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武則天：滿級女皇的情感秘碼

  武則天（624—705）：名武媚娘（或武媚），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正統的女皇帝，也是一個極富傳奇色彩的女人，他在唐太宗時為才人，唐高宗時為皇后，唐中宗和唐睿宗時為皇太后，後改國號為「周」，自立為武周皇帝。歷史上對武則天的評價毀譽參半，她在位期間，知人善任，政通人和，同時又工於心計，心狠手辣，她是一位成功的帝王，卻是一個失敗的妻子和母親。

  1密道外的神秘少年

  黑暗的地道，長長的，看不見盡頭。不知道哪裡傳來水滴聲，滴答，滴答……在偌大的空間裡迴響。

  武媚娘蹲坐在一塊石頭上，任裙裾拖在腳下的髒水裡。她在這裡呆了多久？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她統統不知道。現在，她只是迫切地想要食物，哪怕是一條毛蟲，一隻老鼠……

  她已經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武元慶淫邪的眼神卻不時地闖入她的腦海：「媚娘，你若是依了哥哥，榮華富貴享之不盡，若是不依，這條地道就是你的墳墓。」

  她求助般地轉向武元爽，看到的卻是同樣不懷好意的笑。

  她當然不會同意。武元慶和武元爽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自從父親武士彠死後，她和母親每天就生活在兩個哥哥的打罵和凌辱中，現在母親也被他們逼死了，他們可以為所欲為了。

  武媚娘顫抖著倒退幾步，就跌進了地道，緊跟著地道的出口就被封死了。沒人知道這條地道通向哪裡，可是看著地上堆積的森森白骨便知道，地道的盡頭只能是——地獄。

  現在，她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而她只是一個柔弱女子，深居簡出，事到如今，唯有死路一條。

  武媚娘躺在地上，感覺氣息正從自己的身體裡一絲一絲地抽走。

  等等，外面是什麼聲音。她的意識漸漸甦醒，似乎有人在呵斥，緊跟著是打鬥，她可以清晰地聽見刀劍落在地上清脆的「咣當」聲，然後一切歸於沉寂。

  有人來了？他是來救自己的嗎？不，不可能，她不記得這世上還有另外認識的人，可是……

  問題很快就有了答案。地道的出口被人打開了，她迎著光，看見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那裡，手裡提著的寶劍還在一滴滴地淌著血。

  「你是誰？」武媚娘問。

  那個人沒有回答。

  「你殺了他們？」她又問。

  那個黑影晃了晃，還是沒有回答。

  「你是來救我的嗎？」

  黑影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彎下腰，伸出一隻手。這下武媚娘看清楚了，陌生人劍眉星目，是個俊朗少年，在明媚的陽光下，他的輪廓異常柔和。於是她產生了一種莫名的依賴感，將手遞給了她。

  離開地道的一剎那，她忽然感到一陣眩暈，意識喪失的前一刻，她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抱了起來。

  2奇怪的留言

  醒來後，武媚娘發現自己躺在郊外。她揉揉眼睛坐起來，發現此時正是清晨，溫暖的陽光照在臉上，樹林裡不知名的鳥兒在嘰嘰喳喳地叫著，溪水叮咚作響，仿佛一夢一醒之間，她已經從地獄步入天堂。

  在她腳下的草叢裡，躺著一袋乾糧，一壺水，一把匕首，還有一個牛皮紙包。她好奇地撿起那個牛皮紙包，發現裡面是一封信。打開來，看見上面用漂亮的行草寫著幾行字：「離開這裡，越遠越好，永遠不要再回來！下次再見到你，我會取了你的性命！」

  沒有落款。

  但當然不會是兩個哥哥寫的，他們斗大的字不識一筐，更沒理由放自己走。那麼，只能是那個救出自己的人了。可是他為什麼要救自己？為什麼放自己走？為什麼又說下次會殺了自己？

  這些疑問盤旋在她的腦中，如何都理不出頭緒。

  武媚娘帶好少年留給她的東西上路了，卻是進城的方向。她不是不怕死，也不是對自己的家有多少留戀——即使有，那也是過去的事了——她只是還有一個母親的遺願沒有達成，那就是死後將她和父親合葬。此前因為武元慶兩兄弟的阻撓，母親一直沒有下葬，現如今，他們或許死了，那她就必須親自回去一趟。

  武府已經被官府查封了，門口站著兩個官差模樣的人，她不敢硬闖。在院子外面徘徊到深夜，方才挽起裙角，悄悄翻過了圍牆。落地的時候一隻腳不小心崴了一下，鑽心的疼，她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絲喊叫。

  家中並不像如她想像的那般狼藉。院子裡整整齊齊的擺著兩口棺材，大廳里也只見到兩片噴濺的血跡，可見陌生少年的功夫極高，一劍封喉，沒有過多的纏鬥。

  母親的骨灰，就盛放在一個罈子里，擺在閨房正中的桌子上。當初母親自縊身亡，武氏兄弟害怕官府發現她身上的傷痕追究下去，索性強行將其火化，因而，母親連一口像樣的棺材都沒有。

  武媚娘小心翼翼地將骨灰罈放在包袱里包好，又隨便收拾了些細軟。剛推開房門，就見府門前的兩個官差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候在了外面，她驚呼一聲，倒退幾步坐到了地上。

  3死牢中的重逢

  武士彠乃大唐的開國功勳，儘管現今已死，但他家中發生的這一系列重大變故顯然不能等閒視之。武媚娘白日裡在武府周圍徘徊的時候，守門的官差就已經注意到了她，現在百口莫辯，被兩名衙役徑直押到了官府。

  雖說武元慶二人算是她的哥哥，但他們平日裡欺侮她們母女的事情幾乎盡人皆知，細想起來，無論是親自動手還是買兇殺人都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釋。

  草草審過一遍之後，武媚娘便被押入了死牢。

  這裡和武府那條陰暗潮濕的地道相仿，四周充斥著不知名的惡臭，就連牢頭也皺著眉不願下來。她經過一間間囚室，裡面神態各異的犯人像是打量獵物一般看著她。

  一間牢門打開，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感到一股大力在她背上狠狠推了一把，她立腳不穩，一頭栽到了地上的稻草里。

  眼盯著獄卒消失在柵門後面之後，她再一次看見了他。他就關在她對面的牢房裡，中間只隔這一條狹窄的走道。凌亂的頭髮，骯髒的囚服，都掩不住他渾身散發出來的凜然之氣。顯然，他也認出了她。

  對視了良久，武媚娘終於低下頭：「對不起。」

  少年一愣，隨即苦笑一聲：「我殺了你的兩個哥哥，又差一點殺了你，你不需要和我說對不起。」

  武媚娘不解地問：「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殺我？」

  少年低頭不語。

  「你不想說就算了。」武媚娘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本來我以為自己要死在地道里了，後來你救了我，我以為我終於自由了，沒想到又在這裡遇到了你。我有殺人的理由，而你有殺人的手段，事情本該是我們兩個密謀了這一切，可其實我們之前根本都不認識，你看，這多可笑。」

  「是的，很可笑。」少年嘆了口氣，「我應該在把你殺死在密道里，即使不動手，也該把密道的出口緊緊封死，或者說，救你也就救了，又何必帶你出城，又跟著你回城，乃至剛入城門就被擒住，你說的沒錯，我們之前面都沒有見過，卻做了這麼多傻事。」

  武媚娘笑了：「不管怎樣，現在我們都活得好好的，至於明天怎樣，我已經無所謂了。細思量起來，我或許還該感謝出了這麼多意外，否則，在這個世界上我就一個親人都沒有了。現在，至少還有你，能陪我說說話。」

  少年看著她，良久沒有說話。

  「喂！」武媚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麼了？」

  少年回過神來：「我在想，或許我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此話怎講？」

  少年搖頭不語。

  「你不喜歡回答的問題就用沉默表示對嗎？」武媚娘有些不悅，她把他當成世上唯一一個可以談心的人，而他卻什麼都不肯告訴自己，「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你馬上就會知道了。」少年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

  話音剛落，柵門忽然被人撞開了，剛才還穿著官服在公堂上神氣活現的大人一路小跑著過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少年的牢門前，不停地打著自己的嘴巴：「下官該死，下官有眼無珠，錯關了李將軍……」

  「行了！」少年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塵土，又指著武媚娘，「抓我是個誤會，可是抓她可是名正言順，證據確鑿的。」

  「什麼？」武媚娘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在剛才，她看到那個官員給少年下跪的時候，還想他一定是個大人物，只要他一句話，自己必能脫險。可現在，他竟然顛倒黑白倒打一耙。雖說兩人並不相熟，但怎麼也算是患難與共了啊。

  緊跟著少年繼續道：「不過此案關係極其重大，背後的關係錯綜複雜，稍有不慎可會引來殺身之禍啊。」

  「啊？這……這……」官員滿頭大汗，本想破個大案，不料卻接到了燙手山芋，「這可如何是好？請李將軍救我。」

  「唉！也罷，這個姑娘就交給我吧，至於如何處置，你就不必過問了。有什麼情況我自會向皇上稟報的。」

  「是是是！下官一定謹遵吩咐。」

  少年朝武媚娘眨了眨眼，揚長而去。

  4觀星台的警告

  夜晚。繁星滿天。一老一少兩個人站在觀星台上，低聲說著話。

  老人名叫李淳風，乃是大唐的太史令，掌管天文曆法。此刻他望著東方，輕輕搖了搖頭：「太白的光還是太盛啊。」

  少年低下頭，不敢說話。

  「君羨，武家並未絕後是不是？」李淳風的目光仿佛洞悉了一切秘密。

  「我……」

  「唉！你不用回答為師，天象總是不會錯的。」李淳風搖頭嘆息，「帝傳三世，武代李興。以人力抗天，無異於螳臂當車啊。」

  「徒兒聽不懂。」李君羨搖頭。

  「那就說點兒你懂的吧。」李淳風嚴肅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一絲笑容，「你喜歡那個女孩子，對不對？」

  「這……」李君羨本想否認，但轉念一想，對於師父這種洞察一切天機的人來說，撒謊顯得毫無意義了，「師父目光如炬，您說是那就是了。」

  「呵呵，孩子，你覺得什麼是喜歡呢？」李淳風撇開了令他揪心的天象，轉向徒兒的問題。

  「喜歡就是……」李君羨撓撓頭，仔細斟酌了下措辭，「就是兩個人在一起就很快樂，你願意為她做一些事，哪怕這些事很麻煩甚至很危險。」

  「如果要你為她去死，你願意嗎？」李淳風又問。

  李君羨愣住了，這個問題他確實沒有想過。儘管為了救武媚娘，他費了很多周折，甚至被打入了死牢，但他心裡清楚自己不會有事，因為他是把守皇宮玄武門的左武衛將軍，只要亮出身份，任是當朝宰相，也不敢輕舉妄動。

  那麼，如果真的要他為武媚娘去死，他願意嗎？他自己也說不清。的確，在地道里看見她的第一眼，他就喜歡上了他，所以即使將她送出京城也不放心，依然躲在不遠處跟著她。他為她擔憂，為她困擾，為她違抗了師命，但真要說肯為她去死，恐怕不到生死關頭誰也不敢保證。

  李淳風笑了笑：「你還只有十七歲，這些問題本不該問你。但是現在事到臨頭了，你就不能不去想。你喜歡上一個女孩子，為師很替你高興，但是為師也明確告知你，你們兩個沒有姻緣，甚至不能共活於世，你若不殺她，你就得死。天象不會錯，為師也不會錯。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5最後的晚宴

  李君羨推開門的時候，武媚娘正坐在花園的石凳上發呆，她聽到響聲，回過神來，站起身來等著他。李君羨快走幾步，一把抱住了她：「我們成親吧。」

  「啊？」武媚娘驚訝得忘記了掙扎。即使從在地道相遇的時候算起，他們相處了也不過短短几天時間，他們的感情還未經起承轉合，便要踏入最後一步？

  李君羨按住她的肩膀，認真看著她的眼睛：「聽著，我知你不是輕佻之人，我也不是。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喜歡上了你，為了你，我什麼都可以放棄。可是就在剛才，師父告訴我說，我們兩個沒有姻緣。你知道嗎？我師父李淳風是大唐太史令，他作的預言從來都不會錯。可是現在，你就在我身邊，我們兩個都無父無母，也不需要那些繁文縟節，我只想問你，你願意嫁給我嗎？」

  武媚娘想了一會兒，輕輕地點了點頭。她自幼生長在官宦之家，所謂姻緣無非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比誰都清楚，這一生，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多麼困難和幸福的事情。

  香案剛剛擺上，就聽門外傳來一陣馬蹄聲：「聖旨到——」

  香爐「啪」的一聲掉到地上，摔得粉碎。李君羨愣愣地看著一地的碎片，半晌沒有回過神來。他訥訥地聽完了聖旨，然後轉身苦笑道：「我這一次，怕是有去無回了。」

  武媚娘握住他的手：「怎麼會呢？皇上只是叫你去赴宴啊。」

  李君羨搖頭：「你不懂的，師父說我們沒有姻緣，我們就連片刻的姻緣都不會有，如果我還能回來，我一定和你成親，如此豈不是違逆了天意？」

  武媚娘還想說什麼，宣旨的太監已經催促他上路了。

  這一夜，武媚娘一直等到天亮才見那個宣旨的太監回來，他陰陽怪氣地告訴她，李君羨已經被押入了天牢。她竭力想問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太監卻也搖頭不知，只是說本來昨夜皇上宴請一眾武將，談笑甚歡，後來行酒令的時候李君羨輸了，他被罰說出自己的小名，只說了「五娘子」三個字，唐太宗便臉色大變，下旨拿下了他。

  這算是什麼罪名呢？雖說伴君如伴虎，但因為區區一個小名便將人打入天牢，實在是匪夷所思。武媚娘思來想去，只想到一個人或許能夠救他，那就是李君羨一直向她提起的師父——李淳風。

  6冥冥中註定

  李淳風坐在蒲團上，緩緩睜開雙眼：「我等你很久了。」

  武媚娘上前一步，急切地問道：「李大人，君羨的事情您都聽說了吧，求求您救救他，他可是您的徒弟啊。」

  李淳風微笑著搖了搖頭：「能救他的人不是我，是你。」

  「我？」武媚娘愕然。

  李淳風點點頭：「你知道君羨那天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家中，殺了你的兩個哥哥，然後救了你嗎？」

  武媚娘搖頭。

  李淳風道：「我夜觀天象，發現太白星的光芒有異，星象告訴我，『帝傳三世，武代李興』，也就是說大唐三代李姓皇帝之後，會有一個姓武的皇帝取代他們。我把這個天機告訴了皇上，皇上很不安，他密令我派人暗殺京城世家中所有武氏後人，所以，君羨才會出現在你的家中。」

  武媚娘驚訝地張大了嘴：「如此，豈不會錯殺無辜？」

  李淳風笑了笑：「玄武門之變中，皇上親手射殺了他的大哥和四弟，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為了大唐的江山，他不會在乎再多幾條人命。」

  武媚娘低頭沉思了一會兒：「也就是說，皇上的本意是將我也一併殺死，而君羨沒有殺我，所以皇上才藉機想要殺了他？」

  「不。」李淳風搖頭，「皇上並不清楚你的存在，也不知道君羨私藏了你。我剛才說『帝傳三世，武代李興』，其實還有另外的解釋。君羨的封邑是武連郡公，官職是左武衛將軍，把守的是玄武門，這一切無不有個『武』字，昨夜行酒令之時，君羨說他的小名喚作『五娘子』，立刻便喚起了皇上的心病，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所以才會引出這一切。」

  「那我要如何才能救他呢？」

  「入宮。」李淳風輕吐出這兩個字，「現今正在選秀女，你雖是武家的後人，但畢竟是柔弱女子，皇上並不會太在意，而且，據我說知，你和皇上還有一段姻緣哪。」

  武媚娘呆立在那裡。

  李淳風輕嘆一口氣：「該說的我已經說完了，我已經泄露了太多天機，再留在此地，恐有殺身之禍，你記住，入宮之後便向皇上求情，他不會為難你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冥冥中註定啊。」

  7一生的追尋

  一切如李淳風所料。武媚娘入宮之後立刻被封為才人，備受寵幸。她幾次三番為李君羨求情，唐太宗終於網開一面，隨便安插個罪名將其刺配充軍。

  在之後的時間裡，唐王朝風雨變遷，幾經波折，武媚娘的命運也和唐王朝一起飄零散落。唐太宗駕崩之後，她被發往感業寺為尼，未過多久，唐高宗又因貪戀她的美麗，復召入宮，晉升為昭儀。

  這幾年的時間裡，她不斷派人尋找李君羨的消息，卻依然沒有結果。而即使找到了又能怎樣？太宗皇帝當年的旨意，是令他『永不得回京』，高宗素來孝順，無論多麼寵溺她，都不會違逆父皇的遺旨。她數次向高宗請願，得到的都是他的冷眼：「此事不僅是父皇的遺旨，更關乎大唐興衰，朕不想再聽你提起。」

  於是，她只能繼續接受寂寞的煎熬。那些年裡，她整夜整夜的失眠，臉色憔悴得厲害，心智也在日復一日的相思折磨下幾近崩潰。終於有一次，李治發現了她在秘密尋找李君羨的事情，他狠狠地打了她一耳光，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你聽好了，如果你再這樣執迷下去，朕保證你找回來的，只是一具屍骨！」

  武媚娘呆呆地躺在地上，半晌沒有緩過神來。從那天開始，她懂得了一些事情。在這個世界上，總有很多無能為力的事情，要忍耐，要放棄。這天下是皇上的，自己的喜怒哀樂愛恨情仇也都是皇上的，整個世上，只有皇上才能隨心所欲。

  那麼——為什麼不能自己當皇上呢？她被自己的念頭嚇了一跳。可是，又有誰說過，女人就坐不好天下？

  她那倔強的個性再一次被激起了。現在，她只是個昭儀，沒有權力，也沒有地位，要想坐擁天下，首先得執掌後宮。為此，她必須忍辱負重。

  從此，她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她學會了曲意逢迎，學會了籠絡人心，也學會了陽奉陰違。

  二十七歲那年，她終於等到了一個絕好的機會。那一年她的長女出世，皇后出於好意前來探望之後，她望著自己的女兒，強忍住淚水，然後掐住了她的脖子……

  這一招栽贓嫁禍又狠又絕，很快便龍顏大怒，皇后百口莫辯，很快便被打入冷宮。沒過多久，武媚娘便憑藉高宗的恩寵當上了皇后。

  現在，橫亘在她和李君羨之間的，只有一個障礙了，那就是唐高宗李治。李治生來體弱，經常因病不能上朝。這段時間裡，武媚娘主動協助他處理政務，趁機把權力一點一滴地奪進自己手裡。

  幾乎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叱吒風雲的風光，卻只有最貼身的宮女才會知道，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她像一隻小獸一樣蜷縮在床上，喃喃自語：「君羨，你看我為你做了這麼多，我只求你一件事，就是好好活著，等我接你回來。」

  她一步一步這樣走著，小心翼翼，卻又心狠手辣，她知道這是一條很長很長的路，很難很難，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這條路，她又獨自走了三十多年。

  公元690年，在武媚娘67歲的時候，她終於擊敗了所有的政敵，改國號為「周」，成為一個前無古人，或許也後無來者的女皇。

  她君臨天下，無人再敢違拗她的旨意。那一天，她發出了為李君羨平反的聖旨，光明正大地尋找李君羨，很快就得到了他的消息，謝天謝地，他還活著！兩個月之後，李君羨奉旨進京。

  分離了五十年之後，她終於再一次見到了李君羨。此刻彼此都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了。李君羨坐在輪椅上，他的手筋腳筋早就被人挑斷，雙目也瞎了，雖然苟存了性命，卻再不會對李氏天下再有威脅。

  武媚娘走下龍椅，跪倒在他面前：「對不起，讓你久等了，讓你受苦了……」

  李君羨微笑著，一如曾經的年少時光：「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想，要不要一死了之？不是我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而是師父說過，我們不能共活於世，我死了，你才能活下去。後來我漸漸聽到你的消息，我想師父終於也錯了一回。再後來，我就在等，武家只剩你一個後人了，而我又變成了這個樣子，如果預言是真的的話，你一定會當上皇帝，而你當上皇帝之後，也一定會再來找我。我等了這麼多年，就為了再看你一眼，只可惜，我現在已經什麼都看不到了。」

  武媚娘抱著他，就像當初那個天真的小女孩一樣：「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是不是？」

  「再也不會了。」李君羨靠在椅子上，「師父曾經問我，願不願意為你去死。而現在，我們彼此都經歷了比死亡更可怕的考驗，我想，蒼天有眼，不會再為難我們了。即使那曾經是天意，天意也會為我們動容。」

  神龍元年，武則天去世，享年82歲。她臨死前留下遺詔：「去帝號，稱則天大聖皇后」，並留下一塊碑，這是他們漫長愛情的紀念，是她留給他最後的禮物。令人驚訝的是，這塊巨大的石碑上一個字也沒有，然而，一切又盡在不言中。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那麼想要當皇帝，正如沒有人知道那塊碑上其實早已寫滿了她用一生去印證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