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2024-09-14 06:16:55 作者: 簡小扇
  季安安收拾好出門時,季末正在門外的大路上洗車,是輛模樣霸道的悍馬,一看就是翻山越嶺的傢伙。季安安看著昨晚被自己滿身泥水弄髒的後排座位,趕緊跑過去幫忙。

  和陳樹的交談中得知,有些遊客會聯繫車隊翻越沙漠尋找刺激,季末就是這支車隊的領頭。他們只有在這個季節才到這個小鎮來,九月深秋,胡楊林泛黃,遊客也多。

  季安安第一次聽說這樣的工作,問陳樹:「那其他時間呢?」

  陳樹笑笑:「全國各地跑唄。都是一群興趣愛好者,不為賺錢,自在嘛。」

  季安安看了眼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悍馬,覺得這工作還挺賺錢的。她掏出地圖問陳樹:「我要去這兒,塔子山,你知道怎麼走嗎?」

  季末回頭看了她一眼,陳樹已經開口:「就在我們要去的沙丘旁邊,上車一起吧。那也不是什麼山,就是個小土坡,以前有座石塔,早些年陷進流沙里,只剩個塔尖兒了。」

  季安安想了想後說:「我這樣蹭車不太好吧?」

  駕駛座的季末回頭挑了挑唇角:「覺得不好意思啊?那給錢唄,我們這車三百塊一個人,辦個會員,九折。」

  「去去去。」陳樹關上車門,「安安你別聽他胡說,安心坐。待會你辦完事來找我,帶你免費體驗一下翻越沙漠的快感。」

  季安安笑了笑,抱著背包看向車外飛馳的景色。遠處日光融沙,金黃的胡楊林像熟透的顏彩在湛藍天空下緩緩鋪開,真是美到了人心尖上。

  約定的時間是十點,季安安八點就到了塔子山。陽光漸烈,耀得她眼都睜不開,季末搖下車窗扔了副墨鏡下來,什麼都沒說,開車走了。

  季安安彎腰將墨鏡從柔軟的沙子裡撿起來,鼓著嘴吹了吹,突然就笑出聲。

  這個人看上去冷冰冰的,其實還蠻善良的嘛。

  不多時,另外三輛越野車呼嘯著闖入視線,遊客分批上車,陳樹像在交代什麼,季末環胸抱臂倚著車門,微微不耐。

  等所有人都上車,四輛越野車像在金黃色沙丘上蠕動的蝸牛,緩緩爬上陡峭的沙丘。季末的車打頭,車子一點點朝上,幾乎與筆直的沙丘成九十度直角。季安安捂著嘴看得膽戰心驚,生怕車子就這麼朝後栽下來。

  所幸這種事沒有發生,下一刻,車子上到頂點,呼嘯著俯衝而下,掠起四溢的黃沙,隔著這麼遠的距離都能聽見車內遊客的尖叫聲。

  車子平穩落在地面,金黃沙地碾壓出道道深邃的車轍,遊客意猶未盡還想再試一次,季末下車點了根煙,陳樹在車上商量價格。

  北方獨具特色的風沙吹得人睜不開眼,遠處的季安安就站在一棵胡楊樹下,踮著腳朝他們眺望。

  季末好整以暇地看了一會兒,掐了煙正要上車,看見季安安突然蹲了下去,嬌小的身影縮成小小一團,頃刻倒在地上。

  他愣了一下,轉身跳上車朝她疾馳過去。後排陳樹「哎」了半天,車子已經一個急剎停在暈倒的季安安身邊。季末下車抱人上車,一氣呵成,對著車內的三名乘客開口:「下車。」

  陳樹在一旁打圓場:「人命關天!我們要送朋友去醫院,麻煩大家體諒下。」

  去醫院的路上,陳樹抱著季安安喊得撕心裂肺:「啊啊啊臉色變青了!啊啊啊沒氣兒了!啊啊啊她在發抖!」

  季末車開得跟QQ飛車似的,剛到醫院車還沒停穩,陳樹已經抱著季安安大喊大叫著衝下去。很快有醫生圍過來,擁簇著進了急診室。

  季末停好車疾步走近,問等在外面的陳樹:「什麼情況?」

  「好像是食物中毒。」他一臉驚恐地瞪著季末,「你不會是今早在安安面里下毒了吧?」

  被季末一巴掌打了個趔趄。

  沒多久醫生出來解釋:「食物過敏,好在送醫及時,沒什麼大礙了。」

  兩人均鬆了口氣,陳樹坐在病床邊看著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的季安安,掰著指頭算:「面過敏?雞精過敏?鹽過敏?還是什麼啊?」

  季末臉色沉沉,半天吐出兩個字:「杏仁。」

  今早的面里他放了杏仁末,面和調料均屬於平常食物,過敏的概率很小,但對花生杏仁過敏的人卻不少,季安安恰在其內。

  季末抬手看了下時間,已近十點,淡聲交代:「等她醒了你買點白粥,吃的方面問下她還要注意什麼。」


  話落推門而出,陳樹在身後喊:「你去哪兒啊?」

  季末沒有回答。

  季安安醒來已是下午時分,午後熾烈陽光透過百葉窗零零散散落在雪白的病床上。她睫毛顫了一下,隨即猛地睜眼。對面牆壁上的掛鍾已走到兩點十分,她輕輕眨了眨眼,像是自語:「完了。」

  一邊玩手機的陳樹嗓音驚喜:「安安你醒了?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她動了動嘴唇,嗓音發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季末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陳樹買了白粥正在爬樓:「有點奇怪,醒了之後也不說話,就盯著時間看。哎,對了,安安不是說她是來赴約的嗎,她是不是錯過約會了啊?」

  那頭季末沉默一下,掛了電話。

  輸完液後,季安安執意出院。陳樹拗不過她,只能依了。趁著他辦手續的時間,季安安在他包里塞了住院費,獨自一人打車走了。

  季末趕到醫院時,陳樹正在門口跳腳大罵季安安沒良心。

  「估計不想再麻煩我們。」罵完又為她辯解,有點擔心,「你說她會去哪兒啊?」

  季末看了眼胡楊林的方向,沐浴在落日光芒中的眼睛輕輕閃了一下。

  天色很快暗下來,只剩紅彤彤的晚霞鋪滿天際,落下一天最後的餘暉。季末駕車到沙漠時,只剩下一方塔尖兒的沙丘上,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腳下的沙子柔軟得不像話,每走一步都留下一個深深的腳印,又被隨即而來的風沙填平。直到他站在她面前,投下一片暗影,她才後知後覺發現有人來了。

  目光掃過他白色的板鞋,沾了幾粒黃沙的褲腳,再到微俯的胸膛,最後觸不及防撞進他探究的視線。

  她驚得朝後一仰,被他眼疾手快地拽住,嗓音仍是冷冷的,眼底卻含了揶揄:「約定時間早就過了,還在這裡等狼來嗎?」

  看她驀然睜大的眼睛,季末突然就笑了笑:「我有沒有跟你說過,夜晚的沙漠,有狼的?」

  比起他的話,季安安更加驚訝他的笑。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笑,薄薄的嘴唇挑起恰到好處的弧度,眼角卻盈滿溫暖,像最後的晚霞,破碎地亮麗。

  「約定今天十點在塔子山見,信物是這幾年彼此的信件?」

  在季安安難以置信地神色中一把將她拽了起來。

  「早知道是你,早上我就不來這兒等了。三個小時,都快中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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