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蘇菲苦修士
2024-10-06 14:53:02
作者: 加利西亞的鰩魚
第268章 蘇菲苦修士
時值清晨,初冬的太陽掛在天邊,將溫暖的陽光照射在鬱鬱蔥蔥的農田上。
農田中,許許多多戴著頭巾的穆斯林農夫正在辛勤地勞作,牽引著耕牛和耕馬翻耕泥土,為日後的播種做好充足準備。
這裡是阿爾及爾東方的一個柏柏爾村落,位於地中海南岸的北非大陸,土地肥沃,氣候較為溫和,是非常不錯的農耕地區。
阿爾及爾城到迦太基城的距離並不算遠,兩座大城市之間還分布著包括貝賈亞,塞提夫,君士坦丁娜,安納巴等中型城市,歷來是北非的人口密集區,生活著幾十萬的柏柏爾和阿拉伯穆斯林。
之前的一百年裡,這一片人口密集區在名義上屬於特萊姆森的扎亞尼德王朝,但一直是馬林王朝和哈夫斯王朝兩大強權的爭奪焦點,混戰不休。
扎亞尼德王朝是北非三大柏柏爾王朝中實力最差的一個,要麼給馬林王朝當封臣,要麼為哈夫斯王朝交稅賦,好不容易尋准機會獨立了,向哈夫斯王朝發動進攻,卻又被打得落花流水,丟盔卸甲而逃。
其他兩大王朝雖說在15世紀不約而同地走向衰落,但至少都有過繁榮盛世,哈夫斯王朝擊敗了法蘭西國王路易九世的十字軍,馬林王朝也一度攻入伊比利亞,和卡斯蒂利亞戰得有來有回。
然而,扎亞尼德王朝一直都非常差勁,不僅在軍事力量和政治體制上極為落後,在宗教和文化上也和兩大強權相差甚遠。
不過,這些已經毫無意義,屬於北非柏柏爾人的時代快要結束了,東邊的哈夫斯王朝早已滅亡多年,中部的扎亞尼德王朝也丟城失地,在面對阿爾貝的大舉進攻時毫無抵抗能力,一直撤退到首都特萊姆森城苟延殘喘。
至於實力最強的馬林王朝,經歷了十數年的內戰後,中央權威蕩然無存,馬林家族的旁支瓦塔斯家族正在圖謀統一,但依舊面臨著很大的困難。
村子旁的土路上,兩個中年人騎著柏布馬緩緩走著,其中一人穿著傳統的遜尼派教袍,另一人則披甲帶刀。
很顯然,這是一個遜尼派毛拉和他的護衛。
毛拉名叫賽義德,摩洛哥人,祖籍大西洋沿岸的安法城,是當地有名的伊斯蘭學者。
然而,自從葡萄牙人占據安法並將其更名為卡薩布蘭卡後,賽義德便失去了家鄉,帶著幾名隨從在北非流浪,講經傳道,號召穆斯林們團結起來,抗擊基督徒的入侵。
這些年來,他曾去過不少穆斯林君主的宮廷,也曾應許多大商人之邀為他們講經,但始終沒有多少人響應他的吉哈德號召,這使他一度心灰意冷。
後來,賽義德終於頓悟,他終於發現,無論是貴族還是商戶都是最勢利的一種人,在沒有實際利益的情況下,根本不會為了安拉的事業無私奉獻。
於是,他開始把目光投向底層人民,離開了宏偉的宮廷和奢華的宅院,走進了廣大的農村,向普通農民宣講自己的吉哈德號召和復仇理論,鼓勵他們拿起刀劍,為安拉而戰。
最初,他的確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鳴,取得了一些成果,但那些沒有受過訓練的農民戰鬥力很差,裝備幾乎沒有,最終還是倒在了軍隊的屠刀下。
賽義德是個百折不撓的人,沒有被接二連三的失敗磨平稜角,繼續為了自己的志向奔走呼號。
賽義德環顧著大片的農田和遠方的牧場,眉頭一皺,神情有些蕭瑟。
「毛拉,出什麼事了,有敵人嗎?」
高大健壯的護衛立馬警覺起來,粗壯的右手已經按在了佩刀上。
賽義德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田地和牲畜群。
「發現了嗎?」
「發現什麼?」
護衛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比我們上次來時,耕馬的數量急劇減少,耕牛代替了它們的位置。」
賽義德看向農田中的耕牛。
「而且,農民手裡幾乎沒有鐵質農具,全是木質和石質。」
賽義德眯起眼睛,看著遠處的草場。
遠處,山羊和綿羊在山腳下正在啃食青草和灌木,幾個牧童聚在一起追逐打鬧,牧羊犬趴在一邊。
「那兩種羊我都我見過,波爾山羊和美利奴綿羊,前一個產肉量極高,後一個產毛量極高,都是不錯的經濟牲畜。」
賽義德抿住嘴唇。
「那不挺好的嗎?」
護衛憨憨地笑起來。
「好什麼,大家都開始養羊了,不養駱駝,不養馬,我們以後靠什麼打仗,騎山羊嗎?」
賽義德悠悠一嘆。
「我之前見過東邊來的商人,他們說,東帝國治下的不少牧民已經放棄訓養戰馬和駱駝了,全部改養山羊,綿羊,奶牛這種經濟類牲畜。」
「每逢收穫季,沿海城市的商會就來到牧區,從牧民們手中高價收購羊毛和皮革,再在城裡將這些原材料加工成衣服掛毯和毛氈,以更高的價格賣給牧民。」
「你還記得我們上次遇上的那個迦太基商人嗎?靠收羊毛掙得盆滿缽滿,聽說最近還在收羊骨,也不知是為了什麼。」
「關鍵是,牧民們的生活還真比之前好,沒人對此表示不滿,那些改信基督教的背叛者將他們的皇帝視為神使,傳播愛與幸福。」
賽義德輕蔑地哼出了聲。
「皇帝的大軍打到哪裡,哪裡的商人就泛濫成災,他最喜歡乾的,就是把一塊本來可以自給自足,擁有獨立生產能力的地方變成單一產業基地,從而通過經濟手段軟化當地百姓的抵抗意志。」
「長年累月下去,我們的後人恐怕連怎麼騎馬打仗都要忘記了。」
「沒事,我會騎馬打仗,我會保護您的!」
護衛笑了起來。
「我們這一路走來,農田完好無損,但村裡的工匠卻在威逼利誘下遷進城市,牧場完好無損,但上面的駱駝和馬匹卻被買走,換成了綿羊和山羊。」
賽義德咬牙切齒。
「最可恨的是,他們竟然把邊遠地區的礦洞全部弄塌了,通往礦洞的道路和橋樑也是能毀就毀,還專門在附近的山上放火,把植物都燒乾淨,雨季一來,一場泥石流,什麼都沒有了。」
「沒有鐵器,沒有馬匹和駱駝,沒有工匠,連糧食都依賴商人的供應,沒有任何長久作戰能力。」
賽義德十分難受,滿肚子的怨氣無從發泄,化作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西境邊疆區的阿貝爾就是個莽夫,這些手段肯定不是他想出來的。」
「東帝國的皇帝真是個魔鬼。」
賽義德感嘆道。
「您是說告死者伊薩克?」
護衛想了想。
「有人說他就是安拉派下來的使者,是因為我們犯下了太多罪孽,安拉不再慈悲,這才讓他來懲戒我們。」
「一派胡言!這就是那些軟弱可欺的凱魯萬派叛教者故意傳出來的!」
賽義德憤怒地吼著。
「那些凱魯萬派的學者拿著希臘人的錢,整天就會傳播這些悲觀理論,目的就是為希臘皇帝的統治造勢!」
「你看看凱魯萬聖城都成什麼樣子了!百姓們悲觀厭世,上層學者卻榮華富貴,早就忘記了自己的職責!」
賽義德見護衛毫無反應,知道跟他說這些並無作用,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一邊。
「進村吧,縱使困難再大,我們也不能放棄。」
馬蹄不輕不慢地敲擊著地面,幾個孩子認出了賽義德,猶豫了一下,還是圍了過來。
賽義德微笑著向孩子們打招呼,拍了拍一個大孩子的肩膀。
「阿麥爾,今天不去放牧啊?」
「現在都放羊了,不用那麼多人。」
阿麥爾似乎在嚼著什麼東西,含混不清地回答道。
「像你們這樣的村子還有多少?大家都不怎麼養馬養駱駝了嗎?」
賽義德沉默一會兒,開口問道。
「沿海村子比較多,皇帝的商人用高價買馬買駱駝,再把羊賣給我們。」
阿麥爾說道。
「這些羊都很好!產崽多,產肉多,羊毛的價格也高,大家都搶著買呢。」
「您不是一直在各個村子裡輾轉嗎?您自己沒看見?」
賽義德點點頭,無言以對。
「在吃什麼呢?」
賽義德勉強笑笑,轉換話題。
「喏,這個。」
阿麥爾從口袋中掏出幾顆白色乾果。
「皇帝的使者從我們村經過時送給我們的,據說是產自西非的柯拉果,上面還裹了一層薄薄的糖粉。」
「我們叫它「羅馬糖」,好吃。」
賽義德頓時怒火中燒,一把將阿麥爾遞過來的羅馬糖打翻在地,抓住他的手。
「你的兩個哥哥都是被基督徒殺死的,你怎麼還心安理得地吃著基督徒的東西!」
阿麥爾掙脫開來,退後幾步,瞪著賽義德。
「我母親說,我的兩個哥哥都是被你蠱惑,這才在戰場上送了命,還讓我永遠不要跟你說一句話!」
「為什麼他們都死了,你卻還活著!」
阿麥爾大吼一聲,帶著孩子們跑遠了。
賽義德臉色蒼白,攔住正欲拔刀的護衛。
「走吧,這些都是孩子,我們直接去找村裡的長老。」
賽義德和護衛走進村莊,不少農婦提著裝滿肉食和蔬菜的籃子,排成一條長隊。
「毛拉,這是在幹什麼?」
護衛疑惑地問。
「等著用刀,希臘人把大部分鐵器都高價買走了,一個村只留下寥寥幾把,大家分著用。」
賽義德低聲說道。
農婦們看見賽義德,頓時不再閒聊,沉默地看著他,輕輕行禮。
賽義德微笑著向他們還禮,加快了步伐。
「毛拉,這些村子的變化簡直太快,我們前幾次來這裡時,他們還是非常歡迎的。」
護衛憤憤不平地說。
賽義德沉默不語,徑直來到長老的宅院。
宅院中似乎正在召開一場會議,賽義德聽到了不少熟悉的聲音。
長老的僕人守在門口,看見賽義德,連忙跑進去傳信。
不一會兒,屋內的聲音戛然而止,僕人走了出來,將賽義德請了進去。
全場靜默中,賽義德走進議事廳,環顧四周,熟悉而友善的面孔比前幾次少了很多。
他們都參加了賽義德組織起來的幾場聖戰,沒有一人活著回來,要麼死在了戰場,要麼被抓進了種植園。
當驍勇者和不屈者死傷殆盡,留下來的都是一些軟弱之人。
賽義德鼓起勇氣,看向長老。
「扎亞尼德王朝的幾位背叛者已經向希臘皇帝投降了,將在不久後接受希臘人的冊封。」
「在此之後,西境邊疆區將分為兩個部分,沿海地區劃歸邊區政府直轄,內陸和山脈將被分給一個個向皇帝效忠的埃米爾。」
「也就是說,包括這座村子在內的一大批伊斯蘭村莊都將直接遭到希臘人的壓迫,他們還從歐洲引來了不少義大利人,法蘭西人和西班牙人,還給他們起了個新名字,拉丁語羅馬人。」
賽義德見長老毫無反應,硬著頭皮說下去。
「我知道,近些年來,這片地方人口銳減,空閒土地很多,那些被所謂《宅地法》吸引過來的窮苦農民暫時沒有介入你們的生活。」
「但是,日後的移民一定會越來越多,希臘皇帝也會越來越無所顧忌。」
「我們必須早日反抗,將入侵者趕出我們的家園。」
賽義德凝視著長老滄桑的臉頰。
「這裡是我們的地方,我們可以通過持續不斷的襲擾和暴亂讓希臘人得不償失,從而退出屬於穆斯林的土地。」
「希臘皇帝製造了那麼多的罪孽,殺害了那麼多的虔誠信徒,我們應該反抗。」
「怎麼反抗?」
一個中年男人開口質問。
「就連貴族們都不願反抗了,我們只是農民,拿什麼來反抗?就靠你空口胡說?」
賽義德強壓怒火,看向男人。 「我已經和大山裡的幾個部落舍赫做好了協商,他們願意挑起安拉的大旗。」
「他們手裡有一些兵器,有不少馬匹和駱駝,如果有了我們的協助,一定可以給希臘人造成不小的麻煩!」
「以後這種話就不要再說了。」
長老看著賽義德,緩緩開口。
「自從上次的事情發生後,我們絕不會繼續相信大山裡的那群野蠻人,他們借著吉哈德聖戰的名義到處搶掠,完全沒把我們當成兄弟。」
「長老,我可以保證,上次的事情完全就是一個——」
「不必說了,我們世代務農,和他們不是一類人。」
長老伸出手,打斷了賽義德的話。
「當年,這群人就是被我們的祖先趕到山上去的,這幾百年來時不時下山劫掠,他們本性難改,此事絕無可能。」
賽義德聽完,苦笑連連。
「毛拉,你前幾次來村裡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給予你最大限度的歡迎,不少年輕人都跟著你參加了義軍,我也不遺餘力地支持你,將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婿都交給了你。」
長老渾濁的雙眼閃過一絲哀傷。
「然而,你並沒有讓他們衣錦還鄉,並沒有保下我們的土地,他們都死在了戰場,回不了家。」
「我們不是沒有反抗,但每一次的反抗換來的都不是榮耀與和平,而是死亡和傷痛。」
「皇帝擁有全世界最掙錢的幾條航線,擁有全歐洲最強盛的軍事力量,他有足夠的時間和金錢來逐漸消耗我們的實力,我們打到最後,什麼也剩不下來。」
長老嘆息一聲。
「我還有最後一個孩子,絕不會再讓他走上戰場。」
「我們是農民,不是戰士,不想再打了。」
賽義德環顧四周,見所有人都頻頻點頭,眼裡的光輝黯淡下去。
「那你們準備怎麼辦呢?服從希臘人的統治,甘願被奴隸販子扔進種植園?」
「不,皇帝已經頒布法令了,將會和我們簽署保護協議,只要我們向他繳納稅賦,提供兵員,他將保護我們不受外人侵犯。」
長老拿出一份文件。
「從此之後,西境邊疆區的穆斯林不必改信,我們可以過自己的生活,可以向麥加朝拜,可以在法律允許的情況下去清真寺祈禱。」
「皇帝還說,從此之後,禁止帝國民間對清真寺的故意褻瀆,採取不干涉政策,我們做好自己該幹的事,他也不會肆意插手我們的生活。」
「怎麼?一個二等公民的地位就把你們收服了?繳納雙倍稅賦,還得提供兵員,這叫不干涉你們的正常生活?」
賽義德譏諷道。
「毛拉,你應該知道,哪怕在扎亞尼德家族的統治下,我們這裡也一直征戰不休,各個埃米爾大肆徵稅,強征壯丁,我們活得非常艱苦。」
「依照先知的訓誡,穆斯林君主不該對自己的兄弟徵收這樣的稅賦,不該把他們強行拉上戰場,但他們顯然早就忘了這些。」
賽義德聞言,一時語塞。
「難道在希臘皇帝的統治下,你們就能過上好日子?」
長老笑了笑。
「毛拉,皇帝對基督徒的稅收一直很低,哪怕我們繳納雙倍,同樣比之前低。」
「而且,在皇帝的管理下,這裡將不再有戰爭,我們這些農民也能好過一點。」
「皇帝善待農民,我們並非戰士,並非部族,不會給他帶來多大麻煩,我們把鐵器交了,把馬匹和駱駝賣了,他也能放心地給予我們應有的自治權。」
賽義德哈哈大笑,滿面悲涼。
「你們可曾想過,這些東西都是因為什麼?」
「他們會給你們自由,給你們帶來和平的生活,保障你們最基本的生存權。」
「但是,這並不是由於他們良心發現,也不是因為他們變成了好人,只是因為我們曾經來過,曾經反抗過!」
「如果大家都不反抗了,遲早有一天,希臘人會變本加厲。」
「你們可以繼續這樣下去,繼續當你們的順民,但是,當他們再度伸出屠刀時,你們將毫無還手之力,只能淪為待宰的羔羊!」
「那你說我們該怎麼辦?繼續反抗?繼續讓更多的孩子去送死?直到最後,一個村莊只剩下我們這些老弱婦孺?」
長老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鬍鬚都在顫抖。
「皇帝的軍隊那麼強大,這些年來,奧斯曼人,馬穆魯克人,哈夫斯人……那麼多比我們強大百倍的勢力都輸了,我們怎麼打得贏!」
「或許真如那些蘇菲派穆里德所說,我們犯下了罪過,需要贖罪。」
長老重重嘆氣。
賽義德痛苦地閉上眼睛,連連搖頭。
二十年來,穆斯林世界連續遭到一波接一波的重大打擊,在面對基督徒的大圍剿時屢次戰敗,處處落於下風。
在這種情況下,地中海沿岸的穆斯林世界中瀰漫著一股濃厚的悲觀主義情緒,大大小小的蘇菲教團湧現出來,號召穆斯林通過苦修靠近安拉,為自己贖罪。
其中,最先向帝國效忠的凱魯萬派已經徹底放棄了世俗地位,轉化為一個神秘主義色彩極為濃厚的蘇菲教團,號召信徒們成為苦修士,不問世俗,不准結婚,潛修禁慾。
蘇菲教團分為很多種,有些信奉遜尼派,有些信奉什葉派,在具體修煉方法上也各有不同。
而現在,經過改組的凱魯萬教團完全遵循了最早期的蘇菲派綱領,還夾雜了大量的悲觀厭世情懷。
「怎麼,你們也想服從凱魯萬那些人的號召,每家每戶都將一個男丁送去當苦修士?為自己贖罪?」
賽義德問道。
「是的,皇帝在凱魯萬城為苦修士們修建了道場,我們這些穆斯林社群繳納的稅賦中,有一部分將會被提供給凱魯萬教團的苦修士。」
長老說道。
「皇帝已經乘船到阿爾及爾了,這些條令都是最近發下來的。」
「是嗎,速度還真快。」
賽義德隨口說道。
「還有什麼條令是我不知道的?」
「還有一條,皇帝禁止未經登記的伊斯蘭學者在民間活動,傳播反叛思想。」
長老一字一頓地說。
「如果有人包庇這些學者,一旦發現,一律貶為奴隸。」
賽義德兩眼一縮,正欲張口,一把木矛已經頂上了他的後背。
在他身後,強壯的護衛被三個男人使勁拽住,並取走了他的彎刀。
「毛拉,皇帝不會殺你,你將被西境軍團的騎兵隊送到凱魯萬聖城的苦修會,在那裡追尋安拉的指引。」
長老說道。
賽義德看看眾人,又看看長老,眼裡儘是頹然。
「實在沒想到,那麼深的仇恨,你們說忘就忘。」
賽義德喃喃低語。
「毛拉,我們只想活著。」
長老別過頭。
「我記得您從前說過,在穆斯林遇到生命威脅時,可以做任何事來保護自己,連骯髒的豬肉都可以吃。」
「現在,我們一樣遇上了生命威脅,只能向皇帝妥協。」
「皇帝有錢,有兵,有艦隊,他們的武器裝備已經碾壓了扎亞尼德家族那些忙於內鬥的軟弱士兵,我們沒辦法抵抗。」
「我們是農民,靠土地生活,沒辦法躲進山里。」
賽義德苦笑著搖搖頭,凝望著長老。
「長老,希臘皇帝只是個手段厲害的普通人罷了,他在世時或許無人能擋,橫壓一代,但他終會老去,他的後繼者不可能有這樣的才華。」
「如果他死了,他所建立的龐大帝國必將分崩離析,到那時,我希望你們不要再像今天一樣軟弱可欺。」
「毛拉,皇帝還年輕,我們都看不到那一天。」
長老嘆了口氣。
「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
「說吧。」
賽義德抬起頭,沖長老笑笑。
長老深吸一口氣,凝視著賽義德的眼睛。
「對於我們這種人來說,復仇是種奢侈品,我們負擔不起。」
……
地中海南岸,阿爾及爾城。
以撒站在窗邊,透過窗戶,靜靜看著遠處的繁忙港口。
港口中,東羅馬帝國西地中海艦隊的所有主力戰艦在此停泊,密密麻麻的軍艦上,雙頭鷹的旗幟獵獵飄揚。
碼頭附近的軍營里,在一周前乘船抵達阿爾及爾城的五千大軍正在緊鑼密鼓地準備著,一隊隊士兵高唱著戰歌走向碼頭,旌旗獵獵,衣甲鮮明。
門開了,阿貝爾彎下腰,擠進書房。
「陛下,西境邊疆區已經基本平定,扎亞尼德家族的小崽子們實在太差勁了,向外來強權彎腰低頭簡直成了習慣。」
阿貝爾呵呵一笑。
「當然,我們依然沒有占據整個扎亞尼德核心區,特萊姆森,奧蘭,穆阿斯凱爾等大城市依舊在柏柏爾人手裡,並未向我們效忠。」
「那些大城市人口稠密,且背靠馬林王朝,並不算好打,我準備耗費五年時間先將從阿爾及爾到貝賈亞城的直轄區穩固下來,然後再圖謀西進。」
以撒輕輕點頭,舉起酒杯,為二人倒上醇香的葡萄酒。
「不必著急,我們在西邊的進展已經很迅速了,一次吃得太飽,反而不利於消化。」
「至於西境邊疆區,就依照我給你制定的方法分成兩部分,內陸地區全部交給服從我們的埃米爾,我們只占領沿海大城市。」
「我還會在這幾年陸續將沿海大城要塞化,堡壘化,以防柏柏爾人的反撲。」
阿貝爾接過葡萄酒,一飲而盡。
「陛下,您真的準備給那些薩拉森人如此大的自治權嗎?」
「是的,沿海地區的薩拉森人主要從事農耕,比起遊牧部落,這些人可是天生的順民,我也不求同化他們,不給我們添麻煩就行。」
以撒沉吟道。
「這裡人口太多了,我沒辦法將阿非利加地區的制度延伸到這裡,只能慢慢來。」
「收走他們的鐵器,收走他們的馬匹,毀掉他們的自主生產能力,軟化他們的抵抗心理,用經濟手段完成掌控。」
「再往後,我還會在這裡引進一些經濟作物,徹底將其變為我們的經濟殖民地。」
「最關鍵的是薩拉森學者,你絕不能讓這些人在民間隨意活動。」
以撒告誡道。
「是,我明白。」
阿貝爾重重點頭。
「流民引進也要加快,如果我們可以在這裡擁有十分之一的基督徒作為基本盤,我們的統治就基本穩定了,他們想反叛也沒什麼辦法。」
以撒說著,將玻璃杯放回桌面。
「我即將遠征直布羅陀,會爭取在最短的時間內修築起一道無與倫比的要塞,到時候,軍隊,艦隊,工人和補給都會從阿爾及爾運輸,你得做好保障。」
「放心吧,陛下,我的軍需官阿蘭最適合幹這種事,我會要他配合您。」
阿貝爾呵呵笑著。
以撒拍了拍他的肩,推開門,接過侍衛遞上來的紫色披風。
1468年末,東羅馬帝國的六十餘艘艦船和五千餘名士兵在北非沿岸的阿爾及爾港完成集合,向西駛去,目標直布羅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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