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敲打
2024-09-12 15:11:06
作者: 花青
「清姐姐,這柳妃一向和我們秦家沒什麼往來,怎麼今日突然來喚你了,指派來的還是她身邊最親信的陳內官。」
就算是年齡尚小的秦昭白,對這個當朝第一寵妃也是有所耳聞的。
這柳妃名喚柳真顏,是柳翰林和祐寧郡主所出的嫡女,且還是家中獨女。
生她的時候,祐寧郡主據說是在鬼門關過了一遭,吃盡苦頭,是而全家都對這個女兒極盡寵愛,如珠如寶。
柳真顏十六歲便入了宮,入宮之後便是專寵之姿。沒多久就產下了當今聖上登基後的第一子,立時就被越級冊封,年紀輕輕做了一宮主位,風頭一時無兩。
這樣的出生,這樣的榮寵集於一身,除了有些驕縱,自也是有些手段的。
現下在這後宮之中,能稍稍與她一爭的,也就獨文妃一人。但這文妃入宮好幾年,尚未有所出。所以這柳妃,現在是炙手可熱的第一人。
秦昭清在梧桐的攙扶下緩緩起身,來到鏡前梳妝,對著站在一旁的秦昭白寬慰道:「她來找我,想來也無甚大事。估計是看著聖上近日來,因我們秦府的事而痛心疾首,也想叫我過去閒聊幾句,安安我們的心吧。」
秦昭白跟著走上前來,抬手接過梧桐手上的檀木梳子,幫秦昭清梳著,嬌俏的小臉上仍滿是不信:「這柳妃,一向是和謝國公他們走得近,對我們這些武將人家一直是看不上眼的。去年柳家辦詩社雅集,柳妃不還含沙射影地諷刺我們這些武將家眷不懂風雅,胸無點墨嗎?」
說起此事,秦昭白至今仍是憤憤不平。
他們秦府雖說是武將出生,卻也一向很重視小輩們的學業。兒郎們自不必說,從小就在書塾日夜苦讀,筆耕不輟。就連家中的這幾個女兒,也是自小延請名師,悉心教導。《女四書》、《女誡》之類自是不必說,四書五經,吟詩作賦那也是信手拈來的。
這樣的才情,卻被柳妃公然折辱,怎能不介懷。
「好啦好啦,沒必要在這些事情上頭去爭高低。她自說她的,無須為無謂的人和事去介懷傷神。」
秦昭清淡然笑著,自家小妹還是年歲太小,面上心裡,都擱不住事。
秦昭白擰著身子,輕撅著嘴巴,顯然還是有些不甘,手上的動作自也是有一下沒一下。
「來來來,我的好小姐。您還是讓小的來梳吧!再這麼下去,陳內官該等著急了!」
梧桐眼瞧著秦昭清有些應對得乏了,忙上前來接手。
秦昭白有些不情不願地將梳子遞給了梧桐,自己扭身坐到了一邊。
「小姐,點些胭脂抬抬氣色嗎?」
梧桐有些心疼地看著鏡中的秦昭清,巴掌大的臉,白得似紙一般。
「點些,快點些吧!姐姐這臉色,也忒嚇人了!」秦昭白擰著身子,在一旁幫著腔。
秦昭清伸出白嫩纖長的手指,輕輕摁住了妝檯上的素紅胭脂盒:「不用,自是這樣才好。」
梧桐和秦昭白面面相覷。
秦昭清也不解釋,只是抬手指著衣架上的那件全素色的絲絹長衫,示意梧桐幫她更衣。
「清姐姐,你這也太素淨了些。胭脂不點也就算了,你連這衣裳都這麼寡淡!」
秦昭白在一旁急得跳腳。
自家家姐的樣貌,放眼整個京都,雖不是最驚艷的,那也是氣韻一流的。這次這麼好的機會,很應該精心打扮一番,挫挫那柳妃的銳氣。
秦昭清瞧著秦昭白這小孩子氣性,莞爾一笑,轉頭對梧桐輕聲問道:「車駕和禮品備妥了嗎?給陳內官的孝敬打點妥當了嗎?」
梧桐手上不停,幫著秦昭清做著最後的整理:「小姐且安心,俱已準備齊了。禮品選的是南海的玉如意枕,這還是頭幾年老將軍去南邊的時候,特意選了好的帶回來的。給陳內官的孝敬,我也是按你的吩咐,足足添了兩倍不止。」
「這個陳內官,以前是伺候辰貴人的,後來辰貴人也不知是什麼緣由突然被冷落下來,整個宮的宮人都被打發出去做了苦役。單是他,不知使了什麼手段,轉頭就攀上了柳妃這個高枝。」
梧桐邊說著,邊替秦昭清簪上了一根梨白花的髮簪,倒也雅致。
「宮裡的事啊,說不清的可太多了。這裡面的枝枝節節,彎彎繞繞,哪是我們尋常人家能窺視的。我們就過好我們的日子,足以!」
秦昭清站在銅鏡前,前後細瞧了,衣著素淨,容色清麗,還算得體。
「走吧!」
秦昭清走在前頭,梧桐略落於身後跟著,朝前廳走去。
從聽雨軒到前廳,要經過長長的一段連廊。初春的時節,枝頭屋檐的積雪正淅淅瀝瀝地化著,有些黏膩。
「讓您久等了,陳內官。是昭清失禮了!」
遠遠的,秦昭清就看到了正站在前廳門口四處打量的陳內官,她緊著走了兩步,上前招呼著。
「不妨事不妨事,時辰尚早,秦大姑娘莫急!」
陳內官扯起一抹諂媚的笑,站定在了大廳門口,顯然這秦府的油水,是把他餵飽了。
秦昭清走到跟前,略欠了欠身,含笑道:「此次匆忙,屬實是招待不周了!下次您得空,定要抽個時間前來,讓我們表表心意。」
「秦大姑娘,您要賞臉招待咱家,還怕以後沒有機會嗎?眼下頂頂要緊的,還是得把柳妃娘娘的事辦妥不是。」陳內官意味不明地盯著秦昭清,世故的臉上又窺探不出一絲端倪。
秦昭清的心頭略略一緊。陳內官是在宮裡頭經年混久了的老人,這一字一句,皆是關竅。
「那這……」
秦昭清心裡有些沒底,忍不住想開口打探一二,不料這時候,有個尖銳的女子之聲突兀的橫插了進來。
「喲!這府里來了宮裡的貴人,怎麼都沒有人來通知我一聲呢!」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成熟韻味的少婦,從院落的矮門處快步走了過來。
此人上穿一件桃粉色的絲絹夾襖,下配了一條藕色的絹絲襦裙,頭頂的金釵左右擺動著,自有一股風流。
「這位是……」
陳內官細看來人的穿著打扮,想想這秦府的情況,心中已然猜出了一二。
梧桐的嘴角微微抽動,看著吳小娘的眼睛裡,有藏也藏不住的厭惡。
秦昭清也略略有些尷尬,將頭稍稍偏了開去。
「回稟大人。小女子是這秦府的吳小娘,元禎三年便入了府的。聽說大人來了,怕我們家大姑娘年輕不曉事,安排得不妥貼,怠慢了貴人,是而我收了信,便忙趕來了。」
吳小娘說的眉飛色舞,滿臉的討好,三言兩語就擺出了一副秦府當家人的姿態。
陳內官斜睨了一眼,別過身,從腰間拈出了一方暗紋的絲帕掩在鼻口處,滿臉的嫌惡。
他用帕子在鼻尖使勁扇了幾下,對著秦昭清說道:「秦大姑娘,咱家今天可要逾矩說您幾句了。您就算再年輕,也理應知道這掌家,最重要的是嫡庶之分,尊卑之別。今天咱家是奉著柳妃娘娘之命,來請您的,這是正事,是大事。此等時候,一個家中的婢子小娘,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東西,怎好擺出一副主人家的姿態,在這吵擾呢?」
陳內官的音量不大,但宮中浸淫了這麼多年,自有些不怒自威的架勢。
吳小娘的臉,登時便掛不住了,堆在臉上的諂媚之色還未來得及褪去,面上更是臊得一陣紅一陣白。
秦昭清馬上領會了陳內官的意思,這是孝敬到位了,他在幫著自己教訓吳小娘呢。
「是是是!內官說得極是!是昭清年輕無知,日後定會好好約束。」秦昭清忙福了福身,一臉的愧疚之色,但垂下的眸子深處,卻略有一絲竊喜。
陳內官側過頭,嫌惡地輕瞟了一眼站在階下的吳小娘,繼續道:「這秦府,滿門為國,死得慘烈啊!連聖上和娘娘每每想來,都忍不住唏噓落淚。你這婢子倒好,尚在熱孝呢,就穿得如此招搖惹眼,這是要做甚呢!」
這話說得極重,原本就發了慌的吳小娘,頓覺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她雙手胡亂地扯去了頭上的髮釵,那些個髮飾叮叮噹噹地散落了一地。
吳小娘身子抖的,如那冬日枝頭的枯葉,雙膝不住地打著擺子,不敢妄動。
院子裡一時靜的可怕。
吳小娘惶恐地跪在階下,見陳內官還是沒反應,慌了神,忙又伸手去脫身上的那件夾襖。
「罷了罷了,休要再污了咱家的眼,趕緊下去換了!日後切莫要再如此招搖。」陳內官皺著眉,甩了甩手中的絲帕,打發著。
吳小娘如蒙大赦,也來不及拾撿地上的物件,忙跪著退了出去。
秦昭清轉身,對著陳內官作揖:「今日,謝謝陳內官的美意了!」
陳內官擺擺手,道:「咱家是個通曉人情之人,能幫大姑娘的自是做了。但有些幫不了的,到時候也請大姑娘莫怪。」
秦昭清身形一頓,心也略沉了幾分。
「走吧,秦大姑娘,時辰也差不多了,別讓柳妃娘娘等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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