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晚上吃飯，柳雪邊吃邊偷笑，她想到那兩個男女驚恐的樣子就忍俊不禁。郭江幾次問她笑什麼，柳雪都說沒什麼，她豈敢對師父說她下午去幹了什麼？後來，凌嫣偷偷地把她叫到外面問：「你在桌子上笑什麼？」柳雪見四處無人就拿出手機說：「你看看這個！」凌嫣說：「你作死，拍這種淫穢的東西，我回去告訴師父去。」說完轉身就走，柳雪拉住她的衣服說：「別啊，你這個人，是你問我笑什麼的，我告訴你你又去告我的狀，這樣的狀是可以告的嗎？我和你一起去師父那兒，看你怎麼告我。」凌嫣當即被她噎住了，她想這狀確實沒法告出來。柳雪就又把凌嫣拉出來，將她偷拍的整個過程都說了一遍，凌嫣也掩住嘴笑，然後問：「那這個女人是誰？」

  柳雪說：「我哪知道？我只認識那個羅醫生，我以為他也認識我，但結果人家壓根對我沒印象，本來想和他開個玩笑，嚇唬他一下，所以我才那麼大膽，如果是不認識的人，我爬著梯子去偷拍人家？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老公！」凌嫣想想也是，就說：「我們進去吧，裡面就師父和於霓在呢。」

  剛想進去，凌嫣的手機響了，凌嫣示意柳雪先進去，過了近二十分鐘，凌嫣才面色不悅地進來。郭江問她出了什麼事，凌嫣說：「也沒什麼。」柳雪笑著把嘴湊到凌嫣耳邊說：「是不是有人約炮，價錢沒談好？」凌嫣惱火地說：「都像你這樣，離了男人就活不成？」郭江說：「到底出了什麼事？

  不可以說嗎？」凌嫣說：「是一個輿情處置的事。就是一個納稅人到我局辦稅廳辦事，說辦了一上午才辦成，說以後再也不想有事找稅務了。他把這事發到了微博上，省局輿情辦監控到了，責成宜羊市局辦公室處置，宜羊市局責成我們處置。之前我們找到了那個納稅人，讓他刪除了帖子，並將情況說明書面報告了宜羊市局，市局辦公室說我們局辦事流程有問題，而且引用的政策也不對，要我們重新報材料，我們辦公室對業務又不熟，只好問業務部門，業務部門卻互相推諉。報告分管領導文良采，他向宜羊市局辦公室要求通融一下，市局不同意通融，這下好了，文良采乾脆不管，只是責令我們妥為處理。而下面的分局長根本就不聽我們的，他要我們去問稅收管理員，稅收管理員五十多歲，說他這麼大年紀，能來上班做事就算不錯，還說職級晉升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打電話來，輿情處置這樣的破事就找上門來。於是，他就裝聾作啞，想必是怕擔責任，左說右說的，不三不四地說了很多廢話，結果弄得我們也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郭江說：「輿情處置是辦公室牽頭做的事，但不是辦公室一個部門能辦的事，你應該責成分局長將情況上報，他推說要找稅收管理員，你就應該讓他去找，稅收管理員又不是你能管得了的，否則要分局長幹什麼？」凌嫣說：「分局長，我哪裡指揮得動？說不定什麼時候落在他手下還不被他穿了小鞋？」

  郭江說：「你這也怕那也怕，那還成得了什麼事？」接著又說：「那個帖子有多少人轉發了？」凌嫣說：「零轉發、零閱讀、零關注，什麼社會影響也沒有。」郭江說：「那還要報什麼情況？庸人自擾嘛！」柳雪說：「自從合併以來，省局三十幾個處室，機關四百多號人，設區市局二十七八個科室，三百多號人，而縣區局十五個股室，越往上走機構越大，人員越多，典型的倒金字塔結構，你說這個倒金字塔形的塔尖承載著多少重量？能不磨圓了？因此啊，基層幹部就應該像牛一樣順從，貓一樣諂媚，狗一樣忠實，豬一樣躺平，雞一樣下蛋。」說到這裡柳雪簡直有些義憤填膺，她接著說：「我就是因為看不慣這些人的嘴臉才想到辭職的。」凌嫣說：「又不是每個人都能像你一樣有本事辭職！我還叫屈地想罵娘呢！」郭江說：「發牢騷有什麼用？還不如在實際工作中解決問題，凌嫣啊，既然文良采不願意協調，那你明天向主要領導報告，讓他去協調一下分局長嘛。」凌嫣說：「師父，你是不是喝多了？我還敢越級報告？到時候文良采還不說我告他的『御狀』？何況濮培庸那種人我見都不想見，除非他找我有工作，我是不會主動去找他的。」郭江笑了笑說：「那你就自己看著辦吧，反正你的工作又不是我分管。」於霓說：「這種無厘頭的輿情工作就搞得嫣兒暈頭轉向，我們的職級晉升工作還不知會鬧成什麼樣子呢，幸好有師父在那裡為我撐腰，否則我這覺還睡得著嗎？現在上面是凡事講保密，什麼都是口頭通知，什麼書面的東西也不給，群眾問起來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回答得不滿意群眾一句『有文件嗎？』就可以把我們噎死在那裡。」於霓說到這裡也長長地嘆息了一聲。柳雪說：「還是我辭職好，再也不要受這種癟氣！現在中央的政策確實好，起碼初衷是很好的，歪就歪在那伙不敢擔當、不敢作為的官僚鬼身上，上行下效，還美其名曰提高政治站位。整天是口號震天響，行動輕飄飄，上推下卸，尸位素餐。」郭江聽她們都滿腹委屈，知道這飯該收場了，就說：「我們這是私人吃飯，又不是搞政論沙龍，談出這麼多閒話來。來，都吃好了吧，走啦。」凌嫣知道這是郭江嫌她們說多了，就帶頭起身和郭江一起出去。這時，郭江接到一個電話，是吳明麗打來的，她說：「叫柳雪暫時不要來姑蘇，我要回清水一趟。」

  柳雪這時正好站在郭江身邊，她聽到了吳明麗的電話，當時就懵了，心想：「難道吳姐還要親自來清水考察我？是不是師父又和她說了我什麼，讓她再一次動搖了對我的信任？師父啊師父，你到底想幹什麼？難道你只想對她負責，不在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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