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欲把親爹當真爹
2024-09-14 07:24:29
作者: 閆可平
長安奔奔像只紅色的花蝴蝶,在水泥路上悠然前進。
陳小藝真把車開出了學問,奔奔的彈簧忽伸忽縮,車速忽快忽慢。坐在車中的呂布生和阿劉,像躺在搖籃中的嬰兒,有節奏地飄飄搖搖。
呂布生快要入睡了,有一種腳踏祥雲、身遊仙山之感,在仙境中愜意遊走。
阿劉也被她這種車技所折服,由於水泥路凸凹,奔奔如不會游泳的狗狗,在河中刨水一樣。阿劉想到這種比喻,在心中偷偷地發笑。
陳小藝一邊開著車一邊嘟囔:這麻子臉路、這棗樹皮路,這該死的水泥路……
呂布生習慣了陳小藝這種嘟囔著開車的方式,他想:如果把這些寫進小說里,或許能產生妙趣橫生的效果,讀者會一邊閱讀,一邊興奮地跳起來,神經病一樣地歡呼雀躍。當然,路面磨成了這樣,經過的車輛肯定很多。探望病號的人也多。探望病號的人多,車也就過得多,送到醫院的神經病人也就多,啊,這個世界啊,神經病患者就是這麼多,愛面子的人肯定也很多。
第三醫院建在一座風景秀麗的山頂上。全汶縣的精神病患者,包括周邊市區的精神病患者,全部都聚集到這裡來。院牆像萬里長城般把整個山頂圍起來,三米多高的院牆上又扯滿了電網,二百二十伏的電壓,防止精神不正常的人翻牆逃跑。
樓房整整齊齊的一排接著一排,每一排一個區域,每個區域都有二到三名保安,拿著電棍。這些武力措施,用於一些精神狂躁型病人,怕他們打架鬥毆或逃跑,更有甚者翻牆爬樹,登屋上樓,罵人亂跑,有甚者自我感覺能跑到天上去,穿越宇宙中的任何世界。區域分年輕型,中年型、壯年型,老年型。李經紀所在的區域便是老年型區域,區域之間有隔牆,是因為醫院裡的大夫們像草原牧民一樣,怕羊亂群。
醫院大門向南開,有牌坊,大門時常關著,電子遙控大門每逢車來之時,便如老鼠鑽窟窿似地躲進洞裡。車輛過後,便又像蛇吐信子一樣把頭和身子伸出來。
橫在門前的兩顆紫色花樹似如中年人的嘴唇,扎了濃密的亂如蓬草的鬍子。
陳小藝開著奔奔來到門前,門衛從窗戶里探出頭來,然後又烏龜一樣地把頭縮回去,門前的橫杆也「嗖」地自然抬起。陳小藝沒有熄火,直接把車開了進去,順著綠化帶前的車道前行,在老年人區域裡停下車來。
阿劉給呂布生先生把車門拉開,呂布生慢慢從車裡伸出雙手遞給阿劉,再慢慢地伸出兩條腿,最後將屁股挪動出來,雙腳著地,慢慢站起,伸直腰腿站起來,身高比平時增加了好幾厘米。
「去護辦。」呂布生這樣說。他習慣地看了看天空,然後從花卉旁的人行道上越過隔牆,走進醫院大樓。
三七零病房裡,一張白色床上,一張竹蓆,一個床墊,一個床單,一個薄棉被,一個白枕頭,上面印著第三人民醫院的字樣,這就是一個病人休息時的用品。房間裡散發著八四消毒液的味道。除此之外再無其它。
床上坐著一位白髮老人,身上穿著寬鬆的柳條線圖案的白色單衣,他一動不動,看著窗外,看著窗子大的天空。
門打開了,一位中年護士領著呂布生和阿劉、陳小藝走進房間。
「三七零,你的家人來看你了。」護士的聲音是柔和的,柔和的像秋水一樣,護士說完便離開了這個房間。
乾瘦的老頭轉過臉來,那蜜獾似的眼睛充滿疑惑,狐疑之色爬滿整個瘦臉,他現在算得上尖嘴猴腮。對於來人他好像一個都不認識,竟如前世人遇到了今世人,轉世前喝了孟婆湯,他竟變得那麼冷冰冰的,連點笑容都沒有。三七零就是李經紀。
呂布生走上前去,李經紀的眼神隨著呂布生的走來而移動,他想:眼前這個穿著挺體面的傢伙,怎麼今天跑到我臉上來了,米黃色上衣還打著蝴蝶結,像是從天堂里過來的人。李經紀這樣想著,判斷著,疑惑著。
「親爹,是我,我是呂布生,我是您的女婿,我是您的兒子,您不認得我了嗎!」呂布生走到他面前,心中不由得酸楚起來:沒有兒子的爹生活是多麼的不幸啊!
李經紀的嘴唇翕動了一下,想說什麼但沒有說出來。他看著呂布生笑了,看到呂布生像一頭魯西南大黃牛站在他的面前。牛在他眼裡站著,牛牽了他的手,手牽了他的韁繩。這頭牛啊,是一頭受過傷的牛,從他的眼睛裡就能看出:眼白上布滿血絲,那血絲顯示,是它在耕地時,受了嚴重的內傷,應當做個加強CT檢查一下。
「親爹,我是呂布生,我是您的兒子,兼任您的女婿,今天來看你了。」呂布生感覺到李經紀內心的蒼涼和蕭條,感覺他在另一個世界。
喲,這牛真厲害,成精了,居然能說人話。在李經紀的眼睛裡,那些牛都怒目圓睜,對他表示不友好的態度。早些年,wb希望有多少牛對他友好,建立合作關係,因為它們身上都貼著錢,貼著一張張百元大鈔,紅彤彤,似朝霞滿天。牛臉都戴著人臉的面具,那面具就像他的臉皮,更有甚者,有一張面具竟鮮活起來,說人話,並還會罵毒誓:誰要坑人讓他三輩子絕戶。呵,好傢夥,那張李經紀的嘴巴,上嘴唇撐著天,下嘴唇觸著地,喘著氣息,只是那部分臉不知放在什麼地方。罵誓和吹牛皮的不要臉。
李經紀的腦子裡,不斷地變換著多種畫面,說真的,一生中偉大的牛業誰都無法和他相比,他曾經將一個大犍子賣到屠宰場,在剛到屠宰場那會,牛開始清醒過來,在他身後向他發起進攻。幸虧自己手腳利索,才成功躲過這一劫,要不然他腰斷腿折,落個截癱,性命難保,發誓咒罵的事業就此告別,好在李經紀福大命大造化大。他下意識地嘟囔了一個字:牛……
完了、完了、完了!呂布生心裡話,他已經病入膏肓,在他眼裡我成了牛,成了集市上的牛,成了生產力和生產工具。他的病,治癒的希望十分渺茫。
「老爺爺,俺是陳小藝,你還認識俺嗎?」陳小藝走到李經紀身邊,試探著問。
「花……花牛……」李經紀又說,說話舌根發硬,嘴裡含混不清。
「會不會是吃藥太多引起的。」阿劉說:「大夫和護士每天不間斷地給病人服藥。」
「說不準。大夫和護士都是白衣天使,不可能這麼缺德。他們是按時給病人服藥的。」陳小藝說:「但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出院。」呂布生第一次果斷地做出決定。
李經紀好像聽明白了呂布生說的話,他費力地點點頭,脖子十分僵硬,用藥後椎體反應十分明顯。但來的幾位都不是醫生,沒一個懂醫道的,只是莫明其妙罷了。
「老爺爺,老奶奶去世了,你想不想她?」陳小藝想用這個辦法來刺激他,讓他大哭一場,讓他懂得悲痛,讓他從悲痛中甦醒過來,以達到治癒精神失常的目的。
此時,李經紀又沒有了反應,只是看著陳小藝,眼睛驚恐地盯著陳小藝,好像陳小藝是個外星人,是另一個宇宙的人。當然不是,如果李經紀現在給陳小藝講當年的生產力和生產關係,陳小藝絕對聽不懂,只有去世的姚氏能聽得懂。新發明的生產力和生產關係,是男人入贅女人家,便成了生產力,對於生產關係,女人為自己家生兒育女是生產關係的基礎,雙方的結合便是生產資料。但是,誰是掌握這三者的關鍵,當然是李經紀和姚氏。而事實勝於雄辯,現在卻是呂布生掌握這三者。
呂布生和阿劉去辦出院手續並開些藥,陳小藝留下拾掇床頭柜上的東西。李經紀嚇得馬上從床上跳起來跑到房間的角落裡。陳小藝看到他的眼神十分恐慌、恐懼,瘦臉面對著房間的門,那種活著的絕望,只有當事者才能夠明白。
門被推開,呂布生和阿劉提著藥回來了。牆角處的李經紀清楚地喊出:「別打我了,我不跑了。」然後雙手抱頭,面向牆角,恨不得要把牆角用頭鑽出一個洞來。
「親爹、親爹,我是呂布生,我是您的兒子,你醒一醒,我怎麼能打你吶!」呂布生急忙跑過去一下抱住李經紀,用力把他翻轉過來,眼中噙滿了淚水。
阿劉疑問地看著瑟瑟發抖的李經紀,上前撩起他的衣裳,只見他背上、屁股上傷痕累累,痛哭著說:「他們對病人用刑。」
「我聽話,我吃藥,我知道到了該吃藥的時間了,我吃藥!」李經紀發出貓哭一樣的聲音,他躲在呂布生的懷裡大喊著。
「親爹,他們是不是打你了,你不用怕,咱們回家,回家後再找他們算帳。」呂布生流著眼淚說。
「先生,他身上都是舊傷,是剛來時就有的。再說,他爬牆逃跑能不挨摔麼?」此時,那個中年女護士走了進來,並且笑嘻嘻地說:「他的藥力過了,應該吃藥嘍。」
「我吃藥、我吃藥,別用棍子打我,我馬上就吃。」李經紀身體哆哆嗦嗦地說。
「護士小姐,這就不勞您費心嘍,我們現在已解除了約定,如果我親爹挨打的情況屬實,你們要承擔責任,即使我不把你們訴諸法庭,你們良心上能過得去嗎?你們又負了多少責任?現在是法制社會。」呂布生怒氣衝天,咬牙橫眉。
「你這麼尊重你爹、疼愛你爹、你和你的家人從老人入院來過幾次?現在想起法制社會來了,該不是缺錢想碰醫院的瓷吧。」那護士一撇嘴、一斜眼就走了。
「主人,咱們走吧,別磨嘰了,沒用的,回家,不行的話就轉院。」陳小藝拾掇完提包,上前幫呂布生扶著李經紀朝病房外走。
呂布生抹了一把眼淚,痛下決心:下一步,即使親爹在家瘋死,或跳到魚池裡淹死,也不再進可怕的第三醫院。親爹在這裡一定受了不少委屈,誰讓我們都疏忽大意沒來幾次看看親爹,親爹也是爹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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