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4 07:34:48 作者: 禾子
  北平聚集了太多有本領的人,我的前輩及同齡人里就有許多中國的傑出者,他們的學問、思想和境界都高人何止一籌,我是望塵莫及。我也是在北平讀的大學,那是辛亥革命前後的事情。我經歷了辛亥革命、北洋政府、「五四運動」、國民革命軍北伐、中原大戰等等,受過那個時代波瀾壯闊的思想薰陶。

  那時候我們也與海山他們一樣,對所處的環境不滿意到萬分,也認識到現在社會的種種罪惡與缺陷,想實行社會革命,要改造它來適應人生的需求。

  那時候改天換地的豪情在我們心裡洶湧激盪,我們覺得自己對國家與社會負有理所應當的責任。我們也曾經幾個月的不能睡覺不能飲食,經常互相刺激啟發,情緒越來越激昂,熱血沸騰,意氣風發,翻來覆去地討論同樣的觀點,像「瘋子」一樣固執。雖然我膽小怕鬧笑話,卻照舊參加示威遊行,在會場上發言。

  那時候我們都熱心中國的政治改造,對於中國建立怎樣的政治制度發生了極大興趣。我們經常熱情似火地探討,中國應該建立兩院制還是一院制比較好?當時我們大都比較欣賞英國式的政治,傾向於學習英國,政府應該要對國會和眾議院負責。

  我們討論政治建設與社會建設的問題,唯恐國家政治由黑暗的政府來把控,社會建設無人問津,則必導致中國江河日下,人民苦難深重。當時章士釗先生寫的《歐洲通訊》正好把歐洲的情況和政治制度介紹給我們,讓我們知道了中國以外的世界正在刮的風。儘管我們非常讚賞章士釗先生,很佩服他的才華,可是他年齡大了我們許多,他吃鴉片、賭博、娶了幾個姨太太這些舊的惡劣生活習慣很不衛生,又令我們很不喜歡,對他感到很失望。

  那時候各種新思想新文化如潮之涌如風之馳,我對此也產生了極大興趣。雖然我經常在報紙刊物上發表文章,傾訴自己的心情和生活以及對社會的思考,掙點微不足道的稿費,但是我並沒有因此而出名,能在社會上掀起多大浪花。我本身既沒有本領做到某思想方面的先行者,也眛不了良心「語不驚人死不休」,一味張大嘴巴握緊拳頭,直盯了人家的眼睛,拼命想讓人家相信自己的話,故意發出一些反智的、奇葩的歪理邪說,用激進的思想或者反動的語言吸引群眾眼球,吸引人追隨吹捧,來達到自己出名或者發財的目的。我不喜歡自己像動物園裡的動物一樣總是被人看,被人指指點點,被人說三道四,我喜歡一個人默默地躲在自己的角落裡慢慢做自己的事情,對於那些為了達到個人目的,胡說八道、顛倒是非、渾水摸魚的人我更是深惡痛絕。

  那時候幾乎所有知識分子都感到自己有責任來參與政治,對社會現狀感到不滿,疾呼改造社會革新社會。只要有一點藉口,馬上組織聯盟,發表宣言,救護國家,以左右國家大事自命,難免魚龍混雜。不管在文學上是革命者或反革命者,他們總是戰戰兢兢地跟著他們早先倡導的文學潮流亦步亦趨。還有人故意把文字寫得很大膽很狂妄很輕佻,其實畏首畏尾非常膽小,唯恐得罪了青年人,脫離了社會中心,所以竭力要博取青年人的歡心,把自己打扮得很年輕。

  那時候我們大都崇尚無政府主義、空想社會主義,覺得中國的希望也許就在這些莫名其妙的主義里。當然多年以後,我們已經認識到它們非常滑稽,並不適合中國。現在我反而感到海山們信仰的共產主義或許才正是中國的希望所在,是一條不錯的道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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