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監獄大學

  一

  一大早，織布工場裡就緊張忙碌起來了。這裡有七十多名政治犯勞動，每天能織十幾匹粗棉布。有人在紡線，有人在漿紗，有人腳蹬織布機在穿梭織布。游海山去除了手銬，為了使新織出來的布柔軟，他仍然拖著沉重的腳鐐用錘布石錘布。一天下來，他腳腫背駝，肩酸背痛，又餓又累，疲憊不堪。

  教誨師在工場裡踱著方步，吐著圓圓的唾沫，走來走去，他的教誨總是以這一句開頭：「做人要忠孝仁義，共產主義不適合中國國情。」

  這個教誨師年紀比較大，信奉佛教，他對因果報應自有一套理論。他脖子上掛了一串廉價的佛珠鏈，手捻佛珠，聲音洪亮，中氣十足，言語押韻，喋喋不休地開始他的說教：「你們不要抱怨世間不公平，因果不兌現。告訴你，那些好色的人，必落得一身病；愛賭博的人，必落得一貧如洗，這是勢所必然。

  搶劫他人的財物，必受誅罰；殺人的人，定要抵命，這是理所應當。同樣是好色，他們的體質有強弱之差。同樣是賭博，他們的賭技有高明和笨拙的不同。這樣，其結果勢必就會參差不齊。同樣是搶劫，而其中有首犯與從犯。同樣是殺人，也有誤殺和故殺的區別，這在情理上講，也應該按情節輕重處理。有的人能夠及時悔過自新，將功贖罪，冥冥中，就以沒有報應的形式顯示報應。又有的人因從前的罪福還沒有完結，原該受現報的，只得暫時緩報。這中間的相互比較，毫釐不會差錯。只根據眼前的見聞，就懷疑因果不分明，那是愚蠢。善惡因果報應實為天地之常理，自然之鐵律，上至天子，下至庶民，其人生吉凶禍福，都不離因果二字。果報的來臨，有立刻現世報的，有在來生後世的，也有多生多劫才報的。奉勸各位，切莫作惡，及時回頭。遵守獄規，悔過自新，爭得早日出獄。」

  這些陳詞濫調，政治犯們早已爛熟於心，常常嗤之以鼻，甚至予以反駁。看他講得差不多了，就對他說：「你講累了，去喝茶潤潤嗓子吧。」邊說邊將他向外推，他也就去喝茶，然後轉去其他工場。看守已經被買通了，這時也躲去一邊抽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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