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應覽·不屈》講析

  明察的士人，認為他得到了道術那倒未必。雖說這樣，可是他對答事物，言辭是難以窮盡的。言辭即使窮盡了，這到底是禍是福還是不可以知道。明察如果用以通曉事理明白道義，那麼明察就是福了，明察如果用以掩飾錯誤愚弄蠢人，那麼明察就是禍了。古代之所以看重善於駕車的，是因為可以藉以驅逐殘暴的人，制止邪惡的事。

  魏惠王對惠子說："前代享有國家的，一定是賢德的人。如今我確實不如先生您，我希望能把國家傳給您。"

  惠子謝絕了，魏王又堅決請求道："假如我不享有這個國家，而把它傳給賢德的人，人們貪婪爭奪的想法就可以制止了。希望先生您因此而聽從我的話。"

  惠子說："像您說的這樣，那我就不能聽從您的話了。您本來是大國的君主，把國家讓給別人尚且可以制止人們貪婪爭奪的想法，如今我是個平民，可以享有大國卻謝絕了，這樣，那就更能制止人們貪婪爭奪的想法了。"

  惠王對惠子說："古代享有國家的，一定是賢德的人。"

  接受別人的國家而且自己又賢德的，是舜，這樣就是想讓惠子成為舜那樣的人，謝絕享有別人的國家而且自己又賢德的，是許由，這樣就是惠子想成為許由那樣的人；把國家傳給別人而且自己又賢德的，是堯，這就是惠王想成為堯那樣的人，堯、舜、許由所以名聞天下，不單單是堯把帝位傳給舜而舜接受了，堯把帝位傳給許由而許由謝絕了，他們其他的行為也與此相稱。

  如今沒有其他的行為，卻想成為堯、舜、許由那樣的人，所以惠王穿著喪國之服把自己拘禁在鄄請求歸服齊國，齊威王幾乎不肯接受他的歸服，惠子改換了衣帽，乘車逃走，幾乎逃不出魏國國境。大凡自己的行為，不可以憑僥倖之心去行動，一定要誠懇。

  匡章在魏王面前議論惠子說："蝗螟，農夫捉住就殺死它，為什麼？因為它傷害莊稼。現在您一出行，多時跟隨著幾百輛車，幾百個步行的人；少時也有數十輛車，幾十個步行的。這些全是不耕種而白吃的人，他們傷害莊稼是很厲害的。"

  惠王說："惠施這個人啊，很難用言辭與您講清，雖然這樣，請讓我講講他的志向。惠子曾說過：'現在築城的，有的拿著大杵在城上夯土，有的背負著畚箕在城下來往運土，有的拿著標尺察看工程的質量。像惠施我就是拿著標尺察看質量的人。讓善於織絲的女子變為絲，就不能織絲了；讓巧匠變為大木，就不能整治木材了；讓聖人變為農夫，就不能管理農夫了，我惠施就是管理農夫的人。'您為什麼要將惠施比著蝗螟呢？"

  惠子治理魏國，以大術為其根本，可他治理得不好。魏惠王時，作戰五十次有二十次被打敗，被殺的人數也數不清，大將、愛子有被俘虜的。這種治國大術的愚惑，為天下恥笑，天下人都能舉說他的過錯，惠王才請周太史更改尊稱他為仲父的名稱。

  惠王圍困邯鄲三年而不能下，士民疲憊，國家空虛，天下四面八方的兵來救邯鄲。眾人責難他，諸侯不再稱譽他。這時，惠王才向翟翦謝罪，並採用翟翦的謀略，國家才保存下來。但名貴的寶物失散在外，土地被周圍鄰國割去，魏國從此就衰落了。

  仲父，是顯赫的名號；把國家讓給別人是高尚的行動。惠子用不可聽、不可信的言辭來勸說惠王。惠王如此聽從他的意見，不能叫做善聽。不善於聽取意見而去治國，對天下的危害沒有比這更大的了，幸好惠子的話只在魏國被採納聽從。以危害天下為能事，以治理國家為藉口，匡章非難惠子的行為，不也是應該的嗎？

  白圭剛與惠子相見，惠子就用如何使國家強大來勸說他，白圭無話回答。惠子出去。白圭告訴人說："有人剛娶媳婦，媳婦到時，應該安詳莊重、微視徐行。這時童僕拿著蕉火除不祥，但火太大了，新媳婦說：'蕉火太大了。'走進門，裡面有一個土坑，新媳婦說：'用土填起來，否則，將傷人的腳。'這不是對家室不利，而是她的言行太過分了。現在惠子才遇到我，他勸說我的話也太過分了。"

  惠子聽說後說："不對。《詩》上說：'和樂平易的君子，如同人民的父母。'愷是大的意思；悌是長的意思。君子的品德，高尚而盛大，就可以做民的父母。父母教育子女，難道要等待很久嗎？為什麼要把我比做新媳婦呢？《詩》難道說'和樂平易的新媳婦'嗎？因自己污穢就責難別人污穢，因自己邪僻就責難別人邪僻，這就是責難的人與被責難都是一樣的了。"

  白圭說："惠子才遇到我，他勸說我的話太過分了。"惠子聽說後責難他，又自認為可以成為他的父母，這樣，惠子之非難白圭甚於白圭之非難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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