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的記憶

  江石頭從市中心北園春菜市場出來，心裡充滿忐忑。電話講好了在菜市場見面，老伴卻沒來。打電話給老伴，卻是「電話無法接通」的甜蜜女音。江石頭不知出了什麼事兒，心裡恍惚的。想繞到城南去看老伴，瞧瞧手機已是12點，得回家做飯，得接孫子放學。江石頭只好揣揣不安回了家。

  江石頭本是阿卡奇村的一個村民，五年前和老伴一起進了城，給大兒子帶孩子。江石頭一家很是美滿。老伴為他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可謂兒女雙全，龍鳳呈祥。兒子女兒爭氣，先後考上了名牌大學，又先後回家鄉省城考取了公務員。唯一不美的是兒子女兒沒在一個單位上班，一個在天南區，一個在天北區，城南城北相隔甚遠。

  江石頭兒女出息，自己又有做豆腐的技術，開了個豆腐房，兩口子雖起早摸黑的有點累，但日子過得殷實。孩子們都不在，兩口子的二人世界便過得有滋有味，比年輕時還恩愛。

  五年前，兒子結婚生子，兒媳婦產下了一個男孩。江石頭初當爺爺很是喜歡，江家後繼有人了。老兩口到城裡把個孫子寶貝的，每天臉上都是燦爛的陽光。當兒子提出說兒媳文麗產假結束要上班，希望他們留下來幫助帶小孫子時，兩人毫不猶豫爽快的答應了。自此，江石頭和老伴告別了他們的二人世界，又恢復了以前的大家庭生活。

  三年前，女兒也結婚生子了。女兒家生了外孫女，本與江石頭兩口子沒多大事，女兒的孩子自然有她爺爺奶奶帶，但女兒說爺爺奶奶帶不好，就要姥姥姥爺帶。女兒說爸媽你們可不能有重男輕女的思想，外孫女雖不姓江，可她也是江家的血脈。江石頭不願惹女兒生氣，再說手心手背都是肉，便和老伴商量，由他在兒子家帶孫子，老伴到女兒家帶外孫女。

  江石頭送老伴去女兒家便很有些戀戀不捨。結婚快四十年了，兩人從未分開過。兒子女兒工作離開家後，老兩口更是相依為命，恩愛有加。現在老了卻要天各一方，江石頭的心裡便有些酸楚。見老伴也是眼閃淚花，依依不捨的望著自己，便強裝笑臉，安慰老伴，同在一個市里住，想了，就回來。

  但都快半年了，老伴一次也沒回來。

  江石頭便有些想念。特別是夜深人靜，以往的恩愛便歷歷在目，煎熬得難以自持。他很擔心老伴的關節炎發作，每次發作都痛得大汗淋漓，每次發作都是他用熱鹽包敷衍。老伴這段時間發作了嗎？發作了女兒會用熱鹽包敷衍嗎？江石頭很擔心，每次通電話都問這事，老伴都回答說沒發作過，這使江石頭更擔心。他知道老伴的為人，即便是發作了也不會告訴他，她擔心他會擔心她。

  終於耐不住，江石頭對兒子說：「你媽都半年沒回來了，我們去看看她吧！」

  兒子說：「女兒是媽的小棉襖，肯定是小妹把媽給哄得樂不思蜀了。」

  江石頭說：「我昨晚做了個不好的夢，夢見你媽……瘦了。」

  兒子說：「你是真想我媽了吧？好，下班我去把媽接回來過一夜。」

  江石頭便把這喜訊打電話告訴老伴。把孫子接回來後便站在陽台上，看小區進去的車輛，還不是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感覺到這時間像被魔住了似的老是不往前走。

  終於看見兒子的車進小區了。江石頭想到馬上要見到老伴了，不知怎麼的，心裡竟有點緊張。倒了杯水喝了，便在客廳沙發上坐下。但心情總是激動，坐下，站起。聽到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便有點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干點什麼，便尋找遙控器去開電視。

  門開了，兒子和兒媳進來，反手把門關上。江石頭的心被平常最不在意的「啪嗒」聲弄得一顫，盯著兒子問：「你媽呢？」

  兒子說：「今天文麗下班晚了，沒接成。明天吧。」

  江石頭雖心裡不高興，但臉上沒表露出來。兒媳婦在單位是副處長，兒子成了她的專職司機，不管多晚，每天拐個大彎，到城西去接送她上下班。江石頭有些悶悶不樂，招呼一家吃完晚飯便回臥室，急切地給老伴打電話。

  老伴說：「今天沒接成，明天來接也行，一個城市裡住著，總有時間見面。」

  江石頭便安慰老伴：「是的是的，同在一個城市，總能見面的。」

  但連著一星期，兒子都沒把老伴接來。

  江石頭便有些生氣，說兒子沒把自己媽當回事。兒子說這個星期都在做迎檢工作，馬上年終考核了，考核不出好成績，一年的工作就白幹了。特別是文麗的單位，更不敢放鬆，文麗天天都在加班，文麗要升處長呢。

  江石頭便有些氣惱：「每天都是你們的事，難道你們就不能關心關心父母的事？我和你媽都半年沒見面了。你媽胖了，瘦了，關節炎發沒發作？你們能不能關心關心。」

  兒子說：「你們有手機，可以手機聊天嘛。」

  江石頭說：「手機看不見人，知道她在幹什麼？是真話還是假話？你媽的關節炎幾十年來時常發作，可我每次問她，她都說沒發作，這能是真話？」

  兒子便笑：「要見面容易，明天給你買部新手機，你和媽視頻通話。」

  江石頭說：「視頻通話有用嗎？看得見摸不著。」便回臥室，和老伴商定明天在市中心北園春菜市場見面。江石頭很氣惱兒子，很想到城南女兒家看老伴。但想到兒子講的確也是實情，關鍵時刻不能掉鏈子，這關係到兒子兒媳的前程。便只能想了這個折中的辦法，和老伴商定在菜市場見面。

  江石頭從北園春菜市場惴惴不安回家，剛到家，便接到老伴打來的電話。老伴說她在菜市場沒找到他，電話又沒電了。老伴說要接外孫女，時間來不及，就先回家了。老伴說不要生氣，同在一個城市，總能見面的。

  江石頭抱著手機，心裡充滿哀傷。同在一個城市，老夫老妻卻要天各一方，以前的恩愛甜蜜只能是遙遠的記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