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2024-09-14 06:16:24 作者: 簡小扇
  第二天一早,紀晨曦仔細跟他分析繼續走的可行性。腿傷加腰傷,唐瑧的情況已經完全不適合翻山越嶺。

  晨風拂過腳下花草,夾著泥土芳香,唐瑧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他的手指涼得刺骨,微微發抖,他低著頭,聲音都縹緲:「紀晨曦,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哥失蹤前的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我的……」

  他一隻手捂住臉,哭聲從指縫中飄出來:「而我卻用很惡毒的話罵了他。我怎麼這麼壞啊紀晨曦,死的為什麼不是我啊?」

  從親密到仇恨,只需一個意外。高三那年,他被哥哥失手推下樓梯摔斷了右腿,而他最大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名籃球運動員。

  一切改變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惡言相向,仇恨疏離,不願再和這個毀了自己人生的人同處一個屋檐之下,曾經的宅男哥哥變成了徒步愛好者,常年不歸家。

  他變得自閉、易怒,拒絕看到和哥哥有關的一切東西,於是父母燒光了哥哥的照片,連哥哥的臥室都鎖了起來。

  這些年,無論哥哥如何彌補,他從未給過原諒的機會。

  直到失蹤前的那一通電話,手機響了很多遍他才不耐煩地接起,哥哥在那頭一如既往對他笑。他說:「我這次去了川藏線,白野灘的石頭像鑽石一樣亮,我拍了照片發給你啊。對了,我還遇到個很特別的姑娘,下次回來說不定你就有嫂子了。」

  而唐瑧只是粗暴地打斷他,他說:「我希望你永遠別回來。」

  哥哥果然沒有再回來,他不知道死在哪個地方,連屍骨都無人斂。而他從曾經的受害者,變成了如今的兇手。

  他沒有一日不悔恨。哪怕一分鐘,一秒鐘,說一句我原諒你怎麼就那麼難呢?

  他身負罪惡,怎能半途而廢。

  太陽從半山綠林後露出紅邊,紀晨曦輕輕牽住他的手:「走吧,爭取太陽落山前趕到野子嶺。」

  唐瑧抬頭,眼睛紅紅的,映著晨起的初陽,像發光的寶石。

  紀晨曦將他包里較重的東西轉移到自己背上,唐瑧再一次表現了他的倔強,麻利地將東西搶回來:「怎麼能讓你一個女孩子做這種事。」

  紀晨曦愣了幾秒,他已經拄著登山杖起身,他走路的時候右腿仍有些輕微顫抖,背影卻高大又堅定,任山海無可阻擋。

  互道秘密永遠是兩個人交心最快的途徑,幾天前紀晨曦還只是唐瑧雇來的滿身匪氣的嚮導,如今卻成了他眼中無所不能的姑娘。

  爬山的時候唐瑧氣喘吁吁,紀晨曦爬在前面,遞出登山杖的一頭讓他抓住,半拖半拽地往上走,邊走邊損:「我好像拖了一頭豬在爬坡,你肚子上的贅肉是不是得有三圈啊?」

  唐瑧咬牙切齒:「紀晨曦你那張嘴不損人會爛是不是?」

  紀晨曦回頭,長發掠在唇角,笑得風情萬種:「我就這個德行,讓您見笑了。」

  坡度漸緩,登上平台,向遠處望去鬱鬱蔥蔥,遠處的國道像天空用手指在大地上拉了一條線,湛藍的天幕雲層滾滾,染著炫金光芒,似黃金鑲著白玉。

  川藏線被稱作心靈淨化之途,不是沒有道理。

  紀晨曦以為富有詩人氣質的唐瑧面對此情此景應該要作詩一首,沒想到他居然和她討論起算命……

  他說:「我們那兒的風俗,出門前要找大仙算一卦吉凶。」

  紀晨曦眼角有點抽。

  他看著她:「大仙說我紅鸞星動,途中將有情劫。」他一本正經地問她,「紀晨曦,這情劫是不是應在你身上了啊?」

  紀晨曦一指頭戳過去:「你是假冒的大學生吧?哪有你這麼迷信的大學生啊?」

  卻被他握住了手,輕輕的力道,其實她稍微用力就能掙脫,但她沒有,她等著他下一步動作。

  唐瑧低頭看著相握的兩隻手,像在打量稀世珍寶,好半天,抬頭特別認真地問她:「紀晨曦,今兒早上你是不是趁我傷心偷牽我的手了?」

  紀晨曦差點氣笑了:「以前還沒發現呢唐瑧,你無恥的神韻真的跟我挺像。」

  他笑了一下。他的上唇很薄,微微挑起的時候很像電視劇里的壞小子,眼睛卻生得好,極深的雙眼皮,裹著黑寶石一樣的珠子,像光芒都落在眼底。

  他牽著她的手繼續向前,他說:「紀晨曦,等找到哥哥,我帶你回家啊。」

  那手很大,掌心細膩,不像她,有細微的繭。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