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恩威並施會董薔

  這是必須做到的，這是確定無疑的，以呂銀兒的性格總能使她難以忘記對工作的認真，並且運用全身一切解數。

  「呂組長國學和文學造詣深厚。」陶嵐有欽佩，有讚揚，有感嘆。

  大家都上了車，每人對呂書記的表演從心裡伸出大拇指，這樣的才華和演技，不在文藝圈當演員，當明星，真有些屈材料。

  李建偉非常高興，沒想到妻子還有這等偏才，自己一定不要讓自己醋海翻波，為了工作，自己一定要大海航行靠舵手。

  「諸位，請少等，董薔先生正在大廳里拍電視劇，我去通知他，他馬上就會過來。我是他的助理。」女助理甜甜一笑，又停止腳步，彎腰輕聲問呂銀兒，「請問，你們是哪個單位的？」

  呂銀兒掏出工作證給她驗看，她看過馬上還給了呂銀兒，呂銀兒說：「我們是綠原鎮政府單位的，是新組成的維穩小組前來維穩。」

  「對不起，我沒有接到你們到來的通知。」女助理盡職地說。她臉上的笑容消失。

  「你就說上邊讓我們來看看試驗田。」呂銀兒的臉也馬上由晴轉陰，有點怒不可遏。

  女助理聞言馬上陪笑，說：「呂書記別生氣，我馬上給董薔先生打電話。」

  她說著走到辦公桌前，抓起桌上的對講機，直接開言：「董老闆，上邊來人了，委派綠原鎮書記呂銀兒同志一行來進行維穩。」

  「我正在拍電視劇……好好好，我馬上過去。」那邊的董薔回了電話，對講機的聲音特響，震得大家耳朵嗡嗡的，女助理重新換上一副笑臉，走過來對呂銀兒說：「呂書記，董薔老闆馬上會過來。」

  「我們會耐心等待，我會在這座海市蜃樓里，看看試驗田。」呂銀兒說著從沙發上站起，走到窗前，拉開窗幔，看見了樓下對面的石礦。

  那石礦沒有安全圍牆，一眼就能看到礦底。這個石礦面積大約有二十畝地那麼大，深度從礦面算起也有八十米深，三道雙軌，三台大切鋸，它們在掌子面上蝸牛般爬行，甚至比蝸牛還慢。鋸上的每張鋸片像飛輪，與石頭磨擦著呲呲地發響，因為距離太遠，看不怎麼清楚，也聽不到聲音。正好接過女助理給她遞上的一個望遠鏡。在望遠鏡里她看到，有六七個看鋸的工人，戴著紅色安全帽散亂地站著，眼睛卻像狼一樣盯著大切鋸，盯著獵物。那大鋸片的重量每片足有一噸多重，兩人來高，如倒塌下來能把人砸成肉泥，當然也不會倒塌下來，他們每兩人就能操作一個鋸台。這些人走在了綠原人的前頭，當然，如果綠原山不實行環境治理，比這些人們還要先進，只是這些人們沒有走到正道上。這些人們有背景，有後台，當地政府都管理不了他們，一不辦證，二不交稅、思維超前，以征代租套路群眾……他們到底抱了誰的大腿啊……

  「那位是呂書記，我正在拍電視吶，把我們破壞地球的廠景紀錄下來，發給外星人，讓外星人看看有錢人是怎樣作踐地球的。」一位外表放蕩不羈的男人說著話便走了進來，他長長的頭髮不修邊幅，看見自己豪華的客廳里坐了四個人，還有一個人在窗前望遠，於是馬上開問，他就是董薔，手裡拿著一架大牌數碼攝相機，好像隨時都能來一張的樣子。

  呂銀兒聞聲回過頭來，第一眼便看到此人最像綠原村一個人，這個人就是胡苘繩，長發及背，鬍子青青，細長身材，小眼溜溜，眉毛黑黑，印堂亮亮……想到胡苘繩，她不由得笑了，她把望遠鏡遞給那位女助理。

  董薔猛見呂銀兒一身深藍色呢子大衣，藕白的脖子碩長，頭髮挽在帶有絨球的線帽下，笑容天然動人，頓時來了藝術靈感，舉起手中的相機，按動快門，接連不斷地拍起人物像來。

  呂銀兒轉身正步向他走來，董薔卻像懺悔的信徒後退著，一直退到沙發上，一屁股蹲在上面，終於完成了他的作品。這一舉動，引得大家忍不住笑了起來。

  「先生，拍夠了沒有？」呂銀兒嚇得董薔傻眼巴嘰地看著呂銀兒。

  「您是呂書記，我以為是女神從天上掉下來吶，對不起。」董薔起身讓座，「請坐，書記女士。」

  呂銀兒亳不客氣，穩穩地坐在沙發上，沙發上扶手木質清香，大概是紫檀木的。

  「秘書，快給諸位領導沏茶，用西湖龍井。」董薔恢復了正常，動作和禮節開始有條不紊起來，他一字一板地站起，把手伸向呂銀兒，說：「認識一下，我叫董薔，金獅四礦的老闆。」

  「我是呂銀兒，綠原鎮維穩小組組長。」呂銀兒說著同他握了手，並向他介紹小組成員：「這位是李建偉副組長，這位是地稅局局長，綠原鎮土管所所長孫永達同志，這位美女叫陶嵐，在孫所長手下當會計，這位是綠原村代理書記，呂康同志，現在是維穩小組成員，也是你們的地主。」

  董薔一一握手，眼睛機敏地笑著，漢奸一樣地同大家點頭，不，藝術家一樣地點頭，並從長鬍子嘴裡吐出客氣的問候，領導您好，領導您好，領導您好，領導您好，最後還多說了一句領導您們好。

  大家都起身和他握手，不知道胡苘繩這個長相一樣的傢伙會有什麼花花腸子，呂銀兒一落座，大家才坐，董薔也來了個塵埃落定。

  女助理用銀盤端上藍花瓷小碗茶，每碗茶上還有相應的碗蓋子，碗下還有一配套的盤座，盤座用於飲茶時隔熱以防燙手。這小子看來還挺講究，懂得生活藝術，有相應的品位。

  大家都默不作聲，把視線都轉向董薔，董薔伸手端起茶來，掀開蓋子，茶香立刻充斥大廳、香飄四溢、熱氣繚繞，他禮貌地對大家說：「請品茶。」

  所有來人的目光都轉向呂銀兒，此時卻見呂銀兒男人般抱著膀子，手順勢摸著下巴，在端說或審視著董薔，等董薔讓大家品茶時，玉手才從下巴上放下來，用意識驅使玉手去端那碗茶，揭掉蓋子，茶香入鼻，她用小口品了一下，確實好茶，有錢人就是這麼認性，喝茶也是別具一格。

  「各位領導光臨寒舍，不知有何指導。這樣說吧，歡迎各位領導蒞臨指導工作。」董薔隨口一說，話圓溜地從唇縫裡冒了出來。

  「為了執行上邊的指示，綠原鎮人民政府成立了一個維穩小組，一來打擊經濟犯罪，維護商家合理開發，給商家以合法的尊重，給綠原人民一個合法的交待，所以，以我為中心的領導小組對鷹山南礦區進行一次例行檢查。」呂銀兒面孔嚴肅，咬字清楚，表情冷靜，如四月和風，輕拂大地。

  「你們來是根據上邊的指示，我怎麼沒收到通知，以前宮建來，趙長生來，向震北都給我打個電話，讓我在各方面有個準備，你們來卻連個電話都沒有，不知道你說的上邊是哪個上邊？」董薔真是董薔，不是西牆，臉上笑著，開戰不翻臉，恐誤傷自己人。

  「哦，這點小事不值一提。前段時間宮麗珠女士游鷹山說過，這裡就是他們的試驗田。所以，我們要來查看一下才放心，看一看試驗田裡幹活的人辛勤不辛勤，以免草木茂盛，荒了千畝糧田。」呂銀兒恢諧地一笑，幽默地說，「你自查一下，你有沒有中華人民共和國採礦許可證，你的註冊資金是多少，你的礦山地是怎麼來的。現在是法制中國，農民有了覺悟，如果農民到縣裡、市里去信訪，信訪單位一定會給他們一個合理的回答，這樣一來，沒有採礦證的礦山就麻煩了。」

  「證是上邊給辦的，全部掛靠在向震北金獅礦，如果想看證，你們只有到上邊去看，或去查工商管理、或去查國土資源局。關於礦山地，與村民們沒有一毛錢的關係，有什麼事向震北及趙縣長們說了算，他們在上邊頂著。你說的宮麗珠是金獅六十家的老總，這些年就來過一次。」董薔認為他的回答正確，「知道是政府簽約，作為仁至義盡，呂組長也非外人，給您個面子。合同一定會給您看的。」

  「董老闆，拿出你的租地合同咱們看一下，回去對不服的村民們有個交待，村民們看到合同自知理虧，他們也就不去信訪打官司，這樣即做到了維穩，又落實了我們鷹山南礦區的開採。」呂銀兒的方法跟貓一樣先把肉從盆子裡拉出來叼走，再找一個安全的地方去吃。

  「即然呂書記這樣懂規矩，市里那邊我也好交差，合同可以給你看，看完你們走人，我好去拍我的電視劇。」董薔看著呂銀兒說。他看到呂銀兒身上有一種藝術氣質，從心裡萌生了給呂銀兒拍照的想法，但他嘴上談著正事，腦子裡卻還想著歪事，說：「呂組長，我能不能再拍你幾張照片，我會付你錢的。」

  「可以，公歸公，私歸私，拿合同來再商議。」呂銀兒心裡話，本書記一會再給你個瘋子算帳，剛才你拍了我好幾個特寫，那又是多少錢。這傢伙還想繼續想我的好事，絕對不能讓他辦到。

  「助理，把十年前的那份合同分出來，就是鎮裡宮建和綠原村王其八簽的那份，在第一檔案袋裡放著。」董薔對身後的女助理說。

  女助理一笑而去，去了隔壁，手裡拿著一份牛皮紙袋裝的合同書，恭恭敬敬地遞到董薔的手上。

  董薔接過折開看了一眼，遞給呂銀兒，呂銀接過來一看，和左柱右梁的那份合同一模一樣，都是綠原村委大紅章，並簽有宮建和王其八的大名。李建偉靠過來用手機拍了一張，呂銀兒看過後給了呂康，呂康每看一次這樣的合同，心中都十分震驚——我的父老鄉親，在貪官們的倒行逆施下怎樣苟活，如何被愚弄到這種地步還不知道。這是違法，是犯罪。他很想拿著這份合同去給村民看，去給爸爸看，村民們是啥想法，爸爸心中又是何種滋味。他看看合同，遲遲沒有還給呂銀兒的意思，但不能自己一直看下去，他只好又把合同書遞給孫永達看，遞給陶嵐看，見他們臉上也是吃驚之色，合同上還是那些數字那些內容，同樣沒有年限。

  呂銀兒並沒想這樣的問題，她在想著如何把這份合同拿走，她看著董薔，董薔也看著她，忽兒兩人都笑了，只是沒笑出聲來。呂銀兒只是一種裝笑，董薔誤認為是心有靈犀一點通，真是穿著褲子放屁弄兩叉股里去了。

  「董老闆，你能否把這份合同借我用幾天，這份合同非常合法，對村民很有說服力。」呂銀兒依然笑著說。

  「可以，為了給上邊維穩，但我有一個條件，我拍你三張照片。」董薔提出了條件，「你可以漫天要價。」

  「我們談的是工作，不是拍照，剛才你拍了我那麼多特寫鏡頭，當心我把你告上法庭。以後如果我在什麼期刊或雜誌封上看到我，你倒霉的日子就要來了。」呂銀兒一顰一笑，仍是開戰不翻臉。

  「其實……咱們折衷一下，你們拿個複印件也一樣，並且不用再送回來，說句到家話，這樣的無年限合同，在法律上也不成立，當時宮建和王其八也沒想到這一點，這個合同也就不能稱其為合同。」董薔帶有欺騙性地說。

  「為了完成上邊交待的任務，不得不敷衍一下村民，所以對於你們這些商人，我們只有保護的權力。」銀兒詭譎地一矣。

  「呂書記，滿足你。」董薔對身後的女助理說，「拿去複印一份送給呂書記。」

  「好的。」女助理從孫永達手上取走合同去隔壁複印。複印好後送了回來，A4紙合同上的字非常清楚，然後直接遞給了呂銀兒。

  呂銀兒看過後，確認是那份合同複印件，才放心地放入文件夾，後而一個亭亭玉立站起來，客氣地對董薔說：「謝謝董老闆的配合。」

  「我們談一下拍照的事吧。」董薔一看呂銀兒要走人，忙死皮賴臉地說。

  李建偉不樂意了，嚴肅地說：「為了給你們維穩，還要賣身拍照，你以為呂書記有這閒心。」

  「剛才拍的自己刪除，當心惹上麻煩。」呂銀兒臨走時放下一句狠話，「請坐，免送。」

  大家走人，呂康回頭看到董薔坐在那裡呆若木雞，嘴半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