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請和死去的他結婚

  1 暮色陵園

  馮倩最近運氣不錯。下了晚自習之後，她一個人在校園裡閒逛，走到操場邊的時候，她忽然看見草叢裡有什麼東西在閃閃發光。撿起來一看，是一枚一塊錢的硬幣。硬幣是99年出的，正面刻著普普通通的牡丹花。

  她忽然決定要去看看成俊。

  成俊是她的男朋友，一個月前在放學的路上被一輛經過校門口的公交車撞死了。聽說當時的現場很血腥，成俊的半邊身體掛在公交車的尾巴上，拖了半里路才掉下來。

  馮倩趁傳達室的大爺不注意，悄悄翻出了校門。她看看表，現在已經十點十五了，好在她們這裡不是始發站，運氣好的話，應該可以趕上末班車。

  她猜得不錯，在站牌下等了不到兩分鐘，777路公交車就轟隆隆地駛過來了。她爬上車，把剛剛撿到的一塊錢扔到投幣箱裡，只聽見叮叮咚咚地一陣脆響，硬幣又被彈了出來。

  假幣？她的心一沉，剛想下車，司機已經面無表情地踩下了油門。

  「謝謝！」她沖黑影里的司機說了一聲，逕自走向了後排的座位。

  車上除了司機只有她一個人，沒有開燈。馮倩扭頭看向窗外，空蕩蕩的大街十分冷清，只是偶爾有一兩輛計程車呼嘯而過。

  她忽然感到有些害怕。她曾經在論壇上看到過許多有關公交車的鬼故事，更何況777的終點站就是幸福路的陵園，如果這就是輛開往地府的公交呢？

  而且剛才投幣的時候，她只隱隱看到司機的半邊臉，他的另半邊也是臉嗎？馮倩越想越怕，卻又不敢出聲，一直到了終點站才逃命似的沖了下去。

  這個時候的陵園是不會有人的。馮倩有些後悔自己的心血來潮了，如果她不去操場逛，就不會撿到那一塊錢，如果沒有那一塊錢，她就沒有零錢坐車，如果司機拒收那枚假幣，她早就回到宿舍了，而如果成俊活得好好的，她根本不需要大半夜地出門。

  總之今晚站在這裡本來就是由無數小概率事件組成的更小概率的事件，但它確確實實地發生了。或許是一個月沒見，成俊太過思念自己了吧。

  馮倩踩著深深淺淺的雜草來到成俊的墳前，席地而坐，望著白花花的墓碑發呆。她聽說那天成俊本來沒想過馬路的，可後來仿佛中了邪似的跑到馬路中間撿什麼東西，悲劇就這麼發生了。

  原本他們說好一起參加高考，一起報同一所學校，一起找工作，一起買房子，一起結婚生子，一起白頭到老……可是現在，只剩下她一個人去完成這些原本需要兩個人完成的事情了。

  馮倩坐了一會兒，喃喃道：「成俊，你想我嗎？」

  她沒有聽見回答，卻看到一縷血絲沿著墓碑蜿蜒而下，把碑上成俊的照片染成猩紅的顏色。

  馮倩尖叫一聲，跌跌撞撞地衝出陵園，不知哪裡來的夜貓子在樹上咕咕地叫著，仿佛在獰笑。

  2 心形蠟燭

  校園比想像的還要安靜。

  馮倩從陵園一路跑回來，感到兩隻腳都磨起了血泡。現在大概已經凌晨三四點鐘，寢室的門早就關了，馮倩在校園裡百無聊賴地轉了一圈，忽然發現七樓的某個教室還微微有些亮光。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壯著膽子地爬了上去。

  自習室的門是虛掩的，她小心翼翼地推開門。吱呀一聲，她看到教室里拉著厚厚的窗簾，空無一人，只是在講台上點著一圈蠟燭，蠟燭圍成一個不是很規則的心形，被門口的微風吹得搖曳不定。

  她的心一下子揪緊了，這麼晚了，難道還有人？

  就在這時，一隻手猝不及防地搭上了她的肩膀：「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呀」地尖叫一聲，猛地一轉身，看到一個瘦瘦高高的黑影就躲在門後，她嚇得聲音都有些結巴了：「我……我想來……看看書……」

  黑影啪的一聲打開了日光燈，原來是高三年級的學長，馮倩對他有點印象，聽說他成績很好，還是學生會主席，貌似叫楚翰。

  「你到別的教室去。」楚翰冷冷地命令道，「我想安靜一下。」

  他居高臨下的口氣聽得馮倩一陣不爽：「憑什麼？教室又不是你家開的！」

  楚翰死死地盯著她的眼睛，馮倩也毫不示弱地回瞪回去，過了一會兒，楚翰嘆了口氣：「好！你留在這裡，我回去了。」

  「喂！你……」馮倩還想說什麼，楚翰已經默不作聲地轉身下樓了。

  馮倩轉身看了看那圈蠟燭，發現在那個心形中間還放著一張小小的一寸照，照片是黑白的，上面的女生扎著兩隻土氣的羊角辮，正一本正經地看著她。

  她覺得這個女生很面熟，眉眼間很像她的一個初中同學。

  現在又剩下她一個人了，半夜三更的又沒處可去，只好把教室的門反鎖好，趴在課桌上睡著了。

  馮倩做了個夢，夢見自己回到寢室，打開房門，看到幾個室友正神情肅穆地圍著她的床。她好奇地問：「你們待在這裡做什麼？」

  然後她看見好朋友周珊轉過身，一臉悲戚地看著她說：「我們的同學，馮倩，她死了。」

  她的心裡猛地一咯噔，然後就驚醒了。

  在那個詭異的晚上發生了兩件事，一件是九中的校花劉璐璐跳樓自殺了，另外一件就是她們學校的學生會主席楚翰失蹤了。

  馮倩隱隱覺得這幾件事有些聯繫，卻又抓不到將它們聯繫起來的線索。

  也許是自己想複雜了吧。

  3 葬禮請柬

  其實馮倩是認識劉璐璐的。不光認識，而且很熟。

  初中的時候，她們兩個就是同桌，甚至一度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直到後來，她們同時喜歡上了成俊，就隱隱有點爭風吃醋的意思了。

  後來成俊選擇了馮倩，劉璐璐也一氣之下報考了九中，從此便很少聯繫。

  只不過這些，劉璐璐的父母並不知道，所以在劉璐璐葬禮的時候，馮倩也收到了請柬。

  那天馮倩穿著一身素色長裙，扎了個乾淨利落的馬尾巴。在葬禮的現場，她遇到了很多初中的同學，還有許多不認識的人，大家相對唏噓，不知道這樣一個既漂亮又優秀的女孩子為什麼會選擇這樣一種極端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馮倩比誰都難過。她是很喜歡劉璐璐的，喜歡她的漂亮，喜歡她的優雅，喜歡她的智慧，甚至喜歡她偶爾小小的虛榮，但是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是不能共享的，比如成俊。

  現在她死了，帶著那些無人知曉的秘密歸於塵土，馮倩心想，不知道要有多少愛慕她的男生為之嘆息。

  葬禮進行得呆板無聊。到了最後下葬的時候，兩個抬骨灰盒的師傅忽然慌慌張張地衝到墓碑前：「不……不好了……不好了……」

  「怎麼回事？」劉璐璐的爸爸皺了皺眉頭。

  「骨……骨灰盒……」領頭的那個師傅嚇得滿臉都是汗，「骨灰盒不見了。」

  「什麼？」劉爸爸一個踉蹌，險些摔倒，「什麼不見了？」

  「不關我們的事啊。」那個師傅哭喪著臉，「您是親眼看見我們把骨灰盒放進轎子裡的。」

  人群中開始隱隱地騷動起來，馮倩也大吃一驚，這怎麼可能？骨灰盒不算輕，如果路上掉了的話肯定會有察覺，那就只有現場的人才有可能動手腳，可是誰會這麼無聊，去偷一個死人的骨灰盒呢？

  「安靜一下，大家安靜一下。」劉爸爸抬高了嗓門，「這……唉，怎麼攤上這麼個事兒！大家都站在原地不要動，我馬上報警。」

  一群人面面相覷，誰也沒有離開。過了大概十五分鐘，警車趕來了。問清楚情況之後，兩個警察在現場進行了認真的排查，最後在一塊墓碑的後面找到了這個骨灰盒。

  骨灰盒已經摔得七零八落，骨灰撒了一地，看起來觸目驚心。劉媽媽一個勁兒地哭，現場的親朋好友都圍過來好言相勸。

  只有馮倩站在原地沒有動，因為她看到了藏著骨灰盒的那塊墓碑。

  是成俊的，旁邊不知什麼時候還刻上了劉璐璐的名字。

  4 致命相伴

  「你瘋了，我不去。」周珊斬釘截鐵地搖了搖頭。

  「好珊珊，求你了，我一個人害怕。」馮倩一臉乞求的表情，「我就是想知道成俊和劉璐璐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個人都死了，你知道又怎麼樣？」周珊嘆了口氣，「其實你何必這麼較真呢，成俊長得這麼帥，追求他的女孩子很多……」

  「我也知道他的心思並不在我這裡。」馮倩低頭絞著手指，「他也從來沒在公開場合說過我是他的女朋友，可我真的喜歡他，真的想要了解他，我要知道我在他心裡到底算什麼。」

  周珊猶豫了一會兒，點點頭：「好吧，下了晚自習你叫我。」

  但是到了最後一節晚自習的時候，周珊的位置卻是空的，難道老師找她有什麼事？馮倩漫無邊際地想著，又或者她根本不想陪自己去陵園才故意躲開的？

  好容易熬到下課鈴響，兜里的手機忽然震動起來——是周珊的電話。

  「喂，珊珊，你去哪裡了？」馮倩焦急地問道。

  「馮……馮倩……快來救我！」周珊的語氣驚恐至極，「啊——成俊……不要過來！」

  電話忽然掛斷了，聽得馮倩汗毛倒豎。成俊？她竟然看到了成俊！這不可能！雖然出事那天她不在現場，但是目擊者很多，總不至於大家集體花了眼。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馮倩呆呆地站在教室門口，感到一股涼氣從頭到腳，成俊回來了！

  而且他現在和周珊在一起，必須馬上找到他們。

  就在這時，手機再一次震動起來，是一條簡訊：「我在陵園等你，只想見你——成俊。」

  她的手猛地一哆嗦，險些把手機掉到地上。雖然自己曾經無數次地希望自己愛的人能夠平安無事，但是當愛人真的死去，她實在不敢想像應該怎樣再去和他面對。

  她又拿起手機看了一遍，發現簡訊是用周珊的手機發出的，他到底把周珊怎麼樣了？想到這裡，馮倩暫時顧不得恐懼了，成俊在簡訊中特地強調了只想見自己，是不是意味著周珊就是因此而受到傷害的？

  如果成俊真的回來了，那麼他的意願恐怕是不能違悖逆的。既然躲不掉，索性當面問個清楚吧。

  5 司機爸爸

  馮倩懷疑777的公交司機和上次是同一個人，至少在黑影中隱隱看到的半邊臉的輪廓很像，而且，似乎有些熟悉。

  車上除了她之外還有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分辨不出樣貌，只是看他旁邊似乎帶著一個很大的箱子，馮倩在過道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

  那個人在陵園的前一站下了車，大箱子裡裝著什麼東西，下車的時候拖得很吃力。

  馮倩在幸福路下車的時候，剛好一輛計程車迎面而來，白花花的車燈在司機的臉上一晃而過，只是這麼短短的一瞬間，馮倩看清楚了，這個公交司機不是別人，正是劉璐璐的爸爸。

  她雖然曾經和劉璐璐很要好，但也僅限於一起吃飯一起購物一起做作業，很少打聽彼此的家庭情況，之前她隱約聽說過劉璐璐的爸爸是個司機，但不知道他開的是公交車，更不知道他開的恰好是777路公交車。

  她想劉爸爸應該沒有認出她，畢竟她只在劉璐璐的葬禮上和他匆匆見過一面，而且車廂里那麼黑，又沒有開燈，可現在想起來又隱隱覺得他認得自己，否則上下車的時候為什麼不開燈，上次又為什麼不追究那枚假硬幣呢？

  不過這些已經不重要了，她首先要應付的是這個不知虛實的成俊。馮倩感到腿肚子有些發軟，她很想尖叫一聲掉頭就跑，但是周珊還在他手上，更何況對於一個興許已經變成鬼的成俊，真的能跑得掉嗎？

  沒走幾步，馮倩忽然看見成俊的碑前立著一個黑乎乎的東西，不知道是什麼，她一步步地靠近，感覺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兒，等她終於借著月光看清這個東西的時候，馮倩拼命捂住嘴巴，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竟然是一個大箱子！是她在公交車上見到的大箱子！那個古怪的人也來了這裡！他是誰？箱子裡裝的又是什麼呢？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猛地捂住她的嘴：「別亂動！跟我走！」

  馮倩嗚嗚地喊著，卻說不出話，只得跟著他繞了幾個圈來到一個新培的墳前，沒等她反應過來，膝彎就重重地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跪在了地上，同時一把水果刀緊緊地抵住了她的後脖頸。

  「回答我兩個問題。」那人壓低了聲音道，「上周三晚上，你是不是在操場邊撿到一塊錢。」

  「是……是的……」馮倩哆哆嗦嗦地回答道。

  「你用這枚錢幹嘛了？」那人厲聲道。

  「我……坐公交了……」馮倩嚇得快要哭出來，「就……就是來這裡……」

  「你用那一塊錢來看一個死人！」那人似乎很痛苦的樣子，「那你知不知道，因為你撿到那一塊錢，眼前又添了一座新墳！」

  馮倩被這番話徹底嚇呆了：「我……這怎麼……」

  「那天晚上，璐璐給我發簡訊說，她不想活了。」那人的刀緩緩松下來，「我讓她別激動，有事等我過去再說，可那天我身上僅有的一塊錢丟了，公交站上的人以為我是那種故意扮作學生的騙子，區區一塊錢，竟然沒人肯借給我！」

  「後……後來呢？」馮倩小心翼翼地轉過身，看到眼前這個一臉悲戚的人，正是失蹤多日的楚翰，「學……學長！」

  「等到我急急忙忙跑回宿舍借到錢的時候已經太遲了。」楚翰拼命捂住腦袋，「我是親眼看著她墜落在我的腳下的，如果我能再早十分鐘，哪怕只有五分鐘，這一切都可以避免。」

  「可這不是我的錯。」馮倩低聲道，「即使我沒撿到……況且也未必我撿的就一定是你丟掉的那枚……」

  「不！你錯了！」楚翰兩眼通紅，仿佛瘋了一般重新握緊了刀子，「這就是你的錯！」

  6 刀和照片

  直到現在馮倩才明白，楚翰是瘋了，他根本不講道理。

  那就不要指望用言語說服他了，馮倩此時反而冷靜下來，裝作很恐懼的樣子步步後退，退到墳邊的時候恰到好處地摔倒了，十指深深地嵌進墳堆。

  「如果我有一塊錢，璐璐是不會死的！」楚翰大吼著猛撲過來，馮倩尖叫一聲，將一把泥土狠狠地甩在他的臉上，細小的沙粒立刻沾滿了楚翰的眼睛，他剛想停下來，腳下卻冷不防踢到一根樹藤，整個人斜飛出去，重重地撞上那座新墳的墓碑，他掙扎了幾下就不動了，鮮血沿著他的額角蜿蜒而下。

  馮倩趁機撒腿就跑，一直跑到成俊的墓前，那口大箱子依然放在那裡，匆忙中她顧不得猶豫，衝上去一腳把箱子踢翻，拉開了拉鏈。眼前的景象讓她目瞪口呆。

  周珊被五花大綁著關在箱子裡，嘴上還貼著一張膏藥。馮倩連忙幫她把膏藥撕下來：「珊珊，你……你怎麼在這裡？」

  周珊仿佛被嚇傻了，只一個勁兒地搖頭不說話，馮倩只得先把繩子解開，帶著她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她們在街上遊蕩了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咖啡吧，進去坐下來之後，周珊的情緒才稍稍穩定下來：「太恐怖了！太可怕了！太變態了！太……」

  「珊珊你別著急，慢點說。」馮倩知道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你是不是看到成俊了？」

  「是！我看到成俊了！」周珊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他還要和我結婚。」

  「結婚？」馮倩心想這也太離譜了吧，自己才是成俊的女朋友，他即使真的回來了，也不應該去找周珊結婚啊。

  「他……他們要殺了我！」周珊歇斯底里地大叫起來，惹得鄰桌的幾個人不住地往這邊看，馮倩急忙抱住她：「誰要殺你？成俊？他不是要和你結婚嗎？」

  「他已經死了，怎麼和我結婚？」周珊仿佛在自言自語，「殺了我，我們不就可以在地下結婚了嘛。」

  馮倩被她的話嚇得一個激靈：「你是說成俊要殺了你去和他結婚？」

  周珊斜了她一眼：「不是成俊要殺我，是楚翰要殺了我去和成俊結婚。」

  馮倩聽她顛來倒去地說了一個晚上總算弄明白了。原來成俊並沒有回來，這一切都是楚翰在搗鬼，那天晚上最後一節晚自習前，他偷偷給周珊發了一條簡訊，約她出去。

  周珊原本就對這個品學兼優的學長頗有好感，不疑有他，跟著他轉了幾趟車，來到城郊一個廢棄的工地上。周珊驚奇地發現在一座工棚里有一張用腳手架和木板搭成的桌子，桌子上點著兩隻大白花蠟燭，蠟燭的中間是成俊巨大的黑白照片，兩邊貼滿了用白紙剪出的雙喜。

  她本能地感覺到一陣陰森森的氣息，轉身想走，卻被楚翰攔住了出路。此時的他凶相畢露，一手拿著刀子，一手托著成俊的照片，要讓她在這座臨時搭成的靈堂前和成俊完婚。

  周珊一邊後退一邊哆哆嗦嗦地給馮倩打電話，楚翰立刻將周珊打暈，搶走她的手機，隨後給馮倩發了條簡訊，這才成功造成了成俊回來的錯覺。

  可是楚翰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麼呢？僅僅一句精神錯亂就能解釋嗎？

  7 短兵相接

  馮倩報了警。但是當她同警方一起回到陵園的時候，卻只看到一灘血跡，沒了楚翰的蹤影。他沒死，馮倩相信他還會回來的。

  而可憐的周珊則因為受了太大的刺激，情緒一直有些不穩定，經常上著上著自習就忽然發出一聲尖叫，搞得全班都有些人心惶惶，學校不得已，只得讓她暫時休學回家了。

  學生中也傳出一些有關這件事的流言蜚語，搞得馮倩現在像瘟神一樣，沒人敢接近她。

  警察那邊找不到楚翰，也只能不了了之，但是馮倩隨時都置身於危險之中，在忐忑不安地度過了一個星期之後，她想到一個人，這個人或許能成為她的救命稻草。

  馮倩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坐在777的末班車上，然而這一次，她不想再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任人擺弄。

  777在幸福路的陵園停了下來，車門啪嗒一下朝兩邊打開，馮倩卻坐在座位上沒有動。

  「到站了。」司機瓮聲瓮氣地說道。

  馮倩強裝鎮定地站起來，大步走到司機身邊：「劉叔叔，我是璐璐的同學，我叫馮倩，您還記得我嗎？」

  過了很久，司機才按亮了車門口的燈：「哦，是馮倩啊，這麼晚了怎麼不回宿舍，跑到這個陰森森的陵園做什麼？」

  「我昨晚做了個夢。」馮倩試探性地說出了自己編好的謊話，「夢見璐璐跟我說：『好悶！我透不過氣。』就想來看看是不是有什麼東西壓住她了。」

  她的話一說完，劉爸爸的臉色明顯變了：「她……她還說什麼了？」

  「她還說……呃……還說叔叔你是個沒本事的公交司機，一年賺不了多少錢，搞得她連套像樣的化妝品都買不起，男朋友和她也不在一個學校，平時有點什麼事都照應不上，班裡的女生也排擠她，搞得她一天到晚很孤單……」

  「夠了！」劉爸爸憤怒地打斷了她的話，「我給她交學費，給她買化妝品，甚至連小楚都是我介紹給她的，作為一個後爸，我做的已經夠多了！」

  竟然是劉璐璐的後爸！馮倩偷偷地想，而這番話也證實了一個猜測，楚翰和劉爸爸之間一定存在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麼，現在的關鍵就是想辦法讓他親口把這個秘密說出來，只有知道了這一切的前因後果，她可能從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事件中逃離出來。

  「劉叔叔，現在這麼晚了，我一個人去陵園有點怕，不如你陪我一起去吧，順便看看璐璐。」馮倩說。

  「我就不去了。」劉爸爸似乎也意識到自己剛才有點激動，語氣緩和下來，「我得趕緊把車開回公司……」

  「叔叔你不會是害怕了吧？」馮倩的語氣裡帶著恰到好處的輕蔑。

  「怕？我會怕自己的女兒？笑話！去就去，不過我告訴你，你要快點，等下公司要關門了。」

  「那走吧。」說著馮倩讓開一條路，故意讓劉爸爸走在前面，一前一後地進了陵園。

  8 毫釐之間

  「叔叔，你去哪邊？」馮倩在身後叫住了他。

  「去璐璐的墓啊。」劉爸爸轉過身。

  「璐璐的墓不是在這邊嗎？」馮倩看了看另外一邊。

  「笑話！我女兒的墓我還不知……」他的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因為劉璐璐的照片就鑲在馮倩指著的墓碑上。怎麼回事，難道……難道……

  他驚叫一聲，轉身就跑，冷不防一個雪白的身影就站在他身後，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分明是劉璐璐的聲音，「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我我我……」劉爸爸拼命爬起來，屁滾尿流地往後跑，冷不防一腳踩空，重重地摔到一個墓坑裡。

  那個披頭散髮的女鬼蹦蹦跳跳地來到墓坑邊，依然用那副腔調吼道：「你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我說，你別過來！」劉爸爸徹底被嚇崩潰了，「我……我是看你和那個成俊……都年紀輕輕死掉了，想讓……讓你們結婚……這樣就不孤單了。」

  「你撒謊！」劉璐璐尖著嗓子吼道，一邊吼一邊將墓坑邊的一塊墓碑拖到坑邊上，那塊墓碑上清清楚楚地刻著劉爸爸的名字，眼看著她就要將這塊一百多斤的碑石砸到坑裡去。

  「不！不要！我說！我說！」劉爸爸急忙擺著手，「是……是我撞死成俊的，那幾天我天天夢到他向我索命，有算命的跟我說只要找一個年紀相仿的女孩和他配陰婚，就可以化解，所以……所以我才偷偷把你埋在他的墓坑裡。」

  「原來成俊是你害死的！」馮倩不知什麼時候也來到了坑邊，「為什麼？你為什麼要殺他？」

  「因為……因為……唉……都是因為璐璐啊。」劉爸爸長嘆一聲。

  原來劉爸爸這個後爸，並不是二婚得來的。當年劉璐璐的父母和成俊的父母之間，有著很複雜的多角關係，最後雖然各自成了家，但彼此還念念不忘，劉璐璐其實是成爸爸和劉媽媽的女兒。

  因為這件事，劉爸爸始終對成俊一家懷恨在心，但這種仇恨只是停留在心裡，並沒有表示在行動上，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放學的時候，成俊照例和一群女生打打鬧鬧，撕扯中不知道誰身上的一枚一元硬幣掉了出來，一直朝馬路中央滾過去，成俊下意識地快跑幾步想把它撿起來，劉爸爸的公交車剛好疾馳而來。

  如果當時他緊急剎車，或許能避免這場悲劇，但當看清馬路中間的人是成俊的時候，他微微猶豫了幾秒鐘。就這短短的幾秒鐘，左右了一個年輕的生命。

  雖然時候交警認定劉爸爸在這場車禍中無過錯，但他總是覺得成俊每天都遊蕩在他的周圍，尋找合適的機會置他於死地。

  這件事將他折磨得幾近崩潰，不得已之下，他只好找了個算命先生，得了這個配陰婚的法子，恰巧這時又趕上劉璐璐出事，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他們兩個湊成一對，既復了仇，又解了煞，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主意了。

  馮倩終於明白當時成俊為什麼選擇自己而不選擇劉璐璐了，並不是自己有多漂亮有多好，而是因為他們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很容易讓人忽視的一個細節是，那個硬幣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和馮倩撿到的是同一枚嗎？硬幣的掉落時有意還是無意的呢？如果無意，那為什麼它出現得總是那麼湊巧，如果是有意，那個人又何以如此肯定這枚硬幣能造成這樣慘烈的後果呢？

  9 偷梁換柱

  「璐璐啊，求你放過爸爸吧，我也是一念之差……」劉爸爸在墓坑裡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的。

  馮倩思索道：「既然你把成俊和璐璐配了陰婚，想必葬禮上的骨灰盒裡盛得不是璐璐了？」

  「那……那只是一堆木灰。」劉爸爸帶著一絲羞愧，「璐璐的屍體並沒有火化，我領了屍體之後就悄悄將她埋在了成俊的墓穴里，可是……可是這裡為什麼平添了一座墳頭啊？」

  「這些你恐怕要去問楚翰了。」說著那個「劉璐璐」摘下了發套，竟然是周珊！

  原來這一切都是馮倩事先布好的局，她猜到劉爸爸的心裡有鬼，所以故意找周珊扮作劉璐璐嚇唬他。初中的時候她們3個曾經一起排練過話劇，一開始劉璐璐喝問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的那句話，其實是馮倩從話劇中剪輯好再用複讀機循環播放的，等到劉爸爸心理崩潰之後，周珊再尖著嗓子說話他也不會細心去分究真假了。

  劉爸爸狠狠地瞪著她們，眼睛裡簡直要冒出火來：「你們！你們趕緊放我出去！」

  「你可以出來了。」一個男人沉聲說道，劉爸爸抬頭一看，兩個警察正站在外面等著他，「既然那場車禍有你的主觀意圖在裡面，我們恐怕得重新調查這件事了。」

  警察帶走劉爸爸之後，把馮倩她們送回了學校。周珊的氣色比之前好多了，但還是沒有完全恢復，這次扮成劉璐璐也是迫不得已，因為這件事如果沒搞清楚，她恐怕一輩子都會留下陰影。

  「你說既然劉璐璐已經和成俊埋在了一起，楚翰為什麼還要害我？」周珊在校園裡走著走著，忽然問道。

  「這個很好理解。」馮倩想了一會兒道，「劉璐璐是他的女朋友，有誰願意自己的女朋友和另外一個男生埋在一起？」

  「你的意思是他想用我去換劉璐璐？」周珊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這只是我的猜測。」馮倩也被自己的話嚇著了，「畢竟從一個墓穴里挖出一具屍體，是個人都會有陰影的。」

  周珊冷笑一聲：「難道殺人就沒有陰影了嗎？」

  說完她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10 楚翰的信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校園中再也沒發生過任何詭異的事情，周珊也回到了學校，眼看就要期末考試了，馮倩忙於複習，漸漸也將成俊的事情拋諸腦後。

  有一天夜裡，睡夢中的馮倩忽然醒來，看到周珊正坐在床上穿衣服，便隨口問道：「怎麼了珊珊？」

  「去趟洗手間。」周珊趿拉著拖鞋開門出去了。

  「哦。」馮倩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到了凌晨四五點鐘的時候，馮倩起來上廁所，迷迷糊糊地看到周珊的床鋪是空的，她一個激靈清醒了，急急忙忙地穿好衣服衝出寢室，走到洗手間的時候她微微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輕地把門推開了。

  裡面沒有人，左邊的一個水龍頭嘩嘩地開著，水池裡飄著幾縷頭髮。馮倩一個隔間一個隔間地看過去，一直看到最後一個，也沒發現周珊的影子。

  只是在隔板的後面夾著一封信，馮倩稍稍遲疑了一下，伸手把那封信抽了出來。

  「馮倩：

  你好！

  我知道直接站在你面前恐怕會嚇到你，周圍又沒有可靠的人傳話，想來想去只有這種方式可以告訴你了。

  你說得很對，那天即使你沒有撿到那枚硬幣，我也是救不了璐璐的，因為那是一枚假幣。而即使我早到十分鐘，哪怕早到半個小時，我也是救不了璐璐的，因為她是被人推下來的。

  所以，這件事和你真的沒有太大關係，但有些事情你是應該知道的。成俊並不喜歡你，他也不喜歡璐璐，他真正喜歡的人，是我。

  那枚假硬幣，其實是個可以掀開的小盒子，裡面藏著我曾經寫給他的拒絕信，他像寶貝似的帶在身上，那天他去撿硬幣的時候我其實就在馬路對面，最後他被劉爸爸撞飛了，而硬幣一直滾到我的腳下。

  我的位置正對著司機，沒人比我看得更清楚，在車子撞到成俊的一剎那，司機不但沒有踩剎車，反而重重地踩了一腳油門，司機也看到了我。

  其實劉爸爸介紹我和璐璐認識，完全是為了堵住我的嘴。可我真的是很愛很愛璐璐，為了她，我願意付出一切，我沒想到正是我的愛葬送了她年輕的生命。

  抱歉之前那樣對你，璐璐的死讓我失去了冷靜。直到現在我才想明白，那個人為什麼會主動告訴我你撿到一塊錢，為什麼要演那出被我綁架的戲引你出來，又為什麼裝瘋賣傻躲避警方的調查，只因為她喜歡我，她的嫉妒釀成了這一系列悲劇。

  呵呵，你一定猜到這個人是誰了吧。

  我沒有證據，只能採取最極端的方式來解決這個問題，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一切應該都已經結束了。以後看成俊的時候，順便也來看看我，我們挨得很近的。

  祝學習進步，笑口常開！

  楚翰

  ××年××月××日」

  11 尾聲

  警察去陵園發掘現場的時候，馮倩沒有去。聽說周珊被人反捆著雙手，砸死在劉璐璐的那座新墳前。

  那座新墳被警方挖開了，楚翰抱著劉璐璐躺在裡面，看起來有一種恐怖的幸福。

  其實這些，馮倩都不想知道。她寧願相信周珊還是自己的好朋友，寧願相信楚翰是那個讓人敬佩的學長，寧願相信成俊依然深深地愛著自己……

  假若那天自己沒有看到那枚硬幣，大步跨過操場，世界不還是原本陽光燦爛的模樣嗎？

  馮倩走到校門口的公交站的時候，一個長相帥氣的新生朝她走過來：「學姐，請問能借我一塊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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