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14 07:42:37 作者: 禾子
  對於批鬥游家兩兄弟,村民心情很複雜。村民普遍認為,他們雖然有田地,那也是人家祖上掙下來的,他們家人為人良善,從不欺壓別人。而且他們的叔叔游海山是老革命,豁出命來為窮人打天下。人家就游誠文一個兒子,也舍了送去前線拼命打仗,為咱貧僱農保衛勝利果實,(當時,游士林的其他兒子還沒有出世),咱就在後方批鬥人家老子,這說不過去吧?況且大家一個莊子裡住著,天天碰頭撞臉的,老幾輩子幾百年都在一起,打斷了骨頭連著筋,七拐八繞地聯絡有親,都是老少爺們,又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實在下不了那個狠手。

  但是農會認為:祖上傳下來的土地財物,那更說明了他們家祖祖輩輩剝削窮人,更應該清算。要真正把土地分到家,分地主老財家的浮財,拿到地主的東西心裡踏實,就必須追老契立新契,必須鎮壓地主富農,要打一才能做到百,不打個榜樣,把點眼色看,地主富農是不會倒威馴服的,也不會乖乖地交出土地財產。

  可是誰去打?村里人都怵頭,抹不下臉面,伸不出這個手。

  農會著急了,說:「在咱們這圪旯,別的村莊都打了地主,難道就咱們村思想落後,覺悟不如人?」又說:「打死人沒有罪,還有功,可以優先分地主家的好田和財產。」

  於老三繼續打氣說:「『大家一條心,黃土變成金』。就他叔和他兒子也翻不起什麼浪花,只要咱們給部隊裡打電報,就能把他們都叫回家,乖乖地在咱手心裡讓咱們擺布。你可別不信,咱縣裡的幹部那個誰誰,老大的官了,不就是因為成分不好被撤職了嘛。就是不回家,在部隊裡他們也肯定好不起來了。」減少了恐懼心理,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棍子隊就組織起來了,都是身強力壯的男人。

  批鬥大會上,農會拼命鼓動村民上台揭露地主的罪行。村里人心裡清楚,這可不是一把韭菜兩把蔥的事,沒有人上台喝了糊塗沒涮嘴——胡言亂語。於老三急眼了,點名道:「高耀祖,你在地主家當了幾十年夥計,是最受地主壓迫的苦主,上台來控訴吧,不要怕,大傢伙給你撐腰。」高耀祖使勁縮了脖子倒杵了身子,說什麼也不上台去控訴。

  還好有一個外村人主動要上台才解了圍,他控訴說:「有一年,俺要飯到你家,你家也沒有給俺個白面饃饃吃。」

  游士傑聞言,心裡不服氣,忍不住小聲申辯了一句:「俺也不吃白面饃饃,吃窩頭呢。」

  於老三馬上說:「你還狡辯,不服氣,打!」也不清算說理了,根本不准他們申訴,就有人馬上將游士林、游士傑及兩個富農一腳踹翻在地,按在長凳上,棍子隊一擁上前就亂打起來。棍子一道紅一道黑,紅得瘮人黑得悚然,一時間,血肉橫飛,與棍棒一同舉起的,被打的人忍不住發出的一聲聲呻喚:「哎喲!」、「哎喲!」

  游士林和兩個富農被本村的人打,手下留了情,只有游士傑被交換過來的外村棍子隊毫不留情地打得很嚴重。高耀祖坐在台下一角局促不安,低了頭不忍心看,他小聲嘀咕說:「大先生、二先生是多尊貴的人啊,想不到會有今天,老丟人了。」

  旁邊就馬上有年輕人毫不客氣地教訓他說:「他們再也尊貴不起來了。你也是地主家的長工啦,剝削了你幾十年,你與主家有深仇大恨,是共產黨來拯救了你,才翻身做了主人。你應該與地主階級劃清界限,不能再心甘情願地被他們剝削了,地主以後再也威風不起來了。」高耀祖閉緊了嘴,低下頭不敢再說什麼。

  一位衣著乾淨整齊,七十多歲的老人拄著拐杖費勁地站起身來,顫巍巍地邊走邊嘟囔:「啊!啊!你在天上看到了嗎,筱艇?你的孫子遭罪了。」他把聲音故意壓得很低,顯然是不想被人聽得清楚。楊秀春老人是清末秀才,與游蓮塘同窗,是村里小學的老師,可以說會場上的大多數老少爺們都跟他上過學。看到楊秀才離開了會場,台下有人開始悄悄嘀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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