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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2024-09-14 07:28:00 作者: 閆可平
  豹子在地球上追逐獵物的速度要比其他貓科動物要快,其身姿又柔又好看,輕易不會失去目標。呂銀兒就屬於這種貓科動物,她上午還在汶縣城裡,中午便嗖傢伙到了鷹山南礦區。微型攝像,錄音全副武裝,為獲得第一手材料,她精心布局,尋找問題新的突破點,能夠使自己轉敗為勝,只要正義,就可以不擇手段。

  不過,去南礦區的人員相對加減,讓呂康、李建偉跟隨,又叫上國稅局孫永達、陶嵐二人,形成一支新的隊伍,美其名曰:綠原鎮維穩小組。李建偉開車,開呂銀兒那輛漂亮的、特別有范兒的、布輝哥哥送給的奧迪A6,從金獅二礦開始,逐個礦區造訪,不入虎穴,逮不住虎羔子。

  金獅一礦被向震北賣給了呂布畔,李建偉對此礦做過一次查對並已形成材料,呂銀兒不放心,又重新核對,並且讓四哥呂布畔交出了原始合同,合同是上次查對沒有拿出的,大家褒貶了呂布畔一頓,礙於李月紅也在,只好罷休。當然,合同的內容是令人震驚的,比放顆原子彈都驚嚇人,詳細情況從金獅二礦檢查時,以征代租的套路便顯露出來,倒賣土地的真相也大白於天下。

  「你們的稅單和礦產證吶?」呂銀兒笑著問那位叫左柱的胖嘟嘟的老闆。因為剛才大家認識過,所以知道他叫左柱,左柱也知道他幾位叫什麼。

  「都有,在上邊吶,沒拿過來。」胖嘟嘟的老闆左柱陪著笑臉說。

  「噢,你說的上邊是指縣裡還是指市里,是不是被收繳了。礦產證不掛在礦山辦公室,難道要掛在別的地方不成。就如身份證一樣,出門你不隨時帶在你的身上難道還要帶在別人的身上?」呂銀兒的態度百分之百到位,雖是嚴厲斥責對方,卻表現得熱情大方,臉上有笑。

  「上邊沒給你通知嗎?」左柱又提出了上邊,上邊上邊的是哪裡?

  「……沒有明說。」呂銀兒為了穩住對方,說,「是宮書記吧?」

  「正是,正是,他也占個小股份。」左柱見來人都是一條線上的,由笑變為一本正經,不由得挺起了胸部,好像比呂銀兒的地位高了一截,「宮書記知道這裡邊的關係,向老闆和宮書記委託我們管理。」

  「宮書記現在身體不適,不能前來,在鎮裡他有接待任務。好吧,即然是這樣,都是上邊的礦山,這一頁翻過去,那麼你們的租地合同應當有吧。」呂銀兒盯著短眉小眼睛的胖老闆左柱問。

  「這個……這個也沒有!」左柱剛挺起的胸部塌了下來,額頭上有了汗光,囁嚅著回答。

  「沒有租賃合同,從哪裡弄來的土地。」呂銀兒眉兒一擰,咬牙一笑,說,「你們是光腚小鳥,三無礦山,是土匪啊,從天上搶來的?」

  「這個應該有,我找一下。」侏儒身材的左柱沒想到維穩小組長這麼厲害,轉身走進了檔案室,不一會便拿著合同走了出來,「有,找到了,真沒想到十多年了還能在檔案櫥里放著。」

  「就是嘛,應該有合同的。」呂銀兒伸手接了過來,指著合同說,「這還是綠原村村民委員會的公章吶!」

  「是的,當時是縣招商辦把我們分到這裡來,以每畝三十七萬兌付了綠原村,看看吧,這上邊都有。」左柱以為抓住了真理,說,「其實,我不是這裡的老闆,只是一個虛名而己,我只不過是個打工的,年新十五萬,不是老闆,自然也就不是法人代表。」

  「三十七萬!」呂康聽到合同上的數字是三十七萬,真的吃了一驚,真懷疑自己的聽神經出了問題,十年前的三十七萬是現在的九倍之多。

  「哦,李組長,你把這合同拍個照。」呂銀兒把合同交給李建偉,李建偉拍完照又傳傳給孫永達和陶嵐。大家都看了一遍後又交到呂銀兒手上,呂銀兒並沒有馬上把合同給那老闆,而是放在眼前的桌子上。

  「其實吧……」左柱開始要擺架子,說,「你鎮政府無權干涉金獅諸礦,這些石礦全部由上邊領導監管。」

  「哼哼。」呂銀兒笑了,說,「上級領導要鎮政府過來維穩。在我的地盤上我不該過來嗎,應該過來看看,從我調過來這是第一次到訪。」

  「不錯不錯,我們這家礦山主要是掛靠,下邊的那些礦山都是一個樣子,都掛靠到縣招商辦,祥細情況我就不用多說了。」左柱胖臉上呈現出一絲無奈,「再說下去還是秦始皇老奶奶的鞋,一個老樣子。」

  「你們地稅和國稅都交到什麼單位上。」孫永達認真地詢問。

  「這些都屬以上邊領導們的事,招商辦直接給交了,稅交到什麼單位上還真不好說。」胖老闆左柱點頭笑了一笑,他見孫永達是土管所所長,忙從桌子上中華牌煙盒裡抽出一支遞給他。

  「不會抽。從沒學過這玩藝。」孫永達舉手拒絕,態度不卑不亢。

  左柱一點也不覺尷尬,將那支煙反而叼在了自己嘴上,說:「還是你這習慣好啊,不得塵肺。」

  「湊和著吧!為菸民們節省一點。主要還是為健康著想。」孫永達嘲笑著說。

  「也是。呂書記,都坐下說話,別光站著。」左柱馬上懇求大家都坐下,等大家坐下後,說,「今天我宣布,我以私人身份請大家的客,在三樓總統房間。」

  「左老闆,這份合同能不能給我複印一份?」呂銀兒對左柱丟了一個含笑的眼神。

  孫永達和陶嵐並沒有看到呂銀兒這一舉止,因為他們在搗騰手機,在查此礦納稅的歷史,但個個網頁上都搜索不到,查詢無果。陶嵐在摘下她近三百六十度的銀邊眼鏡,用濕巾試擦著哈氣,抬頭看誰都是清楚中的模糊。

  「即然呂書記開了金口,複印也就不必要了,一張破紙十多年,拿回去用一下再送回來。再說這合同是一式四份,綠原村有一份,鎮裡有一份,縣市各一份。」左柱心中激動地說,激動雙下巴直痙攣,因為呂銀兒的笑太好看了,天上難找,地上難尋……

  「好,為了維穩工作徹底落實,用完我就給你送回來。」呂銀兒的手貓爪一樣地快,變戲法一樣放進了公文包,臉上還燦爛地笑著。因為她知道,這合同鎮裡和村里都沒有,只有金獅礦和縣裡有。

  「呂書記,請上三樓總統間,宮書記和王其八經常上這兒來。」左柱兩次提到宮建和王其八,小眼珠蝦米球似地骨碌著。


  「左老闆,現在我們還要走訪幾家,明天再來時一定住下,你的盛情呂銀兒一定記在心裡。」呂銀兒說完站起,和左柱伸手握別。

  「一定一定,明天恭候。」左柱握著呂銀兒軟香如玉的手給自己的心肺又做了一次電擊復甦,一觸碰,便有電光石火之感。葛玫那麼俊自己都看不順眼,當然自己也撈不著葛玫一根手指,沒想到綠原鎮的呂書記有傾城之貌,主動地示好投手,這不得不令本老闆榮幸上天,對這樣的女人江山都願意給,別說一張破合同,但有一點,對付這樣的女人要大方紳士,不能猥猥瑣瑣,於是他不由得挺直了腰、聳起了胸,果然矮胖的身材偉大了幾分,自然而然高出兩個厘米來。

  「打擾了打擾了!」呂銀兒鬆開了他那忽用力忽鬆軟的短手指頭,心裡如重釋負,這些感覺和舉動對於她來說,純粹是一種侮辱和褻瀆,心裡不由罵道,握了本書記的玉手,爛掉你的豬爪子,她微笑著同左柱拉開了距離,李建偉也微笑著和呂康、孫永達、陶嵐跟隨走人。剩下左胖子一個人辦公室里掉魂似的發呆,心裡還在貓抓狗撓,哈哈!

  有了左柱,肯定有右梁,果然是這樣,他們逐車去了金獅三礦,在金獅三礦別墅里,見到了一個叫右梁的老闆。此人聲音細細,戴著一付墨鏡,在房間裡還捨不得摘下來,會客也捨不得摘下來,不知道晚上睡覺時捨得不捨得摘下來,看來此人有戀鏡的嗜好,願活在有色世界中。他三十來歲,留著個時髦的寸頭,扇風耳配青年胡,他直起腰來像火腿腸、彎下腰去像香蕉的那種身形,在藍色大衣外都能看到他的細腰。

  「您好,您好,我叫右梁,是這裡的老闆。」右梁語氣里挺客氣,他伸出手來,禮貌地同呂銀兒握手,同李建偉握手,同呂康握手,同孫永達握手,用陶嵐握手,並主動介紹了自己。

  「我是綠原鎮政府維穩小組,這是我的工作證。」你有來言,我有去語,並出示工作證。呂銀兒同他握手,感覺他的手指冷硬冷硬的,像根根鐵杵頂在心頭。她向右梁介紹隨員說:「這位是李副組長,這位是綠原鎮土管所所長孫永達同志,這位是陶嵐會計師,這位是綠原村黨支部書記呂康同志。」

  「歡迎歡迎,請坐請坐。」右梁客氣他對所有人說。

  「不客氣。」「不客氣。」「不客氣。」「不客氣。」「不客氣。」大家都說不客氣,各自按賓主落座。

  「右老闆好風光呀,這樓內裝修也這麼大氣。牆上高山流水,圖中小橋人家。煙炊裊裊暮晚,兒童放牛歸家,頗有一代儒商之風範。」呂銀兒先不談此行到來的目的,見此室內牆壁上,有遠山之景湖,近有草地牧牛兒童,山腳下有鳧鳧煙炊,便知此人有孤雲野鶴的清高,便決定從此人興趣愛好上下手。

  「哦,看來今天我遇上國學知音嘍!在這荒丘深山之處,當聽知音到來。」右梁見呂銀兒才貌俱佳,心有所動。在這裡做老闆石塘礦上能聊幾句的人沒有,今天偶遇,也賣弄一番:「原文是,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呂書記大才,卻把元朝馬致遠的這首詞改了。」

  「這首詞原名叫《天淨沙·秋思》,描繪了一幅淒涼動人的秋日夕照圖,說出了羈旅天涯的心情。我看到此景以後,因而感嘆:人生漂泊,不知何時能夠歸家。」呂銀兒站起,在堂中陳詞濫調積於唇間。

  「呂書記真是大家,令右某佩服不己,唉,人生若只如初見感覺真好。」右梁站起來,像根會走的火腿腸或香蕉:「我本是熱愛國學之人,在市作家協會工作,上邊偏讓我到這荒山野地里來扒石頭,雖然錢給的多了,卻斷送了我的愛好,我的大好前程。」

  「嗯,有志向。這是一首木蘭詞,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這是納蘭性德的詩句。人生若只如初見,人生天天如初見就很美好了。只是這種生活和現實生活掛不起鉤來。就如您在繁華的城市來到這山溝野坡一樣,不知為誰打工,為誰扛梁還不知道呢,稀里糊塗地賺錢養家。」呂銀兒一顰一笑。

  「我上這裡來是市裡的一位朋友招聘來的,她叫宮麗珠,她說,老右,招商引資大形勢來了,你大學畢業,又懂管理,給你個老闆的位置一坐如何,那裡山好水好,遍地出黃金。在這裡還沒白沒黑的寫作,當編輯,寫什麼寫啊,編什麼編啊,萬言不值一杯水,猶如東風射馬耳,文學沉睡的時代到來了……其實我並不想來,因我和女友約定年前結婚,當時不知道上邊出了什麼問題,讓我取消婚約時間,過年花開的時候再說。」右梁十分地不滿,十分地喪氣。

  「是啊,古人作詞也是十分尊重生活的,也是從實際生活中選取素材。木蘭詞寫得多好啊!」呂銀兒順風打旗,順著他的感情思路延伸。


  「可不是麼,昨天我女朋友來電有些不悅,給我撂下一句:五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右梁感慨萬千,說,「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作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如何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怨。嘆,她如今不是錦衣郎,卻是薄倖錦衣女了。」

  「振作起來,你的愛好要堅持下去。寫好百花盛開,寫好日新月異,寫好燦爛的天空,寫好招商大潮時期的社會變革。」呂銀兒引導著說,她每言一笑,每語一媚,弄得右梁大腦天旋地轉,思想浮躁,心旌搖動。

  「聽君之言,勝過萬卷,留個電話號碼以後求教。」右梁對呂銀兒之言一片誠心。

  「好的。」呂銀兒從桌上的文件夾里掏出手機打開,顯示出二維碼,讓右梁掃了,各自打招乎。

  此時的李建偉在一旁有點吃二人的醋,幹什麼吶,大眾之下談情說愛,讓人心裡不舒服,何曾給我這樣交心過……不對,不對,呂銀兒不是性情中人,她是領導者,她不知又想什麼歪招,不戰而屈人之兵,一招封喉。

  「右老闆。」呂銀兒板起面孔一聲軟語,卻把右梁喊的心裡心外舒服。

  「請坐下說。」右梁很紳士地做了一個讓座禮。

  二人落座,重新開談。

  「你們辦公室里沒有掛中華人民共和國採礦許可證?連租賃土地的合同都沒有,按法律來說屬於非法盜採國家資源。」呂銀兒目光審視著右梁說。

  「對於這些我是明白的,一切由上邊撐著,你說的租賃合同倒是有一份,不知對維穩有什麼用處。」右梁說著起身走進了套間,不一會便從套間裡走了出來,手上多了一份A4紙打成的合同書。

  呂銀兒又站起來,前行兩步伸手將那份合同書接過來,回桌旁坐下開始審閱起來,合同上的文字不同,面積和左柱金獅二礦基本一樣,她遞給李建偉:「拍個照。」

  李建偉這才明白剛才呂銀兒為了工作好做,先同右梁混個臉熟,她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對方陣地,只是太過用情,也不嫌累的慌。他見老婆大人將合同遞過來,讓自己審核拍照,便二話不說,聽從指示,審過之後用手機嘁里咔嚓拍下幾張:哈哈,完活,漂亮。

  「這張合同對呂書記挺重要嗎?」右梁替呂銀兒擔心起來……文友嘛,應肝膽相照。

  「是這樣的,綠原村村民不認為礦山有合同、土地有出入,所以我們就下來維穩,找出合同來印證一下,村民心裡敞亮。」呂銀兒隨口編了個謊說。呵,共產黨員也會說謊。

  「這張合同在這裡放了十年沒人問津,若為了維穩便拿去,屆時再給我送回來即可,但必須說明的是,土地每個礦山都有出入。這合同上寫著三十多畝,實際上六十多畝之多,只是大家彼此心中有數。」右梁從大方向上不錯,是明白事理之人。

  「那就謝謝右老闆的配合工作,屆時我一定完璧歸趙。」呂銀兒居然還做了一個拱手禮,連坐在一側的孫永達、陶嵐、呂康都被逗樂了。

  「呂書記,在這裡住下吧,和同志們一塊敘敘聊聊。」右梁誠心誠意,力想挽留。

  「以後有時間到鎮裡去做客,我請您吃工作餐,保持一個良好的人生若只如初見那般美好,不要讓悲劇發生。另外,我們鎮有一個設備齊全的文化站,文化站開設了圖書館,如有時間去那裡換換新鮮空氣。」呂銀兒收起那張合同來。

  「一定拜訪,一定拜訪!」右粱立即表態,十分真誠,沒有討要原件合同的意思。

  「好了,再見,人生若只初見。」呂銀兒起身做了一個拱手禮,然後客氣地作別,大家齊刷刷地跟著她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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