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青梅竹馬
2024-09-14 15:13:55
作者: 肖涌
9月的瀘州,正是丹桂飄香的季節。
彭成周坐在自家院子裡,與歐陽安寧一邊喝茶一邊欣賞著院子裡的桂花。
眼前的桂樹長得俊朗、挺拔,秀立於綠草如茵的草地上。樹冠的枝葉密密實實,抬頭望去,是一片厚厚的暗綠,藏著濃濃的秋意,與草地的淺綠形成截然不同的層次,相互關聯,彼此呼應。輕輕呼吸,一股亦淡亦濃的馨香,慢慢沁入心裡,這些香氣源於桂樹葉中那些淡黃色的花蕊間,正絲絲縷縷漫延開來。雖然桂花的香味是一縷縷、一陣陣飄散,彭成周和歐陽安寧因為坐在桂樹旁,沐浴在桂蕊的芬芳之中,仿佛被桂花的香氣籠罩了一般。
桂蕊的飄香,老朋友彭成周剛才關於桂花的一番談話,讓歐陽安寧浮想聯翩,興之所致,他情不自禁吟誦起宋代詞家翁元龍《聞桂花懷西湖》的詞句:「天闊玉屏空。輕陰弄、淡墨畫秋容。正涼掛半蟾,酒醒窗下,露催新雁,人在山中。又一片,好秋花占了,香換卻西風。簫女夜歸,帳棲青鳳,鏡娥妝冷,釵墜金蟲……」
歐陽安寧抑揚頓挫、聲情並茂的吟誦,也激起了彭成周的興致,他也隨聲應和起來:「……西湖花深窈,間庭砌、曾占席地歌鐘。載取斷雲歸去,幾處房櫳。恨小簾燈暗,粟肌消瘦,薰爐煙減,珠袖玲瓏。三十六宮清夢,還與誰同。」
他們剛吟完,七歲多的歐陽雪和八歲的彭以軒不知什麼時候站在花園裡,用兩雙小手拍起掌來。
歐陽雪的小手拍得特別歡快,嬌小的聲音說得格外可愛,「爸爸和伯父吟唱得好好聽呀,我都被迷住了!」
歐陽安寧抱著女兒,親了她一口,對彭成周笑道:「成周兄,你看我這個寶貝女兒多會說話,甜都把人甜死了。」
彭成周也笑了,「是呀,小雪真可愛,不光嘴甜,讀書寫字,樣樣出色。安寧老弟,你好福氣喲!」
歐陽安寧一把攬過站在一旁的彭以軒,拍著彭以軒肩膀說:「要說喜歡,我更喜歡我這個學生,知書達理、聰穎有志,將來一定是濟世安邦的棟樑之材呀!」
彭以軒被老師誇獎,紅著臉有點不好意思了。
聽到對兒子的誇獎,彭成周喜在心裡,嘴裡謙虛地說:「安寧兄過獎了,師高弟子強,沒有你這個好先生,他哪會有什麼進步呀!」
歐陽雪不高興了,噘起小嘴說:「爸爸偏心,每次說到以軒哥,就是最好、更好,好像女兒不是你親生的。」
歐陽安寧聽後哈哈大笑,「看來爸爸又把女兒得罪了,爸爸糾正,你們兩個都好,行了吧!」
歐陽雪一臉小心思地笑了,「就是嘛,哪有爸爸不說自己女兒好的嘛!」
彭成周聽歐陽安寧夸兒子,心裡也很高興,他笑著說:「安寧兄,被小雪將了軍吧。其實我們就是一家,只要他們兩個好,就是我們共同的福氣呀!」
歐陽安寧聽彭成周這麼說,立即明白彭成周話中的意思。當年彭成周和歐陽安寧兩個知心朋友,在各自夫人先後懷上孩子時,曾相互約定,如果雙方生男,就結為兄弟,雙方生女,就結為姐妹,如果一兒一女,長大後就讓他們結為夫妻。雖然這話沒有給兩個孩子說,兩家大人實際上早已默認此事。如今見兩家兒女都很優秀,歐陽安寧和彭成周自然心中高興。
這時,彭家傭人喊道:「雪小姐、軒少爺,快去吃今年剛烤好的張壩桂圓。」
「吃桂圓嘍!」兩個小傢伙一聽有干桂圓吃,立即笑著跑了進去。
中午的菜很豐富,有冷食雞、松茸燉雞、紅燒獅子頭、蒜苗回鍋肉、麻婆豆腐、涼拌側兒根,彭成周還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清末溫永盛製作的瀘州大麯酒。
彭成周邊倒酒邊說:「安寧兄,這瓶溫永盛釀製的大曲我放了好些年了,今天我們兄弟倆把它解決了。」
歐陽安寧笑著回答:「能喝到溫永盛的瀘州大麯,我真有口福呀!」
彭成周說:「安寧兄,得知你們今天要來,以軒媽媽昨晚特意做了冷食雞。這道菜做工非常講究,要花兩個多小時,做好了還要放上幾個小時,讓油香味和麻辣味浸入雞肉和筍子才好吃。你和小雪快嘗嘗。」
歐陽安寧用筷子拈了一塊冷食雞進口,吃後連聲說,「好吃,真好吃。早就聽說冷食雞是你們彭家的拿手菜,看來真是名不虛傳!」
彭成周回道,「好吃就多吃點,我給小雪媽也準備了一碗,一會帶回去。安寧兄,其實冷食雞最好吃的不是雞肉,是筍子。過些天讓以軒媽去你家,給小雪媽傳授如何做這道菜,我們下次去你家也能吃到冷食雞了,豈不更好。」
酒喝到高興時,歐陽安寧說:「成周兄,以軒這娃不錯,如果不是現在朝廷沒有了,科舉廢除了,以軒參加科舉中個狀元、探花肯定沒有問題。」
彭成周嘆了口氣,「安寧兄,這些年你在以軒身上沒少花費心血,我也希望這孩子今後能有所作為,才不枉你對他的培養和教誨!」
歐陽安寧回應道,「瀘州有句老話,乖書自讀。老師再好,學生沒有悟性,也是調教不出來的!」
彭成周拍了一下兒子的頭,對他說:「以軒,還不好好敬先生一杯酒!」
聽到父親的吩咐,彭以軒立即斟滿一杯酒,恭恭敬敬遞給歐陽安寧,「以軒謝謝先生的教誨,這杯酒敬先生!」
歐陽安寧接過酒杯,也沒客氣,一飲而盡。
這邊歐陽雪站了起來,小心翼翼斟滿兩杯酒,用雙手分別遞給彭成周和彭以軒的媽媽,然後細聲細語說:「今天在伯父、伯母家裡吃到這麼可口的菜,小雪也要敬伯父、伯母一杯酒,表達我的謝意!」
聽她小小年紀竟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大家忍不住笑了起來。
歐陽安寧笑著對女兒說:「小雪,以軒哥對你那麼好,為什麼不敬以軒哥一杯酒?」
「爸,以軒哥雖然對我好,但他和我一樣還是孩子,孩子是不能喝酒的。爸爸說錯話了,應當罰酒!」
桌上的大人聽她這麼說,忍俊不禁,都笑了起來。
一晃幾年過去了,彭以軒和歐陽雪已是新學堂的中學生了。
在瀘州,彭以軒和歐陽雪最喜歡去長江和沱江。
長江的江面要比沱江寬闊得多,水也要清澈一些,特別是早春的長江水,水清如鏡,波瀾不驚,坐在岸邊的礁石上,可以看見水中的魚在歡暢地遊動。如是朗月之夜,月光映照在寬闊的水面上,碧波蕩漾、船影點點。
夏日漲水時,長江變得寬闊起來,水也渾濁了許多。這時候去江邊,彭以軒和歐陽雪常常看到這樣一些人,他們站在半尺深的水中,將褲子綰上大腿半部,光著腳,打著赤膊,腰上拴著裝魚的笆簍,用十字交叉四根竹竿的頭將漁網固定,然後用一根粗大的竹竿做上下的支撐,再用一根拇指粗的繩子系在十字竹竿交叉處和大竹竿頂部相連,在大竹竿的支撐下,只要拉動繩子,就可以將沒入水中的漁網拉起來。這種捕魚的方式瀘州人叫搬罾,夏季漲水時搬罾,運氣好的時候一個下午可以收穫一笆簍的魚蝦。
歐陽雪喜歡在江邊看人搬罾,更喜歡以軒哥陪著她看搬罾。那些搬罾人每次見她來了,顯得特別興奮,好像他們不只是在搬罾,而是在為這個漂亮的姑娘進行表演。
歐陽雪提起裝魚的笆簍,往裡看了看,興奮地對彭以軒說:「以軒哥,你看,有好多魚呀,還有蝦,好可愛喲!」
彭以軒蹲下身子看了一會兒,抬起頭對歐陽雪說:「雪妹,我下河游一會,好嗎?」
歐陽雪眨著眼睛,「以軒哥,注意安全,可不能游遠了。」
「好。」彭以軒沖歐陽雪點著頭。
夏日的沱江,水是溫涼的,彭以軒將炙熱的身體浸在江水中,任江水輕輕擁抱著自己,然後在沱江中盡情地暢遊。在長江、沱江邊上長大的孩子,個個都是游泳的好手,彭以軒也喜歡來長江、沱江游泳。
彭以軒喜歡從船上跳起後扎入水中,他入水的動作瀟灑、大方,濺起的水花很小,常讓其他來江邊游泳的人豎大拇指。
自由式、仰泳、蛙泳,看著以軒哥在江水中變著花樣游泳,歐陽雪顯得特別興奮。
這一天周日,彭以軒和歐陽雪相約來到瀘州著名的報恩塔。
報恩塔坐西向東,塔高33米,磚石構成,塔身呈八邊形,逐層上收,磚砌斗拱,八角圓柱襯牆,蓮花瓣裝飾束腰,外飾祥瑞猛獸、古琴壁畫等塗雕。七級樓閣層疊而上,107級蹬道經塔心盤旋至頂。彭以軒和歐陽雪進入塔內,但見底層漆黑,二層始見光亮。每層塔身外緣呈飛檐狀,塔頂覆盆,塔剎銅鑄寶頂,由基座、束腰蓮台、相輪、寶蓋構成,映日即放彩霞。塔內佛龕密嵌,浮雕石刻造像數百,內容皆為佛教、民間故事,人物線條流暢,形神兼備,栩栩如生。登上白塔遠眺,遠近景色盡入眼中,長江、沱江之水奔騰向前,在瀘州東門口交匯,氣勢壯觀。
史料記載,報恩塔始建於南宋紹興十八年(公元1148年),為瀘州安撫使馮楫報答母親養育之恩所建。相傳馮楫幼年喪父離母,長大後官至瀘州安撫使。一日正值馮楫壽誕之時,有幸識得離散多年,上門乞討的瞎母,馮楫當即焚香禱告,感恩不盡。之後馮楫每日跪舔母親瞎眼,終使母親復明。馮楫心存感激,遂建此白塔,又名報恩塔。
快步登上報恩塔,歐陽雪對彭以軒說:「雪妹,這座報恩塔南宋紹興十八年就有了,是瀘州安撫使馮楫報答母親養育之恩所建。」
歐陽雪對彭以軒說:「以軒哥,馮楫跪舔母親瞎眼,讓母親重見光明的故事真讓人感動,我爸給我講過這個故事,我當時就流淚了。」
彭以軒說:「雪妹,父母的養育之恩,我們終生也難以回報!」
歐陽雪情意綿綿地望著彭以軒,「以軒哥,長大了你想做什麼?」
彭以軒沉默了一下後說:「我希望自己能像岳飛那樣,精忠報國、保家衛國!雪妹,你呢?」
歐陽雪埋著頭,好一陣不說話。她心裡在想,我就替你守著家,照顧你,關心你,但她卻不能這樣說,說出來那多尷尬呀。她喃喃地說道:「我一個姑娘家,沒你那樣大的抱負,盡好自己的本分吧!」說完這話,歐陽雪已是滿臉羞色。
彭以軒看了一眼歐陽雪,似乎從她羞澀的表情看出了什麼,於是兩人都不說話了。他們就站在白塔頂上,手拉著手,靜靜地環顧報恩塔的四周,盡情欣賞著瀘州的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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