴他的路線。

  紀晨曦覺得奇怪:「既然是你哥,你怎麼會沒有他的照片?給我看看照片,說不定我真見過。」

  唐瑧垂眸起身:「我困了,你也早點睡吧。」

  紀晨曦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眉頭皺了一下。

  夜半落雨,打在帳篷上滴滴作響,紀晨曦睡眠很淺,帳篷拉鏈被拉響時,她飛快翻身坐起:「誰?」

  唐瑧尷尬的聲音伴著雨聲傳進來:「我的帳篷漏雨了……」

  紀晨曦買的是雙層防水帳篷,估計是遇到不良商家,她暗罵了一句,開口:「進來吧。」

  唐瑧抱著睡袋鑽進來,輕手輕腳在她身邊躺下,隔著一人的距離,聞見淡淡發香。心跳開始加速,在寂靜又黑暗的空間,像是要跳出喉嚨。

  他擔心紀晨曦聽見他劇烈的心跳聲,出聲掩飾:「我還是第一次和女生睡一起,你呢?」

  等了好半天,紀晨曦才淡淡開口:「以前在路上跑,橋洞車站不知道睡過多少男人。」

  唐瑧:「……」

  紀晨曦翻了個身:「睡吧,下了雨明天的路不好走,養好精神。」

  髮絲散開,掃過他的鼻尖,從他耳廓滑過,最後落在他的脖頸,像細小的電流爬滿全身。雨聲仍在繼續,滴滴如落玉,這一晚,唐瑧難以安眠。

  山路難行,下過雨後更加泥濘。林空鳥稀,天穹高遠,這是一條賞心悅目卻望不見頭的路,就像人生,你不知道前方有什麼樣的風景,同樣也不知道有什麼危險在等你。

  羊抬頭是臨於崖邊的山坡,因形似山羊抬頭而得名。臨近羊抬頭的時候紀晨曦似乎有所察覺,交代:「下過雨地質不穩,當心滑土。」

  沒想到一語成讖,登山杖落過去時陷了半寸,紀晨曦想要後退已經來不及,腳下土坡驟然坍塌,她猛地下墜,一切都是眨眼之間,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被撲過來的唐瑧緊緊摟在懷裡,順著坍塌的泥土滾了下去。

  他的手掌護著她的腦袋,將她緊緊按在胸口,心跳聲透過冰涼的登山服傳進她的耳朵。

  紀晨曦滾得頭昏腦漲,聽見「砰」的一聲,是唐瑧的後背撞上樹樁,兩人終於停下來。泥土簌簌滑落,唐瑧保持摟住她的姿勢,沒動靜。

  她等了半天,頭一次有些慌:「你還活著嗎?」

  唐瑧咬牙切齒:「關心人不該這麼問吧?」

  紀晨曦鬆了口氣,從他懷裡爬起來去翻急救箱。好在地勢緩沒傷到骨頭,只是紅腫一片。冰涼的指尖划過肌膚,唐瑧打了個寒戰。紀晨曦抹著藥,狀似漫不經心:「撲過來幹嗎啊,你站的地方又沒塌。」

  「但凡我還是個男人,就不能看著你一個女生有危險而見死不救。」

  紀晨曦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背脊,疼得他一個激靈:「男人?我認識的男人沒一個會讓自己受這種傷的。」

  把唐瑧給氣的:「我這都是為了誰啊?你就這樣對你的救命恩人?」

  紀晨曦收起急救箱,要笑不笑地看他:「怎麼,還得我以身相許啊?」

  唐瑧耳根泛紅,面上若無其事:「你要樂意,我也沒意見啊。」

  紀晨曦眼睫毛動了一下,難得沒回嗆,轉身收拾背包,頭髮滑下來,她往耳後別了別。

  出了意外不能再繼續朝前,紀晨曦找了避風口搭帳篷,擔心晚上落雨,乾脆只搭了一個。晚上睡覺的時候,仍是一人寬的距離,淡淡的發香,伴著呼吸。

  紀晨曦突然開口,淺淡的聲音,輕輕響在夜晚的風中。

  她說:「唐瑧,謝謝你啊,第一次有人將我當作女生。」

  唐瑧想起她曾漫不經心提起的那些過往,那些啃過樹皮,睡過車站橋洞的歲月。那些年,一個女孩子,一定過得很辛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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