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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聖恩

2024-09-12 15:11:12 作者: 花青
  秦昭清輕聲低喚,不料卻撞向了陳內官那雙晦暗不明的眸子。

  他陰森地站在不遠處,好似一條吐著信子的巨蟒。

  要吐出嘴的話,被秦昭清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秦大姑娘,柳妃娘娘正在裡頭等著您呢!」陳內官似笑非笑,與此前在秦府時的和氣模樣早已判若兩人。

  秦昭清站在風口處未動,微微抿起了嘴角,眼底微暗,心底湧起一個令她發寒的念頭。

  剛剛這一出,莫不是殺雞給猴看呢......

  秦昭清輕緩了一口氣,快走了兩步上前,立在那正廳的石階之下。她抬手肅了肅自己身上的素淨長衫,臉上勉力堆起一抹笑意,一步一步地拾級而上。

  正廳廊下,盞盞防風燈已點起,發出昏黃跳動的光。

  陳內官伸手幫秦昭清掀開了那道厚重的門帘,一股夾雜著濃烈香氣的暖流撲面而來。

  秦昭清不覺微蹙了下眉頭,稍稍適應了一下,舉步邁了進去。

  室內燈火通明,暖意洋洋。入目的是一簾用瑩透的珍珠所做的巨大簾幕隔斷。站在兩側的宮女抬手將那簾幕輕輕拾起,秦昭清輕手輕腳地往裡走去。

  寢宮內,窗欞鐫刻著古樸的花紋,寓意吉祥如意。碧玉窗框鑲嵌著晶瑩剔透的琉璃,頗具雅致。各式奇珍異寶擺滿了兩旁的架子,饒是秦昭清這樣的世家小姐,也不禁暗暗咋舌。

  看來這柳妃娘娘,現如今在這宮中,屬實是寵冠後宮的人物。

  內室中,傳來女子的笑語。

  一位穿著藍底暗紋宮女裝,有些年紀的嬤嬤從裡頭走出來:「秦大姑娘,裡邊請。」

  說著將內室的帘子掀開,將秦昭清引了進去。

  進到內室,先頭在門口聞到的香氣更重了。這內室也是分前後兩進,現在所在的應該是接待女客的小前廳。左右兩側皆擺放了紫檀木的桌椅,主位放著的,則是一張做工豪奢的軟榻。

  秦昭清的頭始終是低低的,餘光瞥見了倚靠在軟榻上的鵝黃色身影,便端步走到跟前,屈膝跪拜作禮:「臣女秦氏,請柳妃娘娘安。」

  「起來說話吧!」柳妃懶懶地應著,戴著護甲的玉手略略抬了抬。

  秦昭清低聲謝過,緩緩起身,略略抬眼,這才看清了。

  柳妃今日並未著正式的宮裝,而是穿了一身鵝黃色的廣袖長裙。那明媚的底色之上,還用金絲暗繡了密密的絹花圖樣,在燭光的映襯下,流光溢彩。茂密的青絲松松的盤於耳後,髮髻上簪了一支八寶玉釵,上面的寶珠和玉石甚是奪目。整個人側身倚靠在榻上,腰後墊了一個錦緞軟枕,身上蓋了一塊毛色發亮的白狐小毯。

  秦昭清側身站著,神色肅穆。

  柳妃手裡把玩著一個質地溫良的玉滾輪,斜眼上下細瞧了一番。

  見秦昭清一身素衣素衫,如水的打扮,神態也是十分的謙遜,毫無張狂之意,略略點了點頭。

  「喲!這就是秦家大姑娘吧!我這倒是頭一次相見呢。果如傳聞中所說的,氣韻非凡呢!」一個看著比柳妃年歲稍長几歲的婦人從一旁站了起來。

  秦昭清這才發現,這廳里,竟還有第三個人。

  只見這女子,是個圓臉,細眼細眉,倒也尋常。只臉頰兩側,竟有兩個深深的酒窩,倒是不多見。上身穿了一件暗綠色的絹絲夾襖,下面穿了一條同色的蘭花紋襦裙,耳間帶了一串流動的珍珠耳飾,看得出價值不菲。

  站在一旁的芳嬤嬤朗聲介紹道:「這位,是柳府大公子的媳婦,柳錢氏。」

  秦昭清忙福了福身,作禮道:「見過柳大娘子。」

  只見柳錢氏滿臉笑意地走上前來,熱絡地攬住了秦昭清的胳膊,道:「妹妹莫要見外,現如今咱們就算是認識了,以後可要多多來往才好。」

  秦昭清溫聲應著,有些不太適應柳錢氏這突然的熱絡。


  「都坐下說吧!」柳妃從榻上略略坐起身來,芳嬤嬤忙上前將那軟枕調整了下位置。

  柳錢氏聽柳妃這麼說,輕拍了幾下秦昭清的手背,退了回去。

  秦昭清便也在身側的位置上坐了下來。

  幾個小宮女魚貫而入,送上了熱茶和幾樣精緻的點心,宮中的點心,自是精美異常,其中一樣豌豆黃酥餅,秦昭清甚是眼熟。

  「外頭風大露重的,先飲點熱茶暖暖身子吧。」柳妃略略抬了抬手,秦昭清忙起身謝過。

  「本宮近日,時常聽聖上提起秦老將軍生前種種,每每說到痛處,聖上都是痛心疾首。秦氏三代,開國守國護國,忠心可鑑!不曾想,一朝不慎,被奸佞所害,真真令人痛惜!」說到此處,柳妃略頓了頓,眼圈有些變紅,言語間有些不辨真假,「好在你是個懂事的,小小年紀,也知孝懂禮,不喜張狂,不似那些個不知進退的,這樣甚好!」

  秦昭清聽出柳妃意有所指,不好接話,只默默點頭稱是。

  柳妃轉身指著桌上的點心,道:「這道豌豆黃酥餅,是老將軍所愛吧。本宮今日特命御膳房做了,想讓秦大姑娘也嘗嘗,以表哀思。」

  隨著柳妃的視線,秦昭清看到了擺在桌上的那一碟豌豆黃酥餅,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曾經,父親每每立功後,聖上都會派身旁的吳內官親自將這豌豆黃酥餅送到府上,以表嘉獎。

  父親也總會先將這糕餅奉於宗祠,告慰先祖,後慈愛地親自分發給各房兒女。當日這糕餅嘗起來,自是蜜一般的甜,而現如今,卻已不知是何滋味了。

  秦昭清眼底已泛起一層薄霧,她輕抬起手,指尖卻忍不住微微發顫,小心地捻起邊角的一小塊,放到嘴裡,不料卻梗在了喉頭。

  那乾澀粗糙的碎渣卡在喉間,使得秦昭清猛烈地咳嗽起來。

  「快快快,快伺候秦大姑娘用些茶水順一順。」坐在對面的柳錢氏被嚇了一跳,忙站起身來吩咐著。

  一旁的芳嬤嬤畢竟是宮裡的老人,眼色極快,一手抄起一旁的茶杯,一手輕抬住秦昭清的下頜,將那茶水灌了下去。


  「咳咳咳」秦昭清微微扭頭,掙脫了芳嬤嬤的手,俯身側倚在扶手邊,又猛烈地咳了幾聲,直咳得雙目通紅,眼淚直流。

  「快快快,快些去弄點熱水和熱帕子來,給秦大姑娘擦把臉。」柳錢氏忙上前來幫秦昭清撫背順氣,伸手幫她理著鬢邊散落的髮絲。

  秦昭清又咳了好一陣,才漸漸平息下來。她伸手接過芳嬤嬤遞上來的熱毛巾,對著柳錢氏感激地一笑。

  「這秦大姑娘是睹物思人,傷懷了,要不這糕餅......還是撤下去吧。」柳錢氏是心思單純的人,看秦昭清為已故親人感懷,有些不忍,遂微側過身,對著柳妃輕聲道。

  柳妃本正側目凝神瞧著秦昭清,聽柳錢氏如此一說,眉頭一挑,眼底閃過一絲凌厲,手裡悠悠地磨著那玉滾輪,沒有開口。

  柳錢氏眼色一沉,頓知自己逾矩了。她忙用絲絹慌亂地擦了擦自己的額角,神色略顯慌張地退回了原位。

  坐在一旁擦臉的秦昭清將這一切看在了眼裡,神色有些冷然。

  看來,這是在藉故敲打自己,勿忘聖恩吶!

  秦昭清這邊收拾妥當,小宮女們皆退了出去。

  芳嬤嬤拿著銀器茶壺進來,又給一一添上了熱水。

  柳妃歪頭拿起身側的茶杯,輕抿了一口,忽地好似想起了什麼,扭頭對著芳嬤嬤道:「這茶葉,可是那顧府送來的?」

  「正是呢!」

  「說起這顧府,最近可有一樁趣聞呢!」柳錢氏看柳妃提起這顧府,一改剛剛的驚惶之色,立刻眉飛色舞起來,在一旁掩著嘴,笑道。

  「哦~有何趣聞,說來聽聽。」柳妃將茶杯放到了一邊,彎過頭用手指輕劃著名額頂,饒有興致地問道。

  柳錢氏見柳妃難得的有興趣,有些意外,要知道這柳妃娘娘平日裡自視甚高,是最不屑聽這些市井野聞的。今天不知怎的改了性子。

  柳錢氏這下來了精神,揮著這手中的絲絹,喜道:「這顧府的長女,要和晉家大郎,結親了!」

  「顧府的長女......就是那個左腿有隱疾的那個嗎?」柳妃又淺淺地抿了一口茶,淡聲問道。

  「正是呢!這顧大姑娘的左腿,說來也是一樁秘聞。據說啊,是年少時,和那家裡的長隨小廝好上了,那顧老爺不依。這顧大姑娘也是個烈性子,就要跟著那人私奔。翻牆逃跑的時候被家丁發現了,沒留神摔下來,落了個終身殘疾不是。」柳錢氏說的繪聲繪色,仿佛親眼所見一般。

  「所以我說啊,這婚姻大事,不聽長輩尊者之言,自是要吃些苦頭的。」柳妃狀似漫不經心地說著,眼睛卻時不時地瞟著一側端坐著的秦昭清。

  秦昭清也不接話,只自顧自地慢慢品茶。

  柳錢氏在一旁看著,頓時乖覺,眼珠子滴溜溜地一轉:「是說呢!這婚姻大事,自是要聽從尊長的,不若就像這顧大姑娘一般,現如今就只能匹配個病懨懨的晉家大郎了。」

  「這晉家大郎,竟也肯嗎?」柳妃貌似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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