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呂布韋
2024-09-14 07:20:40
作者: 閆可平
現在,呂布韋兄弟四人如果沒有當年父親呂子賓的帶領,誰也不會因為開礦山成為億萬富翁。其間,還有嘴巴形狀像黃大仙嘴一樣的二叔呂子旺當參謀。長輩們的功與過到百年之後定能寫到呂氏家族的家譜上,以供後輩人逢年過節時祭拜,享受子孫後代人的香火。到那時,子孫後代們會豎著拇指、自豪地說:「瞧,我爹的爹,我爺爺的爺爺,那是了不起的富豪,這並不是吹牛皮吹出來的。」當然,誰也不會想到綠原鎮又來了一位新書記名叫呂銀兒,是二叔家的那個妹妹,更不會想到自己能夠站在綠原山商會大樓里,以商會會長的身份舉目展望綠原山開發區驚人的場景。
綠原山大大小小的石礦勾臂相連,石材加工廠從山上大大小小的縫隙排到空曠山下。
呂布韋站在樓廊的玻璃窗後面,用他那雙長長的丹鳳眼,若有所思地搜著綠原山近處或遠處,不時仰望一下天空。在玻璃窗的映像下,他那張一尺四長的、有返祖現象的馬臉顯得更長,丹鳳眼也顯得更長,丹鳳眼中間嵌鑲著高高的鼻樑,鼻樑下是豐潤的鼻頭,鼻頭兩側的鼻翼完好無損地遮蓋住鼻孔,鼻孔下面有一道唇河,這道河目前來說卻是虛閉著。他的下巴承著兩頤,兩頤承著玉耳,玉耳被寸頭的毛髮包圍了多半圈,給人一種不可言說的印象:生得奇葩,長得也是奇葩。
當他仰望天空之上,又看到那隻熟悉的盤山鷹在盤旋。盤山鷹那樣子如睡夢中行,如山緩動,在它那悠悠的勁道里,有種海涌般的潛力、地球自轉般的活力。它俯瞰著雲蒸霧罩的綠原山山脈,憤怒地哨唳聲中上升,如錚戟劃鐵一般刺耳作響,驚空遏雲,對著綠原山、對著鷹山南礦區尖嘯。在它那尖嘯的音波里,閃現著父親呂子賓瓦片臉凝重的臉色。此時,呂布韋腦子裡忽然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在貧窮的年代裡,這鷹是不是也要討老婆娶媳婦?哦哦哦,說不定也是這樣的,它也有爹,它爹逼著它答應拿妹妹換媳婦,進行著一場換親的悲劇。
呂布韋馬尥蹶子似地搖了搖頭,臉上湧現出幾分無可奈何的笑容。
盤山鷹消失之後,呂布韋眼前出現了濁白的上蒼、浩瀚的天空,天空浩瀚得像大雪封閉了的傍晚,沒有星光閃爍,沒有月亮照明,大地沉沉昏昏,恰似地球裝進氣球掛在銀河繫上,讓人感覺暈頭轉向,無人陪伴地停放在宇宙的靈堂。矗立的樹木,葉子上的綠色完全被涮涮垂落的粉塵所掩失。田野里的莊稼,猶如暮年的老人,白髮蒼蒼,面色枯白,奄奄喘息。
水泥路上的運輸車,承載著塊塊巨石,大白天亮著昏紅的車燈,老牛耕地一樣哞哞地叫著向前奔走,車底屁股上冒著黑煙,勤懇地出入在穿山路兩旁、大小不等的、零亂的石材加工廠內外。
加工廠里,太陽一樣圓的飛輪鋸片,甩著水霧,吱吱地轉著,旋轉的鋸片像非洲原野上的雄獅,將獵物的屍體碎裂,毫不客氣地把巨石的身軀化為板材,零零碎碎地咀嚼消化,並發出陣陣刺耳的怪叫聲,然後由戴著三百六十度防塵面罩的工人們進行分類、垛裝,用叉車送到車間外的燒板區,由燒板工人進行第二次加工,增光添彩。
礦山石塘的掌子面上,火燒機狼一樣地吼叫著,那火燒著的邊溝里,吐著雲、吐著霞、吐著塵、霧靄般籠罩著火燒工人們的身影,火燒著深不可測的山體。聲音震撼著綠原山,搖晃著閻王爺的十八層地獄,把顫音傳向四面八方,傳向地下人居住的天堂。
在掌子面上作業的工人,戴著染塵的安全帽、口罩,開著鑽機,在火燒完的方料石上,打眼、下鋼撐子,把巨大的石塊分解,從山體上硬生生割肉一樣剝離下來。風鑽嗡嗡地像亂了的羊群似地狂叫,鑽頭哆哆嗦嗦、進進出出撞擊加深,石粉從鑽口裡溢出揚起,隨著旋轉的風力散開,慢慢在空中瀰漫,形成一張網,遮住了眼,遮住了太陽燦爛的笑臉,遮住了藍天下的星爍之光。
天空的不潔淨,並沒帶給工作的人們多少壓抑感,人們也不煩躁,反而興奮。因為有高額的收入鼓舞著人的精神,精神又振奮著人產生動力,別說空氣中有多少塵沙,就是有高效農藥殺蟲劑產生的毒氣,也阻擋不了人們掙錢的欲望。
呂布韋長長的馬臉上隱隱現著幾分憂色,眼睛注視著窗外開花的榕樹,榕花上落滿了粉塵,重重疊疊,像娼妓臉上蓋了一層又一層的胭脂,白得無法展現它的奼紫艷紅。
他那雙長眼,透過窗戶同樣看到蜘蛛網一樣的旱路及旱路上那些匆匆忙忙的行人。
別看是六月的天氣,路上的行人,不管是騎兩輪電動車的男女,抑或是騎摩托車的男女,他們還是穿著長袖長領水泥色工作服,頭上戴一頂紅色或黃色的安全帽,安全帽下,再戴一付黑色大眼鏡,或色彩各異、形狀不一的大眼鏡,眼鏡下便是一隻特大的防塵口罩,像牛籠嘴那樣遮擋得嚴嚴實實,此時,如果現在想分辨出誰是男人誰是女人,那只有天知道,那只有摘掉防塵帽才知道,那只有解除了全身武裝才知道。
這些人在人行道上,儘量很規矩地行走或行駛,靈巧地躲避著重型車輛和小轎車,偶而有調皮的青年玩漂移。他們或她們要去石礦換班,去石材加工廠頂班,去參加一天繁重的勞動,履行職責。目的就是掙錢,掙錢使他們成為拼命閻王,為錢而奮鬥別無選擇。當然,這些環境無論如何也不能與雨洗的天空、遼闊的草原、美麗的姑娘、天上的捲雲、紅鬃烈馬、婆舞而動的山巒相互比較,更不能隨意地與綠柳、明湖、小溪、水上的遊船相媲美,縱使有一首歡歌諧調,也無法抹去眼前這討人厭煩的生活環境。其實,這個真的不能做對比,因為環境有環境的美麗,錢多有錢多的好處。
呂布韋收回目光,將落地窗簾拉實,生怕中風似的、將身子仰躺在竹椅上。他捋摸了一下光光禿禿的下巴,輕揉了一下長臉上的肌肉,他白膩的膚色比濁白的天空還亮,兩道長長的前清後散眉中,生出幾支長長的狼毫來,與流淌著的眉河極不相襯,恰如豆地里長出幾棵高粱秸來。寸頭髮型下的額紋,橫斷著方型的額宇,額宇里的流線又好像流淌著少許憂鬱,唉,長得就這熊樣,也能算得上出類拔萃,鳳毛麟角?他伸手從茶几上摸起軟中華香菸,十分熟練地抽出一支放在紅潤的兩片嘴唇中間,用一個精製的金裝打火機點燃那支香菸,深深地吸了一口,就像與久別的情人林小小,做一次泌人心脾的擁吻。那吸入肺中的煙霧,飛龍樣從長長的鼻竅里奔跑出來,然後在他面前的空氣里舞蹈一番,散漫地在辦公室里消失,就如人死了一樣魂飛魄散。
牆上的空調顯示二十六度。
呂布韋被一口香菸滿足欲望以後,便昏昏沉沉睡去,白日夢也隨之壓來。
濁白的空氣冉冉從礦山上升起,悠悠地擰成一股旋風觸天扯地地疾走,它不斷變大,大過了整個綠原山,不斷吸收著地面上的行人、車輛、村莊、石材加工廠、並扭著屁股向商會大樓舞來。窗外的榕樹被連根拔起,商會大樓也隨之飄搖空中,他想跳出窗外逃走,卻被捲入了旋風中心。旋風中心有一架天梯,他順勢抓住那架天梯,忽悠一下子升上了天空,接著便是平坦的金光大道。大道兩邊長滿了茂盛的奇花異草,那花瓣和草葉金色灼灼,發著綺麗的光彩,光彩伴隨著空氣中的光環飛舞。路的兩側,有牛頭馬面夜叉,這些鬼們手執斧鉞鉤叉儼然站立,一直列隊到前面的宮殿。那宮殿如立在金海銀波之上,似動非動,熠熠生輝,好一個平恆的第三界。
呂布韋在道路中間落腳,他恍若在夢裡,迷濛著眼睛看了看路兩側站著的牛頭馬面和夜叉,心想:我這是在天堂,還是在地獄?正在思忖,一位佩帶長劍、穿著盔甲的奇高大將走了過來,施了一個拱手禮。
「多謝呂會長光臨天齊仁聖大帝之府,天齊仁聖大帝早就知道你來,特命俺來接你。」那大將長發大鼻,環眼額突,顴承仰天,口頤生須,奇醜無比,長相上確確實實不咋地。
「你是何人?」呂布韋遲疑地問他。對方太醜了,相貌和自己能有一比,這世界上還有比自己長得醜的人。
「我乃鍾馗,在天齊仁聖大帝殿前聽令。」鍾馗看透了他的意思,仍然禮貌地說:「呂會長,請吧,你長得比我俊不了多少,哈哈。」
「天齊仁聖大帝又是何人?」呂布韋並不在意鍾馗的態度,他想起小時候去趕綠原集聽說書的田大麻子講過鍾馗捉鬼的故事,沒想到今天遇到了他,心中便油然升起一種敬意,並有似曾相識之感,於是又問起這天齊仁聖大帝是誰。
「不便多說,你去了就知道了。」鍾馗又是拱手一禮相請前行。
呂布韋也不再多問,便隨鍾馗而行,忽感到倏悠一下,兩耳生風,腳不沾地,踏雲逐霧,便來到宮殿前,只見那宮殿門口橫楹上寫著:天齊仁聖大帝之府,字體遒勁有力,金光閃閃。
「我只能送您到此,你自己走進去吧。」鍾馗又一拱手,微微一笑,樣子鬼似地嚇人。
呂布韋也不多言,拾級而上,當雙腳踏入殿中,看到書案前坐著一位白髮束管、鬚鬍如銀、面色珠赤,眉生天眼的老者。那老者正在書案前審閱著卯譜,身邊站著一位三十多歲的女人,貌似北村李二傻的媳婦玲玲。呂布韋穿過金水橋,走到老者身邊,深施一禮,說:「綠原山商會會長呂布韋拜見天齊仁聖大帝。」
「噢,哈哈哈,原來是呂會長,呂老闆,本帝知道你會來訪,特地在此等候,你卻遲遲沒有來到,我暫先批閱第一獄閻王爺送過來的卯譜,不訪供你看看,是否有你綠原之人。」天齊仁聖大帝說著便將卯譜遞給了呂布韋。
呂布韋接過竹面卯譜看了一遍,上面有很多認識的人,列表上寫道:
趙長生,呂子旺,玲玲、李月季,李大麗,李經紀,姚氏,高俊,蕭妮,呂布河,柳藝兒,胡旺,胡二,王其八,田大麻子……
「上面有你的親人嗎?」天齊仁聖大帝問。
「有,上面有該死的,有不該死的,你不能一概而論,這硃筆不能隨便勾呀。」呂布韋指責天奇仁聖大帝。
「該死不該死不是由你我說了算,連各殿閻王爺都不當家,我乾的是忠君之事,雖執掌幽冥地府一十八層地獄,亦不敢損私造假。」天齊仁聖大帝說。
「我看這些死案大多都欠公道,應找一找人間的包拯來斷一斷。」呂布韋心中憤懣地說。
「你以為包拯權大公正,他來之後,只擔任地獄第五殿殿主,他只管五殿用刑,沒有權力審判。」天齊仁聖大帝告訴呂布韋。
「誰告的這些人們?」呂布韋急問。
「綠原山上的送子觀音,綠原山山神爺,綠原山上的黃大仙,還有盤山鷹鷹王,鷹山南礦區金獅六十礦土地爺爺。」天齊仁聖大帝說:「上告的理由,死者以不同方式剝奪了他們生存的空間,環境失衡,致使他們缺衣少食,不得不下山遷徙,流離失所,背井離鄉。經鍾馗離界查訪,果然如其所訴,只好准狀,由司法移交法院,準備執行。一審判決生效,維持原判,不得上訴。」
「那個趙長生怎麼會死?」呂布韋認為趙長生在陽界是最好的領導,沒有啥罪。
「他是第一個破壞生態環境的人,也是給貪官製造溫床的人。金獅六十礦兩千多畝土地的拍賣,他同樣參與了分贓。另外他只顧招商引資,搞些陽間政績,不知生態環境治理,浪費土地概不上報,致使成千上萬畝土地毀壞、山林毀壞,他一度窮捨身體,過度操勞,指揮無方,應該重判,不再往生。」天齊仁聖大帝歷數趙長生在陽間罪狀,說得呂布韋思想上有些雲裡霧裡。
「呂子旺是我二叔,他為什麼該死。」呂布韋認為二叔一生為錢,不會有什麼過錯。
「在陽間胡亂宣傳金錢偉大論,蠱惑人心向財,本應該活一百三十歲,卻讓他七十歲壽夭,折陽數壽數不夠,禍及其子,陰司署讓其子晚生晚育,讓他有生之年不見其孫。」天齊仁聖大帝解釋說。
「李經紀吶?」呂布韋迷茫地問:「他可是一方名人,沒有啥罪。」
「此人更可惡,睜著兩眼說瞎話,德不配位,自私自利,坑蒙詐騙,宰殺牲畜,亂發毒誓,沒有口德。他一人折了壽還不算,還要把他長女的陽壽搭上,姚氏的陽壽也搭上,人間之苦要受,陰間之刑也決不會放過他。」天齊仁聖大帝斷然說。
「我大哥高俊、大嫂蕭妮他們那麼謙和有禮,仗義疏財,怎麼六十剛過就要讓他們死去。」呂布韋認為高俊夫婦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高俊大奸大詐,地獄殿上到處揭瓦,又弄亂了天道,白天不像白天,黑夜不像黑夜,生態環境破壞殆盡,鷹王上訴,山神爺上訴,黃大仙上訴,送子觀音上訴,在綠原山招來的商客中,他是主犯,蕭妮是從犯,根椐陰間剛修訂的法律,自然要判他們壽終命盡。」天齊仁聖大帝毫不留情地說。
「呂布河和柳藝兒年紀輕輕就折了壽命。」呂布韋最擔心這對鴛鴦,常常鬥嘴死磕。
「呂布河初涉淫界本來無事,後來一查,將來之後他有淫亂世界之傾向,道德敗壞,破壞世風家風,會成為不世之淫雄,加之破壞環境有之,數罪併罰,中止他在陽間罪孽。其妻柳藝兒,任性衝動,心理黑暗而不健康,預算她七十三歲壽終,皆因她目無尊長,孝道不全,里外不分,破壞夫為妻綱,提前消了她的陽壽,儘管這事冤是冤點,寧願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那廟裡都有屈死的鬼。」天齊仁聖大帝說:「還有田大麻子,用情過深,情傷他人,但屬為奸無道,七十亡夭也屬正常。至於胡旺、胡二、王其八,禍亂殃民,巧取豪奪,吸民血,食民肉,殺人不吐骨頭,成為人間禽獸,本該是長壽之星,命於天齊,只因為壞了良心,自然十八層獄刑都要用過,永世不得超生。宮建、向震北更是令人髮指,大奸大詐之徒,理應早亡。」
「北村玲玲為什麼年紀輕輕就葬身石材架下?」呂布韋很不明白,這天齊仁聖大帝競有這麼多條條框框,不就是給死者下一個定義嗎。
「這個人太累了,與其在人間如此受盡磨難,不如到本府上當個丫環,幹個閒差。其實,造成她死亡的根本原因,還是歸究於空氣品質,唉,你們把陽間弄得烏煙瘴氣,她又有何不死之理。」天奇仁聖大帝十分同情玲玲的不幸遭遇。
「我的妻子李大麗,是拿我妹妹香香換來的媳婦,一生勤勤懇懇,任勞任怨,恪守婦道,為什麼她也上了這勾魂卯譜。一個好人都死,這陰陽兩界難道就沒有公理可言?」呂布韋流淚了,淚水滿面。
「李大麗是鐵匠的女兒,放羊的張拐子出於好心讓你們兩家聯姻,以物換物,易女而妻,這本也無可厚非,因為你得到山神爺的狀告,要用她的壽來補你的壽,因為你在陽間犯了不可饒恕的罪過,最高院判你生不如死,有僧道之苦,後因你為鷹山南礦區土地糾紛案站在村民一邊,鼓勵其子給土地爺爺擴展地盤,才把你改判為享人間天倫之福。」天齊仁聖大帝對呂布韋解釋說。
「我為什麼要生不如死呀,我沒有像鷹山礦區向震北那樣破壞土地,破壞鷹山,製造霧霾,為什麼要我生不如死呀!」呂布韋痛哭流涕地說。
「當然,你快五十歲的人了,你常常心中不平,如猛虎出山,毀了黃花少女林小小,欲拋妻棄子另修鴛鴦之枕,在這方面你比你三弟布河更兇惡。他是花錢買樂,你是喪失人倫。林小小稱呼你大爺都不為過。不過,己經作了改判,剛剛說過。你的耳朵塞驢毛了不成?」天齊仁聖大帝瞬間怒氣衝天:「當然還有罪過,趙長生、王其八、宮建以征代租農民土地,當初你畏懼權威不加抵制,無意中助紂為虐,兩千多畝土地不是你帶頭簽字怎麼能被向震北之流破壞,怎麼能成為貪官們的試驗田,這試驗田加上溝、壑、灘、生產路,不止是兩千畝,要有四千畝之多。」
呂布韋沉默許久,說:「是我們這些老闆帶動了綠原經濟,創造了國稅地稅,創造了就業機制,綠原鎮才有了今天之輝煌。」
「你們畢竟是凡人。上蒼心明眼亮看得真切,你們除了交少量的稅收外,剩餘的錢全部歸你們所有,玲玲那樣的老百姓們得不到半文半分錢,他們只能拿著生命,在礦山上,在石材加工廠賣苦力掙錢,並且還丟掉了土地,將來子孫萬代無米可食。」天齊仁聖大帝又說:「由於你們的開發,他們的土地得不到保證,他們以廉價的方式,違心地將土地賣掉,賣給你們這些老闆,你們這些老闆,把幾米的土層賣給基建,把風化層上的石頭打成砂子和石子出售給搞建設的建築隊,這是你們造成的罪惡。另外,他們在灰塵中工作,他們幹上二年會患上塵肺病,你們沒有任何的補償,他們只能再把掙來的錢送給醫院。你們帶動了誰家的經濟,你們這種招商引資給誰帶來了利益。如果不是觀音菩薩、山神爺、黃大仙、盤山鷹王、鷹山南礦區土地爺爺聯名上訴其根由,天堂和地獄以及高層上蒼、以及上邊各個機關誰會知道這招商引資讓你們搞成了這樣。民間曾流傳一首歌謠,村瞞鄉、鄉瞞縣,一直瞞到上級。真是可悲呀!」天齊仁聖大帝眼落金珠,十分動情地說。
「我和李大麗、林小小之間的姻緣,難道就是您對我的懲罰?」呂布韋傷心極了,嚎啕大哭起來。
辦公室里,呂布韋突然驚醒,他睜開兩隻眼睛瞪視著天花板,原來是一場白日夢。這個可恨的白日夢,弄得人情緒不好。李大麗、林小小這段姻緣難道真的是對我的懲罰,天齊仁聖大帝啊,你們為什麼不看看我的成績再懲罰我……我苦呀,你們環境再好能當飯吃、當酒喝、當錢花、當金銀財寶用?我這裡雖然環境差點,空氣里一伸手就能抓把灰塵,但是,錢也同樣是一伸手就能抓一把。那紅色的鈔票、那綠色的鈔票,也是從人的心臟里長出來的,開著血紅血紅的花朵……假如你到綠原來,你一定有這樣一種感觸:真是不到綠原不知道自己錢少。在汶縣,乃至全省全市誰不知道汶縣有個綠原鎮呀,再說細一點,誰不知綠原有綠原四村——綠原南村、綠原北村、綠原東村、綠原西村以及掛不上名號的幾十個小村,不管怎麼說,我是綠原村、綠原鎮富翁之首呀!
呂布韋站起身來,搖了搖頭,就像馬尥蹶子一樣,他走到休息室的穿衣鏡前,無聊地看著自己精瘦的臉,滑稽地,無聲地笑了笑。自己這張臉呀,從形狀上來分,還是像馬臉、騾子臉、牛臉、羊臉等等,反正不像豬臉,不過,我這張不讓人待見的臉,就是會賺錢,因為有了錢,別人也認為我這張臉是有錢人的臉,成為有錢人臉的象徵。這種臉型標誌著有錢,因為他賺到了錢,不再貧窮……這張臉喲並非是丑而是俊,引申一下說白了就是聰明,社會和人生就是這樣,有錢遮百丑,我這臉屬於清奇古秀的一種,我的三位弟弟也是。
小時候,家裡的二叔呂子旺,便給自己起了個綽號:合天俊。其意思天上地下沒有比自己長得再俊的了,帶著幾分嘲諷、幾分詼諧、幾分樂趣來展示一種長輩的溺愛。再後來,三個弟弟和自己長相一般無二,分別又是二合天俊、三合天俊、四合天俊。惟有一個妹妹像娘,好像是天外進化最好的物種,那才是真正的合天俊。老娘貌美賽綠原,外號叫賽茶花,別管怎麼說,老爹呂子賓瓦片臉,一個響噹噹的重量級石匠,娶了綠原山西村的一枝花馮遙遙,並生了四崽,每當兄弟四個發生內戰時,爹便破口大罵:「怎麼生下您這一窩子驢、一窩子馬,一個比一個不差半分毫,比塑料模子造的還精工細作,每一個都是長臉。」
爹呀,這樣罵誰呀,這是啥素質,一天學沒上過,哈哈。兄弟幾個儘管都想笑,儘管都不服,但不敢大張旗鼓對陣,因為拳頭太小,也就只好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以免惹神仙爹再生氣,說出更多不雅的詞來。
呂布韋知道,兄弟四人上學只有自己上到初中,老二老三老四隻上了個小學,學習成績都不咋樣,自己的學問最高,一個初中還是在鄉里綠原鎮上讀的。唉,每次考完試老師給改考卷時,畫個零蛋都不給畫圓,而是畫的扁扁的橢圓型,底邊再弄兩道槓槓托上,以免掉到地上。這是老師本人以示內心的憤怒,給你弄個馬蛋放在托盤裡。老師們對於合天俊們的奇才,絕對不敢恭維。
二叔呂子旺娶了媳婦後就和爹分家另過,沒事常來和爹商量打石頭的事,他們對於各自養活一家人盡著責任。
有一天,二叔呂子旺來家,正好趕上爹檢查兄弟幾個人的作業,那四本作業上都是用紅筆畫的標準的牛蛋、馬蛋、驢蛋、騾子蛋外加鴨蛋。大合天俊是七年級,百分作文題是《我的母親》,大合天俊呂布韋這樣寫道:我的母親是我的娘,我的娘在俺姥娘家有個外號叫賽茶花。這是我家二嬸給我說的。我真不明白,我爹那一張長草的瓦片臉,怎麼能娶到我娘這樣的姑娘,唉,真是一朵山茶花插到牛屎上。作文老師寫了這樣幾句評語:你爹長得像牛屎嗎?思維空曠,聯想豐富,奇才奇才,也沒給打分數,還是標準的蛋,並且把蛋畫在題目上邊,放了個頭條頭版位置。呂子賓不認識字,但對於這紅蛋還是捉摸了一番,也沒弄出個日月星辰來。他讓黑嘴黃胡綠豆眼的呂子旺看一看,看看老大的作文成績如何。
呂子旺看過後,搔著頭皮哈哈大笑,說:「奇才奇才,哈哈。」
「什麼奇才?」呂子賓一臉狐疑,雙腿一屈便在椅子上蹲下來,那椅子面都被他那雙繭腳磨得骨白放光,每當情緒不高時,他便這樣猴子似地蹲著,現在又是這個猴樣,拿眼看著呂子旺:「老二,給哥哥念念奇才哈哈。」
呂子旺小眼睛一笑,說:「哥哥,你供我上完了高中,又給我娶了媳婦馮倩倩,我要不念這文章絕對是對不起你。」
「趕快念念,念完說正事。」呂子賓催促說,他眼瞅著屋中間站成一溜的四個「合天俊」,感慨有加:這四個棒槌,基因呀,鬼斧神工,像馬王爺一樣,長得惟妙惟肖,老大臉會長成一尺四,老二臉會長成一尺三,老三臉長成一尺二,老四也會長成一白布尺的臉。
呂子旺不再搔頭,眼似笑非笑,黃鼠狼子嘴一張像咬雞脖子似的,他一本正經的念道:「我的母親,就是我的娘,我的娘在俺姥娘家有個外號叫賽茶花,這是我家二嬸給我說的。唉,我真不明白,我爹那一張長草的瓦片臉,怎麼能娶到我娘這樣的姑娘,唉,真是一朵鮮花插到牛屎上……哈哈……好文彩,有想像力。」
呂子賓聽到後,瓦臉氣得瓦青,他一拍桌子,大喊一聲:「馮遙遙!」
四個「合天俊」嚇得像四隻山兔子,後腿一蹬,噌噌噌噌穿門跑遠了。
馮遙遙正在廚房裡做飯,聽到呂子賓的咋呼,趕忙朝堂屋裡跑,她圍著八個洞的圍裙,手裡拿著高粱糜子做成的笤帚,慌慌張張跑進堂屋,放低聲音問:「他爹,有事呀,孩子們又惹你生氣啦?」
呂子賓氣得手都發顫,眼珠子幾乎要鼓起來,臉上的茅草倒栽著似的,說:「馮遙遙呀馮遙遙,你長得美人坯子一個,你這個窯洞,怎麼生出這麼幾個泥巴缸,要我說你什麼好,你看看大熊寫得什麼文章!」
馮遙遙聞言嗔下臉來,好像說:長得美有啥不好,當年給你個醜八怪媳婦你要麼,這幾個兒子個個都像你,馬臉一個個,種穀子就出穀子唄,她伸手從呂子旺手上奪過作業本來,一下子拿倒了,又正過來,鳳凰眼叭啦叭啦地看起大合天俊寫的那篇文章來,看著看著,撲吃一聲笑了,說:「寫的本來就不錯嗎,實事求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將來有可能當個文學家呢,蘇聯的那個什麼基,寫海燕子的那個?」
「高爾基,《海燕之歌》。」呂子旺忙回答說。
「對,高爾基,寫的《海燕之歌》。」馮遙遙又轉臉對呂子賓笑了,說:「他爹,生啥氣,他二叔在這裡,我炒上倆菜,你們兄弟倆喝二兩,合計一下哪片山的石質好,不比跟孩子生氣強。」
「這……」呂子賓聽出了弦外之意,如果再耍脾氣,這個菜我就不給你炒了,飯不給你做了,我看你咋喝、咋吃,又見馮遙遙嗔下了臉,心想:「得罪小人也不能得罪女人,世間惟小人和女人難養也。」於是說:「你讓他四個吃完飯後,上山用地排車拉石渣去,用用他們的學問詞。」
「有學問有啥不好,那有睜眼瞎的大富豪。」馮遙遙臉放陽光,陰天轉晴天,說:「我去炒菜。」
「唉,綠原村又多了四個石匠羔子,這四個兒子沒有一個像你家的兩個孩子認真學習的。看來文化這東西在我家也沒有用,因為不用它,打石頭用不著它。」呂子賓耷拉下頭,話也軟了下來,自己的面子讓這四個「合天俊」給丟盡了。
今天天氣是風和日麗。
呂子旺的黃鼠狼嘴一咧,一呲牙,心裡感覺良好地笑了。
馮遙遙又拿著笤帚回廚房去了。
呂布韋下意識地笑了,石匠羔子有啥不好,不是文學家卻成了富豪,在綠原山上下搞得天翻地覆,烏煙瘴氣,天昏地暗,儘管這樣,綠原山開發中所有的污濁都化成紅色鈔票,紅色鈔票像暴風驟雨一樣行閃打雷,鋪天蓋地從天而下,下到村莊裡,下到大地上,下到銀行帳號上。
當然,這些都很自然。他想起了二叔,二叔前幾天己住進人民醫院。這個親二叔、好二叔,前段時間聽布輝說他住院誰也不讓跟著,只要二嬸馮倩倩陪伴,還把布輝給攆回了家。這次去一定耐心地勸勸他老人家,不要那麼固執,兒子陪老子看病是應該的,怕耽擱時間上班掙錢不行。也許二叔不給自己面子,並且還會揭自己愛情上的傷疤。有個換來的媳婦就可以了,卻非要自己再談一個,圖啥呀。
林小小是自己談來的,李大麗是香香換來的,無形中林小小就成了小三,現在才知道,自己又走錯了一步棋,一步愛情的棋,換來的和談來的又有啥區別,紅薯粥能充飢,白饅頭也一樣能解餓啊,可是換來的和談來的不是一個概念啊。
正兒八經看來自己真的是錯誤了,得趕快和林小小一刀兩斷,忍痛割愛,要錢給錢,要車給車,用她願意要的來補償小小的青春損失,要講良心。把談來的割捨,留下換來的……不能再傷害家中媳婦李大麗。呂布韋清楚地意識到,傷害的不只是李大麗、傷害的還有兒子、還有爹娘,不良的風氣還影響了全家,乃至社會。誠實一點講,拍拍心口窩想一想,傷害了李大麗,就是沒有道德,傷害了爹娘就是不忠不孝。面對現實而言,自己當年就是無能嘛,幹麼要被這個面子壓著自己,委屈著自己……歸根結底一句話,還是忍痛割愛吧。我心愛的林小小……我要像鷹山上的那隻鷹,不,那個山神爺,關心著自已鷹爪國的生存,親愛的小小,真的對不住了啊!即使你進來呂家,也沒人給你撐腰,李大麗卻不同,有娘撐腰,那些妯娌也會像一窩黃蜂飛上來蜇你,蜇得你鼻青臉腫……退一步講,也是為了保護你,我們分手吧。我永遠想著你那美妙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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