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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交叉處

2024-09-14 07:15:01 作者: 梁克鋒
  這是塊寶地。

  路牌上的交叉箭頭寫著,距B團場38公里,距G市120公里,距D縣90公里,距F鎮56公里。我們團場附近連隊的人都喜歡到這裡候車,四方來的乘客也都喜歡在這裡換乘。

  我、毛猴、小老謝不幸被爹娘生在這農場裡成了農場崽,又不幸高考幾門都不及格被大學拋棄成了小農工。有幸的是我們占有這塊寶地。我們靠著這塊寶地發財,做著無本萬利的生意。

  每天,日上三竿,等辣辣的太陽曬熱屁股,我們便起身。我們三個騎輛自行車,我打頭,毛猴操了公鴨嗓,小老謝使勁敲起破鈴鐺,大聲吼喊著由我們自己填詞的電視劇《濟公》主題歌,生活便充滿了陽光。

  到了目的地,便開始我們無本萬利的生意。在地上鋪一條髒兮兮的毛巾,拿出三張牌,二黑一紅,慢慢倒弄著,大聲喊:「來來,智力遊戲,翻出紅點的,獎勵五塊。」我的話音剛落,毛猴便擠進來。第一把,黑點,我贏。第二把,紅點,他贏。第三第四把,全是紅點。我勃然大怒,大聲喊:「有種的來十塊。」毛猴和我同時把十塊錢壓在毛巾上,我神情貫注倒著牌,再翻,紅點。我懊喪地嘖著嘴,毛猴得意地笑了,大聲喊;「哥們,認了吧。哪位來試試運氣?」便有剛從車上下來的乘客擠進來。當然,開頭我總會讓他們嘗點小小的甜頭。待把他們的「癮」逗上來,賭注越下越大,我就會使出我的秘訣,不把他們的腰包刮個底朝天,是不會讓他們走的。至於小老謝,他扮的角色更重要。只要我這邊失手,他便冒充警察站出來,把贏家的錢全部充公。他那本不知從哪拾來的工作證塑料皮每每生效。

  不想碰上了真警察。那天,我一連「玩」了兩輛車上的幾個乘客,腰包鼓了起來便得意忘形。見是個幹部模樣的便下了大賭注(我十分痛恨那些當官的,要不是他們制定的考試要及格,我這會豈不是坐在寬敞明亮的大學教室里了),沒想到三把秘訣不起作用,圓鼓鼓的腰包便癟了下去。我一聲咳嗽,小老謝便站了出來,工作證一揚還沒搭話就被那幹部模樣的人奪去了。我正想發作,那人卻亮出了一本真的工作證來。我和小老謝頓時傻了眼。好在我們都不到十八歲,法律對我們尚且仁慈。我拍了胸脯好漢做事好漢當。小老謝千恩萬謝離去,我卻被帶到團場派出所關了十五天黑房子。

  出來了。我沒有因此而後怕,但為十五天的損失懊悔不迭。我連午飯也捨不得花時間在團部吃便回了連隊。我要變本加厲大幹一場奪回損失。我直奔毛猴家。

  巧得很,毛猴推了自行車正要出門。我說,哥們,咱回來了,趕緊走,擺上兩個攤,把咱十五天的損失奪回來。

  毛猴站了站,沒了以往的熱烈和欣喜,連和我多說幾句話都不願意,轉身走了,說是和人合夥買了台拖拉機,要趕緊去裝貨。我氣得直跳腳。我為你們蹲了十五天黑房子,你們竟背叛了我。但我沒敢罵出聲來,我看見他父親黑沉著臉站在院門口。我只好去找小老謝。小老謝的媽說小老謝不在家。我剛才明明看見小老謝在窗口上探了一下頭。小老謝的媽堵在門口不讓進,嘮嘮叨叨說你們才十六歲。十六歲的孩子還沒成人。沒成人的孩子不能為了幾個錢就玩命。我氣得一口氣跑回我那生財寶地,頭枕著胳膊仰臉躺在發燙的戈壁灘上,望著天上悠悠的白雲出神。

  就這樣完了嗎?我才十六歲。我想起了憋人難受的黑房子,特別是想起了像瞧強姦犯一樣瞧我的同學,我的心痛苦而又惆悵。我側過身瞧著那塊曾經屬於我的寶地。寶地?寶地!寶地!我的心怦然一動,想起了在電視裡看到過的一組鏡頭。

  沒過三天,我用車子馱運來兩隻大紙箱。紙箱裡全是小人書。我剛把圖書擺出來便被人們圍住了,五分錢一本,一會我的面前便落了一層小鋼鏰。我叮噹的玩弄著,心裡既欣喜又美氣。這是我的收入,一個十六歲小農工的正當收入。

  現在,公路交叉處已有了一家旅社、兩家餐館和三間門市部。我是開「鎮」元老,自然便被尊稱為「鎮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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