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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魂寂

2024-09-14 06:23:40 作者: 蘇暮聊
  我是誰?我為什麼會來到這個世界上?我的出現對這個世界來說意味著什麼?是世界選擇了我,還是我選擇了世界?

  沒有人知道。

  而我所能切切實實感受到的是——鳳凰教的大殿馬上就要塌了。兄弟們,逃命啊!我當時來不及多想,抱著羽霖公主的屍體就往外沖。山羊頭的火球和慕容真的劍氣對撞後迅速湮沒,隨之一股極強的衝擊波瞬間擴散開來。

  眼前的一切景象都被扭曲了,大塊的石頭嘩啦嘩啦地往下砸,多虧了我多年混混生涯累積下來的寶貴的逃跑經驗,呈「之」字形向門口竄去。

  而一擊之後,山羊頭和慕容真都冷冷地立在原地,面無表情。他奶奶的,都死到臨頭了,還耍什麼酷啊?最受不了這些大俠了,說聲「我服了」會死啊?

  「小妹妹,走了。」不知道哪來的力氣,跑到慕容真身邊的時候,我順手又拉了她一把。這一拉不要緊,慕容真猛地吐出一大口血,重重地倒在地上。

  「喂喂喂,你可別嚇我啊。」我急得又是按摩又是掐人中,考慮到可行性的問題,差點沒人工呼吸,「哎,小妹妹,這可不是我乾的,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可別賴我,我一窮二白,下半輩子可養不起你。」

  慕容真眼神渙散,心底一直在低低地念叨同一句話:「山羊頭就是葉琳娜,山羊頭就是葉琳娜……」

  我說:「得了,這不用您告訴我,我早就猜到了,亡靈法師嘛……」就在這時,聖殿門口的柱子轟然倒塌,不偏不倚地把門口給堵死了。你說這他媽叫什麼事兒啊?這倒霉催的。

  「葉琳娜就是慕容洋。」

  「什麼?你說什麼?」我兩耳朵一支楞,八卦的小心理又冒了出來。

  慕容真緩緩地閉上眼睛,用盡最後的力氣在我的背後輕輕一推,一股柔勁帶著我和羽霖的屍體高高飛起,準確無誤地越過了大殿的天窗。

  「哎呀呀。」我緊緊地閉著眼睛,感覺輕柔的風呼呼地划過耳畔。

  腳底忽然一實,我一個踉蹌栽倒在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已經穩穩地落在了大殿外面。六界中的客人大部分都已經逃出來了,在圍著羽基要出場費。

  電光石火之間,鳳凰神殿轟然倒塌,變成一片廢墟。而那個一百二十歲的劍魔,帶著她的秘密,永遠地睡在了這裡。

  宇宙是否有盡頭?時間是否有長短?過去的時間在哪裡消失?未來的時間又在何處停止?天哪!我到底在想些什麼呢?我是不是瘋了?

  我看著眼前安靜地躺在地上的小公主,忍不住嚎啕大哭。仿佛現在才意識到,很多東西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有了。我以為我小卡卡是不會難過不會心痛的,我以為吃飽喝足胡說八道就是我的終極目標,至少以前是這樣的。可是這個刁蠻任性的小公主出現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佛家說「緣起」,而羽霖,便是我的劫。

  就在我哭得天昏地暗的時候,一個人忽然屁顛屁顛地跑過來,隔老遠就上氣不接下氣地喊道:「大祭司……大……大祭司……」

  「滾滾滾!」我頭也不抬地趴在羽霖身上嚎。

  「大祭司,是我。」

  我抬頭一看,正是那個手藝精湛的王老五,「你來幹嘛?」

  「噹噹噹噹。」這個不識時務的老王八蛋變戲法似的從懷裡摸出一條銀色的鐵內褲,「祭司大人您要的東西勝利竣工,那個面具呢屬下仔細想了想,做成了一個超酷超炫的山羊頭造型,可惜昨晚被人偷了——哎喲,大祭司,您這是幹嘛?別打我啊……」

  「你他媽就是討打!」我對著他的屁股一通飛踹,「快給我滾!滾——」

  看著王老五跌跌撞撞地跑遠,我抱著那條鐵內褲,忍不住黯然神傷,這麼有想像有創意的東西,我以後恐怕再也用不上了。

  「公主,我的妻呀……呀呀呀呀呀……」

  黃昏。鳳凰神殿外的荒地。一束燈光打下來,照在一個英俊挺拔的少年身上。

  這個少年就是我。我抱著羽霖公主的屍體,哭得肝腸寸斷柔腸百結,哭累了我就跪在地上用雙手刨坑。此情此景,讓我不禁又回憶起秋水來,她挖洞的姿勢總是那麼的拉風,那麼的專業,如果有她在,公主的這個墓穴一定挖得又寬敞又別致。

  我又想起了慕容真。經歷過這麼多事,我還是無法確切地知道她內心的想法,參不透她遇見羽基時古怪的神情,讀不懂她面對葉琳娜時的心語,更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對我天真可愛的小公主痛下殺手。

  我想我應該恨她,可是卻恨不起來。也許那樣落寞的神情,從一開始,便註定了所有的苦衷、無奈以及永不回頭。

  而我的小公主,羽霖公主,就這樣懵懵懂懂的長眠不醒了。我想起第一次見到她時那身火紅的小鎧甲,想起她飛起的小皮靴,想起贈我信物時剎那的羞怯,我懷念酆都城,懷念翠紅樓,懷念閨房中瞬間的溫情……我看著她的紅蓋頭,竟然沒有掀開的勇氣。


  胸中那股燥熱的感覺又來了,我清晰地感覺到了兩股氣流激烈的對撞,我仰面朝天,盡情地咆哮:「回生藥——回——生——藥——」

  我終於可以理解左浪了。如果可以,可以讓我的小公主起死回生,我也可以反覆無常、不擇手段。我沒那麼寬廣的胸懷,也沒那麼偉大的心,我的愛,只夠給一個人,因此,其他的一切,我都可以不管不顧。

  天空中適時地下起了雨,我挖啊挖啊……挖得兩隻手鮮血淋淋,濕漉漉的頭髮黏在臉上,分不清是雨水、汗水還是淚水。

  「卡卡——」一個人隔著嘩嘩的雨水朝我這邊跑來,聽聲音是個胖子,「哎喲喂,可找著你了,這次你可得幫我,說什麼也不能丟下我不管。」

  「我靠!你他媽誰啊我就幫你?」我「唰」的把湛瀘劍抽出來,指著前方。

  「哎,這還沒成親呢,就敢對岳父大人無禮?」來的竟然是羽基。媽的,羽霖被殺的時候你死到哪裡去了,現在都快埋了你他媽才來。

  我緩緩地把湛瀘收回劍鞘:「誰是我岳父?婚禮還沒完呢。告訴你羽基,你要麼就給我把小公主救活,沒轍就給我滾,滾得遠遠的。」

  「什麼?羽霖死了?」羽基微微一愣,隨後一頭撲倒在地,「我的兒啊,嗚嗚嗚……」

  看他哭得可憐巴巴的樣子,我也實在是不忍心一腳把他踹走了。

  「霖兒啊,你怎麼這麼命苦啊?」羽基捶胸頓足,痛不欲生,「貝隆你個王八蛋,害死我女兒,本城主與你誓不兩立……」

  「哎——你等會兒。」我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這和貝隆有什麼關係?」

  「你就不要為他開脫了。」羽基擤了擤鼻涕,哆哆嗦嗦地從懷裡摸出一張紙,「這是貝隆派人送來的信,羽霖被他們綁架了,現在他要我用所有的地位和財富來交換,可是你知道,為了籌備這次婚禮,我已經把所有的家底都挖出來了。我本想和你商量,讓你放我回去救她,可是沒想到啊沒想到,我還是晚了一步,我的兒啊……」

  「綁架?」不可能啊,從婚禮那天開始,我一直都和羽霖在一起,她怎麼可能被綁架呢?我捺住狂亂的心跳,輕輕地掀開了那條我一直不忍掀開的紅蓋頭……

  「啊——」我和羽基同時叫出聲來——躺在地上的竟然是一具骷髏!它的四肢和軀幹都覆蓋了新鮮的皮肉,可是乾癟的腦袋依然看不出一點水分。

  我那卓爾不群的腦袋立刻就想清楚了,現在的貝隆一定和葉琳娜勾結在一起,在婚禮的前夜偷偷綁架了羽霖,而當時和我舉行婚禮的,便是這具和羽霖身材相仿的亡靈,難怪當時羽霖的手那麼涼,我還以為她初次結婚,幸福得顫抖呢。或許葉琳娜對浴火重生有了新的理解和領悟,不然她豈敢戴山羊頭那麼拉風的造型。她一定是想利用亡靈伺機將我擒住,繼續她邪惡的修煉。而當時若不是左浪從中作梗,慕容真及時出現,後果恐怕就不堪設想了。


  這個小丫頭,又救了我一命。

  「她奶奶的!」我一腳把那具骷髏踢在一邊,靠!浪費我眼淚欺騙我感情!我踹我踹我踹,我把你踹個稀巴爛,看你還能不能復甦。

  就在這時,一個探子模樣的人顛兒顛兒地跑過來,趴在羽基的耳朵邊上說了幾句話,羽基立刻就愣住了。

  「哎,幹什麼鬼鬼祟祟的?小心我扁你哦。」這兩個小子竟然敢在我的地盤上咬耳朵!

  「卡卡,剛才探子回報,說在鳳凰神殿的廢墟中沒有發現山羊頭……」

  「什麼狗屁山羊頭?」我想起慕容真臨死前說的話,隨口道,「山羊頭就是葉琳娜,葉琳娜就是慕容洋,看來這個女人還沒有死啊。」

  「啊?」羽基忽然一聲尖叫。

  「你叫什麼叫啊?」我不耐煩地瞪了他一眼,「發春了是不?」

  「慕……慕容……洋?」羽基使勁搖了搖腦袋,又使勁掐了掐自己的大腿,嘴唇仿佛發羊癲瘋似的不住地哆嗦,「洋……洋洋?」

  「我靠!聽這意思,你們兩個還有一腿?」我一聽他的稱呼,頓時起了一身小米粒。又是真真又是洋洋的,看不出來啊,這胖子還魅力四射處處留情呢。

  「不……」羽基抱著腦袋,重重地坐倒在地上,「不只有一腿……有很多很多的腿……」

  「嗯?很多很多的腿?」我大吃一驚,「蜘蛛精?不會吧?難道是蜈蚣精?」

  「她是我的髮妻。」羽基仿佛沒有聽見我的話,自顧自地說道,「換句話說呢,也就是羽霖她娘。」

  「不會吧。」我心說難怪這個奇怪的女人每次打鬥前都要先保護好羽霖呢,可為什麼這次又和貝隆密謀把她擄走了呢?「可是你怎麼會連你老婆都不認識呢?」

  「因為她已經死了很多年了,而且她明明長得很醜的……」羽基喃喃道,忽然又搖了搖頭,「不可能的,慕容洋沒道理會活著的,我明明……明明是看著她死去的……」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詐屍?」我歪著腦袋想了想,「哎,她當年是怎麼死的?」

  「關你鳥事。」羽基滿臉的非暴力不合作。

  「你要這麼說,那我可就不能保證你在鳳凰教的人身安全了。」我攤了攤手。

  「別介啊。那好吧。」羽基想了想,忽然幽幽地嘆了口氣,「大概是二十年前吧,那時候我還是酆都城的一名無業游民,當時的條件比較艱苦,我又是個除了帥一無是處的人,為了生存,不得不犧牲色相,委曲求全,娶了當時酆都城主慕容谷的小女兒慕容洋,傍上了富婆。慕容洋家世好,又是當時小有名氣的黑暗法師,這也算是大樹底下好乘涼吧。」

  「我靠,不會吧?這麼好的女人都被你泡上了?有沒有門路給我介紹一個?」我心想按這個條件算,你當時怎麼也得帥得驚天地泣鬼神吧,沒看出來啊。

  「可是有一點,這個慕容洋長得非常丑,那臉活像一個山羊頭,據說以前貼身的奴婢都被嚇死好些,所以好多年過去了,都沒有人有勇氣挑戰自我。」羽基仿佛想起了那個山羊腦袋,忍不住打了個激靈,「我當時一是生活所迫,二來年少輕狂,三嘛也是抱著『關了燈都一樣』的不健康思想,不管怎麼說,我順利地成為了駙馬,做了倒插門女婿。」

  「我說呢,但凡有第二個人應聘,人家怎麼也不會挑上你啊。」這死胖子,運氣倒好。

  「隨著生活的深入,接觸的加深,我發現這個慕容洋不僅相貌醜陋,內心也十分地陰暗狠毒。她原來有個姐姐叫慕容真,從小就長得清純美麗,溫婉可人。慕容洋嫉妒姐姐的美貌,以至於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她在她十五歲的那年利用黑魔法給慕容真下了極其邪惡的詛咒,使她的身體永遠地停止了發育,並且不能聽也不能說,所以直到現在,慕容真也仍然是十五六歲的身形。」

  原來如此啊,難怪她看起來總是那么小。唉,當初慕容真還答應利用雲心術幫我恢復封閉的記憶呢,現在看來也沒什麼希望了。

  羽基繼續道:「可是她還不滿足,直到把慕容真一個人逼到冰天雪地的桃花島,才肯善罷甘休,而慕容真也正是在這種嚴酷的環境下練成了天下第一的劍氣。這一切都是在暗中進行的,連以前的老城主都不清楚其中的原委。說來也是陰差陽錯,由於相貌出眾,我被邀請參加了第一屆『帥哥譜』的排名……」

  我心說明明就是龍族當時想挑起紛爭,從中漁利。相貌出眾?我呸!就沖第二屆「帥哥譜」排名沒邀請我小卡卡來看,這比賽的檔次就不怎麼樣,儘管還是個陰謀。

  「……那次比賽可以說是全民動員,眾星雲集。由於那天早上煮的茶葉蛋特別好吃,我多吃了幾個,以至於耽誤了幾分鐘,評委的印象分一下子就下來了,所以儘管帥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最後也只得了個第二名。」羽基搖了搖頭,仿佛感覺十分地可惜,「不過有句古話說得好,『賽場失意,情場得意』,我在比賽的中場休息時間裡遇見了慕容真,幾乎從第一面開始,我們的愛情就如同黃河決堤,一瀉千里。」

  「第一面就愛得死去活來?」我瞅了瞅羽基,對他的魅力表示了由衷的懷疑。

  「是啊。有時候連我也懷疑,這愛情也來得太快了吧?」羽基摸了摸自己圓圓的肚子,嘿嘿一笑,「可是沒辦法,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鍾情吧。貝隆當時仗著自己簡訊投票拉來的『第一帥哥』的身份,也想插一腳來著,可惜我們情比金堅,沒讓他鑽到空子,為此貝隆一直懷恨在心,梁子就此結下。慕容真不能說話,可是她用眼神告訴我,我長得很可愛,很另類,很有特色,她喜歡叫我小豬豬,還特地縫了一條繡著豬頭的手帕,你也見過的。」

  真噁心!這個肉麻的小男人!


  「那時候慕容洋的黑魔法已經練得走火入魔,腦袋上竟然長出兩隻彎彎的山羊角。面對著這樣的女人,我實在無法忍受下去了。」羽基說到這裡,狠狠地捏了捏我的肩膀,「年輕人,你一定要記住,關了燈也是不一樣的!那可是山羊頭啊!搞得我那幾天晚上老做惡夢,夢中總感覺自己在和一頭山羊搞,醒來就很有負罪感,而且那時真真也用筆寫下了她的悲慘遭遇,並和我定下了永不分離的誓言,所以我覺得人生苦短,不能再等了。

  「那一天晚上,我偷偷地在她的酒里下好了蒙汗藥,約摸到了三更時分,慕容洋呼呼大睡的時候,我趁著月黑風高,悄悄地用剔骨尖刀割下了她的山羊頭。」羽基緊緊地盯著我,伸出手來在我的脖子上一比,頓時嚇得我縮了縮腦袋,「由於害怕她的黑魔法作祟,我特地把她的腦袋和身體分開,身體埋在山上,山羊頭則埋在了翠紅樓的地下。」

  我靠,你個老混蛋!我說怎麼葉琳娜控制翠紅樓的殭屍控制得這麼得心應手呢,原來山羊頭埋在這兒啊。真沒想到啊,羽霖這麼可愛的小公主,她媽竟然是這樣的人!

  「而殺她的第二天夜裡,竟然就天降異象,半空中忽然就出現了一隻火鳳凰。那幾天把我嚇得喲,是茶飯不思,寢食難安哪,不過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也就漸漸淡忘了。遺憾的是,慕容真一直不肯離開她那個生活了很多年的桃花島,而我當然也不能置酆都城萬千子民於不顧,所以後來不得不灑淚相別,只留下了半個豬頭的手帕以寄相思,這麼多年過去了,前幾天邂逅,也是相對無言哪……」

  就在這時,我忽然看見一個黑色的影子在一根柱子後面一閃而沒。

  「左浪?」羽基疑惑道,「他在這裡幹什麼?」

  「喂,羽基城主,卡卡我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我忽然想到什麼,打斷了羽基的話。

  「說來聽聽,言論自由嘛。」羽基和藹地笑了笑,「不過說得不中聽的話,小心我發飆哦。」

  「慕容真根本就不喜歡你。」我輕描淡寫地說道,羽基臉上的笑容忽然就僵住了,「她當時和你在一起,不過就是想借你的手除掉慕容洋,以報她這麼多年來的血海深仇,說白了,她一直在利用你!不然她當年為什麼不肯跟你回去,前幾天見了面又為什麼不和你重歸於好?」

  「你放屁!」羽基的脖子上青筋暴起,「她不喜歡我,難道會喜歡貝隆那個糟老頭子?」

  「不。」我輕輕地搖了搖頭,「她也不會喜歡貝隆。在桃花島獨自待了那麼多年,她早已經心如霜雪,不然的話,酆都城和鳳凰教開戰的時候,她何至於兩不相幫呢?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真正喜歡的是——」

  「誰?」羽基緊張地伸長了脖子。

  「這還用問嘛,肯定是我啊。」死胖子,一點腦子都沒有,「不然幹嗎每次危難的時候,她都會及時地出現在我身邊,幫我擊退敵人呢?肯定是暗戀我,跟蹤我,保護我嘛。」

  「喜歡你?」羽基直愣愣地看了我半晌,然後點點頭,「這倒是個不錯的發現,值得跟羽霖匯報一下。」

  「別介啊。」我仿佛看到了一雙飛舞的小皮靴,「其實我剛才是開玩笑的,像城主您這麼英俊挺拔,氣宇不凡,還做城主做到了謝頂的地步,她不喜歡您喜歡誰呢。」


  「嗯,這幾句話雖然說得言不由衷,倒也還算貼切。」羽基厚顏無恥地摸了摸我的腦袋,「既然現在知道羽霖還在貝隆手裡,那麼事不宜遲,我立刻就要帶人前去救她,卡卡,別說我沒提醒你啊,這可是你戴罪立功的好機會,怎麼樣,你沒問題吧?」

  「義不容辭。」

  月色朦朧,小西北風呼呼地吹著,我和羽基頂著草帽,像游擊隊員一樣扒開草葉,從一個小山坡上朝下俯視。

  「喂,時候差不多了吧?貝隆約的地方是這裡嗎?」我悄聲問羽基。

  「沒錯,信里寫得很清楚,讓我這個時候帶著酆都城主的大印和國庫鑰匙來這裡交換羽霖,不會有錯的。」羽基說著緊張不安地看了看兩邊,那是我緊急調配的兩百個敢死隊員,「你的這些人行不行啊?」

  「廢話!」媽的,敢懷疑我的人!這老小子要麼沒長眼睛,要麼沒長腦子,「肯定不行啊!告訴你,但凡腿腳稍微利索點的都跑了,剩下的這些老弱病殘還是我好不容易湊齊的。不過你不用擔心,貝隆那邊就他和葉琳娜兩個人,我估摸著這陣勢怎麼也能把他們嚇個半死,乖乖就範。別緊張,樂觀點!」

  「樂觀個屁!」羽基壓低了聲音罵道,「洋洋……啊不,葉琳娜可是一召喚就是一堆亡靈啊,就你這幫烏合之眾——哎喲,你打我幹嗎?」

  「我沒打你啊。」我無辜地舉起了雙手。

  「啪」,又是一隻手伸出來,在羽基的禿頭上響亮地拍了一下。「他媽的誰啊?」羽基按捺不住跳起來,摘下草帽,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轉身一看,頓時愣住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失蹤多日的貝隆,而他的身旁,並沒有看到羽霖的身影。

  「來人!」我「唰」的抽出湛瀘劍,「把這個鳳凰教的叛逆給本祭司拿下!」

  四周的兩百個老弱病殘立刻圍了上來。

  「鳳凰教的弟子們,你們好嗎?我想死你們了。」貝隆高高地舉起雙手,做了一個擁抱的姿勢,「教友們聽好了,有棄暗投明者,既往不咎,還免費贈送本教主多年煉製的秘藥一顆,該藥有滋陰補腎、延年益壽之功效。」

  兩百個老弱病殘一聽這話,立刻毫不猶豫地朝我和羽基撲了過來,這頓好打啊……唉,看來我先前的估計是錯誤的,這兩百個人雖然有的連路都走不穩,可為了向貝隆表忠心,揍起人來一點也不含糊,幾輪下來,我們兩個也變成老弱病殘了。

  正在大家把我倆揍得人仰馬翻一馬平川的時候,忽然一陣陰風吹來,令在場的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什麼人?」貝隆猛地按緊了法杖。在西邊的山頭上,一個黑色的人影迎風而立,遠遠的看不清臉,可是腦袋上那個巨大的山羊角,襯著背後那輪明月,顯得說不出的詭異。

  「教主大人,我可是按照您的吩咐,用亡靈代替了羽霖,趁機把卡卡給你抓過來了。」葉琳娜的聲音在山谷中迴蕩著,顯得空曠而遼遠,「我的女兒呢?」

  「哈哈,想騙我?你當我和羽基一樣是豬腦袋啊?」貝隆桀桀地笑著,臉上的表情說不出的恐怖,「鳳凰教中到處都是我的人,我早就知道了,慕容真斬碎了你的亡靈,現在的卡卡是我自己抓到的,你憑什麼和我談條件?」

  「貝隆,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葉琳娜威脅道,「如果你……」

  「收起你這一套吧。」貝隆粗暴地打斷了她的話,「把劍魔殺死了,你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現在的你,恐怕這樣跟我說話都很吃力吧,哈哈……不怕告訴你,當時就是我派人把你的身份告訴了慕容真,我就是要你們對我再也構不成威脅,兩——敗——俱——傷——」

  「你——」葉琳娜的身體忽然晃了晃,暈倒在地。

  「來人!」貝隆朝左右招了招手,「把那個女人也給我帶回去。」

  就這樣,我再一次莫名其妙地成了貝隆的階下囚。這一次關押的地點是在一個風景秀麗的郊外,幾個大鐵籠子便是我們的家。在這裡,我還重逢了讓我日思夜想的小公主,兩個人隔著籠子相望的時候,我忍不住想起很多年前學過的幾句詩:「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現在羽霖、葉琳娜再加上我,差一個左浪,回生藥的配方又齊了,可我已經沒有辦法救羽霖。更可惡的是,貝隆自從把我們逮回來,就從來沒有送過飯,這真是豈有此理!那些個王八蛋在外面好吃好喝的,你爺爺我在籠子裡乾瞪眼,靠!

  那天看到貝隆在籠子前面來來回回地溜達,我終於忍不住仗義執言了:「喂,老頭,有沒有什麼吃的?」

  「吃的?有。」貝隆獰笑道,「來呀,把那個胖子給我拖出來烤了。」

  「我靠,大哥,你不是吧?讓我們吃羽基?你也太變態了吧。」羽基那身留著豬油的肥膘看著就噁心。

  「不吃?好啊,那就餓著吧。」貝隆攤了攤手,一臉的無所謂。

  「誰敢吃我?誰敢吃我?」羽基在籠子裡大跳大叫,「誰敢吃我我就化成厲鬼,讓他永世不得安寧,聽見了嗎,卡卡?」

  「我靠,你個死胖子對著我說幹嗎?我說了要吃你了嗎,啊?」我隔著籠子伸出一隻腳去,可惜夠不著他,「別看現在豬肉漲價了,你那身膘啊,值不了幾個錢。」


  「你放屁!」羽基在籠子裡朝我吐唾沫,「告訴你,我這身肉值錢得很,切,你見過幾隻像我這樣受過高等教育的豬啊,啊?」

  「死豬頭!」我的肚子又餓得咕咕叫了。

  「罵啊,接著罵啊。」貝隆還在一邊煽風點火,「肚子餓了就烤羽基。真是春光明媚,暖風怡人,有酒有肉,真是不亦快哉哪,哈哈……」

  「喂,死老頭,你到底要把我們怎麼樣?」羽霖公主也忍不住踢起了籠子。

  「哈哈,怎麼樣?很簡單。」貝隆閉著眼睛陶醉地吸了一口氣,「我要把你們一個一個地烤成乳豬。」

  「喂,貝隆,你小子可真是變態啊。」我心想五六十歲就敢烤豬肉,那一百歲還不得上房啊,我不得不苦口婆心地批評他幾句了,「隆隆啊,不是哥說你,你說你這小心理咋這麼陰暗哪?人是需要愛護滴,是需要關懷滴,尤其是男人啊,更需要關愛!你說你咋能動不動就把人烤了吃呢——烤豬也不行啊,我們要善待動物。你說你,這麼陰險,這麼殘暴,有哪個小朋友願意和你玩啊?難怪慕容真當年不喜歡你呢……」

  我忽然意識到自己捅了馬蜂窩,因為「慕容真」三個字一說出來,貝隆的臉立刻就拉了下來,一時間陰晴不定。完了,揭了人家的小傷疤了。我對著自己的嘴巴狠狠地抽了一巴掌。

  「來人!給我把籠子打開。」貝隆招了招手,旁邊一個老教徒立刻過來把籠子打開了。我看了看四周,都是貝隆的人,考慮到可行性的問題,我果斷地放棄了逃跑的計劃。

  「進來坐坐吧。」我是個彬彬有禮的人,這門都打開了不能不往裡讓一讓。

  貝隆點點頭,弓著腰鑽進了籠子,然後又朝那個老頭吩咐了一句:「把門關好,找人給我把籠子蓋上。」

  「你……你你要幹什麼?」我立刻緊張起來。眾所周知,貝隆是個變態,他要是在籠子裡做出什麼令人髮指的事情來不是不可能,怎麼辦?怎麼辦?蒼天哪!你為什麼讓我長得這麼帥?

  就在這時,籠門咔嚓一聲鎖上了,一塊巨大的施了隔音魔法的黑布蒙下來,籠子裡頓時一片漆黑。罷了罷了,保命要緊,只要閉上眼,咬咬牙,忍一忍就過去了……

  籠子裡忽然亮了起來。我睜開眼睛,看見貝隆的法杖末端燃著白色的光芒,他把法杖插在地上當蠟燭,然後長嘆一聲,輕輕地搖了搖頭。我心想這啥意思啊?不滿意?不會吧,我長得這麼帥……

  「卡卡,雖然你現在是我的囚犯,可是有些事實,我還是不得不向你澄清一下。」貝隆的臉上忽然顯出十分痛苦的表情,「其實在二十年前,我也是個根正苗紅的陽光少年,說起來,咱倆長得還真有幾分神似……」

  混你個蛋啊!我在心裡罵道。


  「你覺得什麼是宗教?」貝隆忽然轉換了話題。

  「啊?這個……這個問題也太深奧了吧?」我覺得這貌似是個哲學問題吧,「而且,這個好像和你變態沒有什麼關係吧?」

  「當然有關係了。」貝隆閉上眼睛,仿佛陷入了沉思,「我覺得宗教這玩意吧,就是海市蜃樓,你看得見,卻摸不著。看不見的東西太虛幻了,摸得著的東西呢又太沒神秘感,二者一折中,就是宗教。我當時就是悟出了這個道理,所以創立了鳳凰教。」

  「拜託啊大哥,我好像有點聽不懂耶。」我打了個呵欠道,「您要是沒事就早點回去洗洗睡吧。」

  「年輕人,要有耐心。」不知道是不是我長得太有親和力了,左浪啊羽基啊這些人都喜歡把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情講給我聽,「那我問你,鳳凰教最吸引人的教義在哪裡?」

  「長生不老?浴火重生?」我試探著問了一句。

  「回答正確。」貝隆讚許地點了點頭,讓我頓時信心倍增,「你說誰不想長生不老呢?誰不想起死回生呢?在火鳳凰現身的那一晚,我巧妙地利用了這一點,創立了鳳凰教,最終招攬了大批的教徒,所以說啊,人生一定要學會把握機遇……」

  「可你剛才說宗教就是看得見摸不著啊,回生藥不是有秘方……」 我心想轉世的鳳凰、純血的龍族、強大的法師再加上童貞的少女,這個配料雖然比較難弄,可畢竟不是可望不可即的啊。

  「哈哈,年輕人,你還沒有領悟到鳳凰教的真諦啊。」貝隆緩緩地站了起來,在籠子裡來來回回地轉起了圈子,直到把我的腦袋都快轉暈了,他才壓低了聲音,悄悄地說出了鳳凰教真正的秘密,「這個秘方,其實是我那天隨口編的,鳳凰教壓根就沒有什麼回生藥。」

  「喂,大哥,開什麼玩笑嘛。」我心想這也忒無厘頭了吧,就為了個根本都不存在的回生藥,把全世界搞得孫子似的團團轉?「雖然你的秘方泄露了出去,這也算是造福全人類嘛,不用此地無銀三百兩吧,我又不會搶你的。」

  「事到如今我根本用不著騙你。」貝隆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聲音里透著寒意,「因為你很快就會死了,我有必要騙一個死人嗎?不怕告訴你,用一個根本就不存在的秘方把整個酆都城攪得天昏地暗雞犬不寧,把所有狂熱的教徒都玩弄於股掌之間,這,才是我貝隆的高明之處呢。」

  「那……那你是怎麼做到的呢?」我覺得這也忒荒誕,忒不可思議了吧。我覺得以後貝隆退休了,大可以把自己的人生經歷寫成一本書,名字就叫《玩轉酆都城》,保證火一把!

  「我剛剛已經說了,就是利用了從天而降的火鳳凰。」貝隆依然沉浸在自己惡作劇的成就感中,「因為所有的人都看見了,所以他們相信浴火重生的傳說,我的鳳凰教便應運而生。」

  「就算是這樣,你又為什麼要舉行什麼涅磐儀式,把人當豬烤呢?」我仍然是一肚子的疑問。

  「因為我恨哪。」貝隆喃喃道——奇怪,這台詞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呢,貌似很多人臨死前都這樣說,「那一次的『帥哥譜』排名我明明是第一,慕容真為什麼就偏偏看上了羽基?這個死胖子要身材沒身材要長相沒長相,豬都看不上的人,她怎麼就這麼有眼無珠呢?她怎麼就對我的愛視而不見呢?她怎麼就忍心讓眼淚陪我過夜呢?那一天回去以後,我想了好久好久,我是越想越氣,越想越恨,越想越睡不著……」


  「你這是由愛生恨。」我點了點頭,似乎有些懂了。

  「就是因為羽基這個死豬頭,我那天晚上立下重誓——定要烤盡天下豬!」貝隆說到動情處,忍不住慷慨激昂的握緊了拳頭,「這也正是鳳凰教涅磐儀式優良傳統的由來。有時候想想也真是辛酸,就是這個肥頭大耳的死胖子,毀了我貝隆的一生!」

  「啊?你至於嘛。」就是為了這份由愛而生的恨,多少蒼生忍受戰亂的荼毒,又有多少無辜的胖子被殘忍的劊子手吊上了燒烤架?

  真是可悲,可嘆,可憎,可憐!

  夜深人靜,烏鴉也睡著了,小陰風呼呼地吹著,我瑟縮在籠子的一角,迷迷糊糊地打瞌睡。睡到後半夜的時候,我忽然聽見一聲壓抑的哭喊,然後四周又歸於沉寂。

  「誰啊?」我睜開眼睛一看,小公主正抱著膝蓋睡覺,葉琳娜不知道什麼時候醒過來了,盤腿坐在籠子裡,直勾勾地盯著旁邊的籠子。我順著她的目光一看,不得了了,羽基不見了。

  再看向籠子外面的時候,我著實被現場的情景震呆了。場地的中央的火堆熊熊燃燒,而羽基則被捆著手腳吊在架子上,嘴巴里還塞了東西,剛才的聲音就是他發出的。而那兩百個鳳凰教徒,全部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腳沖裡頭朝外,圍著中央的火堆排成大大小小十幾個詭異的同心圓。

  貝隆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羽基的旁邊,看著這個胖子吊在燒烤架上拼命地掙扎,四周靜得可怕,只能聽見火焰燃燒的劈里啪啦聲和燒烤架不堪重負的吱呀聲。不知道過了多久,羽基的動作越來越遲緩,漸漸的不動了,一股烤肉的香味在空氣中瀰漫開來。

  這個變態的教主,最終用一種如此殘忍的方式,殺死了自己的情敵。我趴在地上,開始劇烈地嘔吐起來。

  「萬能的死神啊,邪惡的黑暗之王,我在這神聖的儀式中向您獻祭,請聆聽您僕人虔誠的禱告,賜予我阿娜之火的強大力量,給我召喚亡靈的法力,我將秉承您的意志,讓死亡的恐怖席捲世界……」貝隆伸出雙手舉向天空,聲音說不出的詭異空曠。

  就在這時,眼前的火焰忽然扭曲起來,緊接著一股猛烈的純青色地火從下面噴射出來,越噴越高,瞬間就把羽基的屍體吞沒了。貝隆的眼睛裡顯出狂熱的神色,他圍著火焰,咿咿呀呀地跳起舞來。

  你可以想像一下,在一大堆圍成圓圈的屍體中,一個老頭上躥下跳地唱著古怪的歌謠,這該是一種怎樣變態駭人的場景。我緊緊地握著籠子的鐵欄杆,感覺自己手腳冰涼。

  伴隨著貝隆的舞蹈,那兩百個圍成圈圈的屍體忽然仿佛被人推著似的,緩緩地從地上直挺挺地立了起來,雙手前身,在原地跳啊跳……

  「這是……」我緊張地話都說不出來了。

  「黑暗盟約。」葉琳娜忽然開口了,她依然戴著那個古怪的山羊頭,可是自從那一戰殺了慕容真之後,她的身體看上去說不出的虛弱,「他已經用這種古老的儀式向死神獻祭,從現在開始,他便是新的亡靈法師。」


  「啊?他怎麼……會知道……這種古怪……的儀式?」我結結巴巴地問。

  「我告訴他的。」葉琳娜的聲音里也沒有了往日的魅惑,變得沙啞難聽,「而我已經法力全失。你知道他為什麼不給我們東西吃嗎?因為那些東西里,都已經下下了毒藥,那兩百個教徒的死亡圖騰,再加上羽基的活祭,死神已經應允了貝隆的祈求,賜予他召喚亡靈的力量。」

  「你告訴他的?他抓了你的女兒,你還和他合作?」我當即勃然大怒,「慕容洋,不是我說你,無論當年你與羽基和慕容真有什麼恩怨,他們現在死了也就罷了,你怎麼還這樣苦苦糾纏沒完沒了?你知道召喚亡靈的力量掌握在一個變態手裡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嗎,啊?」

  「你……你怎麼知道我們的事?誰告訴你的?」葉琳娜急切地問,卻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已經不重要了。」我冷冷地看著前面,阿娜之火從地底噴發,貝隆的額頭上燃燒著黑暗的火焰印記,「因為你們內心的邪惡,世界將毀於一場戰火。」

  「可是我……又能怎麼樣呢?」葉琳娜忽然捂著山羊頭,嗚嗚地哭起來,「如果我不告訴貝隆訂立黑暗盟約的儀式,他便要殺了羽霖,我又能怎麼樣呢?」

  我直直地看著她,想狠狠地罵她一頓,卻最終什麼也沒說。是啊,她又能怎麼樣呢?而我,又能說什麼呢?如果換作是我,羽霖和全世界,孰輕孰重,怕也是分不清吧。

  沒想到這個陰險惡毒的女人心底,也保留著這一種最原始的樸素情感與剎那溫暖。

  這時一聲響亮的鳳凰嘯的哨音忽然響徹天地,一個洪亮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貝隆,你們已經被龍族包圍了,請放下武器,釋放人質,請放下武器,釋放人質,不要做任何無謂的抵抗,貝隆,你們已經被龍族包圍了,請放下武器,釋放人質……」

  「什麼事情這麼吵啊?」小公主揉了揉眼睛坐起來,朝遠處一看,立刻興奮得兩眼放光,「左浪,是左浪,他來救我們啦,好帥啊!」

  帥?沒看出來。不就是個龍王嘛,在鳳凰教的地位還不如我呢。救我?誰稀罕你救!看到小公主這滿臉花痴的表情,我那小小的陰暗心裡攛掇我狠狠地打擊她一下:「羽霖,告訴你一個十分十分不幸的消息,你可千萬要挺住啊。」

  「喂,左浪,我們在這兒呢。」羽霖朝遠處招著手道,然後回過頭來問我,「你剛說什麼?」

  「我剛說……」

  「喂,這兒這兒,快來救我們啊。」羽霖跳著腳喊道。

  「我剛說你爹被貝隆烤糊了。」我索性直說了。


  「左浪,我們——咦?什麼?你說什麼?」羽霖的表情瞬間僵在臉上,她往旁邊的籠子一看,臉色「唰」的就變了,「我爹他……被……被貝隆……」

  「節哀順變吧,你還有我……」我的話還沒說完,公主立刻躺在地上嚎啕大哭。暈!這表情也變得太快了點吧。

  說話的功夫,龍族戰士已經和貝隆的不死軍團殺在了一起。左浪這一次不知道帶了多少人,除了龍族,還有東海的一些蝦兵蟹將,看樣子差點把東海都給搬來了,可是貝隆的不死軍團異常強大,場地中央的阿娜之火熊熊燃燒,殭屍們越戰越勇,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疼痛。

  左浪躲開那些撲面而來的殭屍,風一樣掠過戰場,來到了葉琳娜的籠子旁邊,在他背後背著的,是鳳凰聖女的屍體。由於連日的跋涉,加上天氣轉暖,屍體上只剩下薄薄的一層冰,還在不停地往下滴水。她已經死去了很多年,可是容貌艷絕,宛若平生。

  「你有事要問我,是不是?」葉琳娜頭也不抬地說道。

  「我偷聽到了羽基和卡卡的談話。」左浪小心翼翼地把聖女放在地上,「當年羽基讓你屍首分離,即使你是亡靈法師,也不可能死而復生的,是不是?告訴我,是不是你利用某種方式借用了她浴火重生的靈力,以至於她死後墜入輪迴?你告訴我是不是?」

  「呵呵,左浪,你猜得不錯。」葉琳娜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忽然把山羊頭盔狠狠地摘了下來,當時幾乎所有的人都震呆了,因為那兩隻羊角並不是頭盔上的裝飾,而是真真切切地長在了她的腦袋上,「你們都看到了吧,我的確是一個醜陋又陰險的女人。羽基那天晚上把我的腦袋割了下來,令我屍首分離。可是蒼天有眼哪,就在我那股魂魄恨恨難消的時候,火鳳凰從天隕落,濃烈的怨念加上強大的黑暗力量,我將不死鳥浴火重生的靈力吸收進自己的魂魄,並借著一具新死的屍體起死回生。」

  「難怪沒有人知道你的來歷呢。」我感嘆道,連和她朝夕相處過的羽基也沒有辦法認出來。

  「可惜我是掌握黑暗力量的法師,沒有辦法把鳳凰的光明神力完全運用自如,所以直到現在,我也不能算是真正的復活,只不過是一具有思想有行動能力的殭屍,因此那天在小黑屋裡,我並不能真正地操控聖女的屍體。」葉琳娜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所以我要找回生藥,要找到鳳凰的轉世,不然我活不了太久的。更可怕的是,伴隨著黑暗力量的加強,我的頭上再一次長出了山羊角,我的身份很快就瞞不住了。」

  「唰」的一聲,左浪的長劍出鞘,伴隨著漫天的桃花舞動,一時間殺氣暴漲。

  「你殺了我也沒用。」葉琳娜苦笑著搖了搖頭,「我已經在和慕容真的對決中法力盡失,而且羽基和慕容真都已經死了,此生再也無欲無求,我一死,立刻便魂飛魄散,墜入輪迴。」

  「你——」左浪柳眉微蹙,長劍緩緩地放了下來。

  「其實我……也曾經想和羽基過平凡人的生活啊。」葉琳娜轉身看著羽霖,「霖兒,你一點都不像媽。你長得這麼漂亮,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電光石火的剎那,葉琳娜忽然將自己的山羊角硬生生地掰了下來,狠狠地刺進了自己的心口:「我恨這醜陋的容貌,我恨這對代表著亡靈法師的山羊角,我恨哪……」

  「不——」羽霖仿佛終於意識到了什麼,「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就在這一天,兩個最親的人離開了這個可愛單純的小姑娘。


  「卡卡。」葉琳娜終於想到了我,「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幫我照顧羽霖……好好的疼她,好好的愛她,否則……我——還——會——回——來——的——」

  我慌忙表態:「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您老就放心去吧,千萬不要再回來了。」

  旁邊的戰場上,戰局正在扭轉,戰死的龍族戰士在阿娜之火邪惡的召喚下重新復甦,加入了不死軍團的行列,眼看著龍族的部隊就要全軍覆沒。

  「左浪,記著。」葉琳娜口中不斷地湧出鮮血,她盯著場地中央的那團熊熊火焰道,「只要阿娜之火還在燃燒,不死軍團就不可戰勝。」

  「媽——」羽霖仿佛憋了很久,終於把這個對她而言很陌生的字眼喊了出來。

  「哎——」仿佛就是在等待這一個久違的稱呼,葉琳娜用盡全身的力氣答應了一聲,然後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砰砰的幾聲響,左浪砍斷了籠子上的大鎖,把我們放了出來。小公主出來後二話不說,哇哇大哭著一頭扎進了我的懷抱。這可是我除了挨打之外第一次和小公主親密接觸啊,心裡這個緊張啊,這個興奮啊。

  我忽然看見左浪兩手抱在胸前,在饒有趣味地看著我們,把我看得渾身直發毛,「喂喂喂,你老看著我幹嘛啊,快去把貝隆殺了然後救火啊,都這麼大人了怎麼一點事都不懂啊?」

  當然了,就憑左浪這臭脾氣,我本沒指望他會乖乖聽我的話,可奇怪的是他竟然點了點頭逕自殺入不死軍團中去了,搞得我都忍不住想摸摸他的頭說:「今天怎麼這麼乖呀。」

  左浪身手敏捷,他堪堪避開殭屍,幾個起落就殺到了貝隆跟前,此刻桃花滿天,劍氣瀰漫,我感覺到了慕容真和葉琳娜對決時那股充斥天地的殺意。

  「貝隆,乖乖束手就擒吧。」左浪冷冷地說道,「我不想殃及無辜。」

  「哈哈……」貝隆的頭上已經隱隱地長出了亡靈法師特有的山羊角,「就憑你?」

  「你現在也是力量強大的法師了,我現在不想殺你。」左浪朝這邊的鳳凰聖女看了一眼,「你,我再加上公主和卡卡,我們四個還是有機會煉成回生藥的。」

  「回生藥?哈哈……」貝隆仿佛聽到了一個葷段子,笑得直不起腰來,奶奶的,這要讓他岔氣嗆死了,世界該有多清淨!

  左浪還不知道,他這麼多年來辛辛苦苦經營的一切,其實不過是個騙局!貝隆根本就不懂什麼浴火重生的秘密,他是天字第一號的大騙子!


  天上的桃花更密了,洋洋灑灑地遮住了星光,仿佛漫天的大雨。

  「左浪,受死吧!」貝隆揮舞法杖,放出一個巨大的火球,左浪催動劍氣,將火球在距離自己還有十幾步的地方凌空絞碎。

  兩個人你一個火球我一道劍氣地殺在了一起。貝隆雖然剛剛訂立黑暗盟約,可是看上去悟性挺高,對黑暗魔法也很有一套自己的理解,左浪的劍氣雖然凌厲,卻招招不肯下死手,他一定還想著留貝隆回來煉藥,顧及著他的性命。

  「這個笨蛋,剛明明可以把貝隆那個老傢伙一劍閹了的。」我恨恨地罵道。

  「看我的。」小公主抹了抹眼淚,交叉著雙手念誦了一個冗長的咒語,一個不起眼的小火球立刻竄了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鑽進了貝隆的衣領。

  「哎呀呀……」貝隆立刻跳了起來,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把自己的衣服扒了個精光,跳著腳去踩衣服上的火苗。

  「笨蛋,快殺了他啊。」羽霖在旁邊急道。

  左浪的劍氣已經快要划過貝隆的喉嚨了,卻在千鈞一髮之際伸手去擋,結果不但沒傷到貝隆,反而把自己的手指切掉一根。

  「這人怎麼這樣啊?」羽霖跺著腳道。

  「他是想要活捉這個老混蛋啊。」我喃喃道。現在的形勢十分嚴峻,龍族戰士已經全軍覆沒,此刻他們全面倒戈,和貝隆的兩百個教徒一起圍攻起左浪來。

  俗話說:「英雄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一群狼。」何況左浪面對的是一整支邪惡強大的不死軍團。他的劍氣雖然殺傷力很強,可不死軍團根本就不知道迴避,也不知道退縮,他們只是進攻,進攻……

  左浪的身上已經傷痕累累了,他剛剛催動劍氣砍下了一個殭屍的頭顱,背後的龍族殭屍立刻卡住了他的脖子,動作稍稍一凝滯,立刻有更多的殭屍撲上來,扯住他的手腳,不停地撕扯著……

  「左浪——」羽霖大叫著想要衝過去。

  「不要!」我立刻一把把她拉了回來,胸中的兩股氣流急速地對撞著,我感到一股久違的燥熱,周身的血液仿佛火焰一樣熊熊燃燒,我拔出湛瀘劍,黑色的光芒掩映住了桃花的色彩。

  「喝啊——」我大喊著殺入了敵陣。那一刻,連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仿佛伴隨著巨龍的狂吼與鳳凰的清嘯,我的每一劍都帶著開天闢地般的威力。湛瀘劍仿佛已經與我融為一體,沒有任何的招式和技巧,有的只是最原始的刺砍與搏殺。


  衝到左浪身邊的時候我揮舞著湛瀘劍劃出一道完美的弧線,瞬間砍落了撕扯著他的那幾個殭屍的頭顱。

  「沒事吧。」我跑過去,和左浪並肩而立,冷冷地注視著走近的不死軍團。

  「呵呵,不錯啊,懂得捨己救人了。」左浪身上的衣服已經撕破了,臉上也劃出一道道血痕,可死到臨頭,他竟然變成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調,「你就不怕把我救回去再抓你煉藥?」

  「怕,當然怕。」我轉過頭,衝著他微微一笑,「不過我當了這麼多年混混,也想當一把英雄試試,殺掉不死軍團,滅了阿娜之火,拯救世界的使命落在我小卡卡的肩膀上呢。」

  「嗯,說得好。」左浪忽然收斂了笑容,他沉默了半晌,忽然在我耳邊小聲道,「有些你爹當年的傲氣,不過你比你爹要強。」

  「我爹?」我哈哈大笑,「你認識我爹?」

  「我就是你爹。」左浪看著我的眼睛,很認真地說。

  「混你個蛋啊。」我笑罵道,更多的殭屍在朝這邊聚集,緩緩地逼近,「開什麼玩笑,他媽的死到臨頭了還想占我便宜!你是我爹?我他媽還是你爹呢。」

  「這麼多年了我都不想認你。」左浪喃喃地說道,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其實是我自欺欺人,因為認了你,我就不忍心再將你送上燒烤架,鳳兒也就永遠都不能免受輪迴之苦。可是誰都知道,天地間只有一隻鳳凰,我是親眼看著你生下來的,縱使一時間尋不著你,我也知道,要救鳳凰聖女,就必須犧牲我的兒子。」

  「那你現在幹嗎要認我啊?」我疑惑道。

  「剛我真的以為自己就要死了。我左浪一生無牽無掛,鳳兒是我唯一的追求和意義,而你,也是她留給我唯一的紀念。」

  「說得好像真的似的。」說實話,左浪是我爹這種可能性我也不是沒想過,因為鳳凰聖女很像我夢中的女人,而夢中的女人很可能就是我媽,不過哪有做爹老跟兒子作對,還想把自己的兒子綁上燒烤架啊?「算了,反正我小卡卡也是從小沒爹沒娘,無依無靠,你反正年紀也不小了,你要是死乞白賴地非想臨死前當一回爹,我也就認了。」

  「好兒子!」左浪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就讓你爹我和你並肩作戰!」

  「我怎麼聽怎麼覺著你像是在罵人啊。」我揮舞著湛瀘劍,將一個撲上來的殭屍一分為二,「不過之前有很多次,我明明恨你入骨,卻始終在危難時沒有把你丟下倒是真的。」

  「知道你為什麼忽然變得這麼強大嗎?」左浪也在奮力和幾個殭屍殺在一起,「因為你是龍族和鳳凰所生,體內有兩股不能相融的神秘靈力,一旦這兩股靈力在體內碰撞,你的體內就會躁動不安,周身的血液翻湧,會迸發出異於常人的強大力量。」


  「是嘛?」我就這樣和左浪一邊聊天一邊殺敵,「我還以為我生性淫蕩,動不動就慾火焚身呢。」

  周圍的殭屍還在不斷地撲上來,仿佛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泛濫一發而不可收拾。怎麼辦怎麼辦?這樣打下去可不是辦法啊。我看著遠處,貝隆正若無其事地坐在阿娜之火的旁邊烤肉串。

  「卡卡!快!滅了阿娜之火!」左浪在我身邊吼道,「我替你開路。」

  話音剛落,左浪將劍氣收斂在胸前,形成一個巨大的銀球,而後奮力推出,銀球呼嘯而前,所到之處一片血肉橫飛。銀球一直射到阿娜之火的旁邊才憑空湮滅,這一團強烈的劍氣硬生生在我和阿娜之火中間殺出一條一尺寬的血路。就在這時,我看見一隻利劍狠狠地刺進了左浪的後背。

  「你……沒事吧?」我急切地問。

  「不是要害!快!」左浪一轉身削下了那個偷襲的殭屍的腦袋,然後拎著我的褲腰帶狠命地往前一送,我立刻腳不沾地地前行幾百米,落到了阿娜之火的旁邊。貝隆沒料到忽然遭此變故,忙亂中就要去摸他的法杖,我眼疾手快,奮力飛起一腳,將他的法杖踢進了阿娜之火中,火焰立刻吞沒了這個罪惡的烏木桿。

  「你這個小混蛋,你——」魔法師靠的就是自己的法杖,要論起肉搏來這個糟老頭子怎麼可能是我小卡卡的對手?儘管這也並非是我的強項。

  「去你媽的!」我一腳踹在他的臉上,把他打翻在地,奶奶的,老子想揍你可不是一天兩天了,今天就是我的圓夢時刻。我踹,我踹,我踹踹踹……貝隆在地上拼命地用雙手護住臉,痛得嗷嗷直叫。

  「卡……卡……哎喲……你怎麼忍心……如此對待一個……手無寸鐵的老年人……哎喲……」貝隆還想對我展開精神攻勢。

  奶奶的,我可不吃這套,老子揍的就是你這個糟老頭子,年輕人我還打不過呢。說實話,我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技術流的小混混,在打架這方便我一直挺自卑的,可是今天這一通打,讓我重拾自信,我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原來還可以是另一番景象。

  「快點!自己說,『我很醜』。」我一邊踹一邊說。

  「你別妄想了!」貝隆這老頭還真經打,揍了這么半天還中氣十足,「我永遠都不會說的!」

  「為什麼?」我心說這老頭還真犟。

  「這是我個人的原則。」貝隆氣喘吁吁地說道。

  這時候已經有殭屍注意到我,開始往這邊跳了,左浪那邊的形勢也很危急,眼看就撐不住了。沒辦法,看來今天我小卡卡不得不殺生了。老天作證,我這可是迫不得已啊!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貝隆啊貝隆,你死了可別纏著我啊,我膽兒小……


  「不要!」左浪在遠處吼道,不過這時候已經晚了,我已經把貝隆拎起來丟進了阿娜之火。火焰貪婪地吞沒了所有丟在其中的東西……

  這時候戰場上的局面已經完全失控了,幾具殭屍仍然在圍攻左浪,可是更多的不死軍團開始衝出戰場,向四周漫無目的地擴散出去……

  左浪終於殺死了那幾具殭屍,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他的渾身上下都是傷,背上還插著那把利劍。

  「這是……怎麼回事?」我看著四周漸漸空曠的戰場,不死軍團還在源源不斷地湧出去。

  「你不該這時候殺死貝隆,貝隆死了,它們就會完全失控。」左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現在它們已經散布到周圍的村子裡,所有的活物都不可能倖免,而死去的亡靈,將加入它們的行列,世界很快就會毀於一旦。」

  「那我……們現在……」我結結巴巴地不知道說什麼。

  「阿娜之火是來自地獄死神的冥火,一定要合龍族和鳳凰的靈力才能熄掉。可惜鳳兒已經不在了,只有用我的桃花煞劍氣試一試了。」左浪盤腿坐在地上,雙手交叉,桃花依然在飛,可四周的氣溫驟然下降。我明白了,左浪的劍氣是在桃花島修煉的,本身就帶著刺骨的寒意,用桃花煞來熄滅阿娜之火,倒不失為一個辦法。

  阿娜之火依然在熊熊燃燒,左浪的劍氣也依然冰冷刺骨,可是過了半天,卻不見他下一步的動作。這傢伙怎麼搞的,沒浪費一秒鐘,就有無數的人死於非命,雖然他是我爹,我也不得不批評他兩句了。

  「喂,你……」我小心翼翼地用手去推他,左浪隨著我的手應聲倒地。

  「左浪!」羽霖這時候也跑了過來。

  「喂,你不會在裝死吧,啊?眼前還有這麼重要的任務在等著你,你怎麼能說走就走啊。我說左浪,你一直想讓我喊你一聲『爹』是不是?你不會真的想讓我喊你一聲『爹』吧?如果真的想讓我喊你一聲『爹』你就說嘛,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讓我喊你一聲『爹』呢?你看你,現在躺在地上想一堆爛泥似的,我就是想喊你一聲『爹』你也聽不見啊。」我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天的話,終於忍不住眼淚嘩啦啦地流了下來。這麼一個有時候讓我嫉妒有時候讓我討厭有時候讓我痛恨的人,以後再也不會帶著那副令人側目的酷酷表情出現在我的眼前了。

  我早就說過,像我卡卡這樣拉風的男人,遲早有一天會幹出一番大事業的。想想左浪這老小子也真是混蛋,他幹嗎要告訴我阿娜之火合鳳凰和龍族的靈力便可消滅呢?我如果不知道這些,內心也不至於如此地矛盾掙扎,現在和羽霖公主在一起,不知道該有多逍遙快活!

  算了,去他媽的,不就一條命嘛,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大家都說,每一個成功男人的背後必定站著一個女人。」我把手按在羽霖的肩膀上,很認真地看著她,「如果我卡卡要做一個成功的男人,羽霖,你會支持我嗎?」

  「當然會啦。」羽霖的臉上淚痕未乾,眼巴巴地看著我,不知道我為什麼說這些。


  我緊緊地抱住了她。羽霖像一隻小獸一樣在我的懷裡拼命掙扎,而後慢慢地安靜下來,也伸出手來抱住了我。

  真想就這樣抱著,一輩子也不鬆開啊!呵呵,可惜不能!

  我輕輕地推開她,一縱身跳進了阿娜之火……

  「卡卡——」羽霖哭喊著想要撲過來。

  「不要過來!聽著,羽霖,要好好活著!」灼熱的火焰在炙烤我的皮膚,我透過搖曳的光影,看到那張熟悉的臉,哭泣得仿佛一個孩子,「一定要,好好活著。不然,我的死就白費了呢。」

  體內的兩股靈力呼嘯著亂竄,和阿娜之火糾纏在一起,漸漸地,看不見火焰了,聽不見哭泣了,周圍的一切忽然墜入無底的黑暗……

  尾聲 涅磐

  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仿佛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在夢裡我獨自走在一條黑暗狹窄的小路上,前後看不到一個人影,前面有一盞昏黃的油燈懸浮在空中,搖搖晃晃地導引著前進的方向,黑暗中狂亂的風呼嘯而過,冰冷刺骨。腳下貌似是一條淒冷的河,隱隱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冥冥中間或傳來幾聲尖叫,也不知道是在大笑還是在哭泣。

  我的媽呀,這就是傳說中的冥界吧,真恐怖!不知道死神長得啥樣,是男是女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也不知道這傢伙的審美觀是不是畸形,聽了我英勇無畏的故事,再加上我小卡卡帥得這麼驚天動地,他就算不感動得聲淚俱下從而高抬貴手網開一面,至少也得給我安排一個南面向陽的牢房吧。

  爹啊,娘啊,你們也是這樣走過這條孤獨淒涼的幽冥路嗎?我現在好冷啊,我有點怕啊。我仰面朝天,發出一聲壓抑的吶喊。然而天空冷漠依舊,不曾傳來任何回答……

  「……心中有個聲音,總在呼喊,你快回來,我一人承受不來,你快回來,世界因你而精彩……」歌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隱隱還帶著些微的哭泣。

  羽霖公主?我的身體微微一顫,不自覺地停下了自己的腳步。陰風呼呼地吹著,冥河嘩啦啦地流,天空中忽然光芒閃耀,夢中無數次出現的溫柔聲音再一次響起:「卡卡,要好好活著。」

  聲音漸漸遠去。

  「媽——」我對著天空哭喊道。就在這時,我忽然發現自己的腳開始燃燒,一股劇烈的疼痛瞬間傳遍全身。我慌忙跳起來想踩滅它,沒想到火焰借著風勢越煽越旺,變幻的光影中,我看到了鳳凰聖女,看到了左浪,看到了羽基,看到了葉琳娜,看到了貝隆,看到了慕容真……

  他們微笑著,一個個過來撫摸我的頭……


  火焰越來越大,我已經陷在其中,什麼都看不見了。我拼命地掙扎,冷不防一腳踩空,一頭向冥河扎去……

  「卡卡,你快回來啊……」羽霖哭泣的聲音就在耳邊,還有無數的喇叭嗩吶在吹吹打打。

  「我回來啦!」我睜開眼睛,猛地坐起來,滿臉興奮地反手抱住了趴在我身邊哭的小公主。

  「啊!」隨著一聲尖叫,小公主立刻暈倒在我的懷裡。

  「詐屍了!」酆都城那個猥瑣的典儀官首先反應過來,連滾帶爬地跑了出去。請來的僧侶和樂隊立刻扔掉了手中的家什,大喊大叫著往外擠,現場一片混亂。

  結果當天發生了嚴重的踩踏事故,受傷人員就近送往太醫院救治,進一步的消息敬請關注酆都城發言人進一步的報導。

  從這件事情上我們認識到,死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詐屍!當然我也要在這裡敬告小朋友,遇到事故一定要冷靜,有組織有秩序地離開事故現場!

  我看了看身上的壽衣,不禁啞然失笑,這麼拙劣的縫紉技術一看就出自羽霖這個小丫頭的手筆,這叫什麼衣服啊,整個一麻袋!對自己的老公不帶這麼湊合的!

  我把羽霖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又是捶背又是捏腿又是掐人中,過了好久,她才幽幽地醒轉過來,有氣無力的,開口第一句話便是:「來人哪!給我把棺材板釘死了!」

  「靠!這還讓不讓人復活了啊?」我捧著她的臉笑道,「羽霖,是我啊,我是卡卡!」

  「你……你真的是卡卡?」羽霖仿佛不敢相信似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確定不是在做夢,又掐了掐我的大腿,一直把我掐得嗷嗷直叫,確定真是活的,這才轉驚為喜,緊緊地抱著我道,「你真的……真的重生了?」

  「是啊是啊,如假包換的浴火重生。」我撫摸著公主的紅色小捲毛道,「什麼回生藥啊,鳳凰教啊,亡靈法師啊,都是扯淡!真正的鳳凰,就在你的眼前哪,哈哈……」

  真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哪!這一次重生讓我感慨頗多,人的生命只有一次,這僅有的一次生命應該怎樣度過呢?當我們回憶往事的時候,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當我們垂垂老去的那一天,我們可以自豪地說:「我的整個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經獻給了全世界最光榮的事業——為全民娛樂而奮鬥終生!」

  毫無疑問,我的偉大功績是空前的!左浪是我爹,子承父業,東海無疑歸於我的名下;羽基是我岳父,酆都城也盡在我的掌握中;更讓人受不了的是,劉寡婦把我浴火重生的事情大肆炒作,搞得六界中人齊齊尊我為鳳凰教大祭司,每天都有無數人前來報名入教,搞得鳳凰教如火如荼炙手可熱,人手一本卡卡的自傳——《渾渾噩噩二十年》。

  我卡卡變成了龍王、酆都城主、鳳凰教大祭司三位一體的神靈。

  這人哪,一出名,就容易膨脹,一膨脹,就容易衝動,一衝動,就容易忘形,一忘形,就難免有些諸如夜不歸宿啊眉目傳情啊等等違法亂紀的行為。那一天晚上我正磕著瓜子和小丫鬟調情呢,忽然房門洞開,羽霖手持一根擀麵杖站在那裡,我立刻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殺氣。

  「卡卡!」小公主大喝一聲,「你再大大得過我嗎?」

  我立刻從三位一體的神靈萎縮成哆哆嗦嗦的小耗子,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老婆大人,饒命啊!」

  「呔!」小公主把擀麵杖一橫,「你問問它答不答應!」

  我東瞅瞅西望望,忽然衝著頭頂指了指:「咦?有飛碟!」

  趁著小公主一愣神的功夫,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兒響叮噹頭一棒打鴛鴦之勢飛快地奪門而出,一邊跑一邊喊:「王老五!王鐵匠!王恩人!快速速給本王打造一副盔甲!哎呀!他媽的誰下的絆馬索?」

  我四仰八叉地摔在地上,膽戰心驚地轉過頭,不偏不倚地迎上了公主的擀麵杖……

  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在這個萬惡的社會裡,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對敵人放鬆警惕!

  (第二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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