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歲錢

  大年三十，接女兒電話，說要回家過年，讓我去接站。我感到有些驚喜，忙把這消息告訴老妻。妻聽了先是驚訝，後是憂慮：女兒怎麼年三十回家過年？和公婆吵架了？和女婿吵架了？

  我說，你淨往壞處想，女兒回家過年很正常。

  妻說，啥正常！女兒出嫁罷，在婆家過三十才正常。你快打電話問問，沒事就先別回來。

  我看看手機，說火車馬上到站，來不及了。放心，女兒回來就啥都清楚了。

  老妻便不作聲。我說，走。便下樓開車。在出站口等待不到一刻鐘，就見五歲的小外孫扎撒著兩手向我們撲來。我迎上去抱起外孫，一個男聲衝著我們喊：爸、媽，過年好！抬頭看，女婿也回來了。

  老妻望著女兒，眼睛有些濕潤，嘴唇嚅動了幾下才說出話來：你……你們怎麼回來了？

  女兒說，回來過年呀，怎麼，不歡迎？

  老妻連說，歡迎歡迎。但仍一臉迷惑。我碰碰她的手，說，快回家，看把孫子凍的。便一起上車回家。到家後，女兒從紙箱裡掏弄他們帶回來的年貨，我和女婿坐在沙發上拉話。老妻在女兒跟前轉了幾圈，終於忍不住問：你們咋回來了？

  女兒說，說了嘛，回家過年！

  老妻說，大年三十的，不在婆家過年，你公公婆婆……知道嗎？女兒說，就是公公婆婆叫我們回家過年的。公公婆婆說我嫁過去都好幾年了，年年都和他們一起過年三十，今年讓我們回來陪你們過個團圓年。

  老妻抬頭疑惑地望著女兒，又轉頭望望女婿。女婿說，媽，我們真是回來陪你們過年的。我媽還說，要是你們願意，我們今後就每年都回來過年。

  老妻這時才露出笑臉，把個外孫抱在懷裡，撅長了嘴，不停在那張稚嫩的臉上親，邊親邊說，你奶奶說的對，回來陪姥姥過年。

  今年的年夜飯因了女兒一家三口的到來，自然吃得熱鬧。老妻原本不喝酒，但在外孫子左一個姥姥新年好，右一個姥姥恭喜發財的稚語中也放開了量，竟喝了個滿臉通紅。我更不必說，本就喜喝酒，有女兒女婿陪伴，酒就喝得更敞亮，不到一小時，兩瓶酒見底。我說再開一瓶，女兒說老爸你已修煉成仙，我們比不了你，再喝就多了。我見小外孫不斷拉著她媽的手，鬧著不叫喝，雖未盡興，也只好作罷。

  今晚真是多年未曾有過的一個團圓年。我睡不著，和老妻商量壓歲錢的事。我說，今年女兒女婿大年三十回來陪我們過年，給外孫子壓歲錢，是不是女兒女婿也得給？妻瞪我一眼，口氣透著嗔怪：給，當然得給！我一向聽妻的，這事就定下了。

  初一起大早，和妻拿了紅包，端坐客廳沙發，等孩子們來拜年。小外孫懂事，剛起床就過來撲通趴下，連連磕頭說給姥姥姥爺拜年！我們發了紅包，便等女兒女婿。女兒和女婿在我們面前雙雙跪下，手裡舉著紅包，說，爸爸、媽媽新年好！這是我們給爸爸媽媽的壓歲錢。我說，壓歲錢都是大人給小孩的，你們怎麼……女兒說，以前你們給我們壓歲錢，是希望我們避祟化災，健康長大；我們現在給你們壓歲錢，是希望你們也能避祟化災，健康長壽。以前你們給我們壓歲錢，是因為我們年少，現在我們給你們壓歲錢，是因為你們年老。爸、媽，養育之恩不能忘，你們就收下吧。

  我有些感動，望望妻，妻已淚流滿面。我們接過女兒女婿給的壓歲錢，心裡感嘆，這壓歲錢又有新的寓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