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心河惡念練為劍

  蘇嘗具現出記憶中的高爐，將其放置於光陰之河與心河的交匯深處。

  因為水深原因，高爐只有爐喉以上的地方略高於水面，其他部分都坐落於水中。

  清水與濁流涇渭分明的從爐口兩側流過。

  少年一躍而起，從爐喉處跳入黑暗的爐中。

  他剛一進入，爐喉處的封蓋便自動封上。

  爐喉兩側的進料口也處於關閉的狀態。

  蘇嘗在這完全封閉的高爐之內緩緩踱步，爐內空間不大，前後各走十步便能觸壁。

  他用手摸著冰冷的鐵壁，忽然想起另一個世界中那對極有名的鑄劍夫妻的故事。

  不過干將莫邪以身鑄劍，莫邪跳的只是風炭爐。

  而他蘇嘗跳的則是焦煤高爐。

  當然，他跳爐的目的也不是想要像這兩位前輩那樣，想用人體脂肪助燃和自身的碳元素降低鋼鐵的熔點，以便鑄出更好的劍。

  脊背負有「劍氣」、「斗骨」四字，手臂上融有「劍仙」、「劍術正經」、「井中月」三行血字的少年，自身便是一柄絕佳的劍胚！

  蘇嘗深吸一口氣，靜氣凝神，盤膝而坐於高爐之底。

  下一刻，他那雙眸子驟然閃過金光點點。

  如神人盤踞於黑暗的少年輕聲說，

  「要有火！」

  於是斗、氣二字，便從他脊背上脫離而去，在爐中化做了熊熊烈焰！

  高爐之內也瞬間從漆黑一片，變得灼熱明亮的讓人睜不開眼。

  鬥氣之火猛烈燃燒著，半個呼吸間便將爐中的少年衣物毛髮皆燒的一乾二淨。

  接著這滾燙的火焰，又開始熔煉赤裸的少年背上那從寧姚心扉處得來的「劍骨」二字。

  作為以身養仙劍的劍氣長城天才，未來第五天下的劍道第一人、十四境劍修，少女時期的寧姚劍骨就已經極重，壓的蘇嘗之前步履都變得有些緩慢。

  如今開始以高爐之法和鬥氣之火熔煉，蘇嘗發現這劍骨二字除了極重之外，又顯出了極硬的一面。

  他通過心河中練拳，底子打的極牢的金身之軀，在鬥氣二字的火焰中，都隱隱有些燒融成金水的趨勢。

  受猛火正面硬烤的脊椎，更是早已燒的通紅一片。

  但那劍和骨兩字，卻只是剛被灼燒的發亮起來。

  很顯然，鬥氣二字雖是道家高人所寫。

  但想要光憑二字所蘊之氣，就將這品秩極高的劍骨與自己燒融為一體，還是有些不夠。

  而且這劍骨現在還是寧姚的形狀，他需要往裡填充屬於自己的東西，把它變得適合自己的身體。

  而無論鬥氣，還是劍骨二字，都與劍相關。

  劍為金屬之鋒。

  想要補充其鋒，就需要添加更多的金鐵之精。

  金鐵之精可以作為這座高爐的上好「焦煤」，為鬥氣二字補充燃料，也可以用來填充燒融變形後的劍骨二字。

  如果在別處，蘇嘗可能還會頭疼去哪找眾多合適的金鐵之精作為柴薪。

  但在心河世界，蘇嘗卻一點都不憂心這個問題。

  挨著一半心河之水的高爐一側進料口轟然打開。

  下一刻，無數柄蘇嘗再熟悉不過的人心萬惡所具現化出的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就像是被磁石吸引的鐵屑一樣蜂擁而至！

  甚至一時間都隱隱有些把寬敞的進料口堵塞的趨勢。

  之前蘇嘗一入心河，便會被這些人心惡念所化的利器來回折磨。

  昨夜打磨金身的時候，更是在河中央差點被這些東西扎散他胸腹之間的那口武夫氣。

  而如今。

  形勢逆轉！

  到了蘇嘗來折磨這些東西的時候了。

  這些人心惡念所化的利器，在心河世界之中都真實的不能再真，所以它們自然也蘊含著大量金鐵之精。

  鬥氣二字本就是鋒銳之屬的劍氣所化，金鐵之精對於它們來說就是最好的補品。

  所以這些惡念利器一入爐中，便被熊熊火焰席捲成一縷縷最純粹的金鐵精氣，大力助燃著爐內火焰。

  那原本巍然不變的娟秀正楷「劍骨」二字，在這更加猛烈的火焰里，也逐漸如受熱的蠟一樣開始一點點變形。

  蘇嘗一邊忍受著烈火焚身的痛楚，一邊屏氣凝神運轉著從陳平安心井中撈取的、早已純熟的劍術正經。

  用心神引導著那開始融化的劍骨二字，在脊背上重新拉伸塑形。

  他所重寫「劍骨」二字的字體，是結合前世的記憶和齊先生所教的行書。

  蘇嘗前世就格外喜歡行書體，覺得這種字體行雲流水、飄逸自如，十分符合他對生活的嚮往。

  如今重塑劍骨二字時，他就順應本心，用上了這種字體。

  將寧姚那娟秀正楷的字跡，一點點拉伸塑形成他所熟悉的行書筆跡的難度。

  就好似在米粒之上雕刻畫卷，只要稍微偏頗一分，便極有可能前功盡棄。

  但索性，嘗過金身淬鍊之苦，又剛剛躋身為鑄爐境的蘇嘗，無論是肉體還是精神，都得到了大幅度提升。

  所以最終，嶄新的劍骨二字在熊熊烈火中徹底纂刻入了蘇嘗的脊背之中。

  整整一天都被壓的難以完全直起來腰的少年，此刻只感覺自己渾身一輕！

  看著爐內尚存的鬥氣余火，少年收手抓取一捧惡念利器所化的金精之氣，催動脊背上的劍骨二字，藉助烈焰為其賦形。

  一把拇指大小的赤紅小劍，便慢慢成型在了他的手心。

  蘇嘗將已經快要燃盡的鬥氣二字，收斂進這柄嶄新的小劍內。

  高爐之內又陷入黑暗之中。

  只有尚存的灼灼餘溫，證明著這裡剛剛燃燒過熊熊烈火。

  渾身被燒的如同手中小劍一樣赤紅的蘇嘗，抬頭看向封閉的爐喉。

  下一刻，爐喉封蓋打開，蘇嘗輕輕一踩爐底，高爐瞬間下沉數寸。

  原本就只比兩河之水略高出一點的爐子，瞬間便完全沒入水中。

  滾滾清水和濁流，便在同一瞬間灌入爐內。

  同時經受光陰長河和人心之河，兩河之水沖刷的少年，身上冒起滾滾白煙。

  在此刻。

  他完成了第一次鍛鍊與淬火。

  鑄劍、練劍。

  皆以初成。

  劉家堂屋裡，原本睡的很香甜的陳平安，因為心中的忽然悸動而醒了過來。

  他坐起身，揉了揉眼睛，看向一旁披掛著甲冑如同鐵鑄神靈一般盤坐於他身旁的蘇嘗。

  他輕手輕腳的轉到後者正面，想要看看對方是否睡著了。

  如果蘇嘗還沒睡著，陳平安就想勸勸他卸下甲冑，好歹休息一下，別影響明天的精神。

  可是當陳平安看見少年正臉時，他忽然呆住了。

  只見甲冑中的蘇嘗早已沉沉睡去，每一次呼吸都綿長悠遠。

  更讓陳平安驚異為天人的是，蘇嘗每次吐出的氣息，都如山巔雲海，白蒙蒙一片。

  它們並不隨風流散，而是逗留在他的口鼻之間。

  最終身披甲冑的少年臉龐之上，便好似盤踞有一條三寸長短，宛若實質的白龍。

  夢境中鑄劍爐。

  一氣呵成神仙劍。

  看著眼前的一幕，陳平安忽然覺得，自己一直惦記的寧姚的那柄黑色飛劍也沒有那麼帥了。

  看的出神的光腳少年，索性把被子挪了過來。

  他盯著那條白龍似的氣息之劍，又神迷目眩的看了好久之後，才在困意之下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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