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軼事

  二叔嗜酒，且嗜名酒。那年間二叔辦了家養殖場，票子著實撈了幾把，這嗜好便越發強烈起來。那時，我正好從農場企業辦調到供銷社門市部當主任，便一日不得安寧。一碰面，二叔總要攔著，叫我給他搞幾瓶名酒。說得多了，我便硬著頭皮，到場部酒廠搞了四瓶精裝的「北疆特曲」，興沖沖地提給二叔。二叔火了，撇撇嘴說：「這算名酒？」我忙說：「這次自治區酒類評比，咱『北疆特區』名列前茅呢。」二叔扭過臉去：「你不願給我辦，就算了，也不該拿這種酒來糊弄我。我要的是新疆的茅台—『伊利特曲』。」

  我一聽立時白了臉。那年代，物資緊張，很多商品都是計劃分配的，一個農場的小門市部，慢說這種名酒不會輕易分下來，就是分下來，也要場長批條了才能出售。我跟二叔解釋幾次，二叔嘿嘿笑。說多了，那臉便能刮下霜來。這天下班回家，剛進門，妻把一個七八公斤重的西瓜搬出來切開。我有些驚異，妻說：「吃吧，二叔送來的。」

  我一激靈，知道二叔的瓜不能白吃。果然，兩牙瓜進肚，妻便說：「二叔說，明天是他的生日，親朋好友要來，你無論如何得給他搞兩瓶『伊利特曲』。」

  天！我皺了眉頭。妻知道我的難處，把一牙瓜硬塞進我嘴裡，附著我耳朵，如此這般的一說。我感到這樣做實在不好，但為了解燃眉之急，也只好暫且昧良心了。

  第二天，我把兩瓶「伊利特曲」和一隻大壽糕送了去。二叔見了，興奮得像個小孩子，吃飯時非要讓我挨著他坐。斟酒時，二叔把那隻瓶子舉得高高的，故意把那商標亮給眾人。杯子斟滿了，那臉像一下子年輕的幾歲：「今天咱能喝上這酒，多虧了咱小亮。來，滿干。」

  二叔把杯子端起來，首先和我碰了碰。滿桌的人知道我是今晚這桌酒席的功臣，反而舍了老壽星，和我碰起杯來。我本不會喝酒，這會也只好硬著頭皮，把酒倒進嘴裡，卻嗆得一聲咳嗽，酒噴了出來。二叔連稱可惜，把杯子放下，很響地咂咂嘴，說：「到底是名酒，芳香柔潤，回味無窮。」

  眾人也跟著砸嘴品味，七嘴八舌地稱讚。

  「不愧為家新疆的茅台，這味道，蓋了。」

  「難怪外國佬喝了也豎大拇哥，不一般。」

  「咱農場釀的『北疆特區』也叫酒？和這一比，成辣椒水了。」

  「嘿嘿。」二叔得意地笑著，晃了晃頭，用讚許的目光瞧著我。我卻感到腦袋發暈，心裡澀澀的，待不到散席就退了下來。回到家，我把兩隻「北疆特區」空瓶子扔到牆角，對妻說：「以後再有『伊利特曲』的空瓶子，給我好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