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2024-09-14 07:44:44 作者: 朱文浩
  清水市稅務局的主要負責人又要換了,還是從宜城縣調過來的,近幾年以來,清水市稅務局的主要負責人都是從宜城調過來的。以至於清水市的人都說:「難道宜城縣吃定了清水市嗎?」這位局長是原地稅局的,合併以後從宜羊市局機關的一個科長空降到宜城縣當局長,後來因清水市稅務局局長工作調整,他又到清水市任局長。郭江在他來清水市之前就和他吃過一次飯,經人介紹知道他叫濮培庸。也許濮培庸早就知道他會來清水市任職,所以他對郭江格外親熱,但郭江哪裡知道這些,還以為濮這個人為人低調和善哩。

  由於濮培庸也是原地稅的,清水市稅務局班子成員就一邊倒地成了原地稅人的天下了,雖然說國地兩稅合併已經近五年了,已經不存在什麼原地稅、原國稅之說了,但二十年來的共同工作和生活,兩邊稅務人員的情感和思維方式各已形成,短短的幾年時間要徹底融合還是很難的。比如當時原國稅的人在清水當局長的時候,來清水調研的往往是原宜羊市國稅局領導,帶來的人員往往是原國稅的科長或副科長,辦事人員也是原國稅的,後來,濮培庸來清水市局後也是同樣的模式,來人也是原宜羊市的地稅局領導帶著原地稅的科長或副科長,還有辦事員。如果是原國稅的人當清水市局局長,原地稅的班子副職陪起來起碼還有幾個伴,如今陪同的卻只郭江一個原國稅的,郭江有一種被隔離的感覺,只是笑著看著他們說說笑笑,自己一句話也插不進去,即便湊興插進幾句,也沒人理睬而成了尬聊,後來郭江就說:「自己好像是在原地稅局掛職鍛鍊一般。」

  濮培庸比郭江還年輕幾歲,這讓郭江有些不適應,因為以前郭江是原清水市國稅局最年輕的班子成員,合併後雖然在班子裡已經不是最年輕的,但起碼局長還是比他年齡大的,即便小也不過一兩歲之間的事,況且他們對郭江還是蠻尊重的。但濮局長卻比郭江小五六歲,這讓郭江有一種老去的感覺。濮培庸長得有點黑,但身材很好,五官長在臉上還算搭配合理,頭髮雖白,但經過染黑後還算濃密,顴骨剛硬,眼角上翹,鼻樑高挺,唇角微微下垂。他為人似乎還算低調,但工作卻有一種不出成績不罷休的高調。他總覺以前的清水市稅務局存在諸多的不足和短板亟待解決,比如局務會不定期,幹部培訓形同虛設,工會活動活躍度不高,稅收執法不規範稅收風險頻出,招商引資企業稅收占比不高,幹部談心談話不經常,幹部積極性沒有充分調動等等。為了了解稅情稅源情況,了解幹部的思想動態,特別是領導班子的思想動態,他到位以後,不斷地下企業下分局下鄉鎮進行調研,一時清水市稅務局像熱開水一樣沸騰起來。他後來也找了郭江談話,談話時,濮局長和藹可親的樣子,他先是和郭江拉了拉家常,郭江也開玩笑地對他說:「你這個姓還是比較少見的呵。」濮局長笑笑說:「嗯,少是少了一點,但也出了不少精華人物,比如著名演員濮存昕,著名歌手濮樹等等。」郭江也笑笑說:「人家都是培優,比如教育機構叫學而培優,比如德國的一種進口奶粉叫培優,你卻叫培庸,這裡應該有些說道吧?」

  濮局長笑笑說:「郭局長真是一語中的,這裡面還真有一些說道。我父母都是農民,本沒有什麼文化,但我大哥,他比我們大近二十歲,在我們縣裡的中學教語文,算是一個文化人吧,他最喜歡的是孔子的中庸之道,孔子說『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我大哥就對我父母說,培養人才就應該把人才培養成中庸的樣子,所以就建議給我取名培庸。」說完有點得意的樣子看著郭江。郭江說:「魯迅先生說,『中國人是最講中庸的,你要說鑿一扇窗戶,他們是萬萬不同意的,但倘若你說把房子拆了,他們就會急忙來調和折中,同意鑿窗戶了』,魯迅其實最反對的是中庸主義,他說中庸實則只能算是一種折衷主義,甚至是騎牆派。」濮局長笑笑說:「郭局長真是談鋒犀利,旁徵博引啊。」郭江說:「聊家常嘛,瞎說的。」然後他們又談了點工作上的事,後來又覺得沒什麼話好說的了,郭江就告辭回到辦公室。他想:「我是不是有點過分呢?人家引以為榮的名字,我卻『大放厥詞』給人家潑冷水。何況人家剛來,彼此都不熟。」想到這裡,郭江覺得自己也太嘴賤了點。後來又想:「唉,這可能與自己年齡有關,一切都無所謂了吧,何況這濮局長雖然表面上是有點虛心求教的樣子,但骨子裡似乎卻有一副凌然高傲的架子,可能觸怒了自己吧,否則自己怎麼會這樣對他呢?」想著想著,門外有了敲門聲。他說了一聲:「請進。」凌嫣拿著一份文件進來,她說:「師父,你看看我這份稿子寫得怎麼樣?」郭江疑惑地看著她說:「我又不是你的分管領導,你怎麼讓我看稿子呢?」凌嫣說:「我覺得這稿子還是不錯的,我花了很大工夫才寫出來的,但濮局長卻說不滿意,但問他還要在哪些方面修改,他又不提出具體意見。」郭江才想起凌嫣已經是清水市稅務局辦公室負責人,當時還是自己向前任局長推薦的。他接過凌嫣的稿子,看了看說:「我認為沒什麼問題啊。」凌嫣說:「你都認為這個稿子沒什麼問題,但濮局長卻認為達不到他的要求,我該怎麼辦呢?他已經很多次對我的工作提出批評了,要不我向他提出換崗算了。」郭江看了看凌嫣說:「濮局長這才來了幾個月,你就向他提出換崗要求,這會讓他很難堪的。」凌嫣噘著嘴說:「但他一天到晚卻讓我難堪啊。」郭江就想起濮培庸對凌嫣頤指氣使的樣子,他對凌嫣說:「濮局長他喜歡上了你。」凌嫣說:「他會喜歡我?他一天到晚對我這也不滿意,那也不滿意,怎麼會喜歡我?」郭江知道凌嫣錯會了自己的意思,但這事目前沒有確切的證據,他不能說得太深了,這樣萬一自己判斷錯了,反成了「度君子之腹」的小人了。凌嫣見郭江不說話,以為他見勸自己沒效果才不言語的,就說:「師父,其實也沒關係的,那我就先忍著吧,實在不行再提出換崗要求。」郭江看著凌嫣,點了點頭說:「你以後就沒必要穿著這麼漂亮了,這叫『過度包裝』,再者,我看你向濮局長報告工作時,都站在他身邊,這不符合禮儀規定的,你應該站在他辦公桌的對面報告工作。」凌嫣聽郭江莫名其妙地說這些話,心裡大惑不解說:「我穿漂亮一點有錯嗎?這與我的工作有什麼關係?」說完看了郭江一眼,見郭江有點心不在焉的樣子,又說:「關於報告工作站哪裡的問題,你倒是說得有理,我會考慮的,不過有時候交給濮局長文字稿,不站他旁邊怎麼知道他要改什麼呢?有時候我也是站他辦公桌對面,但他會叫我站他身邊的。」郭江說:「那就等他叫你到他身邊再到他身邊吧!」凌嫣依然是一臉的不解,然後又說了兩句無關痛癢的話就走了。郭江看著她的背影,心想:「可憐的女人,太單純了,惹上爛桃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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