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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鄉音

2024-09-14 14:49:42 作者: 彭友懷
  一

  拿起電話,聽到裡面的聲音,他的眼前突然一亮,全身的血都往上涌,掩飾不住的激動。

  電話是婭妹打來的,一晃有好幾年了,她像從人間蒸發似的,音信皆無,沒有任何消息。

  「你還好嗎?」對面的聲音有些顫抖。祥子突然想到婭妹已經有了丈夫,那就確定了她已經成為了別人的妻子,自己說話要把握分寸。「我還好,你怎麼樣,說話方便嗎?」祥子很是侷促地在電話里說話。

  電話裡邊傳出婭妹爽朗的笑聲,祥子很久沒有聽到這麼開心的笑聲了。

  「一點沒變,你還是個傻瓜。」

  從她的笑聲里讓他聽得出來,婭妹一向很拘謹,從不當眾向他示好的。

  「什麼,你說我是傻瓜?告訴你啊,我可不傻,只是遇些小事情含糊而已。」

  「小事情,人生大事還是小事情?那就沒有大事了。」婭妹在電話里說著啞謎,讓祥子摸不著頭腦,「喂,說真的,你現在生活得怎麼樣,他,對你好嗎?」

  「好哇,沒說的,滿世界有幾個人跟你一樣?我老公把我供奉到天上去,說多話都怕我累著,我們的孩子都滿地跑了,吃得也好住得也好,精神愉快,哈哈……」

  「啊?」祥子的興奮和激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啊,啊,既然是,是這樣,我,我就放心了。」祥子很泄氣,剛剛燃起的希望都跑掉了。

  對方的笑聲也聽不見了,發出很低沉的聲音:「說你是傻瓜你就是傻瓜,我什麼時候有了老公,不過……」她好像還有什麼隱情難以說出口,對方停頓了一會才慢吞吞地又說:「別忘了,我是發過誓的,才不想不得好死。」

  祥子聽後一愣,不解地問:「你告訴過我,那個跟你相處的老闆是怎麼一回事?」

  「你真信了?大傻子!那時候韓雪來電話,說你不安心工作,是她讓我編瞎話的,那個飯店老闆是我的親叔伯哥哥,我大伯的兒子。」

  「哦?原來是這樣!」祥子鬆了口氣,但立刻緊張,他還是從婭妹的話音里聽出來,她還有一些不可言語的話埋藏在心裡,眼前也浮現出自己在這裡發生的一幕幕,倍感內疚。無論如何祥子感到事情很複雜,多方面的,也暗自埋怨,為了達到目的,韓雪這丫頭糟糕透了。

  「什麼糟糕透了,你在說我麼?」婭妹在電話里聽見,以為說她便追問。

  「不不,我在說我自己。」

  「喂,你在那裡沒走偏吧,整天生活在女人堆里,做沒做對不起我的事?」

  祥子聽著,臉唰一下紅了,眼前浮現出自己醉酒、賭博,和依洋的那一段過程,雖然完全沒墮落到底,但仍然是一生中的污點,他軟綿綿地說:「沒,哪能吶,你看我是那樣一種人嗎。」

  「底氣不足,告訴你啊,我發過的誓言已經過期,再不回來娶我,說不上就……」

  「你,哪能呢,絕對不會。我知道你不是那一種人,喂,你現在在什麼地方?」

  「我不在哥哥那幹了,如今在槐花城,冷艷和愛人也過來了,我們承包了一塊土地,三十年不變,政策寬鬆、國家支持。如今我們可是純粹的『地主』。現在我和冷艷她們住在你原來的那個空閒的農場裡,好在空房子多得是,到農田裡去也方便。」婭妹在電話里介紹著她在槐花城的情況。

  祥子心裡一愣,冷艷也過去了?心想糟糕!我和韓雪有過一次糟糕的事情,冷艷能不跟她說嗎?我的臉是丟盡了,假設婭妹知道我在這裡發生的事,還有後來的行為,她能原諒我嗎?祥子此時倍感內疚。

  「喂,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真的變心了?或者是早已經把我忘掉了?」婭妹追問。

  「沒,沒有!你,你現在……」祥子內心裡有愧,他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你,你打算就在農場裡住下去嗎?」祥子此刻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呵,也想過到你那裡去住,不過……」婭妹不了解祥子內心的活動,回答著。

  「怎麼,到我這裡來?」祥子一時沒反應過來,以為婭妹說的就是南洋。

  「聽不懂嗎?本來我想買房子,你們家裡人都不讓,說你的房子閒著也是閒著,何必再浪費。徐家人對我沒說的,真是個和睦的家庭,你的幾個孩子也常過來看我,不過我現在還不想搬過去。啊對了,我們買了台萬能播種收割機,頂一百個勞動力也不止,管用得很。」

  祥子聽著,提到家裡的人,不由得一陣心酸,自從來到南洋,沒有特大特重要的事情,他沒往家打過幾回電話,差不多把爹媽都忘了。

  「爹和媽的身體還好嗎?」祥子的聲音顯得干啞,說話也變了動靜。


  「好,都好。老爹還能到豆製品公司去溜達,老太太還有精神去看扭大秧歌,身體都好著呢。」

  祥子鬆了口氣,心裡有好多話要問,一下子卻又都塞到喉嚨里堵住了,不知道從哪說起。

  「家裡的形勢還好嗎,受這場金融危機影響得大不大?」祥子急切要知道國內的情況。

  「也沒看出有太大的影響,不過現在東西都在掉價,好像生意不大好做,聽說進金成那裡的出口生意好像賠了不少錢。現在都在喊擴大內需,農業這塊前景不錯。」婭妹回答著。

  祥子還要問什麼,被對方攔住:「我說,你只管問這問那,怎不問問你自己,我們的事你怎麼想的,什麼時候回來娶我?我現在可要動真格的了,而且,我……」對方語言遲鈍,明顯表現出難以言聲的隱秘。

  「我?」祥子不知道怎麼回答,言語遲鈍說:「我,我這裡實在是脫不開身,要不,你,你還是到這裡來吧,到南洋這裡來……」

  「什麼,你的意思是還讓我到那個地方去?得了吧你,指定不行,那裡是什麼地方?我不是說那兒不好,我是說女人,我是連看都看得夠夠的。出國回來的女人,都說在外邊洗盤子,我出去過還不知道麼,外國哪來那麼多盤子碗可刷?是五行八作,從事什麼的都有,都在幹什麼只有自己知道,告訴你我指定不去!看也懶得看見,你如果還想娶我的話,那你自己看著辦,趕緊回來,我是哪裡也不去了,就在自己的國家。」

  「不要用老眼光看問題麼,如今這裡改變了許多,不像你在時的那樣了,真的。」

  「得了吧你,好賴我哪也不想去了,你要是心裡還有我,趕緊回來得了。」

  「我這裡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就是回去,也不是說走就能走上,還得等一等。」

  「還等,你都多大歲數,土埋半截子了,回來吧,你閒不下,家裡的事情多得是,足夠你乾的,我只要你回來。」婭妹的話音里多帶幾分哀求。

  撂下電話,祥子的心情又難以平靜,突然得到婭妹的消息,使他感到興奮和激動。沒有誰能比得上婭妹對他的一片痴情,也沒有誰能像婭妹一樣最適合他,稱職做自己的妻子。如果說在他愛的或者說愛他的人中,從某種意義上都能找到有這樣和那樣的牽強,顯露出某種程度上的不合適,比如陳青,她現在已經是自己的親嫂子,不可能了。那麼從他和婭妹身上是找不到不合適的地方的。至於愛也是彼此間的共同,只是當時的條件和環境給予了他們緣分上的被動。

  他想起了當時在開關廠時的情景,那時候他們的相愛只是偷偷的,很多時候他想起來都後悔,當時為什麼不從那裡跑掉呢?到廣州去,到深圳去,或者乾脆出國。如果是那樣,後來的她也不可能……一切發生的事情都不會發生,歷史在他自己的一個環境裡就得改寫。

  再一次偶然相遇,她已經淪落到另一個女人世界中去了,說實在的他沒在乎,他依然愛她,但是卻任憑她去洗刷所謂的恥辱。假設的話,他就強硬得占有了她,敢保證她不會怎麼樣,而且一定是很幸福的。但是他們都在裝,任憑她去發誓,任憑忍受自己的衝動,都裝成一定要貞潔和清白,事實上誰也不是潔白無瑕的。虛偽的東西充實到真實的生活中去,要付出沉痛代價的,人活得太累。

  祥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一忽眼前出現陳青的面容,他心裡怕怕的,不敢再往下想,畢竟她是自己的親嫂子,他在暗罵自己混蛋!


  現實生活又給祥子一個新的選擇,是回家,還是繼續留在這裡?這是他當前要儘快選擇的問題。

  外面的天還沒亮,電話鈴響了起來,看來電顯示還是婭妹打來的。

  「喂,昨晚上我一宿沒睡,睡不著覺,就是想要給你打電話。我受不了了,受不了這難耐的寂寞,你快回來吧,我不能再等了,一天也不想等,再這樣繼續下去我會發瘋的,真的,再這樣下去我會徹底崩潰。」

  祥子理解此時婭妹的心情,可是,一走了之,這裡的事情怎麼辦?他很為難,耐心勸說:「婭妹,你不要著急,這裡的事情不是說走就立刻能走得了……」

  「有什麼不可以,我們什麼也不要,只要你回來就行。」婭妹哀求的腔調。

  「婭妹,要不你就過來吧,這兒已不是你在這之前的那種狀態,大家做的都有自己的一份職業,你就當到這裡串個門,等我把這裡的事情料理妥當,我們就一起回國。」

  祥子其實是在說謊,他等待的是經濟好轉,能拿回去錢,他還惦記著他那個所謂的產業化農業。

  「不行,我已經找回了自己的自尊,我厭惡那裡,再到那裡去我會瘋掉的,我要你趕快回來!」

  他了解婭妹的脾氣,認定了自己的主張,八頭牛也拉不回來,不會輕易改變。

  「你不要太著急,這裡的事情准不能撂下就不管吧,我會很快做出決定的。」

  電話里再沒有說話,但沒有撂下,讓他似乎能看見婭妹的失望的表情。

  怎麼辦呢?這裡的情況很不好,他怎能扔下一走了之?其實他很想回國的,可是錢呢?他所有的錢都投入在南洋,沒有錢,回去後他的宏偉計劃如何實施!

  有錢的時候,他幾次決定要走,但總覺得農場裡給他的錢,來得有點不那麼心安理得,他希望自己掙一大筆錢,拿回國去搞他的農業產業化。可是如今,農場裡屬於他的錢,也給歐陽轉走了,他的在這裡的錢又全在股份里,全在公司帳面上,就是大家都同意讓他回國,錢也是絕對拿不出來給他的。

  從家裡出來那天,他就發狠心掙到錢拿回國去,東山再起痛痛快快干一場。

  他認為自己的年齡還不算老,還能幹一番事業,他還嚮往著從前,幻想著回到先前的那一種風光,人的虛榮心到什麼時候都有,可是沒有錢說什麼也是不管用的。


  沒有人知道婭妹給他來電話,他向誰也沒說,但是他總是憂心忡忡,心裡矛盾得很。

  珍珍准知道他心裡有事,他只是不說,總喜歡一個人躲到一個地方,挖空心思地去想。

  此時,祥子一個人跑到巨石島上去了,坐那裡發呆,珍珍費好大勁才在這裡找到他。

  「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們?歐陽那裡有困難,才知道你把錢都給他轉走了,當然是你哥哥,誰也管不著。搞個對象卻又成了自己的女兒,看來你也不是什麼好人,十五六歲就跟老師扯那個,現在找頭上了吧,你自己做的孽!」

  「珍珍,你別挖苦我了好不好,夠煩的。」祥子聽不下去,坐那裡雙手捂住耳朵。

  這麼些年珍珍跟祥子在一起辛苦創業,關係密切,祥子哪樣都好,就是想得太高遠,大度得有點傻。

  「不揭你的疼處,你就不知道說心裡話。說出來嘛,大家替你想想辦法,人多出韓信,快說又發生了什麼事?」珍珍料定老大有事瞞著她。

  「沒有,真的沒發生什麼事情,我只想自己在這裡靜一靜,想一想。」

  「那就好,和你說,最近美國花旗銀行出現危機,刷卡銀行出現大問題,對我們有沒有影響,該採取什麼樣的措施,你也該想一想我們的對策。」

  「這個我知道,你走吧,讓我安靜一會兒好不好。」祥子有些不耐煩。

  「啊,到底有事不說,好,你不說麼,我就坐這裡不走。」珍珍索性就坐那裡不動了。

  祥子瞟一眼珍珍,無奈搖了搖頭。

  「和你說就能解決問題嗎?」

  「說出來嘛,大家想辦法。」

  半天,祥子才低聲地說:「那就告訴你吧,婭妹,婭妹她來電話了。」


  「啊?那好哇。」珍珍突然停頓,低沉地說:「她不是有了丈夫了嗎?」

  「哪來的,是韓雪在裡邊搞的鬼,不過我聽她的話里還另有隱情,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哦,韓雪這個人,太不講究,臨走時還給她什麼股份,一分錢不給她也說不出別的。對了,婭妹怎麼說的?」珍珍急於要知道詳細情況。

  半天祥子才慢吞吞說:「她讓我回家,我在擔心著,這一次,又是我人生中的重大選擇。」

  珍珍聽著,心裡不由得咯噔一下,臉色都變了,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這個問題。老大走是一個損失,按慣例抽走股份的錢,這裡就得關門倒閉。她的心情沉重,心想,走就走吧,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珍珍嘆了口氣,心灰意冷,連招呼都沒打就默默地離去。

  祥子一個人坐在那裡,海水撞擊著石壁,發出轟轟的聲響,他的心境也像大海的波濤,不停地撞擊著,起伏不平。

  他的心恨不能立刻就走,回國,那裡才是我的真正的家。但是,讓他不拿錢走,心裡是絕對不平衡的,不帶走錢回國,想幹什麼就只能是夢想,絕對不可以沒有錢回家的。那麼抽回自己在這裡的股份,即使是只要一半的錢也行,可這裡怎麼辦?在當今的大形勢下,每一步的錯亂都會導致企業的倒閉。

  他想不出再好的辦法,走也不是,不走也心裡仍然不落底。這一次他沒有道理再去胡作非為,而且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果斷的決定。

  他在苦苦地思索著,也許還是勸說婭妹到這裡來,是惟一的解決辦法,他挖空心思地想,怎麼才能說服她?怎樣才能讓婭妹到這裡來。

  幾乎每天一個電話,讓他聽到的是裡邊的幾乎是苦苦哀求,也讓婭妹聽出來的也是極有耐心的相勸,最後婭妹哭出聲來,下了最後的通牒。

  「如果你認定不回國的話,那麼我走,我搬出槐花城,從此各走各的路。」

  婭妹也不是就此絕情了,只給他一個月的時間,這樣做也是她被逼無奈做出的選擇。

  祥子知道,勸說不會起到任何作用,現在該是輪到他做決定的時候,愛情和事業的選擇,他憂鬱著,時間每過一天,都增加給他那麼一種重壓和焦慮。

  婭妹仍然每天給他打電話,有一天不打來他就會打兩次電話過去給她,但是誰都說服不了誰,沒有任何一方妥協說放棄自己的想法。

  祥子的內心裡並不是不願意回家,也不是非要在這裡干出一番大事業,走到今天這一步也是迫不得已。其實他的想法很簡單,目的只有一個,掙錢,掙足夠的錢,允許他回到家裡去大展宏圖,干他的產業化農業。到現在他還沒認輸,他的虛榮心仍然是那麼強烈,天知道命運會把他帶到哪裡去?事實上他的執著與任性已經決定了他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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