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每日午飯後，誠秀娘常常安排文靜姐弟上床睡午覺。因為晚上睡得早睡得好，常常睡不著，誠秀娘就搖著蒲扇給她們講故事，誠秀在一邊剝葵花籽給她們吃。誠秀娘說：「日本人時，鄉下不太平，三天兩頭清鄉掃蕩，把咱家的門樓拆了，壘了碉堡，把咱家的夾牆子也砸了，也沒有找到什麼金珠寶貝，咱家沒有那個，就有些糧食和衣服藏在裡面。因為打仗，老是跑來跑去，有一個老祖（游法明）是咱家祖上收養的孤兒，他年紀大了，受不了折騰，那時候死了，你姥爺給他辦的後事。你老姥爺游東山身體不好，不到五十歲就沒了。你還有一個老姥爺游海山，他現在在天津。他在家裡娶了一個媳婦，後來嫁了一個右派，受了幾年罪。右派平反以後，她跟著右派生活，倒也能吃飽飯，過上了安穩日子。我問你，你記住你姥爺和你老姥爺的名字了嗎？」

  文靜得意地回答：「我姥爺是游士林，我的老姥爺是游東山和游海山。」誠秀娘對她的回答非常滿意。

  有一天誠秀娘說：「你姨你舅他們都才幾歲時，家裡人口多手頭緊，吃穿發愁，你姥爺就推了獨輪車去幾百里外的海邊販蝦醬，為了省下住店的錢，到了地方，裝上車就急忙往家趕。

  走到天黑，在荒天野地里，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只得硬著頭皮不停歇地走。夜黑得像生鐵一樣，四處看不到一個人，遠處近處傳來狼叫的聲音，把你姥爺嚇壞了，拼了命地趕路，好不容易走到了一個莊子，就躲在了人家屋檐下挪不動腿了。也是被嚇到了，又沒有掙到錢，你姥爺就跑了那麼一次。」

  歇一歇繼續說：「三年自然災害時，你老姥娘餓死了，家裡人都餓得浮腫了。你二姥娘一家（游士傑家）實在沒有辦法，出去逃荒，一路上死了三口人。咱家多虧收到了你大舅寄回家的錢，你姥爺扶著牆去黑市買了點糧食回家，大家吃了，才活了過來，不然還不知道會怎樣呢。你姨姥娘也差點餓死，我讓你舅給她送了點糧食才熬過去。那時候你姨姥爺（魏志敏）還是咱縣的副縣長，也顧不上自己的家裡人。」

  誠秀娘說了許多，也有文靜聽懂的也有不懂的，一樣事誠秀娘不肯說，那就是她與游士林被批鬥的事。造反派給他們掛大牌子戴高帽子，押到鄉里縣上去批鬥，被人指指點點看來看去，這些沒臉丟人傷心的事，誠秀娘無論如何說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