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入宮前夕

2024-09-14 17:27:02 作者: 文心滴露
  奚松不懂這些彎彎繞繞,姚輕黃卻是揣著明白裝糊塗。

  奚應芷可以不在乎一件衣裳,卻不喜歡被人當成傻子算計糊弄。

  「女兒不懂,難道咱們府中過年過節,和別的府邸都沒有禮物年禮往來嗎?」

  這話問的姚輕黃一怔。

  發現眾人都在看她,她連忙反應過來,「府中年禮自有帳簿,一來一往皆有章程,可朱娘子一介商戶贈禮怎能相提並論。」

  言下之意,不過是朱娘子身份低微不配與奚府相提並論,給奚府送禮只為攀附,沒有平等往來的資格。

  奚應芷笑了起來。

  「原來母親也知道,家族之間節禮往來乃是結交的禮數。難怪父親這麼些年辦事勤懇待人恭敬,卻一直不得晉升,今日才知根源在哪。」

  屋子裡安靜了一瞬,反應過來後,姚輕黃勃然大怒。

  「奚應芷,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非議抹黑嫡母!」

  奚松面上也露出不贊同,奚應芷卻沒等他說話便徑直開口:

  「父親不理庶務自然有所不知,朱娘子雖是商戶,卻是靠一手精湛的製衣手法被許多世家貴族奉為座上賓,就連靜儀郡主都敬她三分。

  不說別的,便是天衣閣一家普通的鋪子,能請來朱娘子坐鎮,便足以說明背後東家實力非凡。」

  她頓了頓,神色變得一言難盡,「這樣的人物,母親往日沒能與他們牽上線也就罷了,如今他們拋出交好之意,母親竟還要拒絕。」

  嚴罷她深深地看著奚松,語氣滿是可惜,「以往母親打理庶務,不知錯過多少次與貴人結交的機會。」

  屋子裡眾人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難看。

  尤其是陳氏和奚應蓮,瞪著姚輕黃的視線幾乎要噴出火花子!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陳氏拍著桌子大怒。

  「我就說我兒這些年勤懇恭敬,人也老實肯干,怎麼就不得重用,原來都是你這個攪家精!

  還說什麼官家小姐,在咱們家拿夠了身份派頭,沒想到卻是個驢蛋糞子表面光的蠢貨,連鄉下農婦都知道的人情往來也不懂!我兒這麼些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錯過了多少機會!」

  奚應蓮也紅著眼睛,「難怪我出去交際,那些夫人小姐都看不起我,原來是為著咱們家暗地裡丟了丑,還不知她們背地裡如何編排。嗚嗚嗚,父親,蓮兒不想活了!」

  祖孫兩個一人跳腳大罵,一人掩面哭泣,姚輕黃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簡直有苦說不出。

  這些年她在奚府位置一直穩固,哪怕奚松請來了陳氏掌管庶務,卻也沒有動她身為主母的威嚴與地位。

  這一切都是因為她是官家女子,可以為奚松這樣一個對官場規矩一竅不通的武夫,打點好內宅和同僚之間的交際。

  這麼多年,為了穩固自己在奚府的地位,為了讓自己的兒女在奚府身份高庶女們一截,她經常在奚松面前強調這一點。

  往日這些做派,眼下通通都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果然,奚松這會看她的眼神也沒了往日的縱容尊重。

  「夠了,過去的事情已經發生,再追究也於事無補。」

  雖是在維護姚輕黃,她卻沒有絲毫輕鬆的意思。

  果然,奚松收回目光,神情變得冷硬,「你要教養兒女,本就抽不開身,日後這些庶務你也不必再管,交給芷兒便是。」

  姚輕黃一顆心直如墜到湖底,凍得她渾身發冷。


  「老爺——」

  「不必再說。」奚松硬聲打斷,「此事就這麼定了,你們退下吧,我與芷兒再交代一二。」

  姚輕黃很快被推搡了下去。

  屋內只留父女兩個。

  這些日子奚松公務本就繁忙,偏生家裡也不安生。

  吃痛地按著眉心,「往日總覺得自己一身本事卻得不到重用,如今事情多了起來才覺得自己其實壓根沒那個本事。」

  奚應芷沒說話,靜靜地看著他。

  有的時候,說出口的話不一定都需要得到回應,只要有人傾聽就算得上一種安撫。

  果然,奚松只消沉了一陣就恢復成若無其事的模樣,「你奶奶和爹一樣,泥巴地里打滾,不比你在書院念書見多識廣,日後你多幫襯些。」

  奚應芷默默點頭,心裡頭忽然有些難受。

  方才她那番話其實也有誇張的成分在,姚輕黃借著這件事打壓她不假,可平日裡打點庶務和人情往來,都是盡心的。

  她只是因著親生女兒的境遇對自己看不過眼而已……

  「芷兒,你母親不是個壞人。」奚松忽然開口,眼底滿是懇切。

  「她只是,一時糊塗。也是我,這些年將家裡的事情都壓在她身上,壓得她性子越發要強,心眼也越發小了。」

  他是個重情的人,前世哪怕奚應芷名聲差到極致被千夫所指,奚松也沒有真的不管她。


  將她送去端親王府後,也沒有借著她的由頭試圖攀附王府。

  所以對著結髮妻子,他會失望,卻不會真的厭惡憎恨。

  奚應芷斂了心思輕聲道:「女兒都知道的,爹爹很不容易。」

  一直強撐的奚松忽然站起來轉過身去背對著奚應芷,聲音有些難言的哽塞。

  「你很懂事,爹對你很是放心。夜深了,你趕緊去歇息吧,明日就穿新送來這身衣裳,好叫人知道我奚松的女兒不比任何人遜色。」

  奚應芷淺淺應是,轉身離開。

  明日宮宴至關重要,她無暇分心去想別的。

  無論是姚輕黃,還是奚應雪,於她而言都不是頂頂要緊的人。

  前世她曾經渴望過親人的愛與關心,但她與裴如璋相伴多年,見識了一個人不靠親人只靠自己也能活得自在,她便不想了。

  這夜她睡得很沉。

  花一樣年紀的姑娘,一夜好眠足以掃去所有的陰鬱。

  翌日一早,梧桐正要給她梳妝,陳氏身邊的嬤嬤便帶了個人進來。

  竟是朱娘子!

  「鎏金織羽衣極難打理,小的想著姑娘素日繁忙,只怕沒心思料理,今日特來幫著姑娘穿戴。」

  奚應芷側頭看了她一眼,暗暗揣度著她的來意。


  昨日她說天衣閣背景不簡單,並非全然是誆騙。

  前世裴如璋就經常叫朱娘子給她做衣裳,其中關竅她不曾深思,卻也不代表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而朱娘子也的確如她所說,和京中許多貴婦貴女關係匪淺。

  收回視線,奚應芷站起身,「那就勞煩娘子了。」

  朱娘子走近,親自為她穿衣。

  替她系上腰帶時,朱娘子忽然以極小的聲音道:「姑娘瘦了,可是擔憂今夜的宴會憂思太過?」

  奚應芷怔愣一瞬,「初秋酷熱,胃口不好而已。」

  朱娘子便不再說話。

  伺候她穿上衣服,又親自替她梳了髮髻。

  被冷落的梧桐本還有些不服,可見她手兒輕巧地握著髮辮一纏一扭,憑空便讓奚應芷靈動華貴起來。

  便也不說話,乖乖地在一旁盯著她的動作,明晃晃地偷師。

  朱娘子身邊的女夥計想上去遮擋,被朱娘子瞪了一眼退下。

  奚應芷心中越發有底了。

  朱娘子很快便將她打扮妥當,等她去前院見陳氏等人時,屋子裡眾人眼睛都亮了。

  有人美在氣度高華,有人美在眉目靈動,可被朱娘子打扮過後的奚應芷,讓人無暇去評估她的氣度與氣質。


  儘管衣衫無風自動,儘管首飾華貴精巧,眾人卻都自動忽略了這些。

  入目只有衝擊力極強的,眉目如畫般精緻的、純粹的、視覺上的美麗。

  哪怕是每天都在相處的家人,都因為這衝擊而大腦空白了一瞬。

  等到奚應芷福身行禮,陳氏才率先醒過神。

  「好,好,好,天衣閣果然名不虛傳,朱娘子,你幫了我們奚家大忙,老身還不知道要如何感謝你。」

  朱娘子對著陳氏就沒有在奚應芷面前的恭敬謙卑了,只淡然一笑,不卑不亢道:

  「老夫人言重了,昨日府上就已經付過銀錢了。

  更何況好衣裳也要美人來襯,二姑娘穿著天衣閣的衣裳赴宴,明日天衣閣必會客滿盈門,小的謝二姑娘還來不及,當不得老夫人的謝。」

  這話說得妥帖,老夫人聽得皺紋都展開了。

  「當不得也要當!」陳氏親自站起來,將早就備好的一柄金梳塞到朱娘子手中。

  「你手巧,心思也巧,又是特意來幫我家芷兒打扮,老身若什麼表示也沒有,那要叫人戳著脊梁骨罵的。」

  金梳握在手中沉甸甸的,更難得的是模樣精巧。

  朱娘子身為女子本就愛這些靈巧精妙的飾物,加上她身為裁縫平日也常接觸這些,並不覺得燙手,略一推拒便收下了。

  「那就謝老夫人賞了,日後府上的四季衣裳,天衣閣定會好生打點的。」

  陳氏更高興了。

  老太太活著,講究的也不過吃穿二字。

  可惜沒有人打點,進了京雖說做了官眷,實際上過的日子還和以往差不多。

  拉著朱娘子的手又親親熱熱寒暄了幾句,等長梧來請奚應芷入宮,方才在奚應蓮羨慕的視線中,戀戀不捨地送了人。

  奚應芷由長梧護送著到了宮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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