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24-09-14 06:16:53 作者: 簡小扇
  貨車司機把車停在了路邊,車燈照出夜幕下淅淅瀝瀝的小雨。

  季安安跳下車,司機從座位下掏出一把黑雨傘,用並不標準的普通話提醒:「順著這條路再走五公里就到鎮上了,我這趟貨急著送,實在不好意思。」

  季安安趕緊笑:「你免費載我一程我已經很感激了,謝謝師傅。」

  司機擺擺手,發動車子從另一個路口走了。季安安看了看手錶,傍晚七點,這個臨近祖國邊疆的北方小鎮卻已經夜色深深。她勒緊背包,撐開黑傘,朝著五公里外落腳的小鎮出發。

  路程比她想像的要辛苦很多,路面被雨水打得泥濘不堪,半隻腳都陷進泥里。

  她有點後悔今天下午送迷路的小孩去派出所,導致錯過了一天一趟前往小鎮的大巴車。約定的時間是明天上午十點,她不能遲到。

  身後傳來摩托車引擎聲時,她並沒有在意。直到車子停在她身邊,高大的男人面色不善地盯著她的背包。

  夜路難走偏遇賊,季安安都要哭了,哆哆嗦嗦掏出錢包主動遞過去:「錢給你,包里只有衣服。」

  歹徒不信,作勢要來搶包,季安安死命抓著背包往後跑,被男人一腳踹進了泥坑,泥水嗆進嘴鼻。

  雨越下越大,冰冷又絕望,漆黑的路上突然打起一束刺眼的燈光。

  車聲由遠及近,遠光燈直直打在季安安身上,身邊男人咒罵一句,抬腳狠狠踩在季安安手背上,孰料她手指都被踩出了血,仍緊拽著背包不放。

  車門打開,兩個穿著衝鋒衣的人大喊著衝過來,歹徒趕緊騎著摩托逃跑。季安安躺在泥坑裡,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一直到被攙扶上車,旁邊的男生脫下衝鋒衣給她裹上,她才後知後覺地哭出聲。

  坐在駕駛位的人扔了一包抽紙過來,嗓音冷冰冰的:「給她擦乾淨,別把我車弄髒了。」

  身邊男生趕緊抽出紙巾塞到季安安手裡,溫聲提醒:「別怕,先擦擦臉。你叫什麼名字啊,是來這裡旅遊的嗎?」

  季安安一邊哭一邊回答,嘴裡全是泥水,駕駛位的男生又扔了一瓶礦泉水過來,冰冷的聲音含著譏笑:「現在這些背包客,只想著怎麼走出來,沒想過能不能走回去。」

  「季末,你少說兩句。」

  寂寞?季安安抬頭看了他一眼,真是奇怪的名字。

  車子很快到了小鎮,路燈打出暖色調的光。身邊一直安慰她的男生叫陳樹,正對季末說:「去十字街的診所,安安的手需要包紮。」

  季末頭也不回:「這麼晚哪還有診所開門,我房裡有急救箱。」

  於是季安安就被帶到了季末和陳樹住的農家小院。

  洗了澡換了乾淨的衣服出來時,提著急救箱的陳樹愣了一愣,隨即打趣:「還好是晚上,要不剛才他不僅劫財,還得劫色了。」

  房內的白熾燈照著手指觸目驚心的傷口,季安安疼得直吸氣,陳樹都不知道該怎麼下手了。季末洗完頭經過時瞟了一眼,徑直走進來拿過陳樹手中的碘酒,對著季安安的手就倒了下去。

  季安安疼得一抖,眼淚都出來了,他埋著頭替她上好藥裹上紗布,帶著沐浴清香的碎發掃過她的鼻尖:「下次再遇到這種事,舍財免災,他要什麼就給他什麼,保命要緊。」

  她揉了揉酥癢的鼻頭,輕輕「嗯」了一聲。

  半夜睡不著走到陽台,院內季末點燃一根煙,一點星火映出朦朧的臉孔,正對陳樹說:「現在這些城市裡的女孩兒,以為背個背包獨自一人到處走走就是淨化心靈了。最後心沒淨化,命搭上了,整天腦子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季安安回頭看了一眼立在牆角裹滿泥水的背包,輕輕笑了笑。

  小鎮黑得早,亮得也早,陽光灑進來時,指針才走到6。陳樹招呼她下來吃飯,衝著廚房喊:「季末,再給安安煮一碗麵。」

  季末冷冷的聲音飄出來:「我是你們誰請的私廚嗎?」

  季安安趕緊下樓,跑到廚房的時候,季末已經將面丟進滾燙的水裡。季安安湊過去:「我自己來吧。」

  他看了眼她被包成粽子一樣的右手,皺了皺眉:「出去。」

  於是季安安乖乖地跑到院子裡等他煮好了面端出來,吃飯的時候又為難了。舉著粽子手看了半天,有些委屈道:「我不吃了。」

  陳樹說:「季末你真是,安安的手這樣怎麼拿筷子,你就不能熬點粥讓她用勺子吃嗎?」

  季末氣得拿腳踹他,再回頭時,季安安正用左手拿著筷子笨拙又認真地一根根夾著面往嘴裡送。

  北方清晨的陽光帶著霜霧,穿過院中金黃的胡楊樹,細細密密落在她雪白的肌膚上。她的嘴角沾上湯汁兒,眼睛卻彎起滿足的笑。

  陳樹在一邊問她:「安安你今天什麼安排?是先去看胡楊林還是去月亮湖?」

  她用粽子手撐著下巴,輕輕搖頭:「我不是來旅遊的。」笑了笑,「我是來赴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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