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戶口

  鍾明和吳維是好朋友。兩人高考以五分之差名落孫山，便雙雙回村務農。鍾明不甘在農村待一輩子，便告別了好友到縣城去打拼。先是跟了一支四川來的建築隊蓋大樓，四川人的吃苦耐勞讓鍾明苦不堪言，實在忍受不了早出晚歸繁重的體力勞動，便轉到環衛公司當了一名清潔工，和一幫家屬工每天清早掃大街。鍾明在環衛公司幹了兩個月便干不下去了。清潔工工作輕鬆，但他總覺得有一雙幽幽的眼睛在盯著他。鍾明待不下去，又轉到園林公司當了一名園林工人。鍾明在園林公司遇上了貴人。其時，鍾明雖未能考上大學，但自幼酷愛文學，文字功底深厚，又經常練筆，便有一些小文章時常在當地的報刊上發表。鍾明被公司經理推薦到縣城建局當秘書，鍾明便有幸走進了那座赤褐色的三層大樓。鍾明在城建局工作很努力，但還是被辭退了。原因是有人舉報說他是農村戶口，農村戶口是不能受聘到政府機關工作的。鍾明很傷心，離開那座褐色大樓時禁不住落下了淚水。

  但鍾明沒有氣餒。鍾明想，要想進入機關工作，最關鍵還是要有城市戶口。鍾明開始為獲得城市戶口奮鬥了。

  但要獲得城市戶口何其艱難。當時嚴格限制城市人口，除非招工招干，否則很難從農村戶口轉為城市戶口。還有一條途徑就是婚姻，但鍾明是男的，又如何「嫁」到城裡來呢？

  鍾明在城裡苦苦尋找轉為城市戶口的門路。聽人說黃海路25號院有人能辦成此事，鍾明便去了。那人聽了鍾明的情況，說可以給鍾明辦個非農業戶口，但得交三千塊錢打點費。鍾明問何為非農業戶口。那人說你在城裡沒房子，就是個空掛戶。鍾明想想自己也拿不出三千元這個天文數字，便只好作罷。

  一個偶然的機會，鍾明認識了一戶因征地轉為城市戶口的人家。這戶人家有三個女兒，很想招個上門女婿。他們看中了鍾明的聰明能幹，便想招鍾明為婿。鍾明自然不會為個城市戶口出「嫁」自己，但又覺得是個機會，便提出先遷戶口後結婚。鍾明想有了城市戶口，找上工作，是嫁她娶她就由他做主了。也許是那家人家實在喜歡鍾明，竟同意了。鍾明便在「婚姻」的紅線下把農村戶口轉遷成城市戶口了。

  鍾明有了城市戶口，便去找原先推薦他去城建局當秘書的園林公司經理。經理說原先認識的城建局長已調走，那件事早翻篇了。鍾明拿了城市戶口本到機關事業單位找工作，還把發表的作品拿出來展示。接待他的人都表示惋惜，並告訴他他們已無權錄用工作人員，進入機關事業單位，必須通過考試錄取。鍾明拿了一份招聘簡章，方知道國家人事制度改革，公務員事業單位是逢進必考了。鍾明看著自己只有一本高中畢業證，進入機關大樓的願望破滅了。

  鍾明在縣城雖不是入贅為婿娶了那家姑娘，但沒有住房沒有固定工作便一直處在四處飄蕩中。先是擺地攤賣衣服，又開店賣過滷肉滷鴨脖子。開過計程車載客，也開過小貨車送貨，日子過得也算富足。但隨著孩子長大，開支增多，日子便越過越艱難了。回想自己這半輩子，為了一個城市戶口在城裡打拼，現在終於有了城市戶口，可又得到了什麼呢？

  一天，與兒時好友吳維相遇。鍾明把吳維邀到一家小酒館，坐定，點了四個小菜，要了一瓶白酒，便邊喝邊聊了起來。吳維問了鍾明的情況，鍾明囁嚅半天才慢慢講了自己的窘迫。吳維說你好些年沒回村了，我們以為你有了城市戶口不愛搭理我們農村人了，上縣城也不好意思來找你。鍾明說這輩子就毀在這戶口上了，混到現在，真正是房無一間地無一壠。吳維說你在村裡的承包地，這次土地確權登記，還在你名下。吳維便說了村裡的情況。村里現在生活好了，國家實施路路通工程，各村都修了柏油路，再不是以前的沙土路了。同時實施的人居環境整治工程，村莊都變了樣，修了巷道，安了路燈，栽了風景樹。這些年，國家還實行很多項惠農政策，種地不用交稅費，還有補貼。我租種了村里外出人家的承包地一千多畝，每年的收入你可知道？鍾明茫然的搖搖頭。吳維說每年掙一百多萬呢。鍾明吃驚的望著吳維，掙這麼多。吳維說還有好事呢，最近，鄉里正在宣傳農村馬上進行產權制度改革了，村裡的土地和各種資產都要折算成股份分配給村民，村民按股分紅，咱現在不但自己種地掙錢，今後還可以從集體經營中分到紅利錢呢。

  鍾明聽了，神情便有些沮喪，噥噥說：「現在農村真好了，可惜我不是農村人了。」

  吳維說：「你把戶口遷回村上去吧。你的承包地還在。你當時是把戶口遷到小城鎮的，按政策，你可以遷回來。」

  鍾明說：「我能遷回去嗎？我哪好意思遷回去啊。這半輩子奮鬥的就為了這城市戶口……」

  吳維說：「不要糾纏這個了。咱農村現在多好，很多有錢人都在農村租地，養雞養羊，過田園生活。你回來吧，我把租種的地轉租給你幾百畝，包你一年能掙幾十萬。」

  鍾明起身摟著吳維的雙肩，哭聲便帶出來了：「謝謝你好兄弟，謝謝你……好兄弟呀！」

  一個月後，鍾明把戶口遷回了村里。這一本戶口轉了二十多年，又回到了原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