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妹

2024-09-14 07:18:07 作者: 梁克鋒
  接到那封部隊寄來的信,秋菊剎那間竟像掉進了冰窟里一般,渾身上下的血都凝固了。那張信箋,從僵硬的指間滑落下來,落在面前的寫字檯上。她也像斷了根的樹,頹然的在那張單人床上坐下,痴呆呆的,泥塑一般。山妹從家裡承包的果園收工回來,見姐姐呆呆的坐在床上,面前擺著一張信箋,便躡手躡腳的走過去,一把搶過那信箋,充姐姐調皮地做個鬼臉,說:「咱那未來的姐夫又給你來信了吧,寫了幾個親愛的……」

  要在往常,秋菊會羞紅著臉,撲上去扭住山妹,帶著一股甜蜜和山妹在那張單人床上瘋鬧。可今天,秋菊不但沒有這樣做,相反卻突然伏在那隻繡花枕頭上,放聲哭了起來。山妹以為是那個在軍營里的未來姐夫寫來了絕交信,慌忙把那張信箋展開,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待看完,竟也像遭了電擊般痴痴的呆住了。信是他所在的部隊首長寫來的,說他在一次執行任務中負了傷,右腿需要截肢,現在正在省城的一家醫院裡治療,希望她一個軍人的未婚妻在這種時刻,能真正盡到一個未婚妻的責任。

  山妹呆呆地站著,望著慟哭的姐姐,心裡也充滿了悲傷。她理解姐姐。姐姐和那個人雖認識只有兩年,但那人卻牽走了她全部情思。姐姐曾在無數個美好的早晨,站在那片播種下愛情種子的果園邊,盼著他歸來。而現在,盼來的,卻是他負傷住院的消息。她很想分擔一些姐姐的痛苦,便雙手摟著姐姐聳動的雙肩,說:「姐,姐夫現在最需要你,你就放心地去吧,家裡的活,有我和爹呢。」

  山妹說完,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滴落在秋菊白淨的脖頸上。秋菊卻一下子從枕頭上抬起頭來,血紅的眼睛逼視著山妹:「你一口一個姐夫的,我什麼時候嫁給他了?」

  山妹被姐姐氣沖沖的話驚呆了。一雙手,不由地鬆開了那聳動的雙肩。她原以為姐姐是在為那個未來姐夫付了重傷而慟哭。聽了姐姐這句話,她明白了,姐姐流的是悔不該當初的淚水。山妹像瞧一個陌生人一樣瞧著姐姐--自己的孿生姐姐。姐姐對那個人的愛,她是最清楚的。去年,那個人回來探親,姐姐不顧別人的閒話,日夜廝守在他身邊。現在,難道就因為他失去了一條腿,姐姐那火一般的愛情便湮滅了嗎?他本可以不失去那條腿的。他是個獨子,家裡承包了鄉里的麵粉加工廠,是縣裡出了名的富裕戶,去年回家探親,家裡便要他復員,他已超役兩年了。但他接到部隊發來的叫他速歸隊的電報後,毅然歸隊了。假如他此刻躺在醫院裡,知道那個曾與他山盟海誓的姑娘此刻流下的竟是悔不該當初的淚水,他那顆願意為國捐軀的心能安寧嗎?

  兩天後,在那座省城醫院裡,那個失去了一條右腿的軍人意外地見到了那個時刻銘記在心的姑娘。軍人驚喜地喊了一聲:「秋菊。」那姑娘卻滴下了兩行發酸的淚水。她本想說她不叫秋菊是叫山妹,但終於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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