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關門，打狗

  此話一出，滿場俱靜。

  陸蘊儀眼角餘光掃過，將眾人詫異的表情盡收眼底。

  除去面色鐵青的楚子君和其他幾人，誰都不知她此舉寓意為何。

  「軒兒，佩兒，快見過祖父。」

  陸蘊儀側身，牽著兩個孩子的小手，輕言細語。

  「給祖父請安。」龍鳳胎齊聲應道，雖身形瘦小，但精氣神十足。

  不等忠義侯追問，陸蘊儀勾起唇角，道是：「我已告知陸家過繼之事，阿父阿母甚是歡喜，催著我早日帶他們回府祭祖。」

  「娘子，不要胡鬧！」

  楚子君大聲斥責，看樣子是真的急了。

  他一把鉗制住陸蘊儀手臂，壓抑著怒火：「北辰聰慧上進，你見過他便明了。」

  「相公，你錯了。」

  「北辰尚有娘親在世，不算可憐，再者君子不奪人所好，我不忍心令他們兩人母子分離，若是傳出去，旁人該笑話我，容不下寡嫂。」

  陸蘊儀語氣平淡，又字字珠璣。

  她等的就是今晚這個機會，讓世人皆知，她不屑過繼楚北辰。

  被陸蘊儀無情反駁，楚子君臉上青白交加，像是打翻染料。

  他奮力甩開陸蘊儀的手，拂袖離去。

  竟絲毫不給陸蘊儀最後一點臉面。

  在場各房面面相覷，他們心裡清楚，楚子君是氣陸蘊儀擅作主張。

  「諸位叔伯嬸娘，以後軒兒和佩兒就是我大房嫡長子和嫡長女，還望諸位今後多多提攜。」

  陸蘊儀莞爾，借著抬手扶正髮髻玉簪時機，看向宴席另一側。

  孔蓮兒身著素衣，唇邊血色全無。

  她向來以嬌弱可憐面容示人，此時在那雙剪水秋瞳中，無名恨意卻是轉瞬即過。

  年歲尚小的楚北辰坐在她身側，向來機敏的他，表情有些不解。

  他不明白，為何爹爹會憤然離席，娘親又為何撕碎袖中方帕。

  直至察覺有道目光在他身上縈繞，楚北辰坐直身子張望，並沒有發現。

  他遠遠瞧見陸蘊儀牽著龍鳳胎離開家宴，心裡空蕩蕩的，似是失去了某個重要的人。

  …

  次日。

  待得到回應，紅煙推門而入，綠柳同其他婢女跟在身後進入屋子。

  繞過屏風，陸蘊儀身著素白裡衣，靜坐在梳妝檯前。

  「小姐，你總算醒了。」紅煙擠開綠柳來到她身後，開口就是抱怨。

  「姑爺昨日又歇在柳依依那處，奴婢派人去請，還被她趕了出來，小姐，你可得為奴婢做主啊。」

  紅煙噼里啪啦道，似是為陸蘊儀打抱不平，絕不口提陸蘊儀從未要她去請男主。

  「區區通房丫鬟，連姨娘都算不上，不值得我出手。」

  陸蘊儀抬頭，無意間發現銅鏡里紅煙扭曲的臉，心中冷笑。

  她只當沒看見，偏頭說道：「綠柳，把小少爺和小小姐帶過來。」

  「是，小姐。」

  綠柳連忙應下，看也不看紅煙，轉身去廂房。

  其餘婢女伺候陸蘊儀梳洗，井然有序。

  剩紅煙沒得吩咐，尷尬站在一側。

  不知過了多久，見陸蘊儀真的沒理她，紅煙跺跺腳，捂著臉跑出裡屋，恰好跟綠柳擦肩而過。

  「小姐，紅煙她…？」

  綠柳表情茫然，有些不解。

  換好衣服的陸蘊儀端坐著，淡淡道：「不必理會，你再去趟廚房，傳早膳。」

  隨後起身，來到龍鳳胎面前，抓著兩人入座，溫柔詢問：「軒兒，佩兒，昨晚睡得可好？」

  「回稟娘親，佩兒睡的很好。」

  小姑娘奶聲奶氣地回答，扎著兩個羊角辮，看著跟年畫娃娃似的喜慶。

  「娘，我可以跟妹妹睡一個屋，我的床很大。」楚雲軒瞧著要沉穩許多，不過才五歲，已是少年老成。

  「男女七歲不同席，軒兒已經長大了，不能跟妹妹睡一起。」

  陸蘊儀摸摸他的小腦袋，耐心解釋。

  跟他們在二房時孤苦無依的情況不同，陸蘊儀既有能力把他們過繼在自己名下，就不會讓他們再受委屈。

  「知道了，娘。」楚雲軒不吵不鬧，明白陸蘊儀是為他們好。

  看著他尚且稚嫩的面孔，陸蘊儀的思緒不由得飄遠，想起前世第一次見到他們時的場景。

  彼時她剛失去孩子，又被灌下啞藥，整個人瘋瘋癲癲被鎖在後院。

  下人們不敢靠近，每隔三日才送一次吃食和水，只為留她一口氣吊命。

  後來看守玩忽職守，連著七天都不曾開門。

  就當她瀕臨絕望之際，有人悄悄翻過牆救了她。

  「陸姨，活下去，活著就有希望。」

  陷入昏迷後，陸蘊儀聽到個聲音在耳邊鼓舞她。

  等她醒來，看到地上乾淨的饅頭和水囊，頓時淚如雨下。

  後來她才知道，那倆人是長大成人的楚雲佩和楚雲軒。

  救命之恩，無以回報。

  更別提她走到生命盡頭才發現，原來楚雲軒和楚雲佩不僅救過她，竟還是她恩人的孩子！

  然，老天無眼。

  楚北辰為了徹底掌管侯府，果斷耍手段，將龍鳳胎趕出去，要了他們的命。

  重來一世，陸蘊儀便偷偷給楚雲軒送信，約他見面，告訴他自己是為二房報恩而來。

  她拿出當時楚雲軒阿父給的信物，徹底說服他和楚雲佩。

  這是她慎重考慮過的結果，理由很簡單。

  一來能報恩，護他們今生周全。

  二來可以斷絕楚子君的心思，不為楚北辰做牛做馬。

  無論怎麼看，都是一箭雙鵰。

  幸好，她成功了。

  收回思緒，陸蘊儀未鬆口氣，就見綠柳跌跌撞撞垮進門，顫抖著嘴唇向她告狀：

  「小姐，廚房王嬤嬤欺人太甚，如今明明剛到辰時，她卻說過了時辰，咱們院裡的早膳都分給其他下人了，奴婢叫她重做，她推三阻四，說規矩就是規矩，哪怕是老夫人，都不能改。」

  綠柳向來木訥話少，如今說這一大堆，可見是氣著了。

  「王嬤嬤……」

  陸蘊儀挑了挑眉，反覆咀嚼這人名。

  原來是老夫人的狗腿子。

  既想為難她，那就讓她如願以償。

  想到這兒，陸蘊儀起身，左手牽著楚雲佩，右手牽著楚雲軒，吩咐綠柳在前方開路。

  「娘親，我們去哪兒呀？」楚雲佩好奇問。

  陸蘊儀微微一笑：

  「去廚房，關門，打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