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鄉土人物
方哥是我們村西頭老榆樹底馮寡婦家獨苗兒子。方哥和方嫂結婚時剛滿二十。拜天地那天瞧新娘的人山人海，都說是寡婦娘吃齋念佛十幾年修來的這麼個絕世佳人。方哥更是像當了駙馬爺，把個方嫂金枝玉葉般嬌慣，連地里的莊稼都荒蕪了。正應的老輩人那句話：含在嘴裡怕化，頂在頭上怕飛。我們幾個一塊放過羊的夥伴曾湊在一起逗趣，說哥幾個有福同享。方哥漲紅了臉，像頭見了血布的公牛。哥幾個嚇得落荒而逃，我的那雙嶄新的皮涼鞋就是那晚上跑丟的。
但不久，方哥給方嫂的待遇便完全變了樣。先是方嫂每天得下地。毒辣辣的太陽使方嫂原本水豆腐般白嫩的臉蛋變成了癩苦瓜。從地里回來，先侍候老的，後侍候小的，連腳丫子痒痒也得幫著抓。就這方哥還不滿意，動輒拳打腳踢，遇到有人勸架，方哥便總粗粗吼一聲：「養了這婆娘……」
方嫂嫁來三年，卻是沒把肚皮隆起來。
我和幾個哥們很替方嫂抱不平，勸方哥到醫院查查。方哥瞪了血紅眼睛梗起脖頸猛拍胸脯，聲稱給條公牛也能起作用。我們被方哥的豪言壯語嚇退，只得無可奈何作罷。看看方嫂日漸憔悴、天仙般的人兒變成了道地的村婦，我們都於心不忍，像做了虧心事般不敢正視。但這種事又是心有餘力不足，是萬萬不能幫忙的。
方嫂終於耐不住被打發回了娘家。
一個月後歸來，卻是滿身銳氣，粗黑的臉變戲法般又恢復了新娘子時的紅潤，有如出水芙蓉。不到一年，竟養了個白胖小子。方哥喜不自禁，大筵三天。寡婦娘見人發紅蛋，連我們這班毛頭小伙也不放過。剛過百天，方哥便馱了兒子滿村轉，把個方嫂娘娘般誇耀。我們哥幾個湊了份子向方哥祝賀。都仔細瞧那孩子。都找見了方嫂的模樣，卻找不出丁點方哥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