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2024-09-14 14:46:21
作者: 彭友懷
夜,蘇萍開著車,後面駛過來一台大貨車猛向她靠過來,就在要撞到她的車的一剎那,蘇萍急打車輪,自己的車駛入路旁的草地里。
她重新把車開上正道不遠,看見那台尾追她的車在路邊停著,好像是出了毛病。
「神經病!」蘇萍嘴裡嘟囔著,以為事情已經過去,繼續向前開車沒去計較。
不一會兒,那台車又跟上來,並排進行的一剎那,那台車急打輪,突然向她車身迅猛衝撞,蘇萍還沒做出任何反應,就失去了知覺……
話說槐花城內幕,蘇萍知道得最多,對此她很感自豪。不過,她知道自己斤兩,勢單力孤,怎能取勝?但是她仍然很自信,自己身上綁著定時炸彈,豁出來了,拼死一戰,大不了來個自殺式,同歸於盡!
弟弟家她不常來,這次是碰上,郝祝寶攆到蘇來寶家來求得貸款。蘇萍忍不住,她擔心弟弟陷進去,便毫無掩飾地說:「郝大老闆,你不覺得共產黨的錢,糟蹋太多遲早會有麻煩嗎?」
話裡有話,郝祝寶一聽就明白,不過郝祝寶沒有動怒,還是溫和地對蘇萍說:「弟妹,工作上的事,你最好別管。」
郝祝寶知道這位第一夫人,眼下不過是個空殼,但也不敢深說,還有她弟弟蘇處長關照著,人家倆人可是名副其實的親姊妹,咱誰也得罪不起。
「小心蹲八籬子。」蘇萍對著郝祝寶又突然來一句,把郝祝寶嗆得直咧嘴。
「姐,關你什麼事。」蘇來寶連推再哄,把蘇萍推房間裡邊屋裡去,把門關上。
郝祝寶表面上沒不樂意,實際上心裡這個恨啊!這個騷娘們兒,難怪賈書記不搭理她,放著要是我,早把你踹到南天門外邊去了,表面上像個人似的,不讓有倆人照著,你算個什麼東西,潑婦一個……
還沒等郝祝寶在心裡罵完,蘇萍又把腦袋從門裡探出來,不留任何情面說:「郝不了,知道你敗了國家多少錢嗎?一億三千多萬!來寶,可別再給他貸款,他是監獄裡的苗子,囚犯。」說完啪一聲,把門關上。
一席話出口,郝祝寶透心涼,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心裡暗怕,這瘋女人怎知道這麼多?
蘇萍為什麼這麼恨郝祝寶?一者,她擔心弟弟跟他摔跟頭;二者,從洪福貴那裡得知,他郝祝寶給賈中貴獻策,催賈中貴趕快和她離婚。
此話也正常,可他盡出壞點子,誣陷她有生活作風問題,幸虧被洪福貴和胡浩當場給制止了。賈中貴也不同意郝祝寶說的話,影響自己的形象。對此,蘇萍恨透了郝祝寶,下決心一定要報復他。
這個郝大敗家,給老娘安哪個不好,偏偏是那個喬瘸子,損不損,難得他想得出來!
事出有因,天氣咋冷那幾天,她收拾出許多雙皮鞋,到喬瘸子那裡去擦。本來直接到店裡就是,她卻到汽車美容院去找。喬瘸子把蘇萍讓到自己辦公室,又是糖又是水,嘮得好不近乎,那瘸子什麼話都和她說。
「蘇萍,那個叫王芳的自稱是書記夫人?」喬瘸子把事實真相透露給蘇萍。
正趕上此時郝祝寶走進來聽見,便立刻制止:「喬瘸子,你順嘴開河,胡撲哧什麼?告訴你,嘴沒把門的很危險,小心割掉你的爛舌頭!」
喬瘸子一聽,話不對勁:「郝總,您坐。我麼,不過是實話實說,您擦鞋還是擦車?」
「我擦個屁!不想幹了是不?睜開眼睛看看,管不好你的嘴就滾出槐花城去,」
蘇萍見了不順眼。「幹嘛,屁股大坐人怎的,我倒要看看你能怎麼的!」
郝祝寶看一眼蘇萍,張了張嘴沒說話,就又瞪了喬瘸子一眼,轉身摔門走了。
人不順氣,喝口涼水都塞牙,生不著的氣,也會找上門來。郝祝寶像入了陰似的,處處走背點,陽世間的事總跟他過不去,去擦車的空,也能找到氣生。
可算盼到了秋末,收糧的季節到了,上邊撥下來收糧款,蘇來寶他也控制不了,專款專用,他也得痛痛快快把款轉到位,郝祝寶多少鬆口氣。
可是,糧庫大門打開好幾天,人手配備了好幾套,卻不見有人把糧食送進來。
糧庫門口空蕩蕩,沒一台送糧車。要是在往年,賣糧車得排出好幾里地,賣糧得托人。今年冷清,連老百姓都跟他作對!郝祝寶急得團團轉。
這個大草包,扣根子才知道,林大賀包去的土地,因過了農時,一粒水稻沒種。
槐花城一半地沒種水稻,老百姓有自己的小九九,價格不給到位,他郝祝寶一粒糧食也別想收進去。
郝祝寶糧食窟窿越堵越大,就盼著新糧收進來補上虧空。糧食斷了條,破包子可要露餡。
布告貼出去,水稻價格每斤漲到一元二,又漲到一元五。但是,莊稼佬做買賣,越貴越不賣,都不買郝祝寶的帳。把郝祝寶急得,嗓子冒干煙,說不出話來。
林大賀歪打正著,承包的土地種水稻來不及,種豆子。眼見天冷,遍地豆棵通綠,掐指推算說什麼也很難成熟。這怎麼辦?長一地青毛豆,能做什麼用?
沒招,大夥想辦法,拿飯店酒店裡試試,嘗一嘗水煮毛豆,結果挺受歡迎,大家吃個新鮮,本地酒店飯店多一道水煮毛豆的下酒菜。可是林大賀的地多啊,時節來不及,收成都是青毛豆,本城裡本地區怎麼吃得了?
酒廠里借來二十噸大卡車往出拉,各大城市批發。胡浩聯繫了廣州雲南香港,祥子主張用肉禽公司的冷藏車皮往出拉,深圳一家,用青毛豆製作罐頭,一下子就要了十五個車皮,這麼一弄,青毛豆反倒成了搶手貨。
天氣煞冷,青毛豆賣沒,去費用剩四百多萬,林大賀逼上梁山當地主,還真成了小富翁。
郝祝寶這兒可沒那麼舒服,高價收糧,也沒收上去多少,他又大手大腳慣了,錢也沒見怎麼花,老窟窿沒堵上,新饑荒又出來,眼見得四下夾擊,破包子要露餡。
怎麼辦?找蘇來寶貸款,可蘇來寶這小子一反常態,說出龍叫也不給貸了,就是蘇萍那娘們攪的局。奶奶個腿!壞事就壞在娘們身上,不給她弄服帖老老實實,我的日子就別想舒服,郝祝寶心裡大罵,恨蘇萍恨得咬牙切齒。
財路斷了,捂不住屁股,怎麼辦?維護官吧,只要賈中貴不說旁的,能替他爭口袋就不怕,就能站住腳。心想:蘇來寶,算你狠,咱們走著瞧,早晚把你鼓弄走!誰還不知道誰咋的,哪一個屁眼子都沒擦淨。
冤家路窄,沒過幾天,汽車美容院那,郝祝寶又看見蘇萍。這騷娘們怎麼也發財了,自己開台小奔馳車,郝祝寶疑惑,猜出幾分蹊蹺。
離老遠郝祝寶就看見了,喬瘸子比比劃劃,和蘇萍講著什麼,末了還哈哈大笑。
哼,擠眉弄眼沒什麼好事!郝祝寶坐在車裡瞅著,心裡這個彆扭,像他老婆跟了別人似的。
不一會,就見喬瘸子和蘇萍鑽進車裡去,鬼鬼叨叨,不知幹什麼?郝祝寶趕緊在車裡翻騰,座位後邊底下掏出望遠鏡,昨天城南彩電塔上酒樓吃飯給的。
他拿起望遠鏡貼在眼睛上一看,不禁驚訝:我的天媽媽,不瞅不要緊,這一望,距離拉到眼皮底下,喬瘸子臉上的麻子都瞅得一清二楚。就見那蘇萍對著喬瘸子的老臉上就親了一口。哇!這娘們,原來這麼風騷,那麻子臉她也往上啃?對,一定,那台車準是喬瘸子給的,否則她圖個什麼?
「老賈呀,原來你當了王八。」郝祝寶在車裡看得震撼不已,不禁大喊出聲。
晚上,郝祝寶、洪福貴、賈中貴幾個人在一起喝酒、談嘮中,郝祝寶提起在汽車美容院看到的情景,活靈活現描述了一番,並且嚴正告誡賈中貴:「要注意,要不你和她趕快離了算了,她的行為,對你影響很不好!」
賈中貴聽了,沒怎麼大信,不但沒信,還好像怨郝祝寶無事生非:「我說郝兄,惟恐天下不亂怎的,奇巧的事情怎麼都讓你給看見了!」
洪福貴一邊也打破了鞋,說郝祝寶不靠譜:「郝老兄,我看你最近火蒙了,凡事拿不到真憑實據,不能亂說。人家弟弟是處長,誰沒有幾個狐朋狗友,給台車,又送給了他姐也是正常的事,你何必大驚小怪,我勸你要有的放矢,無憑無據的,你千萬不能亂說話。」
奶奶的,郝祝寶心裡在罵,人走麥城,說真話也沒人信,就連一向跟他一鼻孔出氣的洪福貴也不往正經上嘮。這人呢,你對他一百個好,一背運,走難點子,腳面土都飄上來踩你!郝祝寶挨一頓嗆,碰一鼻子灰,鬧個自討沒趣。他哪裡知道這裡邊的實際情況,原來那台小奔馳車是洪福貴送給蘇萍的,他郝祝寶說話誰能愛聽。
次日,洪福貴被蘇萍招來,倆人一頓歡樂,當中不免嘮起此事,把蘇萍氣得手拍床啪啪響:「這個郝大敗家,他就跟老娘過不去,我是跟喬瘸子上了車,胡說些什麼,還親嘴了?哼,去他媽的躥稀的眼睛!啊對,喬瘸子那一條腿短,夠不著後車鏡,我上去扶了一把,可能就那會工夫讓他郝祝寶看見了,就來個胡編亂造。好,郝祝寶,你等著,遲早我讓他知道老娘不好惹!」
說著,蘇萍又撲到洪福貴身上,立刻變成哭相,顯得很委屈地和洪福貴說:「貴兒,你可要多加小心,那東西屬瘋狗的,我兄弟不給他貸款,斷了他的財源,便到處亂咬。別看你們好,最大的敵人,就是最了解你的人,你可別讓他咬了。」
洪福貴親了蘇萍一口,親昵地說:「小可愛,別擔心,他郝祝寶算什麼東西,我滅他像踩死個螞蟻。」
這口氣蘇萍不能憤,本來她和喬瘸子沒發生任何關係,這一回謠造出來了,她還真往這一塊尋思:在這個複雜的社會裡,知道誰有用?小土塊兒也能絆倒人,螃蟹也吃得,何不弄塊王八肉嘗嘗,換換口味。
幾天下來,喬瘸子和蘇萍的關係就近得不能再近了,蘇萍指東劃西,她像個汽車美容院的老闆似的,給汽車美容院又裝修了一番,安一套特殊的監視裝置,沒什麼用,蘇萍有她背後的用處,可喬瘸子願意花這份錢。
蘇萍哪裡肯放過郝祝寶,掌握了自己慣用的手法,使了一計,暗中向郝祝寶示好,郝祝寶當然高興,親自到家來給蘇萍賠禮道歉。於是監視器里,就導演了一場郝祝寶對她非禮的一幕,經過加工,製成錄影帶,真而且真。
郝祝寶將錄影帶放了一半,便嚇了一身冷汗,我的天媽,這個女人太可怕!
那天,他確實去了蘇萍的家,也確實有錄影帶里的過程。郝祝寶的本意是言歸於好,少一個敵人少一道阻礙,況且哪有這麼好的事情。
可是看完錄影帶子,他傻眼了,明明是那麼回事,但越看就越不是那麼回事。連他自己都能看出來,他是個兇猛的野獸,明顯地顯現出他非禮的行為。如果這盤帶子公布出去,他郝祝寶非禮槐花城第一夫人,那賈中貴雖然和蘇萍夫妻關係名存實亡,但也不光彩。謠言是什麼,無風不起浪,況且還有證據,他郝祝寶就備不住得徹底完蛋。既然蘇萍給了他這盤錄影帶,就一定有原版,這女人太陰險!郝祝寶很擔心。日後不幾日,就出現車禍事件,事情又很是蹊蹺,正是蘇萍與郝祝寶矛盾倍增時,蘇萍開車被撞,而且相當嚴重。
情況是那天夜裡下著小雪,飄飄揚揚的雪花在路燈下閃耀。祥子開著他那台老上海,從古寨內出來,上了市府路,剛要往家這邊方向拐,車燈照著路邊,他突然發現,正前方有一輛轎車撞在路燈杆子上,祥子調轉車頭,向那裡駛去。
來到近前看得清楚,車頭撞壞塌陷進去,把個鑄鐵的路燈稈子包上半面。祥子用力拽車門,裡邊鎖上了,他跑到自己車上拿過鐵錘,敲碎了玻璃。蘇萍被安全氣囊裹著,方向盤緊頂著她的前胸。
「蘇萍嫂子,醒醒,醒醒!」祥子喊了半天,蘇萍才慢慢睜開眼睛,只說了一個字:「大……」便又昏了過去。
醫院裡,蘇萍處於重度昏迷狀態。據診斷,除非出現奇蹟,否則即使是她還活著,也是個植物人。
暗夜,一個黑影從蘇萍家陽台爬進二樓。屋裡邊漆黑一片,沒開燈,那個黑影拿著微型手電筒,四下里翻騰著。大約有一小時工夫,終於,在衛生間熱水器蓋上邊,靠牆的一個夾縫裡找到了一盤錄影帶,這個蒙面人才悄悄離去。
病房外,廊里擠滿了人,地當中還有仨一堆倆一夥的人站著,看望蘇萍的人該來的都來了。
蘇來寶守在病房門口,眉頭緊皺,他在思索著,猜測著她姐姐出事各方面的可能性,他絕不會相信是普通的交通事故,那麼一定另有原因……
祥子坐在凳子上,腦袋靠牆睡著了,他就是這麼個人,總是忙,有一點空閒也能睡上一覺。
賈中貴和王芳往常總在一起,從沒怕別人看見,今天卻始終沒在一塊,顯然是故意拉開距離。
洪局長在人群中來回踱著步,眼睛在觀察著,目光不時地落在每一個人身上。
在他的眼睛裡,好像所有的人都值得懷疑。最後,他把眼睛落在祥子身上,一會兒他又不自主地搖了搖頭,心裡說不可能。然而是他從肇事車裡救出了蘇萍,也就是說,他是唯一在肇事現場的人。
他突然想起郝祝寶,這老傢伙怎麼沒來?他跟蘇萍有過節,怨恨不小。
蘇萍好像不甘心離去,幾次突然全身亂動,醫生只好綁起她的手腳。顯示器里她心臟跳動時隱時現,但是不一定哪一會她又突然發作,瞪大眼睛要坐起來、要說話的架勢,全不像要死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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