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早上，祥子和婭妹的結婚儀式就要開始了，教堂大廳里坐滿了人，集團公司里的頭面人物，還有南洋島這邊的賓朋好友幾乎都到場。神甫卷頭髮黑鬍子，看上去莊重得很，他在台子上來回走動，口中念念有詞，他不會說中國話，這次需要全部說中國話，他生硬地背誦著台詞。

  祥子身穿黑色禮服，胸前戴一朵小紅花，台上邊桌子上放一朵類似的花兒，旁邊放著白色的婚紗，典禮的時刻已經到了，還不見新娘子婭妹的蹤影。

  陳青已經到外面張望過幾次，她面容焦急，臉上急出了汗，自從那天婭妹要求推遲婚期，她就覺得不大對勁，婭妹好像有什麼事情瞞著大家，日子訂妥了哪有隨便更改的道理，況且她婭妹是很相信老一套規矩的。

  從家裡往教堂來之前婭妹走掉的，她很虔誠地對大家說：「信仰是吃到肚子裡的東西，臨行前請允許我做一件事情，我要送給祥子一樣安心的禮物，回家去也好靜下心來干他的事業，所以我要到一個地方去一下……」

  陳青讓祥子和她一起去，婭妹不答應，說要保密，去去就回來，如果時間緊她就直接到教堂里去。

  這些天婭妹就是這樣，神神秘密鬼鬼祟祟的，總讓人不理解，不知道她要幹什麼。

  歐陽從教堂裡邊出來，神情緊張，他有一種不祥的預兆，走到陳青跟前說：「那天，就是婭妹要求推遲婚期那天，我到外面去，偶然看見她在接電話，不知道是哪裡打來的，也不清楚電話裡邊說的是什麼，不過我注意到她哭了，過後發現她心事更重，只是我當時沒往心裡去，沒想那麼複雜。」

  「那她能到哪裡去了呢？」陳青焦急，眉頭緊鎖，像是問歐陽也像在自問。

  祥子從裡邊走出來，他有個不祥的預感，這些天的往事，給他一個警覺，如今更加明朗。

  「很有可能，一定就是那個地方，她到廟裡去了。」祥子向大家提醒。

  「上廟，為什麼？」依洋一旁焦急地問。

  事已至此，祥子只好向大家簡單地說出這些天婭妹的異常表現：「她每天都要到廟裡去，吃齋念佛，從不允許我靠近她。」一家人才頓時醒悟，匆忙向廟裡趕去。

  那兒有個中國樣式的廟宇，廳中央有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裡，雙手合掌，兩眼閉合，灰色的長衫，灰色的帽子，旁若無人，她口中默念著佛語。

  真相來得突然，婭妹出家了，削髮為尼。這個消息給所有熟知的人一個不小的震驚，鬼才會相信，她婭妹苦盡甘來，眼見得就要在大富豪家族裡做貴夫人，為什麼要出家為尼呢？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

  「至少你也得讓我們知道為什麼吧？」依洋跪坐在婭妹跟前，苦苦地追問。

  婭妹此時已經遁入佛門，四大皆空，把一切看得清淡如水，就連祥子來見她，也好似陌生的熟人，閉口不談過去的事情。奈何依洋坐下來陪伴她不走，不說出事情的原因結果，哪個人能回國安心做事情！婭妹哪裡料到，即便是踏入空門，人世間的恩恩怨怨也不會一筆勾銷。

  「我已經徹底的解脫，沒有怨恨。事情很簡單，我原來的丈夫知道我在槐花寨，找上門來，寧死要跟我原歸於好，接我回家去。我沒答應，我勸說他解除婚約，我寧肯給他所有的積蓄。錢的力量，他同意了，我跟他回到再沒回去過的老家辦離婚手續，沒曾想他會反悔，還要索取更多的錢。他知道底細，錢對歐陽家族不成問題。所以我走掉了，否則我也不會跟你母親到南洋來。我出家的想法在來之前就已經決定，本想在家裡討個清靜，又擔心那個人會攪鬧到佛門淨地，才來到這萬里南洋，命里註定我會走到這一步，沒有悲傷，沒有怨恨，我心靜如水。遺憾的是我欺騙了你們這裡的一顆顆善良的心，那是因為我塵緣未盡，忍不得拋棄，原諒我吧，無論如何我現在已經無所謂了，我此刻的心很靜，阿彌陀佛。」

  真相大白，親朋好友、歐陽一家人都來相勸，哪裡會起作用，婭妹的心已歸佛門，凡世間的事情對她不那麼重要了，似乎早已經忘卻。

  祥子哪裡肯善罷甘休，回國的人一致同意都延期了機票。他來到廟上去找婭妹，就是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盡百分之百的努力，說服婭妹回心轉意。

  「……即使不看現在，又怎能忘記從前，那時候我們的相愛是多麼艱難，你也從沒有灰心過，不要這樣，讓我們重新開始，從頭再來。至於你原來的丈夫，解決這個問題並不難，我們可以通過法律，法律是公平的，這點小事，並不是解決不了的問題，一切都會好起來……」祥子苦苦地哀求、勸說著，希望能說服婭妹，可是已經很難。

  「不要再說了，我意已決，不再看重凡塵間的事。人各有志，就如你的追求，你的目的。我的欲望是一心向佛，祝願人世間昌盛繁榮，每個人安康幸福，修德從善。你也不要再勸說我了，無濟於事，我會在這裡為你們禱告，祝福你們事業有成，有一個圓滿的結果，我相信你會的，雖然我已經踏入佛門，但愛無所不在，佛門的愛更是脫俗的，廣闊無邊。」

  祥子沒辦法說服婭妹，她好像突然偉大起來，脫俗超凡，連到這裡來的那一點點兒愛他的意思也沒有了，就連她的愛也變成無私的，雖然偉大，但對祥子而言卻是冷冰冰的，淨空空的，無血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