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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已匆匆成往事

2024-09-14 23:59:29 作者: 緞蘇
  十八歲那年,她從南方偏遠的小縣城考到繁華的都市上大學。也許,南方的青山秀水特別養人,她看去有著一份天然的俊俏。靈秀的臉龐、清澈的眼睛,還有溫柔的笑容,使她成為校園裡一道淡美的風景。更難得的是,她又溫柔又恬靜,還很能幹。暗地裡,就有很多男孩子喜歡她。

  她卻仿佛不知道一樣,平靜而有規律的學習、生活。走在校園裡,她就象一棵新鮮的樹,快樂、美好,沒有一點張揚的味道,卻悄悄散發著怡人的馨香。

  有個男孩,每天都到她的宿舍報導,送花送零食,約看電影。花和零食她都收下了。因為每次,等她回宿舍,那些好吃的早被淘氣的舍友們席捲了大半,總不好意思再拎著還回去吧?但是,邀請她卻很堅定地拒絕。原來,這樣一個賢淑的女孩竟然也那麼倔強。她面對他深情的眼睛一直微笑,卻微笑著不停搖頭。

  另一個男孩,家裡有錢,好象父親還是什麼官,在學校里就好象有點不可一世。但對她卻是低三下四地追求。玫瑰每天一大束,情書每天一封,校園廣播裡還經常有愛情點歌。可她一點沒動心。她在收到第十束花時,終於忍不住把情書和花一起還給了那男孩。一起送過去的,還有給他的失望。

  暗戀或者表白,似乎都跟她無關。每天的三點一線,是她一成不變的生活。

  同舍的好友一直納悶,她卻溫柔地笑,然後說:「如果沒有喜歡的感覺,條件好有什麼意思呢?我只希望遇見一個愛我而且我也愛的人。」

  她那時總抱著書。她喜歡《飄》,喜歡郝思嘉。真是奇怪,明明是和她絲毫不相同性格的人物,她竟然也喜歡得如痴如醉。床頭書架上,最表面那本定然是《飄》。

  她還說:「如果遇見這樣的人,也許你們會發現我的瘋狂呢。」

  在第一次老鄉聚會時,她認識了他。他是剛畢業留校的老師,豪爽、帥氣、風度逼人。俗話說:「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但那一天的聚會卻熱鬧而愉快。大家載歌載舞,很短時間就打成一片。主持人是大三的一個女生,很大方潑辣。她提議一定要讓他出個節目。推辭幾句,吵鬧中大家愈發地在起鬨,他清清嗓子說:「那我給大家朗誦一段散文吧。」

  「燕子去了,有再來的時候;楊柳枯了,有再青的時候;桃花謝了,有再開的時候。但是,聰明的,你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

  當他渾厚的男中音飽含感情地念起朱自清的《匆匆》,她坐在角落,心就輕微微動了一下。直到他已經結尾了,在那裡很抒情地看著大家:「你聰明的,告訴我,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 她還是恍恍惚惚。她竟然自顧自地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還是大家的掌聲、喝彩聲鋪天蓋地落下,她才驚覺自己的失態。

  大家卻不肯放過他,「再來一個!再來一個!」的呼叫此起彼伏。新生才經過軍訓,那些拉歌的號子更是一個接一個:「一二三四五六七,我們等得好著急!」他推脫不過,就宣布投降:「講一個童話吧。」

  「從前有個國王,他長了一對驢耳朵,卻害怕別人知道。每次理髮以後,他都把說老實話的理髮師給殺了。直到一個小男孩,他聰明地說自己什麼都沒看到,他活下來了。」講到這裡,他停了下來,賣個關子。

  她在一邊卻忍不住接口:「但是憋著是很難受的。小男孩就跑到郊外,挖了一個坑,對著裡面大叫,國王長了驢耳朵!國王長了驢耳朵!過了一段時間,坑裡長出一種竹子,做成笛子,一吹就是國王長了驢耳朵。很快,國王的秘密就傳遍了全國。」說完了,她才發覺自己的唐突,一下子羞紅了臉。大家其實沒怎麼注意,都忙著叫好。倒是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砰砰直跳。

  下一支舞曲開始時,他走到她面前,很紳士地做了個優雅的邀請動作。他們相望著跳了一曲,卻再沒有說一句話。

  夜裡,她在日記上第一次寫下了「喜歡」這樣的詞語。她覺得自己好象成了有秘密的那個國王。青春的秘密多麼美好啊,她真不願意有誰分享了去,好象那份喜歡,如果有誰知道了,就會少了幾分似的。她自己在日記上挖了一個坑,悄悄地自己對自己喊。

  他們的老鄉會活動很頻繁。他常常是聚會的主角。而她除了第一次的激動,再後面的每次卻都很安靜,不喜歡說什麼,只靜靜地坐在角落聽。看著他,聽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幽默話語,她覺得心裡有一朵花突然就綻開了。而他時不時專注望她的眼神,也讓她紅暈遍布,羞澀得低頭微笑。

  「最是那低頭的溫柔」,他寫下這幾個字送給他。他說:「你知道嗎?聚會上你旁若無人地走出來,那種樣子好象空靈的一朵蓮花從水面冒出,那份清新和美麗無法讓人不動心。」看她臉紅了,他又繼續說:「而你講了故事結尾後,那種羞紅臉的樣子又太迷人。就象現在,我真想吃掉你啊!」根本沒有什麼鋪墊和太多的表白,他們相愛了。

  雖然九十年代的大學已經很開放,但「師生戀」還是容易讓人評頭論足。他說:「你那麼柔弱,我不能讓你受一點點傷害。人言可畏啊!」所以,他們愛得死去活來,卻還是很低調,甚至有點偷偷摸摸。只有宿舍里的好友知道。她們看著她幸福的樣子,忍不住擔憂:「既然相愛,為什麼不能大方亮出來啊?」她就常常為他開脫,找些理由替他解釋。而他,少而又少的幾次光臨她們宿舍,都表現得舉止得當,彬彬有禮。

  大家看她的快樂,看他的深情,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她在日記的坑裡繼續跟自己傾訴秘密:「上帝說,愛是恆久忍耐……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愛是永不止息。何況,他是那麼地愛你呵!」

  他也總覺得委屈了她,她卻始終還他一個無怨無悔的笑。其實,她也想過,在陽光明媚的春天,他牽著她的手,從容漫步。

  但是,只要有愛,還有什麼更重要的呢?

  她象所有幸福的小女人一樣,變得又敏感又瑣碎。閒暇的時間,要麼去找他,要麼就呆在宿舍里織毛衣。有人打擊她,說現在誰還玩這樣老土的招數啊,直接去買一件得了,方便又好看。

  她卻很固執,非要親手把一片柔情蜜意織進毛線里穿到他身上,才覺得快樂。

  她買了一個電熱鍋,偷偷地避開宿舍管理員檢查,給他煲湯,給他煮冰糖銀耳,還有紅糖雞蛋。有人看不下去了,生氣地說:「你會把男人寵壞的。」又有人說:「用電熱鍋也煲不出什麼好味道的,別那麼傻了。」 大家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這就是你所謂的瘋狂嗎?」

  她卻樂此不疲。因為,她喜歡看見他喝湯時滿足地挑挑眉毛的樣子。那時,她覺得心裡暖暖地淌出一股細流。她明白,那就是幸福了。

  她對日記里的坑說:「幸福著你的幸福,原來比什麼都幸福啊。」

  她生日那天,一個上午她都找不到他的影子。第一次,她覺得了傷心。上課,提不起精神。吃飯,扒了兩口就作罷。幹什麼都覺得無精打采,整個人病懨懨的。她恨恨地想,如果,他忘記了她的生日,她一定跟她說分手。才起了這個念頭,她自己的心倒先疼了起來。

  下午,吃晚飯的時間,他來約她了。吃一頓酸辣牛肉。她接過他挾的菜,一顆心又活過來了。原來他一直記得她喜歡吃的那些口味。只是,還有些委屈。縱然心輕快了很多,但眼淚卻忍不住掉了下來。他緊緊地摟住她,憐惜地低斥她是小傻瓜。

  「閉上眼,小傻瓜!」她聽見彼此心跳的聲音。然後,有熟悉的音樂響起。睜開眼一看,他送了她一個音樂盒,水晶的,兩個小人在圓盤上接吻。上足發條後,小人就牽起手優美地轉圈,象跳舞一樣,「愛的羅曼史」的旋律也叮叮咚咚落滿屋子。


  原來,一個上午的無影無蹤,他是跑去買生日禮物去了。「我跑遍了大街小巷,才找到這個呢。」所有的委屈和惱怒一瞬間煙消雲散。

  那個音樂盒成了她手中的寶。不管同舍的誰怎麼嘲笑,每天晚上,她總要聽了一遍又一遍,才安然入睡。夢裡,全是她和他變成那對跳舞的小人,幸福地在轉圈。

  可是,再不俗開場的戀愛總是會跌入俗氣的章節中。象所有戀愛中的人一樣,他們也開始有了爭吵、冷戰和火藥味。

  她其實一直就是一個心思纖細的女孩。看書會落淚,一片葉子凋零都會惆悵,所以,那些爭執帶給她太多的疼痛。

  她有時快樂得象只蝴蝶,有時又跌落谷底好象沒了生氣。

  心疼她的好友拉著她冰冷的手說:「別哭,不要為一個男人,把自己弄成這樣。只有自己才可以愛自己一輩子。」

  吵架,和好。和好,又吵。

  每個愛情故事裡翻來覆去的情節。

  一開始,她總是流很多眼淚。流到他潰不成軍。

  然後,她默不作聲。他也默不作聲。

  她一遍又一遍地在深夜問自己:「到底是什麼改變了我們?到底是誰改變了誰?」

  他說:「其實我是愛你的!愛你的!」

  她也相信。因為彼此相愛,才會彼此傷害。

  但是分手來了。她和他的結束令她措不及手。原因簡單而庸俗。他要分房,他要結婚,「而你,才上大二,還有兩年才畢業。太漫長了!」這樣的話,讓她一瞬間跌入深淵,渾身發冷。

  她突然發覺自己失去了判斷能力。到底哪種想法才是他心裡真實的呢?

  他真的很快就結婚了。新娘子就是老鄉會上那個潑辣的主持人,剛剛畢業,在他們相戀的日子裡,她還曾經祝福過他們,曾經和他們開玩笑,轉瞬,就換她成了故事的主人公。這個世界變化真是奇妙,奇妙到讓人有時不得不痛恨回憶。她聽到消息時,那種尖銳的疼在心底輕輕切割她全身。她居然還微微一笑,然後在好友們的忿忿中,一言不發地把那個一直擺在枕邊的水晶音樂盒收了起來。仿佛收起了一顆心。

  自始至終,她沒有掉過一滴眼淚。

  所有曾經熱情的心都是這樣慢慢變冷,慢慢麻木的吧?

  她又成為校園裡孤單的一個身影。每天三點一線。人孤單,心也孤單,而且堅硬,漠視所有對她愛慕的眼光。

  冬天刮北風的時候,她大病一場。住在醫院打點滴,醒過來一睜眼,卻看見他坐在床前,眼裡盛滿疼惜。

  她對他微微一笑,閉上眼睛。直到他走,她才悄悄看他離開的背影。

  看著看著,好象看見一種叫滄桑的東西,永遠地阻隔住他和她。

  她對自己說:「有的過去了,有的過不去。」當年的《匆匆》一如既往地訴說著人世間的無奈:「……我們的日子為什麼一去不復返呢?-是有人偷了他們罷:那是誰?又藏在何處呢?是他們自己逃走了罷:現在又到了那裡呢?」

  轉眼到了畢業。他悄悄幫她,極力地四處奔跑,有了起色。但她還是知道了,固執地把和接收單位已經簽定的協議一把撕了。臨回家鄉的晚上,他來找她。他懊悔地說:「我以為兩年很漫長,可時間原來過得那麼快!」

  等他走後,她忍了好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她把收藏著的水晶音樂盒第一次翻了出來。上足發條,那兩個幸福的小人又開始轉圈,只是,「愛的羅曼史」卻斷斷續續,再也連不成調。

  聽著殘樂,那些記錄著往事的日記,被她燒成了灰。他和她一起講的童話,好象已經是很遙遠的事情,可她記得那麼清晰。原來她用日記挖個坑,收藏自己甜美的秘密。現在,她把坑放在了心裡,連她也不會輕易去打開了。也許有一天,心裡也會長滿竹子。可那時會吹出什麼,都是將來的了。

  現在,就什麼都沒有了,什麼都一去不復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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